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四
資治通鑑 卷第十四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
資治通鑑卷第十四
��������������������
���臣司馬 光奉 勑編集
漢紀六〈起閼逢困敦盡重光恊洽凡八年〉
太宗孝文皇帝中
前三年冬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十一月丁卯晦日有
食之 詔曰前遣列矦之國或辭未行丞相朕之所重
其爲朕率列矦之國十二月免丞相勃遣就國乙亥以
太尉灌嬰爲丞相罷太尉官屬丞相 夏四月城陽景
王章薨初趙王敖獻美人於髙祖得幸有娠及貫髙事
發美人亦坐繫河內美人母弟趙兼因辟陽矦審食其
言呂后呂后妬弗肯白美人已生子恚即自殺吏奉其
子詣上上悔名之曰長令呂后母之而葬其母眞定後
封長爲淮南王淮南王蚤失母常附呂后故孝惠呂后
時得無患而常心怨辟陽矦以爲不彊爭之於呂后使
其母恨而死也及帝即位淮南王自以最親驕蹇數不
奉法上常寛假之是𡻕入朝從上入𫟍囿獵與上同車
常謂上大兄王有材力能扛鼎乃往見辟陽矦自袖鐵
椎椎辟陽矦令從者魏敬剄之馳走闕下肉袒謝罪帝
傷其志爲親故赦弗治當是時薄太后及太子諸大臣
皆憚淮南王淮南王以此歸國益驕恣出入稱警蹕稱
制擬於天子袁盎諫曰諸侯太驕必生患上不聽 五
月匈奴右賢王入居河南地侵盜上郡保塞蠻夷殺略
人民上幸甘泉遣丞相灌嬰發車𮪍八萬五千詣髙奴
擊右賢王發中尉材官屬衞將軍軍長安右賢王走岀
塞上自甘泉之髙奴因幸太原見故羣臣皆賜之復晉
陽中都民三𡻕租留游太原十餘日 初大臣之誅諸
呂也朱虛矦功尤大大臣許盡以趙地王朱虛矦盡以
梁地王東牟矦及帝立聞朱虛東牟之初欲立齊王故
絀其功及王諸子乃割齊二郡以王之興居自以失職
奪功頗怏怏聞帝幸太原以爲天子且自擊胡遂發兵
反帝聞之罷丞相及行兵皆歸長安以棘蒲矦柴武爲
大將軍將四將軍十萬衆擊之祁矦繒賀爲將軍軍滎
陽秋七月上自大原至長安詔濟北吏民兵未至先自
定及以軍城邑降者皆赦之復官爵與王興居去來者
赦之八月濟北王興居兵敗自殺 初南陽張釋之爲
𮪍郎十年不得調欲免歸𡊮盎知其賢而薦之爲謁者
僕射釋之從行登虎圈上問上林尉諸禽獸簿十餘問
尉左右視盡不能對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上所問禽
獸簿甚悉欲以觀其能口對響應無窮者帝曰吏不當
若是邪尉無頼乃詔釋之拜嗇夫爲上林令釋之乆之
前曰陛下以絳矦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長者也又復問
東陽矦張相如何如人也上復曰長者釋之曰夫絳矦
東陽矦稱爲長者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
夫喋喋利口捷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爭以亟疾苛
察相髙其敝徒文具而無實不聞其過陵遲至於土崩
今陛下以嗇夫口辨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而靡爭
爲口辯而無其實夫下之化上疾於景響舉錯不可不
審也帝曰善乃不拜嗇夫上就車召釋之參乗徐行問
釋之秦之敝具以質言至宮上拜釋之爲公車令頃之
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於是釋之追止太
子梁王無得入殿門遂劾不下公門不敬奏之薄太后
聞之帝免冠謝教兒子不謹薄太后乃使使承詔赦太
子梁王然後得入帝由是竒釋之拜爲中大夫頃之至
中郎將從行至覇陵上謂羣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爲槨
用紵絮斮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左右皆曰善釋之曰使
其中有可欲者雖錮南山猶有𨻶使其中無可欲者雖
無石槨又何戚焉帝稱善是𡻕釋之爲廷尉上行出中
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乗輿馬驚於是使𮪍捕之屬廷
尉釋之奏當此人犯蹕當罰金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
馬頼和柔令他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
釋之曰法者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
於民也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今已下廷尉廷尉
天下之平也壹傾天下用法皆爲之輕重民安所錯其
手足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當是也其後人有盜
髙廟坐前玉環得帝怒下廷尉治釋之按盜宗廟服御
物者爲奏當棄市上大怒曰人無道乃盜先帝器吾屬
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廟
意也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
順爲差今盜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一假令愚民取
長陵一抔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帝乃白太后許之
四年冬十二月潁隂懿矦灌嬰薨 春正月甲午以御
史大夫陽武張蒼爲丞相蒼好書博聞邃律歷 上
召河東守季布欲以爲御史大夫有言其勇使酒難近
者至留邸一月見罷季布因進曰臣無功竊寵待罪河
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無
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毀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譽而
召臣以一人之毀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識聞之有以闚
陛下之淺深也上黙然慙良乆曰河東吾股肱郡故特
召君耳 上議以賈誼任公卿之位大臣多短之曰洛
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天子後亦
䟽之不用其議以爲長沙王太傅 絳矦周勃旣就國
每河東守尉行縣至絳勃自畏恐誅常被甲令家人持
兵以見之其後人有上書告勃欲反下廷尉廷尉逮捕
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辭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與獄吏
獄吏乃書牘背示之曰以公主爲證公主者帝女也勃
太子勝之尚之薄太后亦以爲勃無反事帝朝太后太
後以冒絮提帝曰絳矦始誅諸呂綰皇帝璽將兵於北
軍不以此時反今居一小縣顧欲反邪帝旣見絳矦獄
辭乃謝曰吏方驗而出之於是使使持節赦絳矦復爵
邑絳矦旣出曰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作顧成廟
五年春二月地震 初秦用半兩錢髙祖嫌其重難用
更鑄莢錢於是物價騰踴米至石萬錢夏四月更造四
銖錢除盜鑄錢令使民得自鑄賈誼諌曰法使天下公
得雇租鑄銅錫爲錢敢雜以鈆鐵爲它巧者其罪黥然
鑄錢之情非殽雜爲巧則不可得贏而殽之甚微爲利
甚厚夫事有召禍而法有起姦今令細民人操造幣之
埶各隱屏而鑄作因欲禁其厚利微姦雖黥罪日報其
埶不止乃者民人抵罪多者一縣百數及吏之所疑搒
笞犇走者甚衆夫縣法以誘民使入䧟阱孰多於此又
民用錢郡縣不同或用輕錢百加若干或用重錢平稱
不受法錢不立吏急而壹之乎則大爲煩苛而力不能
勝縱而弗呵乎則市肆異用錢文大亂茍非其術何鄉
而可哉今農事棄捐󠄂而采銅者日蕃釋其耒耨冶鎔炊
炭姦錢日多五榖不爲多善人𪫟而爲姦邪願民䧟而
之刑戮刑戮將甚不詳柰何而忽國知患此吏議必曰
禁之禁之不得其術其傷必大令禁鑄錢則錢必重重
則其利深盜鑄如雲而起棄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姦
數不勝而法禁數潰銅使之然也銅布於天下其爲禍
博矣故不如收之賈山亦上書諫以爲錢者亡用器也
而可以易富貴富貴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爲之是與
人主共操柄不可長也上不聽是時太中大夫鄧通方
寵幸上欲其富賜之蜀嚴道銅山使鑄錢吳王濞有豫
章銅山招致天下亡命者以鑄錢東煑海水爲鹽以故
無賦而國用饒足於是吳鄧錢布天下 以帝分代爲
二國立皇子武爲代王參爲太原王是𡻕徙代王武爲
淮陽王以太原王參爲代王盡得故地
六年冬十月桃李華 淮南厲王長自作法令行於其
國逐漢所置吏請自置相二千石帝曲意從之又擅刑
殺不辜及爵人至𨵿內矦數上書不遜順帝重自切責
之乃令薄昭與書風諭之引管蔡及代頃王濟北王興
居以爲儆戒王不令大夫但士伍開章等七十人與
棘蒲矦柴武太子竒謀以輦車四十乗反谷口令人使
閩越匈奴事覺有司治之使使召淮南王王至長安丞
相張蒼典客馮敬行御史大夫事與宗正廷尉奏長罪
當棄市制曰其赦長死罪廢勿王徙處蜀郡嚴道卭郵
盡誅所與謀者載長以輜車令縣以次傳之𡊮盎諫曰
上素驕淮南王弗爲置嚴傅相以故至此淮南王爲人
剛今暴摧折之臣恐卒逢霧露病死陛下有殺弟之名
柰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復之淮南王果憤恚不食死
縣傳至雍雍令發封以死聞上哭甚悲謂𡊮盎曰吾不
聽公言卒亡淮南王今爲柰何盎曰獨斬丞相御史以
謝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考諸縣傳送淮南王
不發封餽侍者皆棄市以列矦葬淮南王於雍置守
三十戶 匈奴單于遺漢書曰前時皇帝言和親事稱
書意合𭭕漢邊吏侵侮右賢王右賢王不請聽後義盧
矦難支等計與漢吏相距絶二主之約離兄弟之親故
罰右賢王使之西求月氏擊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力
強以夷滅月氏盡斬殺降下定之樓蘭烏孫呼揭及其
旁二十六國皆已爲匈奴諸引弓之民並爲一家北州
以定願寢兵休士卒養馬除前事復故約以安邊民皇
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則且詔吏民逺舍帝報書曰單于
欲除前事復故約朕甚嘉之此古聖王之志也漢與匈
奴約爲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倍約離兄弟之親者常
在匈奴然右賢王事已在赦前單于勿深誅單于若稱
書意明吿諸吏使無負約有信敬如單于書後頃之冒
頓死子稽粥立號曰老上單于老上單于𥘉立帝復遣
宗室女翁主爲單于閼氏使宦者燕人中行𫝊翁主
不欲行漢強使之曰必我也爲漢患者中行旣
至因降單于單于甚親幸之初匈奴好漢繒絮食物中
行曰匈奴人衆不能當漢之一郡然所以強者以衣
食異無仰於漢也今單于變俗好漢物漢物不過什二
則匈奴盡歸於漢矣其得漢繒絮以馳草棘中衣袴皆
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漢食物皆去之以示
不如湩酪之便美也於是教單于左右䟽記以計課
其人衆畜牧其遺漢書牘及印封皆令長大倨傲其辭
自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漢使或訾咲匈
奴俗無禮義者中行輒窮漢使曰匈奴約朿徑易行
君臣簡可乆一國之政猶一體也故匈奴雖亂必立宗
種今中國雖雲有禮義及親屬益踈則相殺奪以至易
姓皆從此𩔖也嗟土室之人顧無多辭喋喋佔佔顧漢
所輸匈奴繒絮米櫱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矣何以言
爲乎且所給僃善則已不僃苦惡則𠊱秋熟以𮪍馳蹂
而稼穡耳 梁太傅賈誼上䟽曰臣竊惟今之事埶可
爲痛哭者一可爲流涕者二可爲長太息者六若其它
背理而傷道者難徧以䟽舉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
治矣臣獨以爲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䛕皆非事實
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
未及然因謂之安方今之埶何以異此陛下何不壹令
臣得孰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䇿試詳擇焉使爲治勞
智慮苦身體乏鍾鼓之樂勿爲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
諸矦𮜿道兵革不動匈奴賔服百姓素樸生爲明帝沒
爲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使顧成之廟稱爲太宗上
配太祖與漢亡極立經陳紀爲萬丗灋雖有愚幼不肖
之嗣猶得蒙業而安以陛下之明逹因使少知治體者
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埶下數
其殃上數爽其憂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
謀爲東帝親兄之子西鄕而擊今吳又見告矣天子春
秋鼎盛行義未過德澤有加焉猶尚如是況莫大諸矦
權力且十此者虖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㓜弱
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矦之王大
抵皆冠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
上徧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爲邪此時而欲爲
治安雖堯舜不治黃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今令此
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蚤爲已乃墮骨肉之屬而抗剄
之豈有異秦之季丗虖其異姓負彊而動者漢已幸而
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旣有徴矣
其埶盡又復然殃旤之變未知所移明帝處之尚不能
以安後丗將如之何臣竊跡前事大抵彊者先反長沙
乃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埶䟽而最忠非獨性異
人也亦形埶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
以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爲徹矦而居雖至今存可
也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
令如長沙王欲臣子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
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矦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
國小則亡邪心令海內之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
不制從諸矦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
割地定製令齊趙楚各爲若干國使悼惠王幽王元王
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盡而止其分地衆而
子孫少者建以爲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
之一寸之地一人之衆天子亡所利焉誠以定治而巳
如此則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
不亂當時大治後丗誦聖陛下誰憚而乆不爲此天下
之埶方病大瘇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平
居不可屈伸一二指搐身慮亡聊失今不治必爲錮疾
後雖有扁鵲不能爲巳病非徒瘇也又苦𨂂盭元王之
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之子親兄
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
䟽者或制大權以偪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𨂂
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天下之埶方倒縣凡天子者天
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
嫚侮侵掠至不敬也而漢𡻕致金絮采繒以奉之足反
居上首顧居下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爲國有人乎可
爲流涕者此也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
畜莵翫細娛而不圖大患德可逺加而直數百里外威
令不伸可爲流涕者此也今庶人屋壁得爲帝服倡優
下賤得爲後飾且帝之身自衣皁綈而富民牆屋被文
繡天子之後以緣其領庶人孽妾以緣其履此臣所謂
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慾天下亡寒胡可得也
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飢不可得也飢寒
切於民之肌膚欲其亡爲姦邪不可得也可爲長太息
者此也商君遺禮義棄仁恩並心於進取行之二𡻕秦
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
父耰鉏慮有德色母取箕箒立而誶語抱哺其子與公
併倨婦姑不相則反脣而相稽其慈子𦒿利不同禽
獸者亡幾耳今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棄禮誼捐󠄂廉恥
日甚可謂月異而𡻕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今
其甚者殺父兄矣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㑹之閒以
爲大故至於俗流失丗壞敗因恬而不知怪慮不動於
耳目以爲是適然耳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
類非俗吏之所能爲也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而
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爲陛下惜之豈如今定經
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此業壹
定丗丗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若夫經制不定是猶度
江河亡維楫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可爲長太息者
此也夏殷周爲天子皆數十丗秦爲天子二丗而亡人
性不甚相逺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
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有司齊
肅端冕見之南郊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故自爲赤子而
教固巳行矣孩提有識三公三少明孝仁禮義以道習
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
博聞有道術者以衞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
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
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
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
不楚言也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習與智長
故切而不媿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夫三代之所以長
乆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使趙髙𫝊
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胡
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
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
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諺曰前車覆後車誡秦
丗之所以亟絶者其轍跡可見也然而不避是後車又
將覆也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
選左右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智
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巳夫胡
粵之人生而同聲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
不能相通有雖死而不相爲者則教習然也臣故曰選
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
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頼之此時務也凡
人之智能見巳然不能見將然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
而灋者禁於巳然之後是故灋之所爲用易見而禮之
所爲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𭄿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
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
如天地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雲禮雲者貴絶惡於未
萌而起教於微眇使民日遷善逺辠而不自知也孔子
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爲人主計者莫如先
審取捨取捨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秦王
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
行六七百𡻕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𡻕則大敗此亡
他故矣湯武之定取捨審而秦王之定取捨不審矣夫
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
危天下之情與器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
下於仁義禮樂累子孫數十丗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
置天下於灋令刑罰旤幾及身子孫誅絶此天下之所
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
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誼之不如灋令
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人
主之尊譬如堂羣臣如陛衆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逺
地則堂髙陛無級廉近地則堂卑髙者難攀卑者易陵
理埶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爲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
有公矦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延及庶人等級分明
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䑕而忌器
此善諭也䑕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
近主乎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是以
黥劓之辠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逺也禮不敢齒君
之路馬蹵其芻者有罰所以爲主上豫逺不敬也今自
王矦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
所謂伯父伯舅也而令與衆庶同黥劓髠刖笞傌棄市
之灋然則堂不無陛虖戮辱者不泰迫虖廉恥不行
大臣無乃握重𫞐大官而有徒𨽻無恥之心虖夫望夷
之事二丗見當以重灋者投䑕而不忌器之習也臣聞
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夫嘗巳在貴寵
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
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
可也若夫束縛之係緤之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司寇小
吏詈罵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夫卑賤者習
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尊尊貴
貴之化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
簋不飾坐汙淫亂男女無別者不曰汙曰帷薄不
脩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故貴大臣
定有其辠矣猶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遷就而爲之諱
也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聞譴何則白冠氂纓盤水
加劒造請室而請辠耳上不執係引而行也其有中
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其有大辠者
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之也
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羣臣
自憙嬰以廉恥故人矝節行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
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𩔖也故化成俗定則
爲人臣者皆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伏義故可以託不御
之權可以𭔃六尺之此厲廉恥行禮誼之所致也主
上何喪焉此之不爲而顧彼之乆行故曰可爲長太息
者此也誼以絳矦前逮繫獄卒無事故以此譏上上深
納其言養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
七年冬十月令列矦太夫人夫人諸矦王子及吏二千
石無得擅徴捕 夏四月赦天下六月癸酉未央宮東
闕罘罳災 民有歌淮南王者曰一尺布尚可縫一斗
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帝聞而病之
八年夏封淮南厲王子安等四人爲列矦賈誼知上必
將復王之也上䟽諌曰淮南王之悖逆無道天下孰不
知其辠陛下幸而赦遷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
不當今奉尊罪人之子適足以負謗於天下耳此人少
壯豈能忘其父哉白公勝所爲父報仇者大父與叔父
也白公爲亂非欲取國代主發忿快志剡手以衝仇人
之匈固爲俱靡而巳淮南雖小黥布嘗用之矣漢存特
幸耳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於䇿不便予之衆積之
財此非有子胥白公報於廣都之中即疑有剸諸荊軻
起於兩柱之閒所謂假賊兵爲虎翼者也願陛下少留
計上弗聽 有長星岀於東方
九年春大旱
十年冬上行幸甘泉 將軍薄昭殺漢使者帝不忍加
誅使公卿從之飲酒欲令自引分昭不肯使羣臣喪服
徃哭之乃自殺 ○臣光曰李德𥙿以爲漢文帝誅薄
昭斷則明矣於義則未安也秦康送晉文興如存之感
況太后尚存唯一弟薄昭斷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
心也臣愚以爲法者天下之公器惟善持法者親踈如
一無所不行則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夫簿昭雖素
稱長者文帝不爲置賢師傅而用之典兵驕犯上至
於殺漢使者非有恃而然乎若又從而赦之則與成哀
之丗何異哉魏文帝嘗稱漢文帝之美而不取其殺薄
昭曰舅後之家但當養育以恩而不當假藉以權旣觸
罪法又不得不害譏文帝之始不防閑昭也斯言得之
矣然則欲慰母心者將愼之於始乎
資治通鑑卷第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