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觚賸續編/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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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觚賸續編
卷四
作者:鈕琇
1702年

物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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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在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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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當夏秋之交,上嘗巡幸口外。康熙四十年七月,駕至索爾哈濟,有喇里達番頭人,進彩鷂一架,青翅蝴蝶一雙。上問:「此二物產於何地?」頭人回奏:「生穹谷山中,鷂能擒虎,蝶能捕鳥。」天顏大喜,賜以金而遣之。又駐蹕郭哈密圖七立,有索和諾蛇哈密獻麟草一方,奏云:「此草產於鳴鹿山雷風嶺,自利用元年至今止結數枚,必俟千月乃成,非遇聖朝,不易呈瑞。」

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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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邑盛澤鎮,牙儈所集,然往往有畸人才士挺生其間。自卜舜年、湯三俊後,三俊之孫豹處,號雨七,沈思好古,散其素封之業,遍購法書名畫,日夕摩玩,故所作行草,得枝山筆意,而畫尤入神。嘗以為古今繪事,唯於林巖樓閣花鳥求工,至若寫無形而為有形,寫無聲而似有聲,則未能也。乃獨創意繪水,余家藏有百幅,靈幻恢奇,殆難名狀。其題為「嚴灘急瀨」、「盤谷回泉」、「習池影月」、「桃源落英」,則往哲棲隱之水也。其題為「雁蕩飛泉」、「匡廬瀑布」、「三峽驚湍」、「五湖夕照」,則勝地垂名之水也。其題為「曉月乘潮」、「晚虹收雨」、「風卷寒漪」、「煙含秋浸」,則晴雨朝昏之水也。其題為「炎浦蒸霞」、「寒溪飛雪」、「秋水駕浦」、「夏淙盈谷」,則水之寓景於四時也。其題為「暖沙臥鴛」、「芳洲飛蝶」、「萍渚繁英」、「海濱群介」,而水之假形於百物也。若夫曲渚平川,長波郁浪,觸其淜拜,忽若撼城,引其淪漣,輒欲放艇,臨其瀲灩,花月迷江,逆其瀠洄,雲煙湧壑,而水之變態極矣。余族兄素庵雅擅丹青,見而驚嘆曰:「此曠世仙筆也,人間畫師皆凡品耳。」雨七體貌清瘦,揮毫餘暇,復耽長生之學,餌石茹丹,年未五旬,嘔血而卒。

白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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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海中有白蜆塘,長三百餘里,皆產白蜆。二三月南風起,霧氣蔽空,輒有白蜆,微細如塵,飛落海水,秋長冬肥,貧者買以代蔬。前朝何公經以副都御史罷官家居,偶思食蜆,適蜆過其門,探囊無錢。夫人曰:「何不書清字售之?」公笑而止。

吐火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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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虞顧族聚居西華村,去海不遠。康熙二十九年八月,顧氏子偶與客登樓南望,遙見晴空有青色龍飛逐怪獸。其獸遍體純赤,狀如巨狗。青龍撲舞而前,此獸吐火迎鬥,龍噴雪花拒之,奮爪張鱗,火騰雪繞,盤旋久之,俱入於海。

物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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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官朱子薄遊西山,見五色蝴蝶斃於崖間,抔土覆之,曰「蝴蝶冢」,弔之以辭,憫其文而不永於年也。苕中吳太守,有餉水禽者,見鴛鴦一雙,義不忍食,命童子瘞於峴山之陰,自為文祭之,立碑明霞亭側,曰「鴛鴦碑」,憐其文而偕罹於禍也。嗚呼,文章尤命,獨人乎哉?物亦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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狨生東粵山中,柔毛,善緣木,陸佃曰尾作金色,俗謂金線狨。楊億《談苑》曰:「大小類猿,長尾絕自愛,尾中毒矢,即自嚙斷。未聞其以彌猴為食也。余閱南海陳恭尹《狨賦》而甚怪之,因錄以補《博物》所未備。賦曰:「猛虎之搏,健走可避;鷹鸇之擊,伏者不摯。狡兔畏虞,三窟入地;維猴與狨,若見大吏。唇戰爪縮,相泣而跪;狨呼猴前,膝行蒲伏。伸手探囊,捫胸抵脊,驗其腰腹,孰肥孰瘠。瘠者遣去,肥者戴石。使其湔洗,使自拔毛,須臾之間,飫彼貪饕。瘠猴得免,各歸其所,聚族相戒,噭嗃爾汝。有介葛盧,頗聞其語。猴之言曰:榛栗之林,植梨橘棗,上幹層雲,危柯天矯。棘蓬未剖,青柎未老,彼肥輕捷,獨得先飽。空山斷蹊,無鄉之社,鬼嘯兒嗥,以恐行者,連臂上屋,搴門擲瓦。彼肥便巧,欺童虐寡。白晝大都,聚人索錢,操刀學割,屢舞躚躚。彼肥顏厚,沐而衣冠。吾聞福始,是曰禍先,果為狨飽,更被惡言。謂汝不臧,飲水刮腸;謂汝不潔,倮濯於江。故曰足可躍,陷於機,翮可奮,弋於絲,坐客辨肴,大胾先之,方今之時,慎哉勿肥。此之謂也。」恭尹此賦,豈目擊狨之為狀而著之於詞歟?抑有見於同類者之擇肥而食,故假狨以況之?而多方以致肥之猴,亦其所自取歟!或曰:宋文武二品以上用狨坐,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大吏之喻,寄嘅深矣。

孝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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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德安縣有王甲李乙同至南郭門外,是日牛集,李謂王曰:「集有母牛而孕者,買之,是費一牛價而獲二牛也。」王然之,遂買以歸,不數月果產一犢。又逾年,而犢且角矣。李復謂王曰:「母牛有子,則母之價已償。今其母老,無能於田事,不如殺而鬻其肉,既增一健牛之用,復省一疲牛之食,不兩得乎?」王又然之,烹而置之衢,收其值與初市之價等。犢自失母後,垂淚不止,每出耕,遇李輒怒目視。一日,鄉人散牧於野,犢亦在焉,李偶經其地,犢從山蹊間突出觸李仰仆,更以角刺其腹,腹潰而死。乙子訟甲於官,王之耕業盡廢,而孝牛之名於是乎著。康熙二十三年,玉樵子適在湖口,聞而嘆曰:「五常之理,賦於人而不及於物,是以萬物之生,唯人為貴。然觀於往籍,有義犬矣,能禦害也;有義虎矣,能酬恩也;有義騟矣,能助勇也。若夫牛則龐然蠢然,尤物之頑鈍無知者,而乃以孝稱。嗚呼,彼人也,而背親忘讎,其尚得靦顏而襟裾於世耶!」

白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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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處天下之南,地以陽勝,而為害於粵者三,皆陰類也。一、山水多盜,一、墻屋多鼠,一、果木多蟻。蟻之屬,唯白蟻無所不蝕,其害尤甚。康熙辛巳,粵東藩庫交盤,每箱貯銀以千計,獨一箱少十二兩,或洞其腹,或陷其邊,則白蟻據為銀窩矣。

粵之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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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之橫,無過於粵,而貓之昏庸猥惰,亦無過於粵,蓋其地使然,非盡物之咎也。嘗讀高太史啟《乞貓》詩云:「鼠類固甚繁,家有偏狡獪。厥質亦陋微,朋聚工造怪。舞庭欲呈妖,憑社期免敗。饞同善飯頗,暴比橫行噲。倉偷自詫肥,穴竄寧辭隘。唯思淮南舉,不悟河東戒。嗟余守窮僻,有屋如敝廨。公然肆相欺,遠告來別界。嘐嘐嗚橐頻,窣窣緣幕快。伺暗忌燈然,聞腥喜餐餲。空床印凝塵,高壁隤墮塊。核遺盤果亡,汁覆罌齊壞。轟霆駭怒鬥,急雨疑流嘬。書殘費補裝,裀涴煩烘曬。入廁客驚吁,守舍奴憂誡。豈無老烏圓,昔壯今何憊。不修司捕職,垂頭象瘖瞶。難求許邁符,莫具張湯械。尋蹊謾設機,薰隧徒吹韛。遂令不眠人,中夜長抑噫。君家產銜蟬,許贈不以賣。願得縱驅擒,凈若刈菅蒯。盡殺豈匪仁,去害容少懈!高枕幸無苦,君惠當再拜。」薛文清碹《貓說》云:「余家苦鼠暴,乞得一貓,形魁然大,爪牙鋸且利,私計鼠暴當不復患矣。以未馴,維縶之,群鼠聞其聲,窺其形,類有能者,屏不敢出穴者月餘日。既而以其馴也,解其維縶,適睹出殼雞雛,鳴啾啾焉,遽起捕之,比逐得,已下咽矣。家人慾執而擊之。余曰:「毋庸,物之有能者必有病,噬雞是其病也,獨無捕鼠之能乎?」遂釋之。已而伈伈泯泯,饑哺飽嬉,一無所為。群鼠復潛視,以為彼將匿形致己也,猶屏伏不敢出。既而鼠窺之益熟,覺其無他異,遂歷穴相告云:「彼無為也。」遂偕其類,復出為暴如故。余方怪甚,然復有雞雛過堂下者,又亟往捕之而走,追則嚙者過半矣。余之家人執而至前,數之曰:『天之生材不齊,有能者必有病,舍其病,猶可用其能也。今汝無捕鼠之能,而有噬雞之病,真天下之棄材也哉!』遂笞而放之。」觀於高與薛之詞,則貓之衣缽相授,固以此擅能於天下,又不僅在粵矣。

蜂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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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張生善養蜂,生之言曰:「養蜂必先治室,治室必於爽塏向陽之地,上而林木不得翳,下而蟲蟻不得侵。室以板為之,背穹而旁殺,四周加以塈茨,前後多穿小隙,為出入之門。蜂王大如人指,首黑腰長,其集有常處曰蜂臺。王以下有蜂相、蜂將,將相各率其屬以朝於王曰蜂衙。侍王之側為蜂博士,其數十八,寒則擁翅以燠之,熱則鼓翅以涼之。博士與將相皆享蜜俸,不採花。採花之蜂,得梅與桂者倍其糧,惰則刺而舁投室外矣。蜂王之子歲一生,兩王不得並立,老王居室,則稚王分封而出;稚王居室,則老王遜位而出。其出也有從,其送也有使,從者一去不返,使者送至其所,則仍歸也。王之出,或棲屋瓦,或棲樹枝,群蜂列隊伍以為環衛。若其所從之王,須翼有缺,飛息無常,則群蜂散而他往。故累日不散者,良蜂也,養蜂之家,遂收而別為室以居之。」余因嘆蜂有君臣之禮,信然。嘉靖初,楊公一清致政歸,遊北固山,見群蜂擁蜂王而出,遇鷙鳥攫蜂王殺之,群蜂環守不去,數日俱斃,楊公命家僮瘞焉,而為文以祭,謂之「義蜂」。此與海島五百人從死田橫何異?又豈得以尋常之君臣同類而並視哉!

石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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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江郢上家中庭有石,苔蘚乍開,繭栗徐湧,察而視之,日有加焉,郢上名為瑞石。有賦之者曰:「如人累善,惟不覺而常增;似物迎年,非有培而自益。」雉城錢霏玉未顯時,其父墓在吳興,地極褊小,棺後有石如筍,止高尺許。霏玉官日尊,石亦漸長。至山東巡撫罷歸,是石高已八尺,亦可謂瑞石矣。

㧬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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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秋山工為㧬畫,凡人物、樓臺、山水、花木,俱於紙上用指甲及細針㧬出,較紙高止分許,大劈小襯,吮粉研朱,設色濃淡,布境淺深,無不一一法古名繪,其技絕神,無有能傳之者。紅豆詞人賦《沁園春》贈之曰:「天壤王郎,具天下才,而巧若斯。向邊生腕裏,撇開彩筆;薛娘針下,碎襞靈絲。綴就成春,呼來欲活,展卷同驚未有奇。真奇也,比千秋圖畫,高一分兒。相逢別具襟期,看湖海風流一笑時。愛談兵席上,公髯如戟;銜觴燭底,人醉如泥。技至此乎,誰為是者?長嘯翻疑不是伊。何疑爾,疑紅窗金剪,另有蛾眉。」

奇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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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興朱羲人,好古之士也,築一精室,名「鳩柴」,列於室者,酒籌、韻葉、茗碗、食箸,多取諸竹木自然之質。其最異為癭觚。觚之屬凡十具:一日西母觴,合之則一巨桃,分之二桃而殊形也;一曰醉綠天,形肖蕉;一曰高士觚,形肖梧;其次曰古錦囊,曰洞庭波,曰鑒湖冠,曰鯨濤,曰露珠明,曰一卷書。參差輪囷,名肖其形,用以觴客,洵稱奇器。其室名亦質而新。

塔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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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城內舊有四塔:曰普照,曰延恩,曰超果,曰興聖。夏監運家在四塔之東,而小室內有一塔影,長五尺許,倒懸於西壁上,不知何來。崑山徐大司寇宅亦在城內,宅後新築憺園,園中樓榭參差,桂竹蓊薈,屏蔽重重。又去山尚五六里,而山上塔影,乃於園西偏小池見之,藻波峰石間,宛然小浮圖在焉,因即池上構軒曰塔影軒。其園中之他池與他園之池則無此,皆理之不可曉者。

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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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萊州戈二者,村野人也,依山而居。一日採薪荒岡,腥風乍起,轉盼間遇一斑斕猛虎,懼而伏地。虎以唇含其頸,竟不嚙噬,銜二衣領,逾嶺兩重,置於山溝。溝中落葉積四五尺,虎以足開葉,藏二於內,仍以葉覆,眈視良久而逝。二度虎去已遠,從葉出,四望溝旁,適有大樹,亟援以上,隱身高枝。縛薪之繩,猶在腰也,更解繩自縛於樹,使不易墮。遙見前虎背負一獸。遍體斑文,狀亦類虎,而馬頭獨角,負之矩步緩行,若輿卒之舁貴人者。漸近葉溝下而坐之,將獻二以供其飽。忽失二所在,驚惶戰栗,屈足前跪,獸怒以角觸虎額去,虎腦潰而死。二乃下樹脫歸。按獸屬有名六駮者,如馬,黑尾,一角,鋸齒,能食虎豹,戈二所見,殆所謂六駮者歟?夫戈二之為虎攫也,虎欲以二享駮也,全其膚骨而不敢傷,密其庋藏而不使出,於是俯身為輿,畫溝為俎,以饜其欲,虎之諂駮,可謂至矣。而莫賞其勞,反責其詐,卒之凶名揚而膻體裂,行諂不效,乃以致敗。天下之得失,固有出於意外者乎。

桃核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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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金老,貌甚樸而有刻棘鏤塵之巧,其最異者,用桃核一枚,雕為東坡遊舫。舫之形上穹下坦,前舒後奮,中則方倉,四圍左右,各有花紋。短窗二,可能開闔。啟窗而觀:一几,三椅,巾袍而多髯者為東坡;坐而倚窗外望,禪衣冠坐對東坡而俯於几者為佛印師;几上縱橫列三十二牌,若欲搜抹者然;少年隅坐,橫洞簫而吹者,則相從之客也。舫首童子一,旁置茶鐺,童子平頭短襦,右手執扇,傴而颺火。舫尾老翁,椎髻芒鞋,邪立搖櫓。外而柁篙篷纜之屬,無不具也。舷檻檐幕之形,無不周也。細測其體,大不過兩指甲耳。康熙三十七年春,江南巡撫宋公家藏一器,左側窗敗,無有能修治者,聞金老名,贈銀十餅,使完之。金老曰:「此亦我手製也。世間同我目力,同我心思,然思巧而氣不靜,氣靜而神不完,與無巧同。我有四子,唯行三者稍傳我法,而未得其精,況他人乎!」

大甑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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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安、西寧與羅定州三接壤之間,群山盤郁,瑤僮屯聚。前朝陳倫進兵開復,即於其地設立墟場。墟上建一社壇,壇前小河,匯而為潭,潭廣畝許,水深窅不可測,名大甑灣。環墟二十餘村,每歲二八月丁後一日,各村長幼咸集,約二百餘人赴社。其將祭也,潭內必有大鍋浮出水面,取以炊米烹肉,不溢不漏。祭畢合飲,則人人足給。仍以其鍋還潭,鍋自沈潭底。及屆祭期,鍋復浮出,歲歲皆然,大甑之名所由昉矣。墟有碑記之。

味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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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之聖者,有水族之河魨,有林族之荔枝,有山族之玉面貍。比諸佳人,西子以浣紗始,以泛扁舟終,蓋其性樂水,而一入吳宮,便能亡國;河魨於桃花春漲時,盛鬻於吳市,偶中其毒,或至殺人,似之。趙合德纖肌玉瑩,珠汗生香,蘭湯晚浴,出水不濡;荔枝初擘絳囊,狀若晶丸,液不染指,啖之甘芳溢口,似之。楊太真舉體豐艷,名在仙籍,一騎紅塵,嗜其所獨;玉面貍以果為糧,至秋乃肥,面裹蒸食,脂凝無滲,似之。不得已而思其次,則寧波江瑤柱,洞庭楊梅,宜興柿狐,亦其流亞,然總非宮闈絕色也。

蘇州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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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洲汪鈍翁在詞館日,玉署之友,各誇鄉土所產,南粵象犀,西秦裘廚,齊魯有檿絲海錯,楚豫有精粲良材,侈舉備陳,以為歡笑,唯鈍翁嘿無一言。眾共揶揄之,曰:「蘇州自號名邦,公是蘇人,寧不知蘇產乎?」鈍翁曰:「蘇產絕少,唯有二物耳。」眾問:「二者謂何?」鈍翁曰:「一為梨園子弟。」眾皆撫掌稱是,鈍翁遂止不語。眾復堅問其一,鈍翁徐曰:「狀元也。」眾因結舌而散。

天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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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州南明山山隙間,不施人力,形圓如井,萊州天井山亦然。《孫子兵法》曰地陷、天井,皆言天成之井也。江南人家建造堂室,必於其前空方丈之地為庭,亦曰天井,蓋取象於此。

萃仙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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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癸酉十月三日,戶部尚書山東王騭奏事上前,上問:「卿年幾何矣?」騭對曰:「臣不敢隱,臣今實年八十。」上問:「居常用何藥餌?」對曰:「向者科臣陳調元貽臣一方,名萃仙丸,非有奇草異味,而甚能益人。調元服之,八十尚生一子,存年九十六歲。臣亦用之日久,以是幸享餘齡,效犬馬之報於陛下耳。」上命以方進,次日恭進繕呈,上見騭跪起輕捷,顧左右曰:「八旬之人,矍鑠如此,真福德老翁也。」騭出,即敕太醫院依方修合,其方用白蓮蕊陰乾,四兩、川續斷酒炒,三兩、韭子微炒,二兩、枸杞子四兩、茨實四兩,乳汁拌蒸、沙苑蒺藜微炒,四兩、兔絲餅二兩、覆盆子酒炒,二兩、蓮肉乳汁拌蒸,三兩、懷山藥二兩,乳汁拌蒸、赤何首烏四兩,九蒸九曬、破故紙三兩,酒炒、核桃肉二兩、龍骨三兩,水飛、金櫻子三兩,去毛、白茯苓二兩,乳汁拌蒸、黃花魚鰾三兩,炒成珠、人參二錢。煉蜜丸如梧子,淡鹽湯下。武進鄒言倫常遊其門,聞之王曰:「吾自中年以後,所御孌童奼女,共六十有八人,而體未嘗疲,萃仙丸之力也。」此語入邪,不足為訓。

雪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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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王元翰在都下,見揭小榜者,曰:「虞太博失去貓兒,色白,小名雪姑。」名物以人,不減瓊花公主之銜蟬奴,昆侖妲己也。

玉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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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湖朱人瞻,為高陵令時,攜有家藏白玉籠,高廣二寸有奇,四面皆作連瑣格眼,上下卍文,較旁稍疏,外有一童,伏而俯窺,中有一猿,坐而仰視,意態俱極生動。其雕鏤精巧,疑鬼工所成。

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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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松禪師,姓畢氏,余室之族弟也,習靜於新城之地藏庵。忽得異疾,遇有微響,如蠅翼之動,輒驚怖欲絕。因鍵錮其戶,潛臥邃室,饋以食者,於暗中嘿然進之,師亦瘖不能語,首點指畫而已。晝夜不合眼,二年有餘,百藥不效。康熙辛巳秋月,平湖醫土崔維巖初設肆於市,群醫即以嶽師之疾告。崔曰:「聞之方書云:凡貓逐鼠急,鼠則先失其魂,遂伏不動,貓乃擒噬,病者偶感其氣,以鼠魂易人魂,故獲此疾,然易療也。」嶽師延崔診視,投以解毒安神之劑,不旬日而愈。

雁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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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文登縣,僻在海隅,其瀕海之地,於康熙二十二年秋,有怪物出入其間,居民互相驚告,以為鬼至,每日向夕,輒閉門墐戶。如是兩月,不得已而聞於縣。縣宰之僕高忠勇敢有大力,告其主曰:「海怪擾民,家不貼席,此我主之事,而亦即忠之事也,願賜良馬一匹,銛槍一枝,忠能除之。」宰如所請,忠即跨馬挾槍,獨至海濱。新月初上,平沙如雪,比至二鼓,見一藍面鬼,身長一丈有餘,聳角枝牙,毛肱鱗背,坐於沙上,列置熟雞五隻,濁酒十瓶,舉觥獨酌,運掌若扇。忠馳馬直前,以槍擬其肉角,鬼驚竄入海,忠遂據其坐,裂雞釃酒,神氣益壯。少頃海水湧立,前鬼騎一怪獸,隨波而出,舞刀迎鬥,相持久之,忠乘間槍刺其腹,鬼遺刀而遁。忠拾刀還縣,其上有「雁翎刀」三宇,宰命收貯縣庫,於是瀕海之怪遂絕。

頃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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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所屬之澎湖,其對岸皆瑤僮部落也。中國有賈於其地者,必設席於家,延之環坐,置盆水席中,主人之婦,出采樹葉,裹糯米少許,納口細嚼,吐於盆。主人與客共酌,初飲淡泊無味,頃之面頰發頳,皆酩酊而散,謂之頃刻酒。

豕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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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辛巳二月,肇慶府北門王道士家畜一牡豕,約五十餘斤,晚臥墻下,飼之不食,捶之不起,視其頸有紅痕如線。道士以其病也,將到而鬻之,而日已暮。次日侵晨,召屠未至,忽見是豕遍體作粉紅色,委皮於地,若蠶之蛻殼者,然口嚄嚄有聲,起而疾走。道士心嫌其怪,驅豕並攜所褪之皮送於福田禪阮。阮僧以酥油塗之,新肉日漸光堅,而舊皮連蜷,尚掛於壁。

瓦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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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粵省城甜水巷旗人丁姓者,入市買一溺器,命童攜歸,置於臥床之側。夜起小遺,而壺口閉壅,且舉之頗重,就月視之,口內外皆黃蠟封固。丁以石碎之,忽見三寸小黑人跳躍而出,頃刻間長八九尺,身衣墨色布袍,手持利刃,入室登床,將殺丁婦。丁隨於床頭拔劍格鬥,至雞鳴時,黑人倏然而隱。次夕更余,復見燈下,丁仍揮劍逐去。越十餘日,其鄰余秀士之妻告丁婦曰:「我聞五仙廟法師善治妖,盍往求焉?」是夜,黑人竟奔秀士家,大聲詈曰:「我與丁婦有三世夙仇,訴之冥界;其父母兄弟死亡無遺,唯此女在耳,將盡殺以雪我冤。何與汝事而令遣妖道驅我為?」悉碎其日用器物,憤憤出門,遂不復見。丁婦自是無恙。

助雷殪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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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德縣含洸司有獵人負弓弩射於山,適雷雨驟至,隱身蓊翳。遙見數武外老樹上盤繞巨蛇長十餘丈,首大於甕,迅雷轟轟,將迫蛇,蛇仰首吐火上沖,紅光如彗,雷漸引去。少頃雷聲甚怒,復迫蛇,蛇復吐火敵雷。獵人惡其猛毒,彀弓發弩,中其尾,蛇首頓縮,霹靂大震,蛇遂擊死,而獵人亦驚仆矣。聞空中有語之者曰:「無恐,當即蘇也。」良久清醒還家。家人見其背有朱書「代天除暴,延壽二紀」八字,浣之不去。此康熙辛酉四月間事,今距射蛇時已二十餘載,英德人言其雄健猶昔,蓋天錫之齡固未艾也。

噬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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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壬申、癸酉兩歲,西安洊饑,斗米千錢,道饉相望。渭南縣民趙午,鬻其子女已盡,家有一母一妻,無所得食,擔其釜甑,就粟湖廣。趙以其母老而善飯,常生厭棄之意,其婦王氏事姑至孝,隨侍益謹。癸酉四月,行至商州山中,午謂婦曰:「老母步履艱難,汝負擔先行,俟我挾之徐走。」婦是其言,遂於前途息肩以待。午狂奔追及,婦問姑何在,午曰:「少頃即至矣。」婦怒曰:「龍鐘老人,何以令其獨走!」以擔授午,仍回舊路覓姑,午掌摑其婦數十,攜擔竟去。婦回至一僻所,見其姑面縛於樹,以土塞口,氣將絕矣。婦亟解姑縛,揠口出土,捧泉水灌之乃蘇。傴僂負姑,行二里許,其夫已為虎噬,投擔委衣,殘胔狼籍。婦視而啼曰:「天乎!趙午大逆,遭此虎暴,非死於虎,死於神也。」道傍聞者,無不嘆息,稱婦之賢,而快午之斃。是時商州守戴良佐散賬龍駒寨,婦負姑行久,色狀餒疲,適經寨下,戴守召詢得其詳,厚賜以金,令婦還渭南養姑,感泣而歸。

金銀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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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同學友王仔衡言:其親某以紅紙作筒,封銀三錢,致賀婚家;婚家返銀,拆筒展視,忽變小蝦蟆一頭,眼若點朱,通體白如水精,瑩潔空明,骨臟俱見,趯然從紙窩躍出;捕而藏之篋,閱三日失去。廣州陳弘泰貸錢於人而徵其息,其人將鬻蝦蟆萬頭以償,弘泰睹而心惻,命悉放之江中,遂與焚券。數月後騎行夜歸,路間有物,光焰閃鑠,驚馬不前,視之乃尺許金蝦蟆也,取以還家,自此益致饒裕。夫金銀本無定質,變易不常,故其聚散,每因人心以為去留。天下之溺於富貴者,取之既非以義,守之又無其道,而欲據為子孫百世之業,不亦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