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方輿紀要/廣東方輿紀要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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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方輿紀要敍
[編輯]廣東在南服最爲完固。地皆沃衍,耕耨以時,魚鹽之饒,市舶之利,資用易足也。誠於無事時修完險阻,積穀訓兵,有事則越橫浦以徇豫章,出湟谿以問南郡。東略七閩通揚、越之舟車,西極兩江用僮、傜之弓矢。且也放乎南海,風帆頃刻擊楫江津,揚舲淮渚,無不可爲也,豈坐老於重山巨浸間哉?或曰:廣東以守則有餘,以攻則不足也。昔者任囂謂尉佗曰:「南海僻遠,東西數千里,此亦一州主也,可以立國。」佗用其言而有國者數十年。五代時,劉巖承父兄之業,擅有嶺南,享國者亦且四世。此善守之明驗也。盧循、徐道覆自嶺南圖江東而敗,蕭勃自嶺南圖豫章而敗,歐陽紇未越嶺南而敗,王仲宣欲以嶺南復陳而敗。文天祥、張世傑欲以嶺南存宋而敗。此議戰而不議守之過矣。余曰:戰與守各以其時耳。當守而不知守,以一隅之地,而冀爭雄於天下,其至於覆亡也,宜也。當戰而不知戰,使數郡以外盡爲他人之幅員,而猶冀人之不爲我患,其可得乎?從來有事於一方者,必當審天下之大勢。不審天下之勢而漫應之,戰與守雖異,而其至於敗亡則一也。尉佗受任囂之命,即移檄告橫浦、陽山、湟溪關曰:「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夫劉、項相爭,中國擾亂,此可戰之時也。而佗乃聚兵自守者,佗新尉南海,衆心未一,欲先固根本而後從事於外耳。漢既定天下,急封吳芮以長沙,所以塞嶺南之口也,佗遂不敢與抗。及呂后亂政,佗始自尊爲帝,發兵攻長沙邊邑,敗數縣而去。呂后亡而佗兵亦罷矣,佗亦智矣哉!夫佗固未嚐一日而忘用兵也。觀其初行尉事,即擊並桂林、象郡,其後地益斥,東西且萬餘里,使當可乘之時,其遂無意於中國哉?劉巖據嶺南不能爲北出計者,以湖南扼其吭也。及湖南覆敗,此嶺南得志之時矣。乃僅西取昭、桂,北並郴、連,爲固圉計者,劉晟非遠略之主也。嗟夫盧循、徐道覆海上逋逃耳,一旦陷番禺,陷始興,晉力未能討也。及循犯長沙而北,道覆犯南康、廬陵、豫章而北,順流長驅,直指建康,建康幾殆。其終於無成者,以盧循畏葸,不盡用道覆之謀耳,非廣州之不足用也。唐末黃巢轉輾殘掠,竄入廣南,既而北還,擾荊湖,禍江、淮,殘汝、洛,陷長安,陵寢陸沉,乘輿播越,廣南非其厲階乎?蕭勃、歐陽紇本皆庸才,舉措周章,適以自斃。王仲宣內無根本之固,外無強大之援,倉卒舉事,旋以潰散。宋之末造,奔亡不給,假息無途,豈能與全盛之敵抗哉?夫時勢所在,得人以乘之,則起於草澤可以轉移六合也。時勢既去,則關河雖險,不遑保矣,何必嶺海之間能亡人國哉?且不聞陳霸先之初起乎?霸先之初,不過始興相耳。乘侯景之亂,起兵北伐,克平大憝,卒成帝業,惟其時也。否則牂牁、灕水、橫浦、桂陽並會番禺,而南越亡矣。拔昭、賀,克英、韶,進屯雙女山,而南漢亡矣。豈有力足以定中原,而獨置嶺南於度外者?明初王師至東莞,何真遂以迎降也。蓋嶺南當中原多故時,進不能以有爲,退猶可以自立。及紛紜既定,必難久存矣。善乎徐道覆之言曰:「本住嶺外,豈欲以此傳之子孫哉?」夫嶺外之不可以傳子孫也,道覆且能知之也。然則守誠不易言也。又吾聞嶺南之勢在於嶺北。徐道覆謂盧循:「劉裕若有將屯豫章,遣諸將率銳師過嶺,恐君不能當也。」高駢以黃巢在廣南,請遣兵於郴州守險,又分兵於循、潮邀遮,而身帥重兵於大庾嶺趨廣州。潘美伐南漢,先拔郴州,又拔道州,蓋所以奪其上游也。至於大海在南,上接三江,東西便利。劉裕方與盧循相持於豫章、潯陽間,水師已自海道襲番禺,傾其巢穴矣。唐咸通中,安南爲南詔所陷,諸道兵屯聚嶺南、江西、湖南饋運皆溯湘江、灕水而至,勞費艱阻。潤州人陳磻石者,請自福建運米泛海,不一月至廣州,軍食以足。近時島倭爲患,往往由浙閩海道闌入嶺南,故嶺南之海防頗密。夫吾以全軍下桂陽,略長沙,則當以奇兵出海道,越閩、浙,問江、淮矣。或又曰下桂陽何如出南康?夫以南康較桂陽更爲艱阻。出豫章而溯江、沱,何如越長沙而震漢、沔?相時而動,固有以矣。若夫假道桂州,浮湘而下,又踰嶺之西道也。或後或先,用奇用正,時哉時哉!又可得而隃度之哉?[1]
案
[編輯]- ↑ 全文以中華書局、二零零五年三月版《讀史方輿紀要》爲本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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