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七十九
資治通鑑 卷第一百七十九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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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七十九
臣司馬 光 奉 勑編集
隋紀三〈起上章涒灘盡昭陽大淵獻凡四年〉
髙祖文皇帝中
開皇二十年春二月熙州人李英林反三月辛卯以楊
州揔管司馬河內張衡爲行軍揔管帥歩騎五萬討平
之 賀弼復坐事下獄上數之曰公有三太猛嫉妬
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無上心太猛旣而釋之佗日
上謂侍臣曰弼將伐陳謂髙熲曰陳叔寶可平也不作
髙鳥盡良弓藏邪熲雲必不然及平陳遽索內史又索
僕射我語熲曰功臣正宜授勲官不可預朝政弼後語
熲皇太子於已出口入耳無所不盡公終久何必不得
弼力何脈脈邪意圖鎭廣陵又圖荊州皆作亂之地意
終不改也 夏四月壬戌突厥逹頭可汗犯塞詔命晉
王廣楊素出靈武道漢王諒史萬歳出馬邑道以擊之
長孫晟帥降人爲秦州行軍揔管受晉王節度晟以突
厥飲泉易可行毒因取諸藥毒水上流突厥人畜飲之
多死於是大驚曰天雨惡水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
斬首千餘級史萬歳出塞至大斤山與虜相遇逹頭遣
使問隋將爲誰候𮪍報史萬歳也突厥復問得非敦煌
戍卒乎候騎曰是也逹頭懼而引去萬歳馳追百餘里
縱擊大破之斬數千級逐北入磧數百里虜逺遁而還
詔遣長孫晟復還大利城安撫新附逹頭復遣其弟子
俟利伐從磧東攻啓民上又發兵助啓民守要路俟利
伐退走入磧啓民上表陳謝曰大隋聖人可汗憐養百
姓如天無不覆地無不載染干如枯木更葉枯骨更肉
千丗萬丗常爲大隋典羊馬也帝又遣趙仲卿爲啓民
築金河定襄二城 秦孝王俊久疾未能起遣使奉表
陳謝上謂其使者曰我戮力創茲大業作訓垂範庶臣
下守之汝爲吾子而欲敗之不知何以責汝俊慙怖疾
遂篤乃復拜俊上柱國六月丁丑俊薨上哭之數聲而
已俊所爲侈麗之物悉命焚之王府僚佐請立碑上曰
欲求名一卷史書足矣何用碑爲子孫不能保家徒
與人作鎮石耳俊子浩崔妃所生也庶子曰湛羣臣希
旨奏稱漢之栗姬子榮郭后子彊皆隨母廢今秦王二
子母皆有罪不合承嗣上從之以秦國官爲喪主 𥘉
上使太子勇參決軍國政事時有損益上皆納之勇性
寛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上性節儉勇嘗文飾蜀鎧
上見而不恱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久長
者汝爲儲後當以儉約爲先乃能奉承宗廟吾昔日衣
服各留一物時復觀之以自警戒恐汝以今日皇太子
之心忘昔時之事故賜汝以我舊所帶刀子一枚並葅
醬一合汝昔作上士時常所食也存記前事應知我
心後遇冬至百官皆詣勇勇張樂受賀上知之問朝臣
曰近聞至日內外百官相帥朝東宮此何禮也太常少
卿辛亶對曰於東宮乃賀也不得言朝上曰賀者正可
三數十人隨情各去何乃有司徴召一時普集太子法
服設樂以待之可乎因下詔曰禮有等差君臣不雜皇
太子雖居上嗣義兼臣子而諸方岳牧正冬朝賀任土
作貢別上東宮事非典則宜悉停斷自是恩寵始衰漸
生猜阻勇多內寵昭訓雲氏尤幸其妃元氏無寵遇心
疾二日而薨獨後意有佗故甚責望勇自是雲昭訓
専內政生長寜王儼平原王𥙿安成王筠髙良娣生安
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髙陽王該建安王韶成姬
生潁川王煚後宮生孝實孝範後彌不平頗遣人伺察
求勇過惡晉王廣知之彌自矯飾唯與蕭妃居處後庭
有子皆不育後由是數稱廣賢大臣用事者廣皆傾心
與交上及後每遣左右至廣所無貴賤廣必與蕭妃迎
門接引爲設羙饌申以厚禮婢僕往來者無不稱其仁
孝上與後甞幸其第廣悉屏匿羙姬於別室唯留老醜
者衣以縵綵給事左右屏帳改用縑素故絶樂器之絃
不令拂去塵埃上見之以爲不好聲色還宮以語侍臣
意甚喜侍臣皆稱慶由是愛之特異諸子上宻令善相
者來和徧視諸子對曰晉王眉上雙骨隆起貴不可言
上又問上儀同三司韋鼎我諸兒誰得嗣位對曰至尊
皇后所最愛者當與之非臣敢預知也上笑曰卿不肯
顯言邪晉王廣羙姿儀性敏慧沈深嚴重好學善屬文
敬接朝士禮極卑屈由是聲名籍甚冠於諸王廣爲楊
州揔管入朝將還鎮入宮辭後伏地流涕後亦泫然泣
下廣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
愛東宮𢘆蓄盛怒欲加屠陷每恐讒譛生於投杼鴆毒
遇於杯勺是用勤憂積念懼履危亡後忿然曰睍地伐
漸不可耐我爲之娶元氏女竟不以夫婦禮待之専寵
阿雲使有如許豚犬前新婦遇毒而夭我亦不能窮治
何故復於汝發如此意我在尚爾我死後當魚肉汝乎
每思東宮竟無正嫡至尊千秋萬歳之後遣汝等兄弟
向阿雲兒前再拜問訊此是幾許苦痛邪廣又拜嗚咽
不能止後亦悲不自勝自是後決意欲廢勇立廣矣廣
與安州揔管宇文述素善欲述近已奏爲夀州刺史廣尤
親任揔管司馬張衡衡爲廣畫奪宗之策廣問計於述
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久令德不聞於天下大王仁孝著
稱才能蓋丗數經將領頻有大功主上之與內宮咸所
鍾愛四海之望實歸大王然廢立者國家大事處人父
子骨肉之間誠未易謀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揚素耳
素所與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請朝京師與約相見
共圖之廣大恱多齎金寶資述入𨵿約時爲大理少卿
素凡有所爲皆先籌於約而行之述請約盛陳噐玩與
之酣暢因而共愽每陽不勝所齎金寶盡輸之約所得
旣多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之賜令述與公爲歡樂
耳約大驚曰何爲爾述因通廣意說之曰夫守正履道
固人臣之常致反經合義亦逹者之令圖自古賢人君
子莫不與時消息以避禍患公之兄弟功名蓋丗當塗
用事有年矣朝臣爲足下家所屈辱者可勝數哉又儲
後以所欲不行每切齒於執政公雖自結於人主而欲
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棄羣臣公亦何以取庇今
皇太子失愛於皇后主上素有廢黜之心此公所知也
今請立晉王在賢兄之口耳誠能因此時建大功王
必永銘骨髓斯則去累夘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約然之
因以白素素聞之大喜撫掌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頼
汝起予約知其計行復謂素曰今皇后之言上無不用
冝因機會早自結託則長保榮祿傳祚子孫兄若遲疑
一旦有變令太子用事恐禍至無日矣素從之後數日
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類至尊用此揣後意
後泣曰公言是也吾兒大孝愛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
到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未嘗不泣又其新婦亦大可
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晛地伐與阿雲對
坐終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𡡉者
常恐其潛殺之素旣知後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後遂遺
素金使賛上廢立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使新豐
人王輔賢造諸猒勝又於後園作庶人村室屋卑陋勇
時於中寢息布衣草褥兾以當之上知勇不自安在仁
夀宮使楊素觀勇所爲素至東宮偃息未入勇束帶待
之素故久不進以激怒勇勇銜之形於言色素還言勇
怨望恐有佗變願深防察上聞素譖毀甚疑之後又遣
人伺覘東宮纎介事皆聞奏因加誣飾以成其罪上遂
踈忌勇廼於玄武門逹至徳門量置候人以伺動靜皆
隨事奏聞又東宮宿衛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屬諸
衛府有勇健者咸屏去之出左衛率蘇孝慈爲淅州刺
史勇愈不恱太史令袁充言於上曰臣觀天文皇太子
當廢上曰玄象久見羣臣不敢言耳充君正之子也𣈆
王廣又令督王府軍事姑臧段逹私賂東宮幸臣姬威
令伺太子動靜密告楊素於是內外諠謗過失日聞段
逹因脅姬威曰東宮過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宻詔定
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威許諾即上書告之秋九
月壬子上至自仁夀宮翌日御大興殿謂侍臣曰我新
還京師應開懷歡樂不知何意飜邑然愁苦吏部尚書
牛𢎞對曰臣等不稱職故至尊憂勞上旣數聞譖毀疑
朝臣悉知之故於衆中發問兾聞太子之過𢎞對旣失
旨上因作色謂東宮官屬曰仁夀宮此去不逺而令我
每還京師嚴備仗衞如入敵國我爲下痢不解衣臥昨
夜欲近厠故在後房恐有警急還移就前殿豈非爾輩
欲壞我家國邪於是執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等數人付
所司訊鞠命楊素陳東宮事狀以告近臣素乃顯言之
曰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檢校劉居士餘黨太子奉詔
作色奮厲骨肉飛騰語臣雲居士黨盡伏法遣我何處
窮討爾作右僕射委寄不輕自檢校之何𨵿我事又雲
昔大事不遂我先被誅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諸弟
一事以上不得自遂因長歎回視雲我大覺身妨上曰
此兒不堪承嗣久矣皇后𢘆勸我廢之我以布衣時所
生地復居長望其漸改隱忍至今勇甞指皇后侍兒謂
人曰是皆我物此言幾許異事其婦初亡我深疑其遇
毒甞責之勇即懟曰會殺元孝矩此欲害我而遷怒耳
長寜初生朕與皇后共抱養之自懷彼此連遣來索且
雲定興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來何必是其體胤昔
晉太子取屠家女其兒即好屠割今儻非類便亂宗祏
我雖德慙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我𢘆畏其加害
如防大敵今欲廢之以安天下左衞大將軍五原公元
旻諫曰廢立大事詔旨行後悔無及讒言罔極惟陛
下察之上不應命姬威悉陳太子罪惡威對曰太子由
來與臣語唯意在驕奢且雲有諫者正當斬之〈不下〉殺
百許人自然永息營起臺殿四時不輟前蘇孝慈解左
衞率太子奮髯揚肘曰大丈夫會當有一日終不忘之
決當快意又宮內所湏尚書多執法不與輒怒曰僕射
以下吾會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禍每雲至尊惡我多
側庶髙緯陳叔寳豈孽子乎嘗令師姥卜吉凶語臣雲
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上泫然曰誰非父母生乃
至於此朕近覽齊書見髙歡縦其兒子不勝忿憤安可
效尤邪於是禁勇及諸子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巧
詆鍜錬以成其獄居數日有司承素意奏元旻常曲事
於勇情存附託在仁夀宮勇使所親裴𢎞以書與旻題
雲勿令人見上曰朕在仁夀宮有纖介事東宮必知疾
於驛馬怪之甚久豈非此徒邪遣武士執旻於仗右衞
大將軍元胄時當下直不去因奏曰臣向不下直者爲
防元旻耳上以旻及裴弘付獄先是勇見老枯槐問此
堪何用或對曰古槐尤冝取火時衞士皆佩火燧勇命
工造數千枚欲以分賜左右至是獲於庫又藥藏𡱈貯
艾數斛索得之大以爲怪以問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別
有所在至尊在仁夀宮太子常飼馬千匹雲徑往守城
門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勇不服曰竊聞公家馬數
萬匹勇忝備太子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發東宮服翫
似加琱飾者悉陳之於庭以示文武羣官爲太子之罪
上及皇后迭遣使責問勇勇不服冬十月乙丑上使人
召勇勇見使者驚曰得無殺我邪上戎服陳兵御武德
殿集百官立於東面諸親立於西靣引勇及諸子列於
殿庭命內史侍郎薛道衡宣詔廢勇及其男女爲王公
王者並爲庶人勇再拜言曰臣當伏屍都市爲將來鑒
戒幸蒙哀憐得全性命言畢泣下流襟旣而舞蹈而去
左右莫不閔黙長寜王儼上表乞宿衞辭情哀切上覽
之閔然楊素進曰伏願聖心同於螫手不冝復留意己
巳詔元旻唐令則及太子家令鄒文騰左衞率司馬夏
侯福典膳監元淹前吏部侍郎蕭子寶前主璽下士何
竦並處斬妻妾子孫皆沒官車𮪍將軍榆林閻毗東郡
公崔君綽㳺𮪍尉沈福寶瀛州術士章仇太翼特免死
各杖一百身及妻子資財田宅皆沒官副將作大匠髙
龍義率更令晉文建通直散𮪍侍郎元衡皆處盡於是
集羣官於廣陽門外宣詔戮之乃移勇於內史省給五
品料食賜楊素物三千段元胄楊約並千段賞鞫勇之
功也文林郎楊孝政上書諫曰皇太子爲小人所誤宜
加訓誨不宜廢黜上怒撻其胷初雲昭訓父定興出入
東宮無節數進其竒服異器以求恱媚左庶子裴政屢
諌勇不聽政謂定興曰公所爲不合法度又元妃暴薨
道路籍籍此於太子非令名也公宜自引退不然將及
禍定興以告勇勇益踈政由是出爲襄州揔管唐令則
爲勇所昵狎每令以歌教內人右庶子劉行本責之
曰庶子當輔太子以正道何有取媚於房帷之閒哉令
則甚慙而不能改時沛國劉臻平原明克讓魏郡陸爽
並以文學爲勇所親行本怒其不能調護每謂三人曰
卿等正解讀書耳夏侯福甞於閤內與勇戲福大笑聲
聞於外行本聞之待其出數之曰殿下寛容賜汝顔色
汝何物小人敢爲䙝慢因付執法者治之數日勇爲福
致請乃釋之勇嘗得良馬欲令行本乘而觀之行本正
色曰至尊置臣於庶子欲令輔導殿下非爲殿下作弄
臣也勇慙而止及勇敗二人已卒上歎曰向使裴政劉
行本在勇不至此勇嘗宴宮臣唐令則自彈琵琶歌娬
媚娘洗馬李綱起白勇曰令則身爲宮卿職當調護乃
於廣座自比倡優進淫聲穢視聽事上聞令則罪在
不測豈不爲殿下之累邪臣請速治其罪勇曰我欲爲
樂耳君勿多事綱遂趨出及勇廢上召東宮官屬切責
之皆惶懼無敢對者綱獨曰廢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
知其不可而莫肯發言臣何敢畏死不一爲陛下別白
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與爲善可與爲惡曏使陛下
擇正人輔之足以嗣守鴻基今乃以唐令則爲左庶子
鄒文騰爲家令二人唯知以絃歌鷹犬娛恱太子安得
不至於是邪此乃陛下之過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
涕嗚咽上慘然良久曰李綱責我非爲無理然徒知其
一未知其二我擇汝爲宮臣而勇不親任雖更得正人
何益哉對曰臣之所以不被親任者良由姦臣在側故
也陛下但斬令則文騰更選賢才以輔太子安知臣之
終見踈棄也自古國家廢立嫡鮮不傾危願陛下深
留聖思無貽後悔上不恱罷朝左右皆爲之股慄會尚
書右丞鈌有司請人上指綱曰此佳右丞也即用之太
平公史萬歳還自大斤山楊素害其功言於上曰突厥
本降𥘉不爲宼來塞上畜牧耳遂寢之萬歳數抗表陳
狀上未之悟上廢太子方窮東宮黨與上問萬歳所在
萬歳實在朝堂楊素曰萬歳謁東宮矣以激怒上上謂
爲信然令召萬歳時所將士在朝堂稱寃者數百人萬
歳謂之曰吾今日爲汝極言於上事當決矣旣見上言
將士有功爲朝廷所抑詞氣憤厲上大怒令左右㩧殺
之旣而追之不及因下詔陳其罪狀天下共寃惜之十
一月戊子立晉王廣爲皇太子天下地震太子請降章
服宮官不稱臣十二月戊午詔從之以宇文述爲左衞
率始太子之謀奪宗也洪州揔管郭預焉由是徴
爲左監門率帝囚故太子勇於東宮付太子廣掌之勇
自以廢非其罪頻請見上申寃而廣遏之不得聞勇於
是升樹大呌聲聞帝所兾得引見楊素因言勇情志昏
亂爲癲所著不可復收帝以爲然卒不得見𥘉帝之
克陳也天下皆以爲將太平監察御史房彥謙私謂所
親曰主上忌刻而苛酷太子卑弱諸王擅權天下雖安
方憂危亂其子玄齡亦宻言於彥謙曰主上本無功德
以詐取天下諸子皆驕奢不仁必自相誅夷今雖承平
其亡可翹足待彥謙法夀之玄孫也玄齡與杜果之兄
孫如晦皆預選吏部侍郎髙孝基名知人見玄齡歎曰
僕閱人多矣未見如此郎者異日必爲偉器恨不見其
大成耳見如晦謂曰君有應變之才必任棟梁之重俱
以子孫託之 帝晩年深信佛道神辛巳始詔有盜
毀佛及天尊嶽鎮海瀆神像者以不道論沙門毀佛像
道士毀天尊像者以惡逆論 是歳徴同州刺史蔡王
智積入朝智積帝之弟子也性脩謹門無私謁自奉簡
素帝甚憐之智積有五男止教讀論語孝經不令交通
賔客或問其故智積曰卿非知我者其意恐諸子有才
能以致禍也 齊州行參軍章武王伽送流囚李參等
七十餘人詣京師行至滎陽哀其辛苦悉呼謂曰卿輩
自犯國刑身嬰縲紲固其職也重勞援卒豈不媿心哉
參等辭謝伽乃悉脫其枷鎻停援卒與約曰某日當至
京師如致前卻吾當爲汝受死遂捨之而去流人感恱
如期而至一無離叛上聞而驚異召見與語稱善久之
於是悉召流人令𢹂負妻子俱入賜宴於殿庭而赦之
因下詔曰凡在有生含靈稟性咸知善惡並識是非若
臨以至誠明加勸導則俗必從化人皆遷善往以海內
亂離德敎廢絶吏無慈愛之心民懷姦詐之意朕思遵
聖法以德化民而伽深識朕意誠心宣導參等感悟自
赴憲司明是率土之人非爲難教使官盡王伽之儔
民皆李參之輩刑厝不用其何逺哉乃擢伽爲雍令
太史令袁充表稱隋興已後晝日漸長開皇元年冬至
之景長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爾漸短至十七年短於
舊三寸七分日去極近則景短而日長去極逺則景長
而日短行內道則去極近行外道則去極逺謹按元命
包雲日月出內道琁璣得其常京房別對曰太平日行
上道昇平行次道霸代行下道伏惟大隋啓運上感乾
元景短日長振古希有上臨朝謂百官曰景長之慶天
之祐也今太子新立當須改元宜取日長之意以爲年
號是後百工作役並加程課以日長故也丁匠苦之
仁夀元年春正月乙酉朔赦天下改元 以尚書右僕
射楊素爲左僕射納言蘇威爲右僕射 丁酉徙河南
王昭爲晉王 突厥步迦可汗犯塞敗代州揔管韓洪
於𢘆安 以晉王昭爲內史令 二月乙卯朔日有食
之 夏五月己丑突厥男女九萬口來降 六月乙卯
遣十六使廵省風俗 乙丑詔以天下學校生徒多而
不精唯簡留國子學生七十人太學四門及州縣學並
廢前殿內將軍河間劉炫上表切諌不聽秋七月戊戌
改國子爲太學 初帝受周禪恐民心未服故多稱符
瑞以耀之其偽造而獻者不可勝計冬十一月己丑有
事於南郊如封禪禮板文備述前後符瑞以報謝雲
山獠作亂以衛尉少卿洛陽衞文昇爲資州刺史鎮撫
之文昇名玄以字行𥘉到官獠方攻大牢鎮文昇單騎
造其營謂曰我是刺史衘天子詔安養汝等勿驚懼也
羣獠莫敢動於是說以利害渠帥感恱解兵而去前後
歸附者十餘萬口帝大恱賜縑二千匹壬辰以文昇爲
遂州揔管 潮成等五州獠反髙州酋長馮盎馳詣京
師請討之帝敕楊素與盎論賊形勢素歎曰不意蠻夷
中有如是人即遣盎發江嶺兵擊之事平除盎漢陽太
守 詔以楊素爲雲州行軍元帥長孫晟爲受降使者
挾啓民可汗北擊步迦
二年春三月己亥上幸仁夀宮 突厥思力俟斤等南
度河掠啓民男女六千口雜畜二十餘萬而去楊素帥
諸軍追擊轉戰六十餘里大破之突厥北走素復進追
夜及之恐其越逸令其𮪍稍後親引兩𮪍並降突厥二
人與虜並行虜不之覺𠋫其頓舍未定趣後騎掩擊大
破之悉得人畜以歸啓民自是突厥逺遁磧南無復寇
抄素以功進子玄感柱國賜玄縱爵淮南公 兵部尚
書栁述慶之孫也尚蘭陵公主怙寵使氣自楊素之屬
皆下之帝問符璽直長萬年韋雲起外間有不便事可
言之述時侍側雲起奏曰柳述驕豪未嘗經事兵機要
重非其所堪徒以主壻遂居要職臣恐物議以陛下爲
官不擇賢專私所愛斯亦不便之大者帝甚然其言顧
謂述曰雲起之言汝藥石也可師友之秋七月丙戌詔
內外官各舉所知柳述舉雲起除通事舍人 益州揔
管蜀王秀容貌瓌偉有膽氣好武藝帝每謂獨後曰
秀必以惡終我在當無慮至兄弟必反矣大將軍劉噲
之討西㸑也帝令上開府儀同三司楊武通將兵繼進
秀以嬖人萬智光爲武通行軍司馬帝以秀任非其人
譴責之因謂羣臣曰壞我法者子孫也譬如猛虎物不
能害反爲毛間蟲所損食耳遂分秀所統自長史元巖
卒後秀漸奢僭造渾天儀多捕山獠充宦者車馬被服
擬於乗輿及太子勇以讒廢晉王廣爲太子秀意甚不
平太子恐秀終爲後患隂令楊素求其罪而譖之上遂
徴秀秀猶豫欲謝病不行揔管司馬源師諫秀作色曰
此自我家事何預卿也師垂涕對曰師忝參府幕敢不
盡心聖上有敕追王以淹時月今乃遷延未去百姓不
識王心儻生異議內外疑駭發雷霆之詔降一介之使
王何以自明願王熟計之朝廷恐秀生變戊子以原州
揔管獨孤楷爲益州揔管馳傳代之楷至秀猶未肯行
楷諷諭久之乃就路楷察秀有悔色因勒兵爲備秀行
四十餘里將還襲楷覘知有備乃止 八月甲子皇后
獨孤氏崩太子對上及宮人哀慟絶氣不勝喪者其
處私室飲食言笑如平常又每朝令進二溢米而私令
外取肥肉脯鮓置竹筩中以蠟閉口衣襆裹而納之著
作郎王劭上言佛說人應生天上及生無量夀國之時
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樂來迎伏惟大行皇后福善
禎符備諸祕記皆云是妙善菩薩臣謹案八月二十二
日仁夀宮內再雨金銀花二十三日大寳殿後夜有神
光二十四日卯時永安宮北有自然種種音樂震滿虛
空至夜五更奄然如寐遂即升遐與經文所說事皆符
驗上覽之悲喜九月丙戌上至自仁夀宮 冬十月癸
丑以工部尚書楊逹爲納言逹雄之弟也 閏月甲申
詔楊素蘇威與吏部尚書牛弘等脩定五禮 上令上
儀同三司蕭吉爲皇后擇葬地得吉處雲卜年二千卜
丗二百上曰吉凶由人不在於地髙緯葬父豈不卜乎
俄而國亡正如我家墓田若雲不吉朕不當爲天子若
雲不凶我弟不當戰沒然竟從吉言吉退告族人蕭平
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謝余雲公前稱我當爲太
子竟有其驗終不忘也今卜山陵務令我早立我立之
後當以富貴相報吾語之曰後四載太子御天下若太
子得政隋其亡乎吾前紿雲卜年二千者三十字也卜
丗二百者取丗二傳也汝其識之壬寅葬獻皇后於太
陵詔以楊素經營葬事勤求吉地論素此心事極誠孝
豈與夫平戎定寇比其功業可別封一子義康公邑萬
戶並賜田三十頃絹萬段米萬石金珠綾錦稱是 蜀
王秀至長安上見之不與語明日使使切讓之秀謝罪
太子諸王流涕庭謝上曰頃者秦王糜費財物我以父
道訓之今秀蠧害生民當以君道繩之於是付執法者
開府儀同三司慶整諫曰庶人勇旣廢秦王已薨陛下
見子無多何至如是蜀王性甚耿介今重責恐不自
全上大怒欲斷其舌因謂羣臣曰當斬秀於市以謝百
姓乃令楊素等推治之太子隂作偶人縛手釘心枷鎻
杻械書上及漢王姓名仍雲請西嶽慈父聖母神兵收
楊堅楊諒神魂如此形狀勿令散蕩密埋之華山下楊
素發之又雲秀妄述圖䜟稱京師妖異造蜀地徴祥並
作檄文雲指期問罪置秀集中俱以聞奏上曰天下寜
有是邪十二月癸巳廢秀爲庶人幽之內侍省不聽與
妻子相見唯給獠婢二人驅使連坐者百餘人秀上表
摧謝且曰伏願慈恩賜垂矜愍殘息未盡之間希與𤓰
子相見請賜一穴令骸骨有所𤓰子其愛子也上因下
詔數其十罪且曰我今不知楊堅楊諒是汝何親後乃
聽與其子同處𥘉楊素嘗以少譴敕送南臺命治書侍
御史栁彧治之素恃貴坐彧牀彧從外來見之於階下
端笏整容謂素曰奉敕治公之罪素遽下彧據案而坐
立素於庭辨詰事狀素由是銜之蜀王秀嘗從彧求李
文慱所撰治道集彧與之秀遺彧奴婢十口及秀得罪
素奏彧以內臣交通諸侯除名爲民配戍懷逺鎮帝使
司農卿趙仲卿往益州窮案秀事秀之賔客經過之處
仲卿必深文致法州縣長吏坐者太半上以爲能賞賜
甚厚久之貝州長史裴肅遣使上書稱髙熲以天挺良
才元勲佐命爲衆所疾以至廢棄願陛下錄其大功忘
其小過又二庶人得罪已久寜無革心願陛下弘君父
之慈顧天性之義各封小國觀其所爲能遷善漸更
增益如或不悛貶削非晩今者自新之路永絶愧悔之
心莫見豈不哀哉書奏上謂楊素曰裴肅憂我家事此
亦至誠也於是徴肅入朝太子聞之謂左庶子張衡曰
使勇自新欲何爲也衡曰觀肅之意欲令如吳太伯漢
東海王耳肅至上面諭以勇不可復收之意而罷遣之
肅俠之子也楊素弟約及從父文思文紀族父忌並爲
尚書列卿諸子無汗馬之勞位至柱國刺史廣營資産
自京師及諸方都會處邸店碾磑便利田宅不可勝數
家僮數千後庭妓妾曵綺羅者以千數第宅華侈制擬
宮禁親故吏布列清顯旣廢一太子及一王威權愈盛
朝臣有違忤者或至誅夷有附會及親戚雖無才用必
加進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敢與素抗而不撓者獨柳
彧及尚書右丞李綱大理卿梁毗而已始毗爲西寜州刺
史凡十一年蠻夷酋長皆以金多者爲豪儁遞相攻奪
略無寜歳毗患之後因諸酋長相帥以金遺毗毗置金
坐側對之慟哭而謂之曰此物飢不可食寒不可衣汝
等以此相滅不可勝數今將此來欲殺我邪一無所納
於是蠻夷感悟遂不相攻擊上聞而善之徴爲大理卿
處法平允毗見楊素専權恐爲國患乃上封事曰臣聞
臣無有作威作福其害於而家凶於而國竊見左僕射
越國公素幸遇愈重權勢日隆搢紳之徒屬其視聽忤
意者嚴霜夏零阿旨者膏雨冬澍榮枯由其脣吻廢興
𠋫其指麾所私皆非忠讜所進咸是親戚子弟布列兼
州連縣天下無事容息異圖四海有虞必爲禍始夫姦
臣擅命有漸而來王莽資之於積年玄基之於易丗
而卒殄漢祀終傾晉祚陛下以素爲阿衡臣恐其心
未必伊尹也伏願揆鑒古今量爲處置俾洪基永固率
土幸甚書奏上大怒收毗繫獄親詰之毗極言素擅寵
弄權將領之處殺戮無道又太子及蜀王罪廢之日百
僚無不震悚唯素揚眉奮肘喜見容色利國家有事以
爲身幸上無以屈乃釋之其後上亦寖踈忌素乃下敕
曰僕射國之宰輔不可躬親細務但三五日一向省評
論大事外示優崇實奪之權也素由是終仁夀之末不
復通判省事出楊約爲伊州刺史素旣被踈吏部尚書
栁述益用事攝兵部尚書參掌機密素由是惡之太子
問於賀弼曰楊素韓擒虎史萬歳皆稱良將其優劣
何如弼曰楊素猛將非謀將韓擒虎鬬將非領將史萬
歳𮪍將非大將太子曰然則大將誰也弼拜曰唯殿下
所擇弼意自許也 交州俚帥李佛子作亂據越王故
城遣其兄子大權據龍編城其別帥李普鼎據烏延城
楊素薦𤓰州剌史長安劉方有將帥之略詔以方爲交
州道行軍揔管統二十七營而進方軍令嚴肅有犯必
斬然仁愛士卒有疾病者親臨撫養士卒亦以此懷之
至都隆嶺遇賊擊破之進軍臨佛子營先諭以禍福佛
子懼請降送之長安
三年秋八月壬申賜幽州揔管燕榮死榮性嚴酷鞭撻
左右動至千數甞見道次叢荊以爲堪作杖命取之輒
以試人人或自陳無罪榮曰後有罪當免汝旣而有犯
將杖之人曰前日被杖使君許以有罪宥之榮曰無罪
尚爾況有罪邪杖之自觀州長史元弘嗣遷幽州長
史懼爲榮所辱固辭上敕榮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須
奏聞榮忿曰豎子何敢玩我於是遣弘嗣監納倉粟颺
得一糠一粃罰之每笞雖不滿十然一日之中或至
三數如是歴年怨隙日榮遂收弘嗣付獄禁絶其糧
弘嗣抽衣絮雜水咽之其妻詣闕稱𡨚上遣使案驗奏
榮暴虐贓穢狼籍徴還賜死元弘嗣代榮爲政酷又甚
之 九月壬戌置常平官 是歳龍門王通詣闕獻太
平十二策上不能用罷歸通遂敎授於河汾之間弟子
自逺至者甚衆累徴不起楊素甚重之勸之仕通曰通
有先人之弊廬足以庇風雨薄田足以具𩜾粥讀書談
道足以自樂願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時和年豐通也
受賜多矣不願仕也或譖通於素曰彼實慢公公何敬
焉素以問通通曰使公可慢則僕得矣不可慢則僕失
矣得失在僕公何預焉素待之如𥘉弟子賈瓊問息謗
通曰無辯問止怨曰不爭通嘗稱無赦之國其刑必平
重歛之國其財必貧又曰聞謗而怒者讒之囮也見譽
而喜者佞之媒也絶囮去媒讒佞逺矣大業末卒於家
門人諡曰文中子 突厥步迦可汗所部大亂鐵勒僕
骨等十餘部皆叛步迦降於啓民步迦衆潰西奔吐谷
渾長孫晟送啓民置磧口啓民於是盡有歩迦之衆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七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