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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聞雜記/卷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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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引 見聞雜記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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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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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皇帝戊辰生,生二十五年入淮西從郭元帥。三年起兵渡江,明年定建康,為吳國公。八年為吳王,四年為皇帝,是年滅元。享國三十有一年。建文君,洪武丁巳生。生六年而其兄虞懷王卒。又十年而其父懿文太子卒。當是時,高皇年六十有五矣,遂立為太孫。七年而嗣帝位,四年而亡。正統初建文君出滇南至廣西。一日呼寺僧,謂曰:「我建文皇帝也。」寺僧大懼,白官府,迎至藩堂,南面跌足坐地,自稱朱允炆。曰:「胡濙名訪張邋遢,為我也。」眾聞之悚然,聞於朝。乘傳之京師,有司皆以王禮見。比至,入居大內,以壽終,葬西山,不封不樹。提學鄞黃潤玉嘗見之,言其狀貌魁梧,聲如洪鍾。云帝嘗賦詩曰:「牢落西南四十秋,蕭蕭華髮已盈頭。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漢無情水自流。長樂宮中雲氣散,朝元閣上雨聲收。新蒲細柳年年綠,野老吞聲哭未休。」至貴州,金竺長官司羅永庵,嘗題詩壁間,其一曰:「風塵一夕忽南侵,天命潛移四海心。鳳返舟山紅日遠,龍歸滄海碧雲深。紫微有象星還拱,玉漏無聲水自沉。遙想禁城今夜月,六宮猶望翠華臨。」其二曰:「閱罷楞嚴磬懶敲,笑看黃屋寄雲標。南來瘴嶺千層回,比望天門萬里遙。款段久忘飛鳳輦,袈裟新換袞龍袍。百官此日知何處?惟有群鳥早晚朝。」

威寧出塞,俘馘甚多。胡自永樂以來,惟此奪其氣,一時群臣忌功,百方誣訕,皆非實事。汪直自敬憚威寧,威寧不峻,拒之亦未為過。後人乃以威寧比陳鉞,何其忍也?

麓川之役,大費財力,騷動半天下,比再出兵,益復虛耗,苟且奏捷,鐵券金書,至今不絕。威寧、新建止終其身,豈不舛哉?

恭仁康定景皇帝,初封為郕王。正統十四年七月,茂陵北征,王居守,坐闕左門,西面見群臣。八月,茂陵北狩,皇太后詔立其長子為皇太子。郕王監國,坐午門攝朝。廷臣班劾王振,監國倉卒未有處分,廷臣大哭。錦衣指揮馬順,振黨也,叱且退。台諫王竑等憤捽順,捶死,且索毛、王二長隨。二長隨亦黨振。廷中大嘩,監國起且退。兵部侍郎于謙趨上掖,監國止,頓首曰:「請殿下坐。」監國復坐問曰:「爾意云何?」謙進前密對數語,頓首下。監國遂曰:「百官前,振罪當赤族,予請太后行誅未晚。順罪亦應誅,今擊死勿論。」又令左右縛二長隨至,立命將軍爪擊二長隨死。命都御史陳鎰藉振家,玉盤徑尺者十四,珊瑚樹高六七尺者十數,金銀十餘庫,馬數萬匹。誅振侄錦衣指揮山,夷其族。移監國入坐奉天門左,以謙為兵部尚書,翰林侍讀彭時、商輅入內閣。九月丙子,監國以太后命即皇帝位,詔改明年為景泰元年,大赦天下,遙尊茂陵為太上皇帝,尊皇后錢氏為太上皇后。

靖難兵未起,中朝非無備。江陰侯吳高屯遼東,都督宋忠屯懷來,徐愷屯河間,各十萬人。而張昺、謝貴在北平,耿炳文又統兵三十萬至真定,何以兵起塗地瓦解?謂非天命歟!

宣德二年,行在吏部言:「自永樂十九年迄今,遣回庶官四千三百十九人居鄉。往往不循分守,構詞健訟,持官府短長。請悉召至京,考驗才能,可用者以次敘銓,否罷為民。」

國初諡,美惡兼用。洪武二十二年魯王卒,上諭禮部尚書李原名曰:父子天性,諡法公議,朕不得以私恩廢公議,可諡曰:「荒。」永樂六年伊王諡厲。

永樂至正統間,諸老臣在政地既久且專,忠定蹇義秉銓,忠靖夏原吉握利權皆二十七年。忠宣劉大夏尚書兩京三十九年,而在交南者十有九年。胡濙忠安為禮部尚書三十二年,文襄巡撫江南二十二年。以故用人、理財、禮樂、征伐諸大政,文經武緯,各盡其長,章程故在,後鮮能及。

洪武三十五年,文皇即位。開內閣,召七臣入預機務,名直文淵閣。蓋自壬午至嘉靖百六十年間,凡六十八人:直隸十人,南直隸八人,浙江八人,江西十六人,河南七人,山東四人,福建二人,湖廣四人,四川四人,山西一人,廣東三人,廣西一人。

洪武二十七年,《寰宇通衢》書成。書分為八目,東距遼東都司,又自遼東東北至三萬衛;西極四川松潘衛,又西南距雲南金齒;南逾廣東崖州,又東南至福建漳州府;北暨北平、大寧衛,又西北至陝西、甘肅,為驛九百四十。浙江、福建、江西、廣東之道各一,河南、陝西、山東、山西、北平、湖廣、廣西、雲南之道各二,四川之道三,為驛七百六十六。凡天下道里縱一萬九百里,橫一萬一千七百五十里,四夷之驛不與焉。

彭惠安公《哀江南詞》,敘述建文死議之臣,至方遜志乃云:「後來奸佞儒,巧言自粉飾。叩頭乞餘生,無乃非直筆。」蓋指西楊輩修《實錄》,書方再三叩頭乞生者,非實事也。

靖難之歲十一月,副都御史陳瑛言皇上順天應人以有天下,四方萬姓莫不率服。然車駕初至京師,有不順天而效死建文者,如禮部侍郎黃觀、太常少卿廖昇、翰林修撰王叔英、衡府紀善周是修、浙江按察使王良、沛知縣顧伯瑋等,計其存心與叛逆同,宜從追戮。上曰:朕初舉義,誅奸臣不過數輩。後來二十九人中如張紞、王鈍、鄭賜、黃福、尹昌隆皆宥而用之。今汝所言數人,況有不與二十九人之數者?彼食其祿,自盡其心,悉勿問。

《春秋》謹華夷之辨,中國有主也。《文中子》帝元魏未為非。

聖祖功德高百王,詔文嘗稱曰:「天命真人。」於沙漠帝王廟中,以元世祖與三皇、五帝、三王、漢高、光、唐宗、宋祖並祀,真聖人卓越之見。

我朝雖設修撰、編修、檢討為史官,特有其名耳。《實錄》進呈,焚草液池,一字不傳。況中間數多細事,重大政體,進退人材多不錄。每科京師鄉試考官賜宴,皆書塚宰、內閣大臣,其先後相繼,竟不可考,他可知矣。

景泰元年,吏部辦事吏徐鎮上疏言:「京官潛遣家歸,民心驚懼,乞禁止。」

知己不易得,楊文貞不知王文端,葉文莊不知於肅湣,彭文憲不知李襄敏,李文達不知葉文莊,葉文莊不知王端毅,倪文毅不知莊定山,馬端肅不知劉忠宣,崔文敏不知王虎穀,張文忠不知王陽明。

國初,李太師、胡丞相、涼國公諸獄未可知。若於少保、石總兵諸獄詞,恐未為無枉。即劉瑾、錢寧、江彬亦未必有反謀,坐奸黨可也。武定積惡負恩,本有死罪,近言官所指法官所擬,亦難服其心,侯爵終當復,唯曹賊是實。

薛文清公山東巡按時,嘗言內外風憲緘默,都御史顧佐惡之。薛考滿,署平常,以故不得進階,封贈父母。顧名臣也,尚然,況其他乎?

正統己巳,《大統曆》二至日晷,晝夜六十一刻。岳文肅公大異之,識者以為用事大臣任私智,廢曆法,必有搖本之禍。八月,六師陷土木。

吾鄉入國朝,名臣輩出。開創時,文成、文憲籌畫軍旅,興制禮樂,未四十年而有靖難之事,則遜志效夷、齊之節。又未五十年而有北狩之事,則肅湣收宗、李之功。又未八十年而有南昌之變,則端敏發其奸,忠烈死其難,陽明平其亂。此皆焯焯在國史者。內閣今才七人,文簡、文懿、文毅、文正、文忠,皆能稱其職矣。若章文懿純心正學,師表海內,稱為「大老」,又不可以功名論也。

孝皇召見劉忠宣公,諭曰:「事有不可,每欲召卿商量,又以非卿部內事而止。今後有當議者,卿可寫揭貼,密封進來。」對曰:「不敢。」上曰:「何?」曰:「先朝李孜省可為鑒戒。」上曰:「卿與我論國事,豈孜省營私害物者比?」曰:「臣下以揭帖顯行,是亦前代斜封墨敕之弊。陛下宜遠法帝王,近法祖宗。事有可否,外付之府部,內諮之內閣可也。如有揭帖,日久上下俱有弊。且非後世法,臣不敢效順。」上稱善久之。

馬鈞陽嘗上疏言,國制:僧道府各不過四十人,州三十人,縣二十人。今天下百四十七府,二百七十七州,千一百四十五縣,額該僧三萬七千九十餘人。成化十二年,度僧十萬。成化二十二年,度僧二十萬。以前所度僧道又不下二十萬人,共該五十餘萬人。以一僧一道食米六石論之,該米二百六十餘萬石,足當京師一歲之用。況不耕不織,賦役不加。軍民匠灶,私自披剃而隱於寺觀者,又不知其幾?啟創修寺觀,遍於天下,自京師達之四方,公私之財用於僧道過半,乞嚴加禁約。

王文恪公曰:予在翰林,與陸廉伯語及楊文貞,廉伯曰:「文貞功之首,罪之魁也。」予問為何?廉伯曰:「內閣故有絲綸簿,文貞晚年,以子稷故,欲媚王振,以絲綸簿付之。故內閣之權盡移中官。」余亦不知其然否。及余入內閣,見歷朝詔誥底本皆在,非所謂絲綸簿乎?不聞送入。況中官之專與否,不在一簿之存亡也,顧人主信用何如耳。廉伯之言不知何所從授,天下皆傳之。

張永初見上,乘間出懷中疏,奏逆瑾十七事,且言其將為不軌。上怒,夜縛瑾,坐謀反淩遲。三日,諸被害者爭拾其肉嚼之,須曳而盡。九月,吏部尚書張彩、錦衣指揮楊玉、石文義,坐瑾黨伏誅,內閣曹元削籍,盡革瑾所行亂政害人事,焚與瑾往返書劄文字。論平寧夏及誅瑾功,封仇鉞為咸寧伯,內閣進勳蔭子。又封諸太監兄弟為伯者七人,以楊一清為戶部尚書。南京御史張芹劾李東陽當瑾擅權時,禮貌過於卑屈,詞旨極其稱讚,及他人奏誅瑾,則攘功受賞,不顧名節。東陽引疾辭,不允。

楊文襄一清公與太監張永西征也,歎息泣謂永曰:「藩室亂易除,國家內變不可測,奈何?」永曰:「何謂?」公曰:「公豈一日忘情,顧無能為公畫策者。」遂促席手畫「瑾」字。永曰:「渠日夜在上傍,上一日不見渠不樂。今其枝附已成,耳目廣矣。奈何?」公曰:「公亦天子信幸臣,今討賊不付他人付公,上意可知。公試班師入京,詭言請上間語寧夏事,上必就公問。公於此時上置藩偽檄,並述渠亂政,凶狡謀不軌,海內愁怨,大亂將起。上英武,必悟,且大怒誅瑾。瑾誅,柄用公,益矯瑾行事。呂強、張承業暨公,千載三人耳。」 永曰:「不濟奈何?」公曰:「他人言濟不濟未可知,言出公必濟。顧公言時,須有端緒且委曲。上萬一不信,頓首請死,顧死上前,即退,瑾殺奴餵狗,又涕哭頓首,得請即行事,無緩頃刻。漏機事,禍不旋踵。」永勃然作曰:「老奴何惜餘年報主乎?」已而永入京,請見如公策,竟誅瑾。

大同初叛之歲,失總兵官所佩「征西前將軍」印,職方請給新印。余為主事,白郎中:「總兵印文柳葉篆,請改印文。或稱別將軍,或增減其字,恐原印在叛軍處,有事時行文奏報,真偽不可辯,誤事非小。往年,胡忠安公在禮部,失『行在禮部之印』,改鑄『行在禮部印』,此在內衙門尚然,況邊鎮兵權,又反側不靖時乎?」郎中不以為然。

嘉靖三年甲申,大同伍堡軍叛,殺巡撫張文錦、參將賈鑒。時總兵江桓坐視不能討賊,朝廷罷桓,以桂勇代之。令桂疾驅入大同,誅首惡,撫協從,且遣都督魯綱、總兵侍郎胡錠提督軍務,率兵屯陽和堡,候勇誅首惡撫定,即班師。勇已誅郭巴子等首惡十七人,錠、綱以為功非已有,起營而西。大同軍復閉門,及罵勇倒鬼誑我,縛勇欲殺之,勇不屈,言:「汝等再殺我,闔城無噍類矣。」乃釋勇,盡殺勇家丁。代王征服走宣府,錠等又妄言功奏捷,中朝皆知之,不得已召還京。是時內閣費宏不欲再用兵,幸無事。余及甌寧李默,各上疏乞討賊。李疏報聞,余疏乙酉正月十七日進,留中。薊州總兵馬永亦請自率兵討賊,不聽。以故大同叛軍至今為邊鎮大禍。

王虎穀為祠祭郎中,疏請嚴試僧道,精通玄典者始與度牒。王晉谿問之曰:「兄謂此可塞異端乎?若如兄策,此輩欲得度,必有精通玄典者出於其間。今二氏之徒苟且為衣食計,尚不可遏塞,與吾儒爭勝負。若使精通玄典,又可奈何?」虎穀歎服。

大禹治河易,今日治河難。大禹時直欲除害,今並欲興利,以故甚難。即欲順其流,不逆水性,必難得其濟漕運,既欲濟漕運,難保淮西陵寢無衝決之患。大名、張秋、濟寧、徐州,處處畏河患,又必須引之東南流。雖大禹治之,恐亦便無長策。以故中灤之運,及膠河故道,皆不可不早圖之。膠河即今所謂南北新河,不出登萊大洋之險,直自安東至海倉,三百里耳。

景泰元年五月,漕粟十五萬石,自丁字沽舟行抵雄縣,分給軍餉。

林見素劾繼曉下詔獄,茂陵怒甚。事且不測,司禮太監懷恩叩首諍不可,曰:「殺俊將失百官心,將失天下心,奴不敢奉詔。」上大怒,曰:「汝與俊合謀訕我,不然安知宮中事?」舉硯擲恩,恩以首承硯,不中。又怒仆其幾。恩脫帽解帶,伏地號泣曰:「奴不能復事爺爺矣。」叱恩出,至東華門,使人謂典詔獄者曰:「若等諂梁方,合謀致俊死,若等不得獨生。」乃徑歸臥,稱中風不能起。上怒解,命醫治疾,屢使勞問,俊得不死。

嘉靖庚子,北兵破大同塞,深入山西。時兵部三尚書張瓚掌部事,毛伯溫掌都察院事,劉天和提督團營,皆不肯帥師禦敵。起都御史翟鵬於家,總督宣、大、偏、保、山東、河南等處軍務,駐大同境上。鵬質直端勁,外若悃愊,內有經緯,不善附權貴,通賄遺,有前輩大臣風節。柄臣惡之,北兵退,捃摭細故閑住。明年,兵又至,諸大臣益畏懼,莫肯出大同,復起鵬提督如故。以防禦功,歷陞兵部尚書。甲辰,兵部議掣防秋兵太早,敵直犯紫荊。上大怒,逮鵬詔獄,謫戍邊。行至河西務,借宿民家不納。告之鈔關主事,主事撻民家,留鵬宿。民家告之東廠以聞,復逮鵬,瘦死錦衣獄。先是樊繼祖為總督,喪師失律,且殺良民報功,侵費幣金數十萬,以厚賂巧媚得無罪。

正德庚午,逆瑾既縛,治黨與,長沙欲逮內閣曹元。太監張永曰:「老先生勿開此路,當為日後計。」元得削籍去。正德辛巳,新都楊公廷和因言官論晉溪,票擬下詔獄,且將殺晉溪。司禮曰:「萬歲今才年十五,王天官左班大臣,一旦至此,恐日後事不可料。」大禮議時,永嘉欲逮新都,司禮亦不肯。

經筵面奏,近世無聞。惟嘉靖甲申夏,呂修撰相言:五月十二日,獻陵忌辰,是日講言筵君臣不宜華服。已丑夏,陸祭酒深言:講官講章,不宜輔臣改攛,使得自盡其愚,因以觀學術邪正。呂未幾以論禮謫解州判官,陸竟以此謫延十(平)同知。程正叔詞嚴義正,范堯夫色溫氣和,皆賢講官也。今難其人矣。

正德十六年,工部言:內侍巾、帽、靴、鞋,合用紵絲、紗羅、皮張等料,成化間二十餘萬,弘治間三十餘萬,正德八九年至四十六萬,今至七十二萬。昔東漢永平中,始定宦官員中常侍四人,小黃門十人,和帝以後中常侍至十人,小黃門二十人。唐太宗詔內侍不立三品。中宗時黃衣二千人,員外置千人,衣紫者尚少。開元、天寶黃衣以上三千人,衣紫千人,其稱旨者輒拜三品,列戟於門。宋初自供奉官至黃門,定員一百八十人,孝宗定二百人,後增至二百五十人。洪武二年,定置內使、監、奉御凡六十人,今自太監至火者近萬人矣。

嘉靖初,錦衣旗校革三萬一千八百餘人,歲省糧儲數十萬。革冗官冗兵四萬餘人,歲省京儲一百六十八萬石。

正德十四年六月,寧王宸濠反,巡撫都御史孫公燧、按察副使許公逵死之。汀、贛都御史王公守仁及吉安知府伍文定起兵討宸濠,檄召江西各府兵。宸濠出南昌,寇陷南康、九江。丁亥,遣人寇望江。己丑,安慶守備楊銳、指揮崔文、知府張文錦力禦之。時王公在吉安,奏留公差還京御史謝源、伍希儒紀功。悉會吉安卿官都御史王樊中,編修鄒守益,郎中曾直,評事羅僑,御史張鼇山,僉事劉藍,進士郭持平,驛丞王思、李中,按察使劉遜,參政黃繡,知府劉昭,議十三,淩十一等,數百人被執,協從御史王金、主事金山、按察使楊璋、僉事王疇、參政陳杲、布政使梁辰、都指揮葉文、馬驥、白昂等。八月癸未,上親征,詔天下,遂至南京,駐太監王洪家。十五年十月,上還京,駐通州,宸濠伏誅。

弘治中,台人繆恭學古行高,晚年走京師奏六事。其一紀絕屬,請封建庶人,後為王,奉祀懿文太子。通政司官見恭奏大駭,罵恭蠻子,何為自速死?繫恭兵馬司獄,劾上待命,賴敬皇明聖,放恭還鄉。

仁宗即位之歲十一月,召禮部尚書呂震與御劄曰:建文中,奸臣正犯,悉受顯戮。其家屬初發教坊司、錦衣衛、浣衣局習匠、功臣家奴,今有存者,既經大赦,並宥為民,給還田土。仁宗撰長陵神功聖德碑文,稱建文君雖追廢,猶書其沒曰崩,當在其位,猶尊之曰朝廷。又諭群臣曰:「若方孝孺輩皆忠臣,詔從寬典。」於是,天下始敢稱孝孺諸死義者為忠臣云。

先朝用人,惟賢惟材,雖內閣輔佐不專翰林。初開內閣,七人用王府審理、副中書舍人、給事中、知縣,改翰林官入直文淵閣。此後如文達起吏部主事,文清起御史,功業道德有過二公者乎?近日但有改入翰林及官寮者,千萬指摘,十無一完。即有才行出群之士,亦深避峻卻,惟恐一旦改官,徒增多口耳。且往時忌人官,被至於死,後定諡尚有公論,今亦大異於昔矣。

戶部尚書王杲,簡諒廉平;兵部尚書劉儲秀,清貞恪慎;山西巡撫孫繼魯,清修苦節,文行卓然,皆一時人材。嘉靖丙午、丁未二年,相繼去位。孫繫死詔獄,王荷戟南荒卒,劉削籍,非出內閣之意,即言官之口。其貪墨奸佞,依阿卑諂者安享榮祿,即有論劾行賄,得解職任如故,旋復旋轉,以故今之大臣實難展布。上為內閣劫持,下為言官巧詆,相率低頭下氣者以為循謹,千金雙璧絡繹道路,即以雄才大器著聲矣。

嘉靖來浙中儒臣,可為輔弼者,王文定公瓚、董中峰先生玘、張文定公邦奇,皆不得用。中峰文學蘊藉,行誼修潔,竟為永嘉中傷,一廢不復起,善類甚惜之。王官至禮部侍郎,張南京兵部尚書,中峰與張、余嘗接,其言論正人君子也。

我朝內閣,以私喜進用人者有之,未嘗有以私怒殺人者。萬安、焦芳、劉宇、曹元亦未嘗至此。

宸濠之役,王陽明不顧九族之禍,賊擒奏凱。彬、忠諸佞幸導康陵南征。罪人未就甸師之戮,中外危疑洶洶,視行陣間尤費心力。娼嫉之徒肆為誣詆,天日鑒之而已。其桶岡橫水浰頭之賊,連穴數省,寇叛數十年,國無大費,竟爾蕩定。此功豈在靖遠、威寧之下?其學術非潛心內省密自體察者,慎勿輕訾也。

論大禮入內閣者席文襄、張文忠、桂文襄、方文襄四人,霍文敏以禮書掌詹事府事。若楊文襄再入閣,以稱張疏。李文康以諭德,是張疏入閣。

今人專指斥陽明學術。余不知學,但知大學恐不可直以宋儒改本為是,而以漢儒舊本為非,此須虛心靜思得之。若寧藩反時,余時年二十一,應試在杭,見諸路羽書,皆不敢指名。宸濠反,或曰:「江西省城肓變。或曰:「江西省城十分緊急。」或曰:「江西巡撫被害重情。」或曰:「南昌忽聚軍馬船隻,傳言有變。」唯陽明傳報,明言江西寧王謀反,欽奉密旨,會兵征討,安仁謂陽明學本邪說,功由詭遇?又曰:「王某心事眾所共疑,何其不諒至此?」

王陽明初見宸濠,佯言售意以窺逆謀。宴時李士實在坐,宸濠言:「康陵政事缺失,外示愁歎。」士實曰:「世豈無湯武耶?」陽明曰:「湯武亦須伊呂。」宸濠又曰:「有湯武便有伊呂。」陽明曰:「若有伊呂,何患無夷齊?」自是陽明始知宸濠謀逆決矣。乃遣其門生舉人冀元亨往來濠邸,覘其動靜,益得其詳。於是始上疏請提督軍務,言「臣據江西上流,江西連歲盜起,乞假臣提督軍務之權,以便行事」,意在濠也。司馬王晉溪知陽明意,覆奏王某有本之學,有用之才,今此請奏,相應準允,給與旗牌,便宜行事。江西一應大小緩急賊情,悉聽王某隨機撫剿。以故濠反,陽明竟得以此權力起兵擒賊,捷奏中功歸本兵,新都故不喜晉溪,見陽明奏遂怒,故封爵久不行至。

今皇帝登極詔中及之議者,遂謂新都自為已定策地也。濠反書初至,諸大臣驚懼,以為濠事十成八九。晉溪一日十四奏,調兵食且大聲對諸大臣曰:「王伯安在汀贛據南昌上流,旦夕且縛宸濠,諸公無恐。曩請與伯安提督軍務,正為今日。」已而濠平,職方郎中論功超升,晉溪乃不得脫戍籍,豈不大舛?晉溪後以張桂薦起,復為吏部尚書,卒諡恭襄。

洪武元年,始設六部,以滕毅為吏部尚書,正三品,屬中書省。十三年罷省,以山西參政契斯為吏部尚書,改正二品。自契至張紞,皆在南京,蹇忠定公以後皆在北京。

劉文安公陳十事,其八言「賞罰」曰:石亨、于謙等將兵禦敵,未聞摧陷虜廷,迎回鑾輅,但迭為勝負,互相殺傷而已。雖不足罰,亦未足賞。今亨自伯爵升為侯爵,謙由二品升為一品,天下之人未聞其功,而但見其賞,豈不怠忠臣義士之心乎?今宜使亨等但居舊職,勿授新升,以崇廉恥之節,以作敵愾之氣。夫既與而不忍奪者,姑息之政也。既進而不肯退者,患失之心也。上不行姑息之政,下不懷患失之心,則治平可計日而望矣。時羅通亦以為言,然自德勝之役之後,也先再不敢窺我居庸、紫荊者,誰之力也?

弘治十一年三月,監生江容奏言:劉健、李東陽杜絕言路,掩蔽聰明,妒賢嫉能,排抑勝已,急宜斥退。健、東陽疏言:近日兩京科道指陳時弊,並劾奔競、交結,乞恩傳奉等官,雖未盡當,類多可采,而乃漫無可否。概下施行,自祖宗朝至今未有此事,皆臣等因循將順,苟避嫌疑不能力讚乾剛,俯從輿論,別白忠邪,明正賞罰,以致人心惶惑,物議沸騰,草野之下,其言乃至於此。乞罷,上不許,下容詔獄,健等又上疏力救,容得釋。

南京設參讚機務自戶部尚書黃忠宣公始,實宣德乙卯也。已而黃公兼掌兵部事。正統五年,代黃公者兵部侍郎徐琦。正統十四年,琦升尚書,景泰元年止掌部事,靖遠伯代琦總督機務。成化間,崔莊敏公以南吏書王端毅公以南右都御史參讚機務,恐亦未然。又云始於正統辛酉亦非,蓋正統辛酉始定名南京也。

景泰元年九月初,令九卿內閣相移文書,名內閣,移司屬書孔目名。

永樂中,解公、胡公出內閣,為廣西參議、國子祭酒。宣德四年,禮書華蓋殿大學士張瑛、戶書謹身殿大學士陳山,以干請諸司,出內閣,改瑛南京禮部,山專教內豎書。景泰七年,江淵亦自內閣出,為工部尚書,代石璞。

巡撫之名實始於洪武辛未,是年敕遣皇太子巡撫陝西也。建文中,遣侍郎夏忠靖等二十四人充采訪使,巡行天下。永樂辛丑,遣尚書蹇忠定等二十六人巡行天下。宣德庚戌,遺侍郎於肅湣、周文襄等六人出巡撫也。建文、永樂巡行大臣,並以給事中佐之。

丘文莊公言我朝文臣有諡,始於姚恭靖公、胡文穆公。恐恭靖未可謂為文臣,謂之武臣可也。文臣賜諡,實始於王文節公禕。文節於建文元年四月贈翰林學士,賜諡。永樂中改諡忠文。

孝慈、仁宗二皇后,開基育聖,功邁莘塗,德超任姒。列后濟美,宜家之教戢於坤裳,逮下之恩深於樛木。百八十年餘,未嘗有臨朝干政者。正統中,天下休息,孝誠之功。正德末,國統中絕,非孝康為之內主,禍未可知也。然當是時,四楊在內閣,可謂勤勞王家者矣。

翰林始得諡文,余不得與,不知出何令典。鄭文安、儀文簡,吳、楊二文恪,魏文靖,葉、王、邵三文莊,何文肅、黃文毅,皆非翰林。彭從吾易名惠安,林見素有改諡之請,未見施行。然亦有官至內閣不得諡文者,馬、許二襄敏,王毅湣、陳莊靖是也。

宣德三年,敕南京刑部侍郎段民考察在京百司,以民廉介端謹也。民字時舉,武進人,永樂二年進士,庶吉士,與修《永樂大典》。除刑部主事,又與修《五經》、《四書》、《性理大全》,進員外郎、郎中。十九年,升山東左參政。當是時索唐賽兒急,盡逮山東、北京尼。既又盡逮天下出家婦女,先後幾萬人。民撫定綏輯,曲為解釋,人情始安。上再征胡,敕民舟車轉餉,節約曲算,省財力,民不擾,事集。上在道中,敕民與巡按御史考所過郡縣吏。宣德二年,召充會試考官。三年,召入南京戶部,為右侍郎。尋改南京刑部。九年卒官,貧不能喪,吳文恪公力為經紀,始克殮。成化間,葉文莊公請褒民,不果。

成化中,太監張敏卒,侄太常寺丞苗,傾資上獻,乞侍郎。上曰:「苗本由承差,若侍郎,六部執政不可,可授南京三品。」左右急持宮制請,竟得南京通政使。是時四方白丁、錢虜、商販、技藝、革職之流,以及士夫子弟,率夤緣近侍內臣、進獻珍玩,輒得賜太常少卿、通政、寺丞、郎署、中書、司務、序班,不復由吏部,謂之傳奉官。閣老之子若孫,甫髫齔已授中書,冠帶牙牌,支俸給隸,但不署事。朝參大抵多出於梁方之門。弘治間,馬端肅公言:「京官額一千二百餘人,傳奉官乃至八百餘人,內實支薪俸者九十一人,冗官莫甚於今日。請因災汰罷。」上從之。

洪武十一年,封周王於河南開封,一郡惟一王府。今則郡王三十九府,輔國將軍二百一十二位,奉國將軍二百四十四位,中尉而下不計矣。洪武年間,軍職二萬八千有奇。成化五年,軍職八萬二千有奇。成化迄今,不知增幾倍矣。洪武初年,錦衣衛官二百五員,今一千七百餘員。此祿俸所以不足也。嘉靖八年春,詹事霍韜奏云。

國初,偽漢陳友諒為敵,偽吳張士誠次之。吳能西擾建業,我則不敢越鄱陽而取武昌矣。是時,以長興侯耿炳文守長興,江陰侯吳良守江陰。長興守,則陸騎不能出徽、歙,所以斷平江之掌股;江陰守,則師舟不敢窺通、泰,所以扼平江之襟喉。吳不我擾,而陳氏滅張氏繼之矣。

弘治甲子六月,虜中走回人云:聞虜中欲擄黃里。黃里者,京城也。時北方小王子求貢,朝廷既許而不至,且聞有異謀。又走回人云:朵顏頭目阿爾乞蠻領三百人與北方通和,小王子與一小女寄養,引誘入寇,而大同亦告急。於是泰陵欲出軍,召劉東山面議。東山力言京軍不可輕出。上曰:「文皇朝頻年出兵,逐寇數百里,未嘗失利。」對曰:「文皇時,何時也!有糧有草,有兵有馬,又有好將官,所以得利。今糧草缺乏,軍馬罷弊,將官鮮得其人,軍士玩於法利,不能殺賊,且又因而害人,徒費財物,有損無益。」師遂不出。

正統十四年,虜至京城。榜購能擒斬也先者賞萬金,封國公。景泰元年,購殺也先者賞銀五萬兩,金萬兩,封公,官太師。殺伯顏貼木兒、喜寧等,賞銀二萬兩,金千兩。

正德年間,親王三十位,郡王二百十五位,將軍、中尉二千七百位,文官二萬四百,武官十萬,衛所七百二十二,旗軍八十九萬六千,廩膳生員三萬五千八百,吏五萬五千,其祿俸糧約數千萬。天下夏秋稅糧,大約二千六百六十八萬四千石,出多入少,故王府久缺祿米,衛所缺月糧,各邊缺軍餉,各省缺俸廩。今宗室王二等,將軍三等,中尉三等,主君五等,及疏庶人,罪庶人凡五萬餘。文武官益冗,兵益竄名投占,徒煩抽補召募,名數日增,而實用日減。加以冗費無經,財安得不盡,民安得不窮哉!

正德中,吏部三尚書,張彩坐瑾黨死,陸完坐宸濠黨,王晉溪坐奸黨亂政,皆論死,減謫戍。石文隱公代晉溪,有匿名書貼吏部門云:「莫做莫做,莫賀莫賀,十五年間,一連三個。」

中山王初夫人張氏,繼夫人謝氏。王出師歸,孝陵諭王曰:「卿夫人好鞭撻人至死,此不足佐卿,朕為卿擇一佳婦。」謝夫人是也。謝夫人生四子四女,女長即仁孝皇后,次代王、安王妃,又次未聘。永樂丁亥,仁孝皇后崩,長陵諭謝夫人:「朕欲得夫人季女繼中宮。」夫人曰:「妾女不堪上配聖躬。」長陵曰:「夫人女不歸朕,更擇何等婿耶?」季女竟不敢受人聘,從佛氏為尼於南京聚寶門外,所謂王姑庵者是也。嘉靖中,霍文敏公為禮書,毀之。

山西三傑:喬公宇,王公鳳雲,王公瓊。白岩以德量勝,虎穀以節概勝,晉溪以才略勝。然而晉溪有功於民社矣。

《太祖實錄》三修:建文君即位初修,王景充總裁。靖難後再修,總裁解縉。縉得罪後三修,總裁楊士奇。初修、再修時,士奇亦秉筆。

嘉靖九年,更定南北郊禮。南郊:皇天上帝南向,太祖西向,東一壇大明,西一壇夜明,東二壇二十八宿,西二壇雲師、雨師、風師、雷師。北郊:皇地,祗北向,太祖西向,東一壇中嶽、東嶽、南嶽、西嶽、北嶽、基運山、翊聖山、神烈山西向,西一壇中鎮、東鎮、南鎮、西鎮、北鎮、天壽山、純德山東向,東二壇東海、西海、南海、北海西向,西二壇大江、大淮、大河、大漢東向。

景泰四年,刑科給事中曹凱言:「比者戶部請聽軍民官吏輸豆,如輸豆四千石以上授指揮,歷俸十六七年,賞彼豆倍半矣。又令管事世襲,以生民脂膏養無功之子孫於無窮也。有功者必曰:『吾累世忘軀獲此官,彼輸豆亦獲此官。朝廷以吾軀命同於菽粟,其誰不解體!』起端雖微,弊流甚大。乞敕輸粟豆授武職者,帶俸不任事,不世襲。犯贓罪如文職,止許原籍衙門帶俸終身。」上曰:「凱言有理。已授職者仍舊管事、承襲。今後悉如凱言。」

嘉靖壬寅,北信孔束。兵書張瓚恐統兵出禦,於會推總督文臣疏中,歷舉往年禦寇皆遣都御史故事。奏下吏部,時文選即中謂余曰:「往時邊事急,推總督文臣,皆兵部會府部諸衙門議上。今乃移吏部,又必欲推都御史,奈何?」余曰:「渠負國恩,邊事大壞。今猶為此奸巧,渠獨不知寇束本兵自出乎?」天順五年,孛來寇陝西,馬昂統兵;木麓川之役,王驥;嘉靖初,河西之役金獻民,皆本兵也。景泰時,於少保自請行邊。嶺南蠻反,用兵久無成功,議設兩廣總督,於少保亦自請行。此獨非故事耶?已而廷推,首上瓚,次毛伯溫、劉天和三人,皆兵書。毛掌院,劉督團營,又次起用翟鵬。內批用鵬。

大同古雲中,宣府古上谷。敵入大同塞,必犯紫荊、倒馬;入宣府塞,則犯白羊、居庸,自獨石邊外順潮河川南下,則古北口、黃花鎮不能禦矣。大同、宣府有重兵,古北口、黃花鎮兵最弱。

景泰三年,沙灣堤壞,遣訓導陳冕修築。先是冕以沙灣功升教授。比沙灣復決,冕奏言:「欲息斯患,在用人。」工部惡冕,請送冕山東巡撫,責其成功。否,械赴京師。既得旨,給事中陳嘉猷言:「朝廷嘗榜求治河之略,竟未有言。冕嘗有修河績,今更進言,而工部嫉之,必欲置諸有罪之地,人人皆將緘口不言,其他利病甚於此者,孰肯復言!冕不足䘏,而國體所關甚重。乞令冕協同巡撫等官修築。」便上從之。

南京城大抵視江流為曲折,以故廣袤不相稱,似非體國經野辨方正位之意。大內又迫東城,且遍坡卑窪,太子、太孫宜皆不祿,江流去而不留,山形散而不聚,恐非帝王都也。以故孝陵欲徙大梁、關中,長陵竟遷北平。

嘉靖壬寅七月朔,日食。逐貴溪去,時諸城一人在內閣。中秋分宜入內閣。甲辰,諸城以二子舉進士,為言官所劾,父子並削籍。數月後,靈寶許太宰、石首張宗伯二人同入內閣。丙午,許乞致仕,閑住去。張病卒。是冬復召貴溪,貴溪至而壽寧侯張延齡死於西市。戊申冬,貴溪亦如之。

溥洽字南洲,浙江山陰人。洪武初,薦高僧入京,歷陞左善世。靖難兵起,為建文君設藥師燈懺詛長陵。金川門開,又為建文君削髮。長陵即位,微聞其事,囚南洲十一年。榮國公疾革,長陵遣人問所欲言,言願釋溥洽。長陵從之。釋出獄時,白髮長數寸覆額矣。走大隆興寺,拜榮國公床下曰:「吾餘生少師賜也。」仁宗復其官,卒年八十二。

嘉靖丁未秋,兵書陳經被劾,王以旗代陳。未幾,以河套議,出陝西總兵,督邊務,劉儲秀代之。劉循例疏辭,上怒,削籍去,趙廷瑞代之。不半年,兵部更四尚書。近年兵部最久者張瓚,邊事大壞自瓚始。瓚有才略,無奈其好貨何!

皇祖制太廟祭器曰:「今之不可為古,猶古之不可為今。禮順人情,可以義起,所貴斟酌得宜,必有損益。近世泥古,好用邊豆之屬,以祭其先。生既不用,似亦無謂,其制祭如生儀。」

宣德五年十二月,巡撫浙江侍郎成鈞奏:「海鹽縣民言:縣並海舊置石嵌土岸,延袤二千四百四十餘丈,備海患。比因風潮衝激,壞者一千一百餘丈,有司雖常修築,然舊石為水所齧,皆邧弊無廉隅。暫用累砌,終不堅固。今議於舊岸內,別砌石岸,而存其舊者,以為外障,庶可久遠。乞如洪武中令嘉興、湖州、嚴州、紹興等府,發夫匠協助為便。」上從之。

長陵北征,命侍郎師逵督餉。逵以道險,車載民疲糧乏,乃擇平坦之地,均其里路,置站堡,每夫一人運米一石。此送彼接,朝往暮來,民以不困,食亦旋足。

成化末年,宦者尚銘坐東廠,陳準繼之,甚簡靖。令剌事官校曰:「反逆妖言則緝,餘有司存,非汝輩事也。」坐廠數月,都城內外安之。權豎以為失職,百計媒孽。準自知不免,一夕縊死。準,廣東順德人。

讀成布衣《祭忠文詩》。成器,餘姚人,正統末聞翰林侍講(劉球)死於獄,即邑中龍泉山頂為文祭之。祭畢,以餕頒諸同志,其文歷述古今權奸之禍,凡三千餘言,人謂之《祭忠文》,命其地謂祭忠壇。詩曰: 「萬古興亡淚滿箋,一壇遙憶祭忠年。大書筆在憑誰執,高調歌沉待我傳。無地可投湘水裔,有天應照越山顛。布衣閔世尤堪弔,何處松楸是墓田。」邵文莊公云。

我郡守楊公承芳乞致仕疏云:「錢若水居樞密,年四十而致仕。以臣觀之,臣年尤多三歲。陶弘景奉朝請,年三十六而致仕。以臣觀之,臣年尤多七歲。放臣致仕,死得與弘景、若水遊於地下足矣。」

席文襄公論漕船利害,成化以前病在民,成化以後病在軍。

北狩,永樂七年己丑也,六曹稱行部,十五年丁酉,改雲行在某部。北京之為京師,不復稱行在也,蓋自正統辛酉始也。

南贛與湖廣、福建、廣東相連,流賊易起。鄖陽與陝西、四川、河南相界,流民易聚。故江西、湖廣既有撫憲,此則又設提軍撫治之官也。南贛山深而人狡,鄖陽土曠而民貧。

宣德四年七月,太監馬騏矯旨下內閣書敕,付騏復往交趾閘辦金、銀、珠、香。時騏自交趾召還未久,內閣覆請,上正色曰:「朕安得有此言?渠曩在交趾荼毒軍民,卿等獨不聞乎?自騏召還,交人如解倒懸,豈可再遣!」然亦不誅騏也。

戶部尚書梁公材,南京人,弘治己未進士,字大用,號儉庵。清修勁節,始終不渝。為翊國公郭勳所惡,削籍。初為縣令,歷知嘉杭二府,皆有惠政,有《儉庵奏議》四冊。

國朝定鼎金陵,本興王之地。然江南形勢,終不能控制西北。故高皇時已有都汴、都關中之意。觀洪武元年詔曰:「江左開基,立四海永清之本;中原圖治,廣一視同仁之心。其以金陵、大梁為南北京。」方希古《懿文太子挽詩》曰:「相宅圖方獻,還宮疾遽侵。關中諸老父,猶幸翠華臨。」蓋有都關中之議,以東宮薨而中止也。

崑山魏莊渠言,皇子之國,皇后子其儀制用上十王禮;妃所生子用中十王禮;嬪所生子用下十王禮。降殺以毋為差,此不知出何令甲,孝陵封諸王不然。

國初設中書省左右丞相,黨獄起,罷。詔五府九卿分理庶務。翰林春坊官看詳諸司奏啟,署「翰林院兼平駁諸司文章事某官某」。

成祖靖難後召解公縉、黃公淮、胡公廣、楊公榮、楊公士奇、金公幼孜、胡公儼入直文淵閣。時洪武壬午,實建文四年也。自後楊公溥、張公瑛、陳公山、陳公循、曹公鼐、馬公愉、苗公衷、高公穀、張公益、彭公時、商公輅、江公淵、王公一寧、蕭公鎡、王公文、徐公有貞、許公彬、薛公瑄、李公賢、呂公原、岳公正、陳公文、劉公定之、劉公珝,劉公吉、彭公華、尹公直、徐公溥、劉公健、丘公濬、李公東陽、謝公遷、焦芳、王公鏊、楊公廷和、劉宇、曹元、劉公忠、梁公儲、費公宏、靳公貴、楊公一清、蔣公冕、毛公紀,蓋自壬午至正德辛已,凡百二十年,五十一人。內有再入三入閣,惟西楊起布衣,歷四朝四十一年。

以上俱錄鄭端簡公曉《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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