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躋春臺/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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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躋春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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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子思親無間,啞女見夫能言。哭退蛇虎在山前,一經神指點,富貴兩雙全。

  漢中城固縣有一朱泰,幼時喪父,家貧,極孝。母鄔氏,雙目不見。泰朝夕服侍,不離左右,常以甘旨奉母,自食惟菜蔬稀粥而已。

  一日出門,路遇三人,皆是泰之表兄,鄔大興、龍國治、張永順。三人忽見朱泰,歡喜問道:「表弟到那裡去?」朱泰曰:「我到山上去打柴。」鄔曰:「一天打柴,賣得多少錢?」泰曰:「不過八九十文。」鄔曰:「你盤親養口,八九十文如何夠用咧?不如做個生意。」泰曰:「做生意莫得本錢。」鄔曰:「有宗生意好做,你來跟我打伙,我出本錢,你出氣力,賺來平分,又有吃的,你乾不乾?」泰曰:「好,但不知是那樣生意?」鄔曰:「去當牛屠戶。老牛不過五六串錢一隻,肉賣四十文一斤,肥點的有二百斤,可賣錢八串;皮子賣得一串;牛頭、四足、肚腑賣得兩串,其利對本過深。你看把牛宰倒,先把腿割煎來吃了,然後去剝(皮),有吃有利,快不快活?」朱泰曰:「原來是這個生意哦。殊不知牛是養生之具,有功於人,五穀非牛不耕,人非五穀不活,若是莫得牛與人任力任勞,縱有田土,種而無收。可憐他背犁拉鈀,何等艱辛!他出氣力,你得現成;他吃穀草,你吃穀心,一家飽暖都沾他恩。依得理來,死了都要拿去埋倒,卻怎麼還忍心去殺他吃他咧?這個背時生意我決不做!」

  龍國治曰:「你不宰牛,何不跟我打伙?我這生意吃也有了,本錢又少,你做不做咧?」朱泰曰:「啥子生意?」龍曰:「去賣狗肉湯。買個肥狗,不過五六百錢,煮熟要賣八個錢一碗,吃的又多,吃了又補,也有對本之利。」朱泰曰:「這個生意更做不得。你想,狗之功德與牛一體,跟人守家,忠心為你,夜來不眠,內外經理,一聞響聲,即忙咬起。人若無狗,不但盜賊難防,而且睡也睡不得一覺好的。此功極大,應宜戒食莫殺。這個傷天害理的生意,我更不能做!」

  張永順曰:「朱老表呀,他們那些生意當真做不得的。你跟我打伙,我這生意跟他們的不同,不要本錢,又能得利,你做不做?」泰曰:「世間那有無本之利咧?看你說來我聽。」張曰:「是安子。砍些竹子,空時劃些蔑片,編成□子,挖些蟲線衝爛,塗在門上,放在田邊流水之處,到次日一早去收。安二百□子,多則二十斤,少亦有十斤,吃半賣半,又不勞神,又能盤家養口。你講好不好咧?」泰曰:「我道是啥生意,原來是傷生害命之事。這鰍鱔雖然無功於世,他卻無損於人,理宜戒口勿食,何必把他命傾?若去安挖蚓,傷了多少生靈!一朝遭了報應,那才悔之不贏。我就餓死,也不去做那損陰喪德的生意!三位表兄,你我都是親戚,痛癢相關,如今聽我相勸,以後戒了,切忌莫做,老天自然照看你們,有吃有穿。」三人不聽而去。

  朱泰走至南山打柴,見半山岩上有個大格篼,可值二百多文。次日拿斧去砍,忽然人往上升,站在空中,離地丈許,心想:「今日才怪,未必要騰雲了?」用力下竄,許久方落。才砍兩斧,又升上去,想道:「我今日未必要上天了嗎?先前也是這樣,果能上天,我把媽背到神仙府去,將一雙眼睛拿來醫好,也不枉盤兒一番苦楚。」及至竄下,又砍又升,抬頭一看,「嗨呀!」一個筋斗如滾石而下,滾至石坪,幸被小樹絆住,底下黑氣只往上冒。朱泰驚定,往下一看,「嗨呀!」又是一個坐鬥,說道:「我我我,今今今天定死無疑了!」

  各位,你說朱泰看著兩個啥子?原來山上有根蟒蛇在曬太陽,聞得斧聲,伸頭向下,想吃人肉,哈氣人往上升,歇氣人又下落。岩下睡的是只猛虎,被泥沙驚醒,也想吃人,因岩高石滑,腳抓不穩,跳上又落下去,故而在此吐氣。朱泰看見駭急,左右四望,盡是高岩,想:「我今逢絕地,必無生還矣!然而我死倒不足惜,我媽在家怎得下台?」想得無法,只有跪地磕頭,一聲蛇一聲虎,邊喊邊哭道:

    這陣駭得魂飄渺,上下左右無路逃。

    只得跪地來哀告,還望蛇虎把命饒。

    可憐爹爹死得早,丟下我媽守節操。

    家屋貧窮錢難找,嘔盡心血托兒曹。

    千辛萬苦盤大了,靠我打柴過終朝。

    我媽得病又不好,雙目不能把物瞧。

    飲食不得把口到,行動無人站不牢。

    你若把我來吃了,丟下我媽怎開交?

    就不氣得把頸弔,也要餓死到陰曹。

  呀,蛇呀,虎呀!

    都念朱泰念媽老,一命就把兩命拋。

    命債欠多吃得少,何苦喪我命一條?

  虎呀虎!

    你在獸中稱王號,並非無知蠢山妖。

  蛇呀蛇!

    你在山中修大道,無非未變龍與蛟。

    吃人也要分孬好,未必見物稱就撈?

    你看朱泰年幼小,一身枯瘦莫得膘。

    乳腥尚臭無味道,吃了肚子要發糟。

    渾身漫膈多和少,油甲堆來把皮包。

    替你心嘔要打曝,吃了定然把稀淘。

    何不施恩來放了,使我回去奉年高。

  呀,蛇呀!

  你為甚還在岩上把須絞?

  呀,虎呀!

  你為甚還在坎下把頭搖?

    我若在此把命掉,不孝之罪是你招!

    如今好話說完了,磕頭頭上磕起疱。

    蛇在昂頭虎在跳,不肯放我為那條?

    無法再把情來要,快通商量莫放刁。

    不如權且來寄倒,候母臨終葬荒郊。

    那時肉肥膘硬了,任你拿去犒大勞。

  朱泰正在哭訴,忽聽風聲響亮,抬頭一看,蛇不見了;又看虎,亦不見;說道:「呀,我的媽呀!幸喜得好,他不吃我了,今日這條性命都是撿到的,好好好,尋路回去罷了。」

  朱泰回家,對母大哭曰:「你兒今日打柴,遇著蟒蛇、猛虎,上下齊來,希乎把性命送了。虧我磕頭哀告,方才感化而去。誰知性命救得,把一身就滾痛了,柴也莫得,好不駭人!」鄔氏曰:「我兒今後須仔細防著,幸喜你有孝心,菩薩保佑你,不然身遭毒口,你娘又靠何人咧?」遂把朱泰身上一模,駭曰:「可憐我兒滾成這個樣兒去了,快到陳二老爺燒房裡去賒四兩酒和三七,搽些吃些,免得觸氣。」朱泰應諾,提壺而去。

  且說陳二老爺名文進,家頗富豪,樂善好施,每年要收佃錢二千多串,莊稼極寬,請人甚眾。妻樊氏,生四子一女。長媳魏氏,雖是大家人女,小時慣習,性極潑烈,而且懶惰好睡,不知孝順,專好豔妝;公婆講他一句,要還十句,丈夫說他,他就亂亂吷,弟兄妯娌個個成仇。是年身懷有孕,臨盆之時極其兇險,小兒三日不下,一家驚慌無主,方法用盡,全無效驗。魏氏無可如何,口喊:「婆婆救命!」樊氏曰:「我平日教你莫在灶房發氣,不要咒人罵人,你不信!如今惱了神聖,降此災難,我也莫法,你快悔罪!」魏氏曰:「媳婦千悔萬悔,肚腸都悔爛了,總要婆婆打個主意,媳婦才有性命。」

  樊氏焚香秉燭,替媳悔罪。文進曰:「他平時那們凶橫,認得那個?深怕憂你不死,如今悔也遲了!」樊氏曰:「你這老漢啥,他已遭報,正在作難,還見究他做啥!」悔畢起來,聞魏氏已死,慌忙去看,還有一線之氣。半晌甦醒轉來,歎氣一口,說道:「好悔呀!

    適才陰司走一轉,不覺來到鬼門關。

    遇看牛頭和馬西,將奴鎖起進城垣。

    上坐城隍怒滿面,大罵魏氏太不賢。

    娘家不服爹媽管,說一還十嘴巴尖。

    潑性一發如牛犬,不畏神鬼不怕天。

    出閣起心越不善,好吃懶做只貪眠。

    尊卑禮法無一點,公婆當做路人看。

    丈夫沾倒就開□,一時還要吷祖先。

    每日灶房無忌憚,打雞罵狗胡亂言。

    叔嫂之間射冷箭,讒言狀告枕頭邊。

    一見弟媳就簽眼,專分彼此愛耍奸。

    妹妹溫和人能幹,拿來使口當丫鬟。

    多餵雞鴨想吃蛋,穀米拋撒吃不完。

    字紙拿來搽桌案,愛繡龍鳳和八仙。

    行動妖嬈愛打扮,穿紅看綠逞容顏。

    水粉胭脂塗一臉,蠱惑丈夫把淫貪。

    說我罪多難盡談,黑冊載滿有萬千。

    所以今日遭產難,看你改不改心田。

    不念你祖多行善,定拿惡婦拋刀山。

    趕緊改悔莫遲慢,吉星一到自安然。

    說罷把奴又出殿,因此才得還陽間。

  呀,婆婆呀!

    你媳從前太奸險,直到如今悔爛肝。

    還望公婆把媳念,赦媳不孝罪如山。

    一家大小莫報怨,念我無知錯在前。

    大家替我悔一遍,吉星自然到凡間。

    倘若再把故態現,死墮地獄身難翻。」

  樊氏聽得此言,甚是驚恐,想道:「暗室欺心,神目如電,報應何其速也!」又見魏氏十分過不得意,叫兒女與媳大家替他改悔。魏氏更加作難,汗流如水,急得樊氏跑來跑去,跑得悶倦,不得已前去靜睡一時。忽然夢見一位道長在房,綸巾皂袍,樊氏驚曰:「你這道長,然何不知禮法,到閨中來了?」道長說道:

    魏氏而今逢產難,貴人一到自安然。

    桂英聲啞年十九,一見親夫便能言。

  說畢竟到廚中去了。樊氏急到灶房一看,並無人影,一驚而醒,想夢歷歷在心,便去告知丈夫。文進曰:「此灶神指示之言。首二句說魏氏生兒,要等貴人到了才生得下;後二句說我女兒桂英聲啞,要見了親夫才得說話。但我們山僻之地,那有貴人到來?桂英的丈夫又是那個咧?」樊氏曰:「使人看著,若有人來,小兒下地,就是貴人;桂英說話,就是親夫,留他進屋,將女許他。」文進點頭道是,吩咐牧童看著。

  忽聽外面大喊:「打酒!」掌桌曰:「錢要上箱,慢點來打。」樊氏曰:「是那個打酒?」牧童曰:「溝上那個朱泰。」樊氏曰:「朱泰家貧,打些奉母,是個好人,快接壺來,我跟他打。」牧童提壺進來,曰:「他莫得錢,跟你賒四兩。」樊氏曰:「他是作難人,多打些跟他。」樊氏想到夢中之言,忘乎所以,打了一提,又打一提,壺滿流出,傾得滿地是酒。他女桂英走來,曰:「媽為何搞得滿地是酒?恭喜你老人家,生個好孫兒,胖嘟嘟的。」樊氏轉眼一看,問曰:「那個講話?」桂英曰:「兒在講。」樊氏曰:「你講得出話了嗎?」桂英曰:「兒見嫂嫂生兒,心中一喜,氣往上冒,一個乾嘔咳出一坨黑痰,就講得出了。」樊氏大喜,忙去看孫,果然肥胖;出謂文進曰:「魏氏兒也生了,女兒話也講了,我夢已准,快看何人在外,留進來許親。」牧童曰:「外面並無別人,只有朱泰。」文進曰:「老婆子,我說你夢不准,朱泰那個樣兒,怎是貴人?如何做得我的女婿?」樊氏曰:「這老漢啥!朱泰是個孝子,目今雖窮,焉知後來不為貴人?」文進思之有理,喊掌桌:「去把朱泰留進,我有話說,不要走了。」

  掌桌去留,朱泰那裡肯進?掌桌把他一拉,他穿的短汗衣拉爛,褲扯破一塊。朱泰曰:「看,這下叫我何以見人?」掌桌拉起就走。朱泰只得一手提褲,勉強與文進施禮,曰:「小子今遇蛇虎,把身滾痛,特來與二老爺賒點酒吃,明日就送錢來。」文進曰:「你且坐下,我正要用你,慢點才與你講。」即問牧童曰:「你水燒開麼?」牧童曰:「方才架火。」文進曰:「你到陶上喊他們回來,把刀磨快點。」朱泰心想:「他燒水磨刀,拿來做啥?又說用我,未必要殺我嗎?我與他無仇元冤,殺我做啥?不必多疑。」又聽文進說:「他們還不回來殺咧,慢點晏了。」朱泰大驚,想:「他當真要殺我嗎?他又殺人做啥?哦,是了,他在燒陶,今日架火,定是殺我祭陶。我朱泰自思好苦的命呀!方脫虎口,又入牢籠,我死倒不足惜,我媽又靠何人?」自言自語,掉頭一望,見無人無犬,出外便跑。僱工正在磨刀,攔住喊曰:「老闆,你的客走了!」文進曰:「你快跟我拉倒!」朱泰曰:「長年哥,我和你相好,留點情!」僱工曰:「主人家要你,我有啥子情留!」掌桌走來曰:「你來得去不得了!快些進去,免我動手拉拉扯扯!」朱泰駭得魂不附體,走到椅上坐陣,忽聽豬叫,心想:「祭陶殺人,還要殺豬嗎?」想其白進紅出那樣痛苦,更加著急。忽然文進出來,陪問家常,朱泰大膽問曰:「二老爺殺豬做啥?」文進曰:「明日端陽,我家人多,難得割肉,殺豬過節。」朱泰曰:「原來如此!」心想:「你若早說,免得受這半日驚恐!」及坐席上,文進舉杯曰:「今日留你非為別事,因我女兒桂英生來聰敏,但是聲啞無言,老妻夢神指示,說見了親夫自能言語;今日你來,女就說話,看來都是有緣,故留你到家,將女許配於你。」朱泰曰:「多承二老爺雅愛,我家貧寒,母親尚不能盤,怎能盤妻?小子不敢從命。」文進曰:「你這娃兒才是咧,盤得倒盤不倒我不怪你,你若配我女兒,總不能把你餓死!」朱泰曰:「有母在堂,小子不敢自專。」文進曰:「是話咧。」

  飯後割腿豬肉,打酒十斤,喊掌桌送他回家,對他母說明,朱泰亦將許親之言告母。母曰:「既是陳老爺不棄,那還不好!」朱泰曰:「母親不可,他們富家女子多半是好吃懶做,我們怎盤得他起?」鄔氏出來謂掌桌曰:「我是貧寒之家,怎討得起富豪之女?日後缺衣少食,定要作難受苦。當面推辭,免勞你二回動步。」掌桌曰:「這樣姻親都說不成,叫我轉去,莫笑壞人。朱大娘呀,你莫憂慮,日後他女過門,嫁奩要值千金,你家若得此媳,好似平地騰雲,別人求之不得,虧你還不應承!」鄔氏曰:「就是你主不嫌,我心何以自安?結親門當人對,那才算是良緣。你主偌大家業,窮人何敢高攀?」掌桌曰:「你莫錯過了。」鄔氏曰:「我兒允諾算了。」朱泰曰:「媽呀,富家子女嬌養性成,接到我屋,儼若先人,稍不合適,罵得難聽,不如莫要,免後淘神。」

  掌桌忿氣回去,對主告明,又加減幾句。文進大怒,罵曰:「你這窮鬼!還要好高,胡言亂語,把我藐視,我女今已能言,何患無佳婿!」越罵越怒,吵鬧不已。見女路過,便曰:「為你這個妹崽,幾乎把父氣壞,快拿火來與父吃煙。」只見桂英「哦,哦,哦」,總不答話。樊氏曰:「你在做啥?」那知桂英依然啞了。樊氏曰:「這老漢可惡!我女已經講話,被你吵啞。好好使他講話罷了,不然我要跟你拼命!」文進曰:「這就怪了!一下就講不出話了?」即喊桂英快講,那裡講得出來。樊氏曰:「我夢神靈指點,說是見夫能言,明明就是朱泰,怎不許配良緣?」文進曰:「人家不要,何得怪我不許他咧?」樊氏曰:「他不要,你耐著他要,怎麼要吵哦?」文進曰:「算我錯了,虛空神靈,共鑒此心,若我桂英果是朱泰的姻緣,使他再能言話,我明日去到他家,親自許他罷了!」樊氏燃香點燭,亦對神許願。許畢,忽見桂英一個乾嘔,吐出一坨黑痰,說道:「媽呀,兒又講得出了。」文進曰:「這個災雜種會做,老子的肚皮痛。」

  到次日,夫婦備辦禮物來到朱家,對朱母說明夢神指點、女兒說話及復啞復言之故,再三懇求,朱母只得應允。文進把庚交了,回家將下手佃戶退去,將二十畝田命朱泰搬來耕種,以便年底迎親。凡家具器物,牛工資本,皆是文進所出,泰享現成。及桂英過門,夫婦和睦,知孝知敬。朱泰發憤耕種,數年便有餘錢。

  時當北番達裡黑造反,朝廷命李元吉為帥,不能取勝,屢戰皆敗,上表告急。此時朝廷多故,兵不夠用,下令到民間抽丁,每十戶一名。朱泰在當裡正,該出一丁,千方百計請人代替,俱不肯去,朝日憂悶。桂英想:「母夢中之言,說夫是個貴人,今逢抽丁,正立功之日也。」遂與婆婆、丈夫商量,叫夫自去建功立業。朱泰曰:「母親年老,人子豈可遠離?」桂英曰:「婆婆身體尚健,量無他故,萬一有病,自有為妻侍奉,夫君切勿錯過。」朱母亦想起樊氏許親之言,說道:「我兒只管去,為娘在家靜候喜報。」朱泰只得收拾行李,上府應點。朱母殺雞燙酒與兒餞行,兩眼流淚,說道:「只因功名心重,遂使母子離分,娘有幾句言語,我兒緊記在心:

    為娘餞兒出遠門,不覺兩眼淚長傾。

    只因北番難平靜,朝廷下旨要抽丁。

    我兒今年當裡正,理該要出一個人。

    千方百計將人請,破錢無人來應聲。

    媳婦因此將言論,教兒自已去從軍。

    為國出力是本等,又可得功把身榮。

    為娘養兒苦受盡,焉能捨兒到邊庭?

    只因先年神指引,夢中說兒是貴人。

    為娘聽得心喜幸,才與我兒來餞行。

    一杯魯酒把兒敬,聊表母子一番情,

    路上交朋要謹慎,不是君子莫同群;

    二杯魯酒把兒敬,吃皇糧俸要忠心,

    上陣努力把功掙,切莫騷擾把民驚;

    三杯魯酒把兒敬,願兒此去把功成,

    北番授首疆場靜,準備封侯受皇恩。

    軍行萬里多苦境,母子分離淚紛紛。

    你妻素來多孝順,莫把為娘掛在心。

    但願神天加庇廕,早早歸家換門庭。」

  鄔氏餞行已畢,桂英送了一程,灑淚而別。

  朱泰去到漢中,報名上冊,操習三月,來至邊庭。李元吉見兵未精習,不敢出戰。朱泰為人忠厚,不知夤緣,一去三年還是步卒,間或有功,被人頂冒,不能上升。旦夕思親,兩眼哭腫。一夜夢至一廟,金碧輝煌,匾書「忠義廟」。上坐王者,將朱泰喚至案前,謂曰:「吾知爾思親甚切,今助爾成功,以成爾孝。」即說四句話云:

    賊番丁卯當授首,五里塘內可伏兵。

    趕急軍門去獻策,凱歌聲裡是歸程。

  朱泰方欲問話,忽然驚醒。次日去轅門,欲見元帥。守軍見了就罵,不肯通報。朱泰急得大哭。正逢元吉出來,便問何事,朱泰告說來獻策的。元吉帶進帳中,問有何策。朱泰將夢關帝之言告訴一番。元吉即問鄉導:「此處有五里塘麼?」鄉導對曰:「離此十里,有谷名五里塘。」元吉同鄉導、朱泰去到谷中一看,兩邊天生石壁,只有進路,並無出路,谷口兩山盡是樹木。

  元吉大喜,即升泰為帳前小校,命泰帶兵二千在谷中埋伏,安設地雷、火炮。先命人帶兵搦戰,不上兩合,詐敗而走,引至谷中。朱泰放了火炮、地雷,燒得賊兵不能出谷,逃出之人盡被拿獲。於是將賊人衣甲穿在官兵身上,命朱泰當先,詐言得勝而歸。此時正是下旬,黑夜無光,賊不能辨,賺開城門,一湧而進,斬將擒帥,大獲全勝,即升朱泰為前部先鋒。泰又獻策曰:「番賊巢穴後面靠山,有小路可上,元帥攻前,小將攻後,出其不意,必能成功。」元吉從之,果獲勝焉。從此番王被擒,北方寧靜,班師回朝。李元吉備奏朱泰之功,天子大喜,封泰為靖北侯。泰又與母請旌,皇上誥封節義一品夫人。告假還鄉,祭墓宴客,從此富貴雙全。桂英連生五子,日後俱為顯官。

  觀此可知,天之報答孝子,決不輕微的。你看朱泰盡孝,既感蛇虎,免其死亡;又動神天,賜之富貴。人又何苦而不盡孝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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