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齋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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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六十四 誠齋集 卷第六十五
宋 楊萬里 撰 景江陰繆氏藝風堂藏景宋鈔本
卷第六十六

誠齋集卷第六十五

      廬陵楊 萬里 廷秀

 書

   與任希純運使寳文書

某皇恐伏以李春之月恭惟都運寳文大卿氷漕

整暇使華輝光相維自天台候動止萬福台閎蘭

玉之眷中表襲吉某廬陵書生也所學者旣非時

之所可施而所仕者又非才之所能爲今以抱虛

之學無適用之材驟而語作邑其不敗績也幾希

所幸天假之福得寳文以爲之依意者其或免乎

屬者具雙緘以修下吏之敬者禮也寳文報之以

翰墨之榮而還卻其世俗之禮者道也蓋嘗以謂

自渡江以來禮流而道隱禮流則僞勝道隱則情

亡夫使天下之相與舉不以情而一出於僞則是

引天下之人而盡納之於面詐背不汗之地可也

孰爲此者士類實汗染之耳以酒而酲者必以酒

而解以士類而汗染者必以士類而洗濯今日之

事洗僞而歸之情復禮而近於道不在寳文乎不

在寳文乎欣賀欣賀雖然寳文之名滿天地而位

未充其名使之治天下則其澤不啻於一路前之

說不宜然而然後之說冝然而反不然我知之矣

正與邪不同門直與枉不合轍如是而已耳不然

自卿士之列膺受書賛秉執事樞亦己乆矣中之

不居而外之不去緩於相業而凾於使事不樂於

廟堂之顯嚴而樂於東湖西山之寂寞此豈人之

情也哉此其中必有不以道徇世不以利易義者

矣而世俗何足以知之某也不敏固不足以語於

斯嘗竊有意於斯雖然今則大惑矣蓋今日之爲

邑者非古之所謂爲邑者也今之俟爲邑者又非

古人之所以俟爲邑者也瘠上肥下古之爲邑也

今則反是俟之以士大夫古之所以爲俟邑者也

俟之以盜賊今之所以俟爲邑者也夫固有爲邑

而盜賊自爲者矣天下之大士類之衆而曰爲邑

者舉盜賊焉可乎不可也利孔盡歸於上而月獻

不減於邑夫爲邑者豈家有銅山哉則於是不詢

取之之法而詢取之之比比朝行而訟夕起上之

人則曰此盜也大抵縣令一縣令耳而又有百縣

令焉豪民則縣令也游士則縣令也里居之士大

夫則又縣令也有請謁者焉有強禦者焉有不輸

租者焉則誹十徇而一違焉則誹誹不已則怨怨

不己則訟未必其身訟令也或飛語焉或謗書焉

或貨不逞之民使爲之焉上之人則又曰盜也夫

以一縣令歒百縣令寳文以爲孰勝哉奉新之令

接耳目者有五人焉不以罪去者無一人焉夫豈

無盜乎哉夫豈盡盜乎哉是未可知也某也繼此

五人者之後其爲危栗之易而安全之難也昭昭

矣雖然有寳文與諸君子以爲之天清水明鏡其

必有別也有危栗而無安全非某之所當憂也無

廉於其躬無仁於其民此某之所當憂也苟廉矣

苟仁矣寳文且將爲知己矣又何憂之有短啓一

通不敢廢禮故也仰惟省鑒拜庭小遲所禱頥神

養氣用對於爰立作相之書某伏紙不勝震懼之

   見龔實之運使正言書

某聞之賤生於有餘貴生於不足無急其所不足

無緩其所有餘者可與經天下矣急其所不足君

子知其無蓄不緩其所有餘君子知其有儲有餘

而不急不足而後急則亦無及矣昔者趙㐮子有

智伯之難入於晉陽顧謂張孟談曰吾有財矣而

箭奈何張孟談曰吾聞董安於之治晉陽也以狄

蒿爲宮之垣㐮子發之皆箭材也又謂張孟談曰

無兵奈何張孟談曰吾聞董安於之治晉陽也以

銅爲宮之柱㐮子取之皆兵器也且夫重安於之

時晉未有患也而狄蒿有餘也銅有餘也至於㐮

子之時箭不足矣兵不足矣不有董安於之儲何

以有㐮子之蓄哉今天下之士當其未用則緩其

所有餘及其旣用則急其所不足無乃非董安於

之意乎文如正言徳如正言慷慨敢言如正言觗

排嬖近不遺餘力如正言而猶淹恤在外庸人必

曰此正言之所戚而不怡也是烏足以知正言哉

不惟不知正言也是亦未知天之意也且天之意

安在將欲置正言於甚急之地不得不置於甚緩

之地蓋使其緩而有儲不至於急而無蓄也正言

儻又曰今有餘之時也吾不必儲焉可也萬一有

不足之時正言其獨能無急歟某也不肖亦不足

與於此然得事正言不敢不忠於正言夙而為正

言思之夜而爲正言思之安於之狄蒿正言有之

乎未也安於之銅柱正言有之乎未也有之矣天

下幸甚不然吾君一且舉正言而相焉正言獨能

無急歟正言之所當急今日之日也正言之所不

當急後日之日也正言試思之不宣某再拜

   與胡澹庵書

某悚息再拜屬者客裏落莫乃得望見玉立之容

於東湖之西西山之東一聴談間之淙琤便覺滿

面康衢之埃拂拂吹去矣君子不可得而待也吾

家子雲此語豈可誹其不解事也哉登仙之行獨

不得與追送之列折腰之役實使之然涉世之禮

事賢之敬乆矣二者之不相爲用也而況以涉世

者而事其師乎雖然語離之際逺送之情此古人

所爲登山臨水黯然銷魂者也某獨無情哉情生

於中而不可制𫝑禁於外而不得逞所謂一行作

吏此事便廢言之太息即辰夏氣歸竒恭惟遄歸

脩門得覲帝所忠勤天助台候動止萬福師門玉

眷均祉某以四月二十六日受職今且踰月矣上

官見容吏民見信者不曰自澹庵門下來乎始至

之日深念爲邑者平生之所病欲試行其所學而

有所未敢信欲效世之徤吏而又有所必不能二

者交於心而莫知所定卒置其所必不能者而守

其所未敢信者於是治民以不治理財以不理非

不治民也以治民者治其身也非不理財也以理

財者理其政也其身治者其民從其政理者其財

給某雖不倿行之朞月亦庻幾焉用此知天下無

不可爲之事也士大夫見一邑而畏之則大於一

邑者何如也畏事生於不更事更事則不畏事矣

然作邑有可畏者重爲任而罰不勝逺其𡍼而誅

不至此其可畏也以作邑者之心爲作州者之心

則何畏之有而今則不然也敢私布之先生或造

膝所陳儻可及此平先生是行必居中必得政必

盡言必伸道必尊主而芘民必強中國而弱夷狄

天下所以望先生先生所以許天下者於此不更

舉矣多賀多賀麻陽叔父有書於先生欲求一字

之褒於劉帥恭父先生豈嗇此於門弟者𫎇揮毫

斜行使傔人領之以歸某當即送似於麻陽也欽

夫猶外補先生獨無意乎函丈之侍𦕈在天半惟

先生以身爲社稷之依可不愛重

   與張嚴州敬夫書

某頓首再拜欽夫嚴州史君直閣友兄屬者曽迪

功蕭監廟江奉新過桐廬因之致書計無不達之

理孤宦飄零一別如雨欲登春風之樓䆒觀三湘

之要領此約竟復墮渺茫中不但客子念之作惡

而己春風主人不爲造物之所舍人事好乖前軰

此語暗與人合言之三嘆也即辰小風清暑㳟惟

坐嘯釣臺人地相髙佳政藹如令修於庭戶之間

而民氣和於耕桑壠畒之上天維相之台候動止

萬福相門玉婘均慶某將母攜孥已至奉新於四

月二十六日交職矣半生惟愁作邑自今觀之亦

大可𥬇蓋其初不慮民事而慮財賦因燕居深念

若恩信不可行必侍徤決而後可以集事可以行

令則六經可廢矣然世皆舍而己獨用亦未敢自

信又念書生之政舎此則又茫無據依因試行之

其効如響蓋異時爲邑者寛已而嚴物親吏而踈

民仕威而廢徳及其政之不行則又加之以益深

益𤍠之術不左其術之不善而左其術之未精前

事大抵然也某初至見岸獄充盈而府庫虛耗自

若也於是縦幽囚罷逮捕息鞭笞去頌繫出片紙

書某人逋租若干寛爲之期而薄爲之取蓋有以

兩旬爲約而輸不滿千錢者初以爲必不來而其

來不可止初以爲必不輸而其輸不可卻蓋所謂

片紙者若今之所謂公據焉里詣而家給之使之

自持以來復自持以徃不以虎穴視官府而以家

庭視官府大抵民財止有此要不使之歸於下而

已所謂下者非里胥非邑吏非獄吏乎一雞未肥

里胥殺而食之矣持百錢而至邑羣吏奪而取之

矣而士大夫方據案而怒曰此頑民也此不輸租

者也故死於縲紲死於飢寒死於癘疫之染汗豈

不痛哉某至此朞月財賦租給政令方行日無積

事岸獄常空若上官儻見容則平生所聞於師友

者亦可以略施行之前輩雲孔子牛羊之不肥㑹

計之不當則爲有責牛羊肥而已矣㑹計當而已

矣則亦不足道也某之所以區區學爲邑者言之

於眼髙四海者之前眞足以發一莞也方衆賢聚

於本朝而直閣猶在輔郡何也某無似之跡直閣

推挽不少矣其如命何三逕稍具徑當歸耕爾鄙

性生好爲丈而尤喜四六近世此作直閣獨步四

海施少才張安國次也某竭力以効體裁或者謂

其似吾南軒不自知其似猶未也與虞相牋一通

今𣶂一本能商略細論以教焉至幸至幸戒仲今

何曹定叟安訊不踈否不貲之身願爲君民愛之

重之不宣

   代蕭岳英上宰相書

某聞之私者君子之甚惡也利於私必不利於公

公與私不兩勝利與害不兩能故夫私者君子之

所甚惡也雖然私足以害公矣亦有利於私而利

於公者昔者楚有直躬其父竊羊而告之吏令尹

曰殺之謂其直於君曲於父也魯人從君戰三戰

三北問其故對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飬也君子

以爲孝而舉之由楚人而觀之公莫甚焉由魯人

而觀之私莫大焉然而公者見殺而私者見舉何

孟子曰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也人能賣其父則

君何有焉楚人之公非公也以公而害公者也是

以君子殺之也人能不棄其父則豈忍棄其君魯

人之私非私也以私而利公者也是以君子舉之

也嗟乎天下不難治也善立法者能如楚之殺直

躬魯之舉敗卒則天下不難治矣古今之法至於

吾宋備矣吾宋之法至於吾君吾相密矣雖然亦

猶有備中之缺宻中之䟱者乎某請得而言之吏

部之法曰爲從政郎有六考而願致仕者與之遷

通直郎遇郊祀則有封贈之典此聖人立法之意

所以厚人子之私者也而近嵗之言者曰選人有

以嶽祠補考而關陞改秩者亦有全用雨仕嶽祠

而改秩者僥倖之啓莫此爲甚於是乎選人嶽祠

並不理考矣朝廷更法之意所以破群議之私者

也夫厚人子之私者豈非塞其濫而貴其實乎法

之備且宻未有妙於此者也而某猶曰備中有缺

密中有䟱者何也前之法教之以孝此法備矣然

以奉祠理考而改秩者法之所不及防也故曰備

中有缺也後之法塞其濫進此法密矣然革其以

奉祠理考而改秩者併及其以奉祠理考而致仕

榮親者故曰密中有踈也且夫以祠考而關陞是

誠濫也以祠考而改秩是誠濫也謂其利於私不

害於公不可也若夫以祠考而致仕者是固利於

私矣亦豈有不利於公者乎告老者多則廩給者

寡矣其利一也因告老之身以及其親忠孝之教

於是乎在其利二也封贈之典有榮名而無實費

然上有不貲之恩而下有不貲之榮其利三也一

舉而三利従之亦何憚而不聽其以祠考致仕乎

以某之管見謂冝爲之法曰以祠理考而𨵿陞改

秩者勿聽以祠理考致仕而遷官封贈者聽如是

則破羣臣之私且塞其濫厚人子之私以教之忠

可以並行而兩利矣某所謂利乎私亦有以利乎

公不在茲耶不在茲耶雖然某也年六十有餘矣

改秩榮進非某事矣獨念父母罔極之大恩三釡

之養則不及矣所以爲之報者惟贈典而已矣今

又絶望焉豈非痛之極乎仰惟相公以孔子孟子

之所以事君者事君以孔子孟子之所以澤民者

澤民朝廷之深仁厚澤如天斯寛如地斯大無一

物之不得其所者而某也有榮親之階又有絶望

之痛豈非所謂一夫不獲而吾相之所深恥者耶

滌其恥療其痛造化之力直餘事爾昔者孟嘗君

至楚楚獻象牀使登徒氏送之登徒氏不欲行孟

嘗君之門人有公孫戌者受其寶劒入諫曰君奚

受象牀哉孟嘗君辭焉公孫戌出孟嘗君返之曰

子教我甚善子何志之喜也公孫戌曰君得廉名

臣得寶劔也孟嘗君善之夫公孫戌之得寶劔者

私也然而能成孟嘗君之廉名者公也不以私廢

公不以公咎私孟嘗君之所以爲賢歟今某妄議

朝廷之法而出於自榮其親之私豈不有公孫戌

之嫌哉然因家以及國因親以及君是亦以私利

公之義也以私廢公以公咎私相公豈其然哉進

越而言震懼無所不宣

   答劉興祖教授書

某奉別雲乆踈得上狀自到中都兩䝉翰墨足見

不忘伹稟目之禮此胥史施之於長官鶡夫施之

於元戎非章甫輩所冝效也古人云尺書千裡面

目吾友不師山谷老人簡牘而顧作此俗禮何也

知故人必不怪輙僣及之承問進學之說古之聖

賢在方䇿今之風烈有前輩心肖則行肖之矣而

況於文辭乎仕之通塞命也身之淑慝非命也敬

脩其非命者以聽其命者此吾所聞於古人也不

淑諸身以求不塞夫命豈吾所聞於古人所聞止

於此所以聞者不止於此吾友自求之則自知之

矣餘惟珍重

   答曾主簿書

某再拜主簿學士乆無閩中端便踈於上狀辱翰

墨之賜感刻則多矣愧又倍之即辰冬溫恭惟台

候萬福示戒澹庵先生之說敢不服於箴言伹澹

庵之彈文言者憾之假薦士不實以繫之澹庵初

薦李秀實蓋應詔書求財賦獄訟之才澹庵以秀

實充薦未爲失也特當時薦章不曾說破秀實雖

有隠年之謫而其才不可廢以此遂爲言者所排

爾若夫澹庵貫日月之忠塞天地之名言者可得

而掩之哉孔北海曰今之後生喜謗前輩此近世

尤甚之病也澹庵紛紛之論無乃出於孔北海所

雲者耶願吾友勿輕信之生則爲東家而萬世以

爲仁義禮樂之主此吾夫子所不免也澹庵獨得

而免乎可付一笑也所冀保重立俟薦用

   答惠州陳㐱仲羽秀才書

某𥘉未識風裁之時得名實於林司成謂仲羽以

南之秀也多讀古書能文辭喜哦詩句超然不凢

及䝉一再惠顧袖出長牋大氏其文鎔百氏而鑄

以已者也雅不陳蹈竒不怪歸林先生之學全付

之子矣以極暑且不小住欲奉𣢾未能也辱寓書

便如對面縱談何時眞得對面縱談耶或出山來

見臨甚佳耳汗如漿反筆外之意雖欲盡吐焉能

盡吐強飯強學以發舒大業震於一世至望

   答劉子和書

某屬嘗上狀修慰審關聽聞茲承遣𮪍下教感悚

萬斯恭承過聽乃以母夫人銘詩下諉茲事重大

當今郷曲冝爲者澹庵先生省齋詹事兩公而已

不知彼而之此豈戱我哉伯仲間深於伊洛明誠

之妙學者必非戱也過也抑區區之文辭固學道

者之所羞薄故不以所賤者諉兩公亦不必擇其

人而後爲歟而某少也賤粗知學作舉子之業以

千斗升爲活爾烏識夫古文樣轍哉文於道未爲

尊固也然譬之瑑璞爲噐瑑固璞之毀也若噐成

而不中度瑑就而不成章則又毀之毀也君子不

近庻人不服亦奚取於斯某承命之次𢥠然汗出

辭焉則於年兄若已踈不辭而受簡焉則於自詭

爲已重志文當因丁張二子之所書而某姑擬作

數語爲銘以致年家子姪之悼於年母庻乎其塞

命也亦不敢自必其可用也取之絀之惟裁擇焉

願少寛數日之期當走山僮送似子澄聞旣歸已

於前書附慰茲不重出

   答周子充內翰書

某再拜某拜辱四月二十日手筆至感至榮竊知

考文殿廬土苴之餘陶鑄晁董甚盛甚賀即辰夏

氣已𤍠恭惟台候動止萬福欽夫書信仰荷轉致

徵山谷祠堂記今𣶂一本所望斵其堊也紙尾有

施南局得某近詩而獨鄙棄門下之語極知戱言

然讀之面𤍠汗下不勝大懼某少也賤且貧亦頗

剽聞文墨足以發身騃不解事便欲以身殉大不

遺餘力以學之竟何所成雖成竟何所用自吾家

子雲苦一生之心於太玄法言之二物以待後世

之子雲子雲死近千載竟未有子雲此韓子所歎

也某以爲不然韓子之歎過也子雲之慮亦過也

且何必待後世之子雲也同時亦自有子雲矣所

謂醤瓿者非同時之子雲乎不人之逢而醤瓿之

逢未爲無逢也古今文士每以子雲爲嘲不知嘲

子雲之未旣而其家醤瓿復嘲之在旁矣大之成

者止如此而況如某之學焉而不成者耶是故昔

也自憙旣而自𥬇今則不然不惟不自𥬇也亦復

無可𥬇者矣忍性於飢凍之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背馳於權利之轍

而顧斵心於破硯凋鬢於敗素是其初豈不若可

憙哉其究良可𥬇也雖然是猶可𥬇者也今則朱

墨之與曹錢榖之與諏日與胥史爭席顧昂首睅

目與髙人勝流競一駟於文囿雖求所謂可𥬇者

亦空空矣投𢌿醬瓿醬瓿且不受也而況內翰商

盤禹謨之乎杜詩韓筆之妙此固小巫之所以心

驚族庖之所以魄動者也而某也當空空無可笑

之時乃敢自進其薄技哉屬因施子𭔃近作詩文

一卷而責其報某也與施子布衣交且均貧且賤

焉旣不可無報且不容伹已則亦妙一二詩以塞

焉而已矣蓋霜夜之蛩相遭於草根後棲之禽胥

命於風枝則唧唧氐歎啾啾交訴其理然也而朝

陽鳴鳯覽於千仞之表俯而視曰之二蟲獨相語

而鄙我也不亦左乎儻不以岐山之妙音而賤啾

唧之寒聲而欲聽焉而或恱焉則亦將奏而聒焉

政恐鳳聞之而愁思焉則二蟲者未足以起鳳之

恱而適足以爲凰之悲爾鳳亦奚樂於此乎哉信

筆縱言一𥬇某再拜

   答施少才書

某再拜少才尊兄足下某之於兄如兄之於某蓋

身離而心合口異而嗜同也使得相從而鳴焉不

寜惟天地無春秋而已旣相別十七年今又相去

五百里藉弟令數致書吾猶不快乎爾而況所謂

不快者又不數耶賈子云以簿書不報期㑹爲急

某昔讀書至此必掩鼻而過之今則不然豈惟不

掩鼻又將褰裳而踐之焉然則某之於兄雖欲及

事外之勝談而中書君已如田神功輩不受光弼

約束矣以是自恨得兄書則加恨豈兄有可恨蓋

曹太子之歎中山王之悲襮乎觸裏乎感也兄雲

吾儕所自得於己者必有以行於今而傳於後如

是而不行於今命也其不傳於後亦命也幽哉施

子之言也而某之見與兄似有小異者蓋命職乎

彼道職乎已職乎彼者其𢌿也奚以禦其不𢌿也

奚以取若是者不聽乎彼不可也聽乎已亦不可

也至於職乎已者已之不朂職之不劬拱手而聴

乎彼曰命也吾有目於此閉之則不覩泰山開之

則泰秋毫今也自閉焉自不睹焉而曰吾有聴乎

彼也可不可乎孰使吾行於今者非命也歟孰使

吾不行於今者非命也歟若夫傳於後與不傳於

後此誰之罪功而又以尤乎彼哉以不傳於後而

尤乎彼則妄尤乎命以傳於後而不尤乎彼則妄

徳乎命且命也者旣能通塞吾於今亦足矣又能

通塞吾於後不已甚乎使其果能若是則孔孟顔

曾乆哉其泯也然楊雄韓愈命能不伸其生而不

能不申其死二子之死其言行之巨力猶足以不

制於命而況孔孟顔曾也哉某昔者竊聞之孟子

曰舜爲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丗我猶未免爲鄉人

也是則可憂也孟子曷嘗曰舜之傳者命也吾之

未免郷人者亦命也而不憂乎哉願與兄楙焉所

謂命者論而勿議可也存而勿論亦可也行於今

不行於今吾旣知其彼之職也吾奚以越職乎哉

蓋有非彼之職者矣書生之論丗以爲迂若某此

論乃欲楙其非彼之職者而不越夫彼之職者今

之言曰越之斯通聴之斯窮不楙不塞愈楙愈塞

而吾二人者反之豈特迂而已哉夫子所謂下愚

不移者殆謂某輩乎雖然行於今傳於後匪舜匪

堯未有兼焉者也不然苟職於已者盡矣果不行

於今乎不行於今矣果不傳於後乎傳於後而不

行於今吾奚病哉旣傳於後又欲行於今不旣傷

廉矣乎以是而求於彼彼亦必告匱矣不然吾姑

置其一求其一可也若曰不𢌿其二併奪其一則

吾不能知矣江之西湖之南山可鋤溪可漁吾與

子其蚤歸乎不宣某再拜


   嘉定元年春三月男   長孺 編定

   端平元年夏五月門人羅 茂良 校正


誠齋集卷第六十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