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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蒲團/第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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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肉蒲團/第十二回
作者:李漁 
第十三回

未央生與艷芳做了夫妻,兩個不分晝夜盡興快樂。艷芳進門之後,經水來得一次就有了胎。未央生大喜,以為術士之言不驗,一般也會生育,這根取樂之具是落得改造的。到了四五個月,艷芳的腹漸漸大了,行房之時未免礙手礙腳,不能如意。艷芳就吩咐未央生,教他權且耽擱幾時,養精蓄銳,待生育之後好圖大舉,不要枉費了精神。從此以後,兩個就分房宿歇。

未央生獨睡在書房,不免靜極思動,又要做起分外事來。心下想到,我目中所見的婦人,只有那兩個不見姓名的是個絕色,與我新娶的這一個可以鼎足而立。怎奈不知下落,無處尋訪。不得已而求其次,只好在冊中遴選一個出來,暫救目前之急。就瞞著艷芳把書房門關了,取出冊子來細細翻閱。翻著一個名字叫做香雲。批他的批語雖不多幾句,比別個的略加厚些。這分明是第一等之第一名,比絕色的女子止爭一間也。

批云:此婦色多殊美,態有餘妍。輕不留痕,肢體堪擎掌上;嬌非作意,風神儼在畫中。因風嗅異香,似沽花氣;從旁聽妙語,不數鶯簧。殆色中之錚錚,閨中之嬌嬌者也。拔之高等,以冠群姿。

未央生看了批詞,追想她面貌,記得是個二十以外,三十以內的人,神致嫵媚,從前走過,覺得有一陣香氣,與熏在衣上,帶在身上的不同。既去之後,又在香案旁拾得一把詩扇,知道是她所遺。未央生想了數日要去蹤跡他,因後來遇著特等的,就把她丟下。此時翻閱著了,不覺死灰復燃,就把下面的小字細查,看她住在何處。原來與自己的住處同是一個巷名,心上大喜,忙走出去問人。那裡曉得作孽之事偏生湊巧,這個女子就是他的緊鄰。只有一牆之隔,書房間壁就是她的臥房。丈夫叫做「軒軒子」,是個才高行短的秀才,年紀有五十多歲。前妻已死,香雲是他的繼室。軒軒子在外處館,每一個月回來宿一兩次,其餘日子都在館中宿歇。

未央生訪問的實,心上暗暗喜道,這分明是前世的姻緣,神差鬼使送我住在這處同她作樂的了。忙回到家中,一邊想計策,一邊看形勢。書房外面的牆雖然不高,是有房子隔住的,跳不過去。書房裡面的牆是夾磚砌的,又有白灰粉在上面,一動就有痕跡,又不好鑿孔。存想了一會就要做爬樑上屋之事。仰起頭來細看,只見屋山頭上有三尺高五尺闊的一塊,是磚牆砌不到,用板壁鋪完的。心上喜道,既有這隙可乘,又不消想到屋上去了。只消把板壁撬去幾塊,那磚牆上面就可以跳得過了,有甚麼難做的事?就掇一張梯子斜靠在牆上,然後到書櫥裡取出一副傢伙,外面是個紙匣,紙匣裡面刀斧鋸鑿樣樣都有,名字叫做「十件頭」。未央生自買回來一件也不曾用,只說是沒用的東西。那曉得天下無棄物,要偷婦人竟用著它。就帶了這副傢伙爬上梯去,把那板壁一看,還喜得有縫可尋,就先用一把小銼將橫木之上銼去二分,使橇板下來的時節沒有障礙,然後用小鑿投入縫中用力一橇,已下來一塊。一連橇下三塊,就伸頭過去一張。

看見一個婦人坐在馬桶上小解。解完之後未曾繫褲,先蓋馬桶。那馬桶蓋落在地上,伸手去取,未免屈倒纖腰,把兩片美臀高高聳起,連那半截陰門也與未央生打個照面。未央生在背後看了,還不知可是本人。直等得提上褲子,掉過臉來,仔細一認,正是當初賞鑑的人。未央生要叫她一聲,一來怕被人聽見;二來我在暗中,她不知我是何人,怎麼肯來招接?萬一發作起來,反為不便。須要設計引她上來張我,看見我面貌,不消我去仰扳,她自然來俯就了。想了一會,忽然記起她當日遺下一把扇子,上面有三首唐詩,是她親筆寫的,我如今把板壁開在這邊,走下梯去尋出那扇子,把上面的詩高聲朗誦,她聽了自然會意,必上來張我。然後用巧話挑撥她,自然一勾便上了。

算計已定,就下去開了箱子,搜尋那把詩扇。他在廟上作寓之時,燒香婦女所遺之物甚多,不止那把扇子。拾得一件就收藏一件,又怕與別的東西混在一處,一時要尋難以尋起,又別作一箱,蓋上寫四個大字,取《國風》上一句,是「美人之貽」四字。此時開了箱子把那些哀豔之物細細揀閱。閱到一把扇子就是她的,展開一看,上面寫三首絕句,乃唐朝才子李白所作,名為清平調,是唐玄宗與貴妃賞牡丹召他進宮做的。未央生不敢造次就念,先把衣冠換得齊齊整整,然後打掃喉嚨,竟像崑腔戲子唱慢調的一般,逐字逐句哦出韻來,等她好仔細聽,詩云: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欄露花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右其一)

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右其二)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沈香亭北倚欄杆。 (其三)

念過一遍不見響動,就把落款年月與寫字之人的姓名當做曲子裡面的介白一般,也念出來。要使她聽得明白,又念了幾遍。只見板壁上忽然響了一聲人,像咳嗽又像嘆氣。未央生知道她上來了,就對著扇子埋怨道:「為這一把扇子弄得人死不死、活不活,如今扇子在這邊,人在哪裡?若還尋得著,不如送還她,留在這裡做甚麼!」說了這話,只見板壁上有人應道:「扇子的主人現在這裡,丟上來還我!」未央生抬頭看見,故意吃一驚道:「原來絕世佳人就在咫尺,枉害了一向相思。這等說,死不成了。」就把十步梯子並作五步跨上去,一見了面就摟住親嘴。香雲問道:「你一向在哪裡?再不能見面,如今為甚麼走到這里人家,念起我扇上的詩來?」未央生道:「這就是我的寓所。我就是你的緊鄰。」香雲道:「既住在這裡,為何一向不曾見你?」未央生道:「我是新搬來的。」香雲道:「你為甚麼搬到這裡來?」未央生要買她的歡心,就隨機應變,想出話來道:「我搬來的意思都是為你。因前日在張仙廟看見尊容,心下十分想念,見你臨別之時十分顧眄,又留下扇子贈我,所以丟你不下,謀到這裡來住,好與你相處的。」

香雲聽了微笑一笑,把手在未央生肩上輕輕打一下,道:「你原來這樣有情,我錯怪了你。你家裡還有甚麼人?」未央生道:「只有一個小妾,是朋友贈我的,其餘的賤眷都在故鄉,不曾帶來。」香雲道:「你未搬來之先,如何不到我門前走走?使我終日想你。」未央生道:「我起初問你不著,不知住在哪裡。後來訪知下落就搬過來就你了。」香雲道:「是幾時搬來的?」未央生道:「不上半年,只好四五個月了。」香雲一聽這一句,登時變臉就問道:「既然來了這些日子,為甚麼往常不理我?」未央生見她詞色不好,知道露了馬腳。又把巧話支吾道:「一向只說尊夫在家,恐怕輕舉妄動,貽害於你,所以只當不知道。直到今日,方曉得尊夫在館,家裡沒有別人,才敢露些聲色。不過謹慎的意思。難道敢忘記了你不成?」香雲聽了冷笑一聲,又問道:「我的扇子可還在麼?」未央生道:「緊緊藏在身邊,不敢遺失。」香雲道:「你拿來我看。」未央生聽了就下去取來,把一把汗巾子裹住,雙手遞過去。不想香雲接到了手兩三把扯得粉碎,往自己房裡一丟,遂將汗巾子擲還他道:「這樣薄情的人虧得不曾與你有染。從今以後兩下閉交。下去吧。」就忿忿走下梯子,眼淚汪汪的哭起來。

未央生不知她為著何事,要爬下去問個明白,又怕被人撞見,只得立在上面看了她哭。正在難處之際,忽然書房門外芭蕉弄聲,竟像有人走動。未央生怕是艷芳,只得上了板壁,走下梯來。心上猜疑道,這是甚麼原故?又不曾有話衝撞她,為甚麼使起性來?察她口氣不過怪我親近遲了,耽擱半年工夫,不曾與她作樂,要逼我去請罪的意思。但日間不好過去,待到晚上鑽過去問個明白。無論她怪得有理沒理,總是陪她個不是就完了賬。

主意定了,挨到黃昏時候,打發艷芳睡了,來到書房。把門窗緊閉,遂爬上梯去。將日間橇動的板壁盡數除下,心上想道,她那邊沒有東西拔腳,二丈高的高牆如何跳得下去?欲要叫她一聲,她既說了硬話,怎麼肯來接引?誰想香雲口嘴雖硬,心腸還軟。臨睡之時,原開一面之網在那邊招納他。未央生爬到牆上伸手過去一摸,只見日間所用的梯子不曾撤去,依舊放在那邊,若有所待。未央生大喜,就踏著梯子悄悄爬下去。只見黑洞洞不辨東西,又悄悄摸到床前,見她不響不動,只道是睡著了。就伸手去揭她被,要把身子鑽進去。

那裡曉得香雲此時也不曾睡著,未央生過來的時節她明明聽見,只因要省些客氣,所以朝里睡了,只當不知。及至他伸手來揭被,這番客氣就省不得了。只得轉身來,假裝夢中驚醒的模樣,叫道:「你是哪一個?黑地裡爬到我床上來!」未央生靠著耳朵低低說道:「不是別人,就是日間與你說話的人。知道自家不是,特過來請罪。」一面說一面鑽進被窩。香雲緊緊裹住,不放他進去。發作道:「這樣寡情的人,那個要你請罪?」未央生道:「我費盡心機謀到這邊來親近你,也不叫做寡情了。」香雲道:「你那雙眼睛好不識貨!怕沒有標致的同她作樂,希罕我這等醜陋東西?」未央生道:「我家裡一妾是朋友贈我的,我不得不受。娘子怎麼吃起醋來?」香雲道:「你同自家妻妾作樂是該當的。我怎麼好吃醋?只是與我一樣的人,你不該先去纏她,把我丟在九霄雲外。若住在遠處也罷了,只隔得一壁,叫也不叫一聲,竟像不相識的一般。這樣寡情的人還要人理?」

未央生道:「娘子這話是從哪裡說起?我除了一妾之外,並不曾相處一個婦人。娘子為何謗起我來了?」香雲道:「我且問你,某日某時張仙廟裡,有三個標致婦人進去燒香,有人跪在門外磕頭,可就是你麼?」未央生道:「那日果有三個婦人在廟燒香。彼時我也去求神,見有一陣在內,恐怕混雜不雅,所以不好進去。就跪在門外磕頭。我是拜張仙,難道拜那三個婦人不成?」香雲笑道:「何如自己招出來了。既然磕頭是你,還有甚麼辨得?你前日躲在張仙背後偷看婦人,見有少年女子竟不怕混雜不雅,直走出來調戲他。豈有婦人在裡面反怕混雜不雅,跪在門外磕頭之理?這樣混話騙三歲孩子也不信,反要來騙我。」

未央生聽了,知道掩飾不過,只得吐露真情,好套出那三個婦人的下落。就對他笑一笑道:「不瞞娘子說,我那日磕頭一半為神,一半為婦人。但不知娘子坐在家裡怎麼曉得這事?是哪個對你說的?」香雲道:「我自有千里眼順風耳,何須要人說得?」未央生道:「娘子既曉得這事,必曉得那三個婦人住在哪裡,叫甚麼名字,丈夫叫甚麼名字,索性求娘子說個明白。」香雲道:「你同她相處半年怕不曉得,反來問我?」未央生道:「這話從哪裡說起。我從一見之後就不曾再見。怎說與她相處半年?這冤情叫我哪裡去申訴!」香雲道:「你既然不曾與她相處,為甚麼半年之中不見我一面?分明是她們叫你不要理我。我難道不曉得?」未央生道:「屈天屈地何曾有一些影響,娘子若不信,待我對天發誓:我若與三個婦人有一毫於染,天雷立即打死!」

香雲見他發的誓願,疑心也釋了一半。就說道:「既是這等,你的罪過還可原。」未央生道:「如今我說明了,請娘子揭開被窩,放我進來睡罷。」香雲道:「我的面貌不如那三個婦人生得標致,你還是去尋標致的睡,不要來纏我。」未央生道:「娘子又太謙了,怎見得你的面貌不如那三個?」香雲道:「你的眼力自然不差,畢竟是她標致你不肯跪下磕頭。」未央生道:「那磕頭的事不過是興之所至,偶然做出來。何曾有甚麼成見。據娘子這等說,是怪我磕她的頭,不曾磕你的頭,所以這等牢騷不平。我如今加上利錢多磕些頭,補還前日的欠賬就是了。」說完,遂跪在床前一連磕了幾十個響頭,把床都振動。香雲才伸手下來扶他上床。未央生脫了衣服,鑽進被窩。那陽物就與陰戶湊著,竟像輕車熟路走過幾次的一般。想來是初交之際,彼此情濃,又被客氣的話耽擱了一會,到此時所以我要湊他,他要湊我,兩件來而自然傾蓋如故。未央生湊著之後,就把陽物直抵牝中,是要藉些痛意,好煞陰中之癢。香雲欲圖快活,所以耐著艱難,任他抵塞。未央生見她承受得起,就放出本事,同她對壘。起先幾十提,裡面倒還滑溜。到半百之後,漸漸有些濡滯起來。

香雲抵擋不住,就問道:「我往常與自家男人幹事,都是先難後易。為甚麼今日不同,反先易後難起來?」未央生道:「我的陽物與人不同,有兩樁異樣。第一樁是先小後大,起初像一塊乾糧,一入牝就漸漸大起來,竟像是浸得脹一般。第二樁是先冷後熱,就像塊火石,擦磨幾下漸漸熱起來,就像有火星要爆出的一般。只因有這兩樁好處,所以不敢埋沒,要來親近娘子,求你賞鑑的意思。」香雲道:「不信你身上有這樣寶貝,只怕是哄人的話。就作是真的,怎麼這等艱難起來?」未央生道:「如今牝內乾燥不過,所以艱難。少刻有些淫水浸潤,自然不像這等了。」香雲道:「這等,待我敖住了疼,任你狠弄一陣,弄些淫水出來,省得裡面乾澀。」

未央生聽了,就把雙腳架在肩上,緊緊抽送。不上幾十下,那陰戶也滑起來,陽物也熱起來。滑則不覺其疼,熱則愈見其樂。香雲道:「真個你方才的話不是哄我,我如今快活了。」未央生就乘勢愈加狠弄,一邊使她歡心,一邊套她的口氣道:「心肝,我這話不哄你,可見別樣的話也不是哄你。你可把那三個婦人的話對我說說何妨?」香雲道:「只要你真心待我,我自然會對你說。何你這等忙?」未央生道:「也說得是。」就把她的舌頭緊緊含在口裡,再不說話,一味啞幹,足足抽了一二更天。只見香雲手足冰冷,一連丟了三次,就說道:「心肝,我的精神單薄,再經不得掏擄了。摟著我睡罷。」

未央生聽了,爬下身來摟住同睡。睡的時節覺得一陣異香,與那日初會時聞見的一樣。就問道:「你平日熏衣服的是甚麼香?這等可愛。」香雲道:「我平日並不薰香,你在哪裡聞得?」未央生道:「那日相見的時節,你在我面前走過,就有一陣香氣。今日睡在床上,也是如此。你平日若不薰香,這一種氣味是那裡來的?」香雲道:「這是我皮肉裡面透出來氣味。」未央生道:「不信皮肉裡面有這樣好氣味,若是這等你皮肉也是一件寶貝了。」香雲道:「我生平也沒有別長,只有這一件與別個婦人不同。當初父母生我時,臨盆之際有一朵紅雲飛進房來,覺得有一陣香氣。及至生我下來,雲便散了。這種香氣再不散,常常在我身上聞出來,所以取名叫做『香雲』。若坐了不動,還不十分覺察,但是勞碌之後,有些汗出,這種氣味就從毛孔裡透出來,不但別人聞得出連自家也聞得出。我有這件好處也不敢埋沒,前日廟中與你相遇見,你生得標致,故把扇子贈你,又把這種氣味與你賞鑑,要你尋到我家來。誰想你不來,直到今日方了得心願。」

未央生聽了就把她渾身上下仔細聞,沒有一個毛孔不有香氣。方才曉得絕世佳人不是相得出來的。就把她緊緊抱住,一連叫了幾十個心肝。香雲道:「我身上的香氣你都聞到了,還有一種香氣更比身上的不同。索性與你賞鑑。」未央生道:「在哪一處?」香雲把一隻手捏著未央生的指頭,朝陰戶裡面點一點,道:「此中的氣味更自不同。你若不嫌褻瀆,也去聞一聞看。」未央生縮下身子,去把鼻孔對著陰門嗅了幾嗅,就爬上來道:「真寶貝,真寶貝!我如今沒得說,竟死在爾身上罷。」說了這話,又把身子縮下去,扒開那件寶貝,就用舌頭舔將它起來。香雲道:「這怎麼使得!還不快些上來。」一面說一面去扯他。越扯得急,未央生越舔得慌,把一根三寸長的舌頭竟作了幹事的陽物,在裡面一抽一送,一來一往,與交媾無異,一見有淫水流出來,就吸在口裡,吞下肚去。直舔得她丟了,連陰精都吃下去,方才爬上肚來。香雲緊緊抱住道:「我的心肝,你怎麼這等愛我!我如今沒得說,也死在你身上罷了。」

未央生道:「照我看來,你這樣佳人如今世上沒有第二個了。你既有這件寶貝,你的丈夫為甚麼不回來受用,終日睡在外邊,使你孤眠獨宿?」香雲道:「他心上也要受用,只是力量不濟,所以藉處館的名色在外面躲避差徭。」未央生道:「我聞他還是中年的人,怎麼就這等不濟?」香雲道:「他少年時也是個風流子弟,極喜偷良家女子,日夜淫樂。減喪太過,到中年就沒用了。」未央生道:「他少年時的力量比我如何?」香雲道:「做事的伎倆雖然差不多,那有你這兩樁好處。」未央生道:「我這件東西與你這件東西皆是世上沒有的。如今兩件寶貝湊在一處,切不可使它們分開。從今以後,夜夜要過來同你睡了。」

香雲道:「你是有家小的人,怎能夜夜過來?只不要像前日的寡情也就夠了。」未央生道:「不知是哪個多嘴的人到你面前來學舌,使我抱了不白之冤,到這時候還說我寡情。我若知道那個學舌的人,定要與他狠做一出。」香雲道:「我老實對你說,學舌的人不是別個,就是那三位佳人。」未央生道:「這又奇了。這話若是別人說的也該沒趣,難道自己不怕靦腆,竟告訴起人家來。」香雲道:「不瞞你說,我與三位佳人是姻門之親。兩個年紀小的,我叫他妹子;一個年紀大的,我叫他姑娘。兩個妹子更與我心投意合,竟像同胞的一般。我有心事對她們講,她們有隱情也對我說。我那日燒香回來,見了兩個,就把你生的標致,偷看我,我也愛你,丟下扇子的話告訴她們。她們兩個道,既然他愛你你愛他,少不得有個尋來的日子,看你怎麼樣打發他?我心上也料你要尋來,立在門前等了十來日,再不見一毫蹤影。後來她兩個燒香回來,遇見我就問我道,你那日看見的人是怎麼面貌,怎樣打扮?我就把你面孔衣服對她們說。她兩個道,這等說,你心上的人我今日也見過了。又問我,他既然愛你,那一日可曾對你磕頭否?我說,他愛我只好在心上,那有在眾人面前磕頭之理?她們見我說這話,就不作聲,只是笑,像個得意之貌。我疑心起來,再三盤問,她們方才把你磕頭的事細細告我。一面笑一面說,果然有個驕人之貌。我一連沒趣了幾日,心上想道,我與他一般是初見之人,你為甚麼見我就避嫌疑,諾也不唱一個?見他就瘋顛起來,一些嫌疑不避,竟磕起頭來?可見我的面貌不如她們,你就要尋也去尋她們,必不來尋我。往常我與她們是極好的姊妹,為這件事竟有些恨她們起來。所以今日於你相會,見說來了半年,直到如今方才理我,焉得不疑?後見你發誓起來,方才知道沒有此事。這些戲文都是你磕頭磕出來的,請問你該做不該做?」

未央生道:「原來如此也。難怪你不忿恨。但她兩個既是你令妹,也只當是我的小姨了。你肯使我見她們一面,別的事不想得,只等我叫她們幾聲姨娘,使她們知道我們兩個有了私情,她們起先把磕頭的話來驕你,待我替你把不但磕頭又且相與的話去驕她們,心上何如?」香雲道:「這也不消,我與兩個不但是姊妹,又且同盟。原說有福同享有苦同受,她們以前既不曾背我,我如今怎麼又反背她們?我意欲要別你去與她們相會,使她兩個也知道天地間有一種妙物,大家賞鑑賞鑑。只是我也要與你斷過。你得了她們之後不可改變心腸,要像今夜這等愛我,方才使得。你改變不改變也要發個誓來。」

未央生聽了,不覺手舞足蹈,一個筋斗就翻下床來,對了天地,比以前所發的誓更加狠毒。發完之後,又爬上床去,重新幹起,當做央媒一般。及幹到事完之後,交頸而睡。睡到天明起來,香雲打發未央生依舊從梯上過去。自此以後,兩個日日見面,夜夜同床。但不知兩位小姨何日到手,今且暫停。下面兩回另敘別事,少不得兩齣戲文之後又是正生上臺也。

評曰:我觀肉蒲團之奇,未有奇於此回者。初看香雲使性一段,使人張緊眼,莫知所自。及至看到末幅,始知從前一段乃理之當然,非作意也。香雲未經相與之先,便吃無影之醋;既同枕席之後,必抬有理之酸。此婦人之常情也。後來不怪不妒,而且以月老自居,使三段奇緣一時畢集。觀者雖有急事,亦不暇理,凡看未央生如何得意也。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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