老柏軒先生文集/卷二十二
書
[編輯]答李致善敎宇○庚子
[編輯]昔年月波之過也。始見足下。因與之周旋於龍亭新安之間。豔其弱年勤敏。又聞從明湖遊。意其志業之美。別來一二年而不能忘。昨秋再枉。猥筆於尊先文字。以夙所愛慕。自忘其賤陋也。然但見其執禮謹恪。未聞有一語問難。莫以知所學之如何。不能無別後餘戀。後一二日。得見古詩一篇。乃吾友所留。俾俟間隙以呈者。碨礧佶倔。讀不能句。汪漾浩茫。望不可涯。再三看過。僅能領略其大槩。寄意之深遠。引重之過當。實非賤陋之所敢承者。匪感伊懼。而竊意其府庫之贍富如此。或犯程先生玩物喪志之戒。蓋泛博者必欠精細。讀書不精細。必不能切己反求。初無可疑。有甚可問。相對時循默。或以此耶。繼又承書。自言其平昔之志。讀天下之書。論天下之事。爲文章做事業。役馬揚而跨韓歐。恥爲𡙇𡙇然一腐儒。曩吾所臆。今果中矣。若爾則必經一番大發汗然後乃可。而世無程先生。其孰能解之。然足下旣自釋然而悟。幡然而改。知道之不可不求。而以聖賢爲儀匹。則前日泛博。亦無所害而反以爲用。正朱子所謂十年積柴。爲今點火燒者也。但恐熟處難忘。新嗜靡甘。來喩所謂因循成習。不能勇往。正坐此也。然則所謂悟者非眞悟。而改者是等待耳。因循等待。最是大病。願因此悔悟之端。勇猛奮躍。亟循程朱所指示門戶階梯。而求之於心。體之於身。立眞實心地。用刻苦工夫也。眞實刻苦此四字。乃勉齋先生所以受之於朱子而傳之於何文定。文定又傳之王魯齋。至我東栗谷。又筆之於要訣。以牖來學。豈非吾儒家單傳之旨耶。千萬勉旃。以若才以若年。何求而不可得。何遠之不可到。僕寡陋矣衰病矣。無魯陽揮戈之力。則自分已矣。而猶有曹立之書牖之志。如蒙不遐。則更賜一枉。以爲一塲大商量如何。
答李致善問目
[編輯]先生嘗論孟子無是餒一句曰。餒時其浩然之體段亡矣。今觀朱子語。有曰餒雖缺了。正氣其本體常浩浩然。似與向喩相左。
朱子之意。恐非就缺了地頭。討個未盡缺了者做本體。而謂浩然常在也。蓋曰方其餒也。正氣已缺了矣。其充乎體者。只是私惡之氣。然論其稟生之初所得之體段。則本自浩然雲爾。若就缺了地頭。別討箇本體之浩然不缺者。則浩然字著得不襯。浩然是盛大流行之名。正氣缺了。而更安有盛大流行之可論乎。今雖缺陷了。語其本來體段則常浩浩然也。今膠於句語之疑似。謂浩然之本體不以餒而有所�欠。如明明德章句有時而昏。其本體之明。有未嘗息者雲爾則大不可。明德與氣欲。本非一物。彼雖蔽拘。而此之本體固未息也。氣一物而已。就一個氣上。有缺了底。有浩然底。此雖缺了。而彼自浩然。無是理也。近世先儒就氣上。別討箇本然之氣。指以爲心之本體。其動靜運用。不關由於理之本然。而自爲一身之主萬事之綱。此吾尋常聽瑩而不敢信從者也。天下無兩本然。理也者氣之本也。氣有屈有伸。而理無屈伸。是以方其屈也。未有一半分未盡屈者而爲方伸之氣也。旣屈矣則有伸之理。是氣根於理而生爲那伸也。浩然之氣。曰餒曰生。恐如此而已。
就賦予時觀。則人具人之理。物具物之理。理於是乎有偏全通塞多寡明暗之殊。
理固有偏全多寡之分。而曷嘗有明暗之理。一名爲理。雖至偏至寡。而無有不明者。
答李致善大學問目
[編輯]便看前頭亦難。前頭指經文耶。
世多以前頭做經文看。然於鄙意則未瑩。讀第一句時。第二句爲前頭。讀第一節時。第二節爲前頭。不必硬做經文。
合三綱八條而言。綱爲模而條爲目。以三綱言。則至善爲模而明新爲目。以八條言。則平天下爲模而上七條爲目。
所論亦是。
其所以爲敎下數句語。是一序中大筋骨處。
看得甚善。孟氏以後失其傳。只是失此也。程子所以接其統。只是接此也。
明德以虛靈不昧看則曰心也得。以具衆理看則曰理也得。若曰氣則大不可。章句不曾帶氣解了。
虛靈不昧。以言乎情狀也。具衆理。乃其實體也。明德非卸氣之物。而亦不可雜氣言。
至善之於明新。如信於五常土於五行。是沙上說。而先生雲恐涉汎言何也。
三在字。各有地頭。有知當明而不知新者。有知當新而不知明者。有知當明新而不知止至者。此三在字之所以各有地頭也。以此觀之。可見矣。
蘆翁曰。有屬理定屬心。若以朱子皆有定理理旣有定之說看。則有與定皆當屬理。
理之所有。志於是乎定。所以有蘆翁之說也。然志之所定。卽是固有之定理。亦非異於朱子之說也。
君子之學。心與理而已。心到則理便到。理到則心已到。
來示固然。所以言格致一事。然心在己理在物。明彼曉此。能無毫忽先後之頃。亦豈專無彼此之間乎。析之未精而遽欲合之。則亦非善學者也。
旣放之心。復爲方收之心。抑放者已放而收者更收耶。
所謂收放心者。非謂追喚把捉他已放者而轉入內。纔知其放則心便在此。
以義制事。以禮制心。以程子以敬直內不可之義看。則當雲義以禮以。
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爲甚。心固有本然之權度。以本然之權度。量度他應物之輕重。此心之主宰處。與程子說以敬直內不可之義不類。不可泥看。
事親孝事君忠。表也粗也。所以當孝所以當忠。裏也精也。且如極規模是表粗。盡節目是裏精。
表裏精粗。以事言則皆事也。以理言則皆理也。不可以表粗屬事。裏精屬理。規模節目之說。蓋亦近之。規模亦有裏精。節目亦有表粗。
旣曰格一物。又格一物。又曰非欲盡窮天下之物。無或矛盾耶。
格一物而萬理皆通。顔子不能。須要盡竆天下之物。天下之物。都把來竆得。亦無其道。須格物而又格一物。以類推去。蓋程子十六條說。隨問異答而各有精義。如闕一條。格致之義爲未備也。正是互相發明者。非矛盾也。
理雖散在萬物。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以此觀之。則理之用。乃心之體云云。
理之用乃心之體一句。語雖新而意堪咀嚼。嘗聞之師。心無體。以物爲體。物之所以爲體者。以其妙用之具於心也。孟子所謂萬物備於我。正謂此也。然不可卒然立說。涵泳玩索之久。眞個見得心理體用然後方得。
務決去不好善不惡惡之心。求必得實好善實惡惡之心。或問之意蓋如此。龜巖之見駁於退陶何也。
退陶所云無不能好善不能惡惡之意。尋常未達。自欺便是不能。禁止其自欺。卽是決去不能者。而有雲爾者何也。務決去。是欲毋自欺也。求必得。是欲其自慊也。本文旣以自欺自慊兩下說。章句亦以決去必得。致其丁寧之意。
一有一字莫是些少之意。
一有字。先賢亦以些少之意看。鄙意則朱子文字。言一有處甚多。多是如有之意。不必於此獨異其解。
傳文皆有結語。而獨於平天下無之何也。
治平雖分爲兩章。其實只是一事。治國章結語。卽是平天下章結語。
答李致善
[編輯]仲秋惠幅。披讀再三。一則以慰。一則以惑。曰不可等待趑趄。曰十年端坐。潛心積慮。期以變化氣質。此皆當下擔任。不求近功之意。以若才敏。辦此大勇。則來頭所就。有不可量者。何等慰喜。曰不足以承敎。曰僬僥千斤等語。一似謙虛。一似畏難。謙固美德。而明友講討之地。宜吐露肝膽。何用爲此新嫁婦三日貌樣。滿幅縷縷。筆勢則淋漓矣。意味殊欠精切。而且所引用古語。多不著題。所謂異時器使之雲。於吾二人相與。何所當乎。猶或可以奉令。徒見其等待之意。此吾之所以不能無惑也。此殆平日看文字不仔細。口眼先走毛皮。而卻於裏面精微之蘊。不費心思。故其於措辭綴語之際。亦只信手縱橫。而未必盡由衷寫心也。今之所謂讀書作文者。大抵皆如此。是其所學。只在涉獵爲事。綴緝爲功。而所謂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則茫然不省其爲何許物事。此拙者之所嘗竊病而憂。賢者之或未能脫出此窠臼也。更願抗身作古絶今。不爲低心下學做謹拙家計。讀書爲文。務要切實。一以推尋自家本有物事。此匪直爲致善謀。將來吾黨庶不至泯泯也。書後便阻。音響漠然。君五適來。聞有多少講討。慰懷良多。因付仰復。而俯詢疑義。別答下方。
人物性偏全。理使之然。氣使之然云云。
先師涼議中。已竭盡兩端。冊在尊丌。何不就此細考。而有此謬問也。若信不及則僕雖有言。安能使賢者解惑耶。朱子說統說原委處。姑不暇歷擧。而最有一言易曉者。曰理不可以偏正通塞論。而氣稟旣殊。則氣之偏者。只是得理之偏。然則所謂偏者。所受之理。其初本偏可知也。豈有予之全。而旣受之後。卒被中間驅使而始偏者耶。請以一淺事喩之。今之賦還米者。上中下戶。隨分不同。下戶之所受。僅至一斗一升。乃其本分然也。豈有予之全石。而受而至家。遂爲一斗一升之米耶。此物性之異於人也。雖一斗一升。而亦只是白米。與全石無異。此物性之同於人也。同而異異而同。此理之本面。豈有本同而末遂異。昨同而今始異者耶。
答李致善禮疑問目壬寅
[編輯]尤菴曰祠堂不可用丁字形。而輯覽雲祠堂前簷相接。今陵寢丁字閣。其制可疑。
不可用丁字形。謹名別嫌之義也。沙溪之引陵寢丁字閣。槩言與祠堂前簷相接之意。非謂必用丁字形也。
微子立衍。文王不立伯邑考。而鏡湖引公羊傳不立賢之語。非張子立賢之說何也。
檀弓雖曰猶行古之道也。引微子文王之事以證之。然孔子分明言否立孫。則鏡湖引公羊傳以辨張子之說。不可非也。至於國家之立賢。則恐與士大夫家有間。不惟爲宗社存亡之所繫。實是百神萬姓之所依戴也。仁祖之立孝宗。恐得聖人達權之道也。
大典嫡妾俱無子然後立後。則妾子當承重否。
父子天屬也。嫡孼雖有貴賤之殊。而其爲天屬一也。天與之子。而我卻不子。取他人子爲子。則是以人廢天也。可乎。我東士族家擧多如此。蓋賤孼之痼俗也。
雖非別子。凡有德行勳勞則皆當爲不遷之廟否
雖大德大勳。非從祀文廟。配食太廟之賢。則必得朝家成命而後。可以不遷。無朝命而私自不遷則不可也。
近世儒者有曰伊川旣以兄亡弟及之義。主父喪。則主喪之子爲嫡孫。有何不可。此說何如。
家禮附註雲今法長子死則主父喪。用次子不用姪。宋時宗法未立故也。伊川亦不免因仍。然尹和靖謂此差誤。朱子謂不見得是。蓋此在他人則無議。正以伊川故議之耳。立宗法。家禮之大義也。近世何人爲此說也。雖若爲伊川分疏。實則違家禮而涉於創爲新說也。可乎哉。
外祖無後。不得已奉祀於別廟。待己終埋安禮也。侯夫人命伊川曰。百五祀我父母。明年不復祀。則母在祀之。母沒不得祀耶。
外家無後。不忍其主之無歸。則權奉別所。往來奠省。此退溪之說也。若所引己沒埋安。乃陶菴之說也。此皆不得已之論也。非禮之正也。以侯夫人之事言之。朱子以爲無於禮經。況於外孫乎。蓋神不享非族之祀。外孫之不可奉祀禮也。不忍於外鬼之餒而權宜別室。如退陶之說。出於人情。禮之寧失於厚者也。
昭穆附註皆適則不立小宗。朱子以爲人君有三子。一適而二庶。則庶宗其適。是謂不立小宗云云。
皆適與下文無適相應。皆適謂諸侯之弟皆適也。無適謂諸侯之弟皆庶也。若朱子之言。但言有大宗而無小宗之義也。未之及皆適之說也。尤翁言滕是周公孼弟也。然以古制言之。則雖是周公之母弟。皆宗周公也。此皆適則不立小宗之義也。
祔位祭愼齋曰。祭高祖後。使人酌獻於祔高祖者。鏡湖曰。初獻高祖畢。卽初獻於祔位。亞終亦然。二說誰得。
初獻後。卽獻於祔位。亞終亦然。家禮之意也。然三獻畢。獻於祔位。語類之說。正位祔位。自當有隆殺。恐從語類。更詳之。
改皇爲顯。胡元也。尤菴曰。好禮之家。嫌於胡俗。則當從家禮別本。但稱考妣。而備要不嫌何也。
元時之改皇爲顯。如吾東書疏之改啓爲白。土地之祭。改后土爲土地之意也。故備要從之。至尤翁時則天下淪於夷狄。故於華夷之分。深致扶抑之義。而以元俗爲嫌耳。然尤翁又言朱子告先祖祝。有惟我顯考之文。仍用顯字。亦無所嫌。
神主見失。造新主後得舊主。則陶菴曰。當舍新從舊。此說可疑。神主見失。必爲人手弄。不如奉新主之爲安心。
舊主得於新主未奉安之前。則當依陶菴說。舍新主矣。新主旣已奉安。則恐難從陶菴之說也。舊主見失之時。神必飄蕩。而造新主以安之。則神必於此憑依矣。若舊主爲人手弄之嫌。不須言。
陶菴以孔門出妻。爲聖人所不能之一證。然否。
孔氏出妻。若果有之。則亦所謂聖人所不能處。然恐此是記禮者之傳訛處。尋常有疑。
冠者進席前跪。前字似誤。
凡禮祭於席中。啐於席末。此跪乃爲祭也。則當坐席中。前字恐誤。
婦見先舅姑。而後祖舅姑。是朱子所謂從下做上。冠見先祖後父。是大傳所謂自義率祖。
先舅姑而後祖舅姑。婦之所重在舅姑也。子於父母亦然。冠禮拜父母下。有同居尊長。則父母以冠者詣其室拜之。同居尊長。是祖父母也。若非宗子之子。則先見宗子及尊長。乃就私室。見於父母。此宗子爲主故也。若祖父主冠。則亦當先見祖父矣。
妻妾婦被髮而無徒跣之節何以。
愚聞之。婦人扱衽徒跣。嫌於褻。
檀弓掘坎於室中之地。以屍牀架坎上。而家禮掘坎於屛處何也。
檀弓所云殷禮也。士喪禮掘坎於階間少西。後世宮室異於古。階間之地。爲人所踏踐。故家禮掘於屛處潔地。此所謂禮從宜者也。
家禮則小斂時無白巾環絰。而備要添此一節何也。
備要采古禮而補之。書儀以爲今恐倉卒難具。故闕之。家禮因書儀而然。尤翁曰。此實朱子折衷之禮也。其意蓋曰不必還尋古禮也。然備要已昭載。而好禮家多遵行。行之恐無不可。
正體於上云云。
體是父子相傳之體。而嫡長爲正。故嫡子謂其長子正體於上也。上祖也。是故先師雲謂子爲正體於上者。非子之父耶。所謂上者。若專指己身。則己方有言。而謂己爲上。文脈語勢。決恐不然也。若嫡妻所生第二子之長子。則體則體矣。非正也。庶子爲長子不得爲三年。註庶子爲父後者之弟也。言庶者遠別之也。雖嫡妻所生。不爲父後。則亦名庶子。卽疏所謂體而不正者也。
辟領負版衰。楊氏以爲惟於父母用。旁親皆當去之。如何。
古禮五服皆同。而但有升數之別。家禮大功以下無此三者。朱子損益之義也。附註旁親皆無。謂以朱子家間所行及後來議論之定者爲正。然不可考矣。恐一從家禮似當。
家禮士爲庶母有子。小記士妾有子爲之緦云云。
二者各是一項。而但家禮無爲妾有子者一段。故附註補之。在家禮則當爲闕文。古禮大夫一妻二妾。士一妻一妾。而後世妾無定數。不可以父妾而盡服。是以以有無子別之。雖無子而同居者有服。同爨緦可見。
古用大轝。今用花轝云云。
人死斯惡之。所以加飾以少華。若太華爲觀美則不可。故家禮戒之。今俗所謂花轝。華而虛飾。大抵不可用。家禮作轝之法甚詳。不侈不儉。又上下山路。柩常適平。而世俗不用。可慨也。
答李致善
[編輯]阻音恰已數朔矣。老懷每用懸懸。蓋以聞哀友營緬。而其卒襄與未。未之聞也。且恐或疎於衛身之節。以生疾病也。書來都不說著。可知其無他。慰豁不容喩。矧審讀禮之暇。益致謹於日用之間。讀書之際。有惟日不足之意。滿心嘉悅。繼之以喟然也。然遇事坦然。以劉元城之篤志。用力於一個誠字。而行之七年而後。乃見其效。今遽以不坦夷爲憂。無乃太早計乎。但盡吾誠力。先難而後獲。則水到船浮。自有其日。願致善俛首孜孜。以副老友之望也。載今年夏秋。因勉台南爲。徜徉於方丈伽倻之間。忘卻炎潦之苦。多士相從。觴詠唱酬。未始有也。俯詢柩衣翣旌更制云云。禮明言棺物壞敗則改。不壞敗則何必更制。恐當視壞敗與否。練去三物。後儒之論。蓋亦有如來喩者。而家禮是朱子損益之書。一從家禮。恐爲寡過。緇布網。寒尤諸先生皆以爲是。從之何疑。
答李致善癸卯
[編輯]頃年俯詢左疑。時以疾病。繼又汩沒刊集之役。未能奉報。而後更忘了。今於病中。偶閱弊簏而見之。始乃貢對。久孤好問之意。殊可愧也。竊看來諭。或考稽未詳。或思索未精。而遽以一時所見。便立議論。議論之未能中理。少年常事。不足爲病。而規模之疎脫。意見之粗淺。恐非少事。亟宜深省而矯救之也。矯救之方。又無別法。只在讀書精細。反身而體驗耳。須先專力於經子。使義理灌注吾心。而眞積力久。見得個天地所以付畀之重。聖賢所以傳授之訣。參前而倚衡。然後乃可以論古今斷得失。而不至差謬矣。願致善千萬自愛。
公羊傳曰。孔子聞獲麟。反袂拭面。涕泣霑袍曰吾道竆。杜預曰。聖人樂天知命。豈有霑袍之泣。竊以爲杜說非也。聖人以道自任。道之不幸。身之不幸也。安得不悲泣。且孔子於顔子死。哭之慟。聖人之泣。豈無證乎。
麟聖王之瑞也。天地和氣生出仲尼之時。麟也亦應時而生。聖人終不得位以行道。而麟亦見踣。聖人已矣之感。於是爲切。其悲也非自悲也。非悲麟也。悲天下萬世聖王之不復作也。於是作春秋。以定萬世之大法。悲傷之至。至於反袂而泣。非聖人不能然也。杜氏惡足以知之。朱子感興詩。深致感於反袂漣洏。眞知聖人悲傷之意也。來諭所引顔淵死哭之慟云云。似得之矣。非夫人之慟而誰爲。非斯麟之悲而誰爲。
桓王奪鄭伯政。伯不朝王伐之。伯中桓王肩。伯固犯法。而王伐之亦非也云云。
諸侯一不朝則讓。再不朝則削。三不朝則六師移之。鄭伯一不朝。而王遂親伐之非也。此爲王論者也。然鄭伯不免冑下車曲踴謝罪。而乃敢射天王。不臣甚矣。然則王之失在於不弘。而伯之罪犯於大逆。論大逆而欲原情以貸之。豈義也哉。
祭仲專政。鄭伯患之。使其壻雍糾殺之。雍姬知之。謂其母曰。夫與父孰親。母曰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姬遂告祭仲以殺糾。此事尋常難處。知殺父之計而不告非也。告而殺夫亦非也。無已則有一焉。若告其父。父殺夫則身隨以死。無乃不可乎云云。
活父則殺夫。從夫則殺父。雍姬於是誠難處矣。目中但見其兩皆至重。而無絲毫計較之心。則當盡心於兩全之計。而計若不成則殞身而已矣。乃計較輕重於其間。而以人盡夫爲斷。遂殺其所天。則夫婦之義滅矣。有夫婦而後有父子。滅絶夫婦之義。而能全其父子之親者。未之聞也。且雍糾是奉君命者。而乃殺糾以至於逐君。君臣之義亦滅矣。雍姬一言而三綱絶矣。何足與議於孝不孝烈不烈哉。雍姬誠孝於父者。則雍糾必不敢以語其謀。伐國不問仁人。殺父而可告。孝子乎。古有節女。其夫有仇。仇欲報而無道。聞女仁孝。乃劫其父。要使其女中譎。女念不聽則殺父不孝。聽則殺夫不義。欲以身當之。許曰東樓上新沐東首者是矣。妾開戶待之。歸家使夫別處而身臥樓上。東首開戶。夜半仇家至。斷頭而去。明而視之。乃其妻也。仇義而不復報其夫。此節女可謂孝且烈矣。
齊襄弒魯桓。桓之子莊。與齊伐郕。郕降齊。魯仲慶父請伐齊。公不許。左氏善之。蓋魯與齊不共戴天之讎也。共力伐郕。獨何心。左氏善之。亦獨何心。
齊魯之仇讎也。郕魯之同姓也。親仇讎而伐同姓。莊公無父之罪。於是著矣。左氏善之者。豈與其共齊伐郕哉。特以度德量力。不許伐齊一事而言之耳。仲慶父之欲伐齊。非以復讎也。忿齊之專伐郕之功也。是一時血氣之忿故也。
鄭厲公用鄭大夫傅瑕策。殺君自立。瑕固忠於厲者。而以瑕心有貳殺之。厲公此事。足爲後世人臣戒。與漢高斬丁公事相似。
傅瑕果貳矣。殺之固若可以爲貳心者之戒。而憾原繁之不附而使之死。又何以爲人臣之勸哉。然則其殺瑕。恐亦以心有所忌而然矣。
息嬀以未言激楚王。遂伐蔡滅之。論者以爲息嬀不能死於生堵敖,成王之前。而猶未言。何其譎哉。妄竊以爲未也。息嬀不死而生子固罪也。以未言激王。復息之讎。其去朝廷髥婦。不亦遠乎。
蔡亦息之讎。而滅息者楚也。息之讎。楚爲先。蔡次之。而息嬀忍恥事讎。失身喪節。餘無足觀矣。其不言者。謂有一段羞惡之心。未全磨滅則可矣。謂媚楚復讎之計則非其實也。藉使其心如來喩所云。亦非君子之所與也。揚雄詘身信道之說。乃其所見差處。畢竟果何如也。狄梁公有取日之功。而君子猶病其失身。況息嬀乎。此處所見一差。則無以立身而萬事瓦裂。可不愼哉。此吾儒之學。出處近遠雖不同。而歸潔其身而已。
董狐書之曰趙盾弒君。孔子曰。董狐書法不隱。趙盾爲法受惡惜也。若越境則可免。王鏊曰。孔子此言。殊無義理。恐非聖人之言。未知如何。
歐陽氏疑趙穿實弒君。而以出不越境。反不討賊。直以趙盾書之。非聖人之法。盾實弒君故也。此論蓋亦不容無者。然傳春秋者三家。敘事本末。左氏爲詳。故後之治春秋者事按左氏。此亦不可以左氏所傳。全歸之誣也。弒之者穿。而盾實與聞也。胡傳盾僞出而意欲穿之成乎弒雲者。可謂執其眞臟矣。又以高貴鄕公之事明之曰。弒者成濟也。倡謀者賈充。而當國者司馬昭也。爲天吏者。將原司馬昭之心而誅之乎。亦將致辟成濟而足也。蓋惡莫慘於意之。手犯次之。恐無更有他說也。王註所謂爲法受惡。越境乃免。恐非聖人之言者。恐亦然矣。身爲正卿。與聞其故。則豈可以出境而免乎。與見幾而作者異矣。且仕於危邦者。無可去之義。爲正卿而見危而可去乎。
衛獻公出奔。庾公差尹公佗二人追之。蓋尹學射於庾。庾學射於公孫丁。丁方御公。庾曰。射爲背師。不射則逆。射公兩鉤而還。竊以爲庾尹皆黨逆而無君者也。初不足論。而若庾尹以國事對敵國。而公孫丁方御在敵則如何處之。
獻公雖無禮君也。孫林父怒君之無禮。殺三公子而逐君。卽人人所共誅之亂賊也。庾尹乃黨賊而欲射君。亦亂賊也。於亂賊何責焉。且藉使庾尹以國事對敵國。亦當如程子之言。斟酌以處之。豈可全然不顧其師哉。程子論孟子子濯孺子之事曰。若國之安危。在此一擧。則殺之可也。舍之而無害於國。則權輕重可也。若庾尹當日之事。雖倒射以殺林父可也。況可射師乎。且尹佗我則遠矣之說。有愧於庾公之斯多矣。眞所謂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也。亦不足道矣。
崔杼弒君。而史氏冒死直書。蓋太史小人所畏。君子所賴云云。
史草藏之史庫。雖君相不得見。彼齊史。崔杼懼史官之書己罪而勒見之耶。後世此等事。或有之矣。爲君相者。將何所憚哉。可嘆可嘆。所論意則好矣。
孔子以不識對冉有田賦之問何也。抑以冉有仕於季孫。其爲人可知。故以不識對歟。
孔子以不識答之者。恐以不非大夫之意也。私謂冉有者。使冉有往救之。無非敎也。來喩云云。恐未然。冉有仕季氏。其爲人可知。此語尤爲未然。士之不得於公朝。則仕大夫之家。當時通例。豈可若是之句斷耶。
答李致善
[編輯]八晦書。再昨始入手。可知其通問之難也。盍簪未易。通問亦難。古人停雲之詩爲是也。所論時學之失。斯道之傳。致意良深。多慰多慰。傳道之責。雖聖賢非隻身所能擔荷了。觀於孟子之不得其傳。可見。然亦非必獨得其宗者。爲有傳道之功。子貢言道之不墜。而曰賢者識其大。不賢者識其小。各隨其才。各有所得。則亦不爲無功。不宜推與別人。妄自菲薄。此吾輩之所宜各自努力也。太極動靜之說及斯害有定之義。看得槩是。且更涵泳推究也。春秋筆削之義。旣未經朱子之勘定。則但於大義數十炳烺如日星者講服之。而四傳則各以傳者之意看傳文。而不以己意參涉於其間。以爲取捨之。恐寡過矣。
答李致善別紙
[編輯]頫示國恤中嫁娶。我國受用。有五禮儀,喪禮補編。皆於因山卒哭後許行。不可違也。古禮則大夫士庶人其服亦不同。朱子君臣服議。論私家嫁娶曰。一月外許軍民。三月外許士吏。復土後許選人。祔廟後許丞議郞以下云云。而我國則士庶之服。一同縞素。恐不可以草野而有所前卻也。千萬愼之。練祥是喪祭。而猶退行於卒哭後。況嫁娶是嘉禮者乎。尊家祥期隔邇。未見公文則可以行矣。若未間公文來到。則恐亦不可行也。須審處之如何。
答李致善甲辰
[編輯]書來三復。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學問思辨。弗得弗措。此則可喜也。枝葉太繁。大榦或不直秀。此則可憂也。載舊疴新證。因中寒夾發。淹伏苦痛。其於來喩。欲逐段置對。則非其力之所堪也。姑擧先聖賢已成之說一兩條以問焉。孔子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子以爲乾道變化時卻渾淪。都無各止之分。至萬類化生後。始乃各正耶。子思曰。天命之謂性。信如吾子之說。則是氣命之謂。非天也。孟子曰。知其性則知天矣。若在天如彼。在物如此。則知性而天猶有不可知者矣。程子曰。沖漠無眹。萬象森然已具。已具二字。程子下得不好耶。朱子曰。象數未形。而其理已具。其理其字。非指象數者耶。又曰氣依傍這理行。理是甚樣物。而氣依傍他不違耶。請除卻許多骨董。息卻許多議論。但於此數語。深思而熟玩之。則似當有一條坦路。見於面前矣。於是而旁通於諸儒異同之說。則其是非得失。不難見矣。程子曰。不敢信己而信其師。孔孟程朱吾師也。何必舍吾師之說而從事於世儒支蔓之說乎。亟宜改之。且雨水之諭。其見最愚。眞所謂但見匡郭之粗而不見本體之妙也。匡郭雖萬般不同。其本體未始不一。亦不是隨匡郭幻化排定。而卻只是元初水也。求之於天地造化。不若近取於身之爲切實也。心應萬事。所應之理。是隨事而始有者耶。未有事而先具者耶。所居之位不同。則所止之善不一。所止之善不一。是隨所居之位始然。非本然耶。天之生萬物。與心之應萬事。只是一理。苟能於日用事物之間。隨事體認。眞個見得其所當然而不容已。與夫所以然而不可易者。則天之所以爲天。亦不外是矣。請先就自家肚裏。蕩滌敎空。做𥳑易家計。做切實工夫。則以子之才敏誠勤。不過二三年。而自當條暢矣。勿以耄昏之言而少之。則至幸至幸。吾之所以致望於吾子者。實不淺淺。故力疾而貢愚。惟諒悉。
祭時祔位不從昭穆。而設於東序。或兩序相向。見於時祭條。無可疑。蓋祭於正寢。其禮然也。非以祠堂狹也。若祭於祠堂。而祔位前有設饌之地。則仍以行之。亦無妨耶。
答李致善丙午
[編輯]二幅惠字。同時入手。憂時憂道。節節令人喟然。副以佳什十章。寄意深遠。諷詠之不足。而但令人有瑟縮處。形於言。何必乃爾。默默相期。俛焉內修而已。蓋三綱五常之道。不可一日無乎天下。在上者旣無任其責者。則在下者不得不任之。誠哉是言也。然在下而任之者。只是獨善而已。雖以孟子之麤拳大踢。空言無施。無補於當時。況後之學者乎。然剝上之果。能基七日之復。寧可以剝牀蔑貞而遽自隕穫乎。苟欲自任。則須用大過之力。獨立不懼。雖有滅頂之凶。不足爲咎。世人之譏誚笑侮。於我何病焉。初不爲人喜而爲之。焉有爲人毀而沮之。古之特立獨行。有窮天地亘萬世而不顧者。一時之喜怒毀譽。寧可以動我一髮哉。所患所見未甚眞的。所行未甚的確耳。見之明守之固。亦非兀坐希望之可及。開口論說之可到。惟常常顧諟於天之所以與我者何如。而考之於聖賢之言。驗之於事爲之間。積累多後。自然有脫然處。趨乎此者。如衣飯之不可廢。避乎彼者。如水火之不可蹈。勉之哉。聖賢之學。種子將絶。勉之哉。勉台已越海矣。曺元敎乘槎往候而還。聞其姑安。而其後則還復茫然耳。近聞湖南傳說。則松沙亦復被囚。杜門憤歎者。亦有是耶。畢竟凡我人之不欲爲虜爲獸者。無不皆然。但少有先後之間耳。噫。把此少須臾之間。寧可玩愒而或忘其所有事耶。勉之哉。
答李致善己酉
[編輯]承書知觀玩日日有味。何等慰悅。今之士爲新說所惑者無譏焉。不然者類多忿激傷心。不能專意於所有事。其爲斯道之害均矣。公能回頭玩心。溫理舊業。儘有條緖。奚但慰此老懷。來頭一線。或賴公而不墜也。加勉加勉。君五近通問否。聞有微恙。恐不能似公之專意檢閱也。
答李致善
[編輯]朱語承欲再檢面訂。慰幸耳。朱子四書手本。前此未聞。與今所行永樂大全本。多有異同雲。正合校檢商量。然斷然以永樂本爲明儒之妄加增刪。恐說得快也。公旣釐正雲。竊欲見之矣。省齋明德物則之說。果如所示。則大異於蘗門旨訣。亦可謂不善變矣。未嘗考究其議論顚末。不可以傳誦一兩句。辨其得失也。前書之所以不答者此也。儒門分裂。雖若可憂。俱是頭戴孔朱。小少不同。不足爲病。雖究其得失。而不可遽加譏誚。使時輩有雙虎之名也。餘俟面敍。
四書大旨。總而言之。則只是一個仁。仁者心之德也。包義禮智在中。是之謂天理。是理也眞實而無妄。故謂之誠。在天爲實理。在人爲實心。心無不實則仁矣。四經大旨。總而言之。則只是一個敬。敬者心之自作主宰者。心能主宰。則其用隨時從道而得其中。心本是無邪之物。失其主宰而人慾間之則有邪。主心身貫動靜。復禮而無不敬。則自無邪矣。合四書四經而撮其大要。則主敬求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