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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湖北巡撫莊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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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湖北巡撫莊公書
作者:袁枚 清朝
本作品收錄於《小倉山房文集/16

古聖人迅雷風烈必變。所以然者,非不修儆於平時也,借天變以加惕焉,則無之焉而不順。日者明公有意外譴,又有意外恩,是亦聖人必變時也。其將狠天而自足歟?抑將翼翼修省而有采於野人之言歟?

《大學》稱「知止而後有定」,是定之不難,而知之難也。若無所知而先定,則其定愈甚,而其知愈蔽,其過愈深。夫子教顏回克己,王子敬譏孔明未能忘己。兩賢之己豈尋常私慾之己哉!其或有小小束脩之意氣,是即己也,是即所當克當忘者也。古之人非水火則兵農,弊弊然以天下為事,非好其名也,適逢其所當為者耳。

巡撫之所當為,莫如察吏以安民,而立功垂名不與焉。何也?一吏之不察,必有數十萬人不安者;十吏之不察,必有數千萬人不安者。以數千萬人之未安,而為巡撫者,方且增倉儲,浚河渠,改棘闈,以為吾勤大勳以施於?彝鼎。氓之蚩蚩笑且詫曰:吾儕朝不保暮,而何儲倉穀為?吾儕怨氣壅塞,而何通水路為?目擊士林沮喪,而何修試院為?宜祝而詛,宜喜而怒,非民之無良也,緩急不稱故也。且此數者,非財不辦。今天下之至不足者,財也。財不足而強為之,勢必有勸捐勒罰之舉。捐罰一行,而不察之,吏因緣為奸。然公勇於自信,故違物情而持之愈堅。卒以罰朱聃事受譴。譴亦何足為公累也?譴而宜,乃累公矣。使公仍在吳,僕未敢言。或六月暫息,又不必言。今幸而忽仆忽起,如俔之見風,定不終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恐公益自信所守真,可以歷夷險經大故而不動。從此孤行一意,立功名愈勇,察吏愈疏,再一失足,不深負遭逢而為好己者所戚乎!

昔張曲江居憂,奪情秉政;富鄭公居憂,五徵不起。公此時不師富公師張公,必非得已,然即此可以見天下義理之無窮,而執持之難定也。伏願公先致知而後誠意,先察吏而後立功。知果致,則意自誠矣;吏果察,則功自立矣。孫興公稱劉尹云:「居官無官之事,作事無事之心。」宋神宗與韓維論及功名,維曰:「聖人功名,因事始見,不可先有此心。」此二語者所見俱超,願公察之。

許、趙兩公,均以公故得罪。今首事者還朝,附和者未起,似宜引罪辭位,以召復兩人為請。在兩人果君子,同其退不同其進,可也。而公居上臨下之道,不如是則心不安,日後用人,亦難得力。貧賤之交,蕭閑之筆,故敢布其腹心。

書劄後

前書成,托岳水軒寄公。水軒曰:「子所言,公固知之,毋庸寄也。」余答之曰:「子非公,安知公之業已知之也?公非我,安能怪我之不知其業已知之也?雖然,所貴乎知之者,為其能行之也。知而不行,故疑其猶未知也,而喋喋焉。夫知而不行,是知如不知也。吾雖言焉,又安知其非言如不言乎?然而吾之心卒不能已於言者,何哉?以為吾若言其所未知耶,恐彼非不能知也,或不屑知也。持其所不屑知者而強之知,是吾過矣。若果言其所已知耶,彼必以為所當知而知之也,而吾取其所當知者而使之重知,則縱不行已耳,而吾何傷於言哉?而又安知其必不行哉?」水軒曰:「然。」乃卒寄之。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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