遜志齋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
遜志齋集 卷第三 明 方孝孺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
遜志齋集卷之三
中順大夫浙江按察司副使奉勅提督學校雲間范惟一 編輯
奉政大夫浙江按察司僉事奉勅整飭兵備南昌唐堯臣校訂
中順大夫浙江台州府知府事前刑部郎中東呉王可大校刋
雜著
君學上
人君不患乎無才而患恃其才以自用不患乎不學
而患挾其學以驕人邈乎無爲澹乎無謀以任天下
之才智而不與之爭能則功之出於人者猶出於巳
也持其偏長小數以與臣下較銖兩之優劣使才智
之士不𫉬盡其所欲爲是若不學之爲愈乎漢高
帝椎樸質厚於學無所知然其聽言任人與知道者
無異陳叔寳楊廣好自矜伐以爲群臣莫巳出而其
所以自者適足以取敗蓋聖賢之學不傳人君旣
不知爲學之道而復不能用其學譬之兊戈埀矢王
者用之可以伐僣亂而狂夫得之或以濟其惡而爲
盜豈戈與矢之不善哉挾莫邪之噐而不能用未有
不爲大禍者也況彼之所得皆聖人之所棄者而恃
之以驕人則適可〈疑當作足〉以害其身而巳學至於近世
離而爲四言性命者得其本其失也過高道政事者
得其用其失也過雜文辭之習華而鮮實制度之辨
勞而少功人君欲如學士儒生兼窮而並索之豈惟
勢有所不能而亦安暇事於此古之聖王爲學之道
雖殊然其大要不過敬天仁民別賢否明是非數者
而巳而必皆以正心爲本正一心以對天下智者爲
之謀仁者爲之守勇者爲之戰而藝能才羙之士咸
以其術自𡚒何患有所不知哉學之不正而欲徒務
乎學以之治身且不可而況天下乎
君學下
將欲應天下之變而計謀規法不素俻於吾心一旦
事變雜陳乎耳目之間其不至於瞀惑迷亂者鮮矣
故人君不可不學也人君之學莫大於治心立政而
治心之術有五持敬以弭安肆之萌寡慾以遏侈縱
之漸養愛之端以充其仁伐驕泰之氣以固其守
擇賢士自輔以閑其邪五者立然後可以爲政而爲
政之方有八明而不至乎苛寛而不流於縱嚴而不
迫於刻仁而不溺於無㫁智而不入於詐妄納諌而
能委任無逸而能不變此爲政之本也而未及乎政
然能是八者則政可以舉而措之矣存之無形索之
無方而其動無常者心也聖王之爲學必先治於心
如操六轡以御悍馬奉盤水而行乎堂階之上惟其
顛逸而不可制傾覆而不可收自旦以至夕自起居
飲食以至決大事䖏大變自壯以至老兢兢然不敢
少肆故雖在位數十年而政教行乎天下者如一日
國有百歲之儲積而宮室服御奉其身者無加遐荒
逺邑無飢寒之民而憂勞之意不敢怠有學以治其
心是以恆見其不足茍自不足則於治也何有哉後
世人主不知學以其天資之所近者爲治好仁則姑
息而無㫁任察則苛細而少恩廢〈疑當作嚴〉或近於殘寛
或至於弛好謀多蔽於輕信推誠毎失於小人或始
於恭儉而敗於驕㤗或初志甚銳而旋𦤺縱怠漢之
文景武宣唐之明皇憲宗其才非不美也而不足以
庻㡬先王之治者豈非不能充之以學故哉人惟知
不足然後久而不變持其所長自以爲能居億兆之
上䖏尊榮之勢內不能學外不能親〈疑誤〉此人君之不
幸也
君量
智周乎萬物才高乎衆人者可以取天下而不可以
守天下仁足以施法政義足以洽乎民心者可以守
天下而未能使天下恱而不忘善爲智者蓋有不用
智而無不明不以才自名者無所不成德洽令孚而
人莫能忘其仁義其惟量足以容天下者能之乎洪
河大江奔注萬里勢之所遇聲之所嗄洶洶乎其可
畏及趍於海泊然而行悠然而逝渙漫浩𣺌不復少
肆者以其量素足以容之也天下大物也其動也無
端其變也無恆自非量可以容之者孰能有之人能
辭萬鍾之祿而或色喜於一金能虜三軍之帥而或
呻吟於一指其岀於計度而後爲者未足見人之量
惟其猝然遇之視之而不驚此非有量不能也古之
聖王叢之以極繁至擾之事而䖏之若無投之以深
憂厚懼之變而應之不勞恩及乎𥠖庻功高乎徃古
而不少見於辭色豈強而爲此哉其所操持者大所
𣷉畜者逺事物不得亂其中也堯視𥠖民時雍不異
於洪水滔天之時舜居乎法宮而朝萬國與陶漁於
河澤之際無異禹舉天下於魚鱉之波而使食息於
平土而不與焉蓋於其功德之盛未足見聖人之大
於䖏盛美而不居然後可見其量也後王之於古若
視日月不能㡬之者豈皆其智之不能質之不逮乎
速盈而易驕可以利害動而不能用天才知才智自
見於世者庻官百職之所爲無所用其才智而才智
之士咸爲之用非聖人其孰能之
君職
能均天下之謂君臣覆兆民之謂君立政教作禮樂
使善惡各得其所之謂君生民之初固未嘗有君也
衆聚而欲滋情熾而爭起不能自決於是乎有才智
者出而君長之世變愈下而事愈繁以爲天下之廣
非一人所能獨治也於是置爲爵秩使之執貴賤之
柄制爲賞罰使之操榮辱修短之權位乎海內之人
之上其居䖏服御無以大異於人不可也於是大其
居室彰其輿服極天地之嘉美珎竒以奉之而使之
盡心於民事故天之立君所以爲民非使其民奉乎
君也然而勢不免粟米布帛以給之者以爲將仰之
平其曲直除所患苦濟所不足而教所不能不可不
𦤺夫尊榮恭順之禮此民之情然非天之意也天之
意以爲位乎民上者當養斯民德高衆人者當輔衆
人之不至固其職宜然耳奚可以爲功哉後世人君
知民之職在乎奉上而不知君之職在乎養民是以
求於民者𦤺其詳而盡於巳者卒怠而不賦稅之
不時力役之不共則誅責必加焉政教之不舉禮樂
之不修弱強貧富之不得其所則若罔聞知嗚呼其
亦不思其職甚矣夫天之立君者何也亦以不能自
安其生而明其性故使君治之也民之奉乎君者何
也亦以不能自治與自明而有資乎君也如使立君
而無益於民則於君也何取哉自公大夫至於百
執事莫不有職而不能修其軄小則削大則誅君之
職重於公大夫百執事逺矣怠而不自修又從侵
亂之雖誅削之典莫之加其不畏乎天邪受命於
天者君也受命於君者臣也臣不供其職則君以爲
不臣君不修其職天其謂之何其以爲宜然而祐之
耶抑將怒而殛絶之耶奚爲而弗思也天與人其形
雖殊其好惡去就不甚相逺也使君命一人焉而治
民而困踣之厲虐之其有不怒者乎怒而能全其祿
位乎天之於君雖不若君臣相接之明且著然未嘗
不明且著也幸其未形以爲無憂幸其未至以爲愛
已嗚呼其可果恃也乎
治要
無法不足以治天下而天下非法所能治也古之聖
人知民不可以威服於是寓革姦剷𭧂之意於䟽緩
不切之爲使民優柔揖讓於其間莫不兢然有自重
知恥之心未見鈇龯而畏威未見鞠訊而逺罪潛修
黙改於閭閻田裡之中若有臨而督之者彼豈恃區
區之法哉法之爲用淺陋而易知民之爲情深詭而
難測以難測之情視易知之法法巳窮而其變未巳
未有不爲竊咲而隂誹者也善用法者常使民聞吾
法之不可犯而不使民知吾法之果可畏夫人祗天
而懼帝者以未嘗其誅殛而或其誅殛者必不
能以復生也如使神臨人之庭捽人而擊之則愚
夫鄙婦皆思持挺而逐之矣其何畏之有欲人之重
犯乎法在乎不輕用法於民吾視殺戮爲輕刑而數
用之彼將輕吾之殺戮而數犯之矣吾視笞罵爲大
辱重而施之彼亦以笞罵爲足恥而畏避之矣得其
要術者能使民畏笞罵爲殺戮不得其要者刑人接
於市而人談咲犯法不爲之少衰人惟以死爲足重
也故知樂其生知生之樂也故凢可以賊身害名之
事慎忌而不爲使皆不愛其死則將紛然驚肆馳逐
於法令之外趍死而不顧雖有法何足以制之聖人
之治不恃斯民畏吾之法而恃其畏乎名不恃其畏
乎名而恃其畏乎義夫纊冠素組玄冠縞武與坐之
嘉石而畫其衣施之人身非有毀形傷膚之慘也而
使惰遊之士不齒之人與麗乎法者服之坐之則慚
悔愧恨與木索嬰金鉄者無異此何必刑哉加之
以不義其辱固甚於刑矣孝友睦婣任恤有舉先王
以是者勸天下之民非能家而人誘之也而人
以能是爲榮不能是爲辱書之黨正族師之籍如受
命於王庭而就刑於司㓂其心逹乎義故知畏乎義
而惟恐或違之也事固有𩔖乎不急而爲用至要甚
微而爲化甚愽者聖人常以是寓夫御世淑民之精
意使民奔走慕悅無所厭倦而不自知其由世俗不
之察以爲遷逺而不若用法之有功則過矣人主莫
不欲民之興於孝弟禮譲也而人不免悖德而蔑教
莫不欲吏之奉職而循理也而吏不免怠肆而汙僻
則法果可以禁之乎法加人之肢體而不從而謂虗
名可以服其心其事若不近人之情而理有所宜然
者不可不察也二人治家一以變色不言爲怒一以
箠撻詬罵爲怒自其嚴者言以變色不言者爲不肅
矣示其怒者雖異而其爲怒則同人見其色之不易
變也於其偶發乎靣其畏且恐與箠撻何擇哉故法
不必嚴在示其意向而巳辱莫大於不得同於恆人
觴舉坐以酒而飲一人水其愧於刑及其身恥爲醉
酒者所輕咲也良淑之民皆冠緇布德爲民所尊者
加識別之行爲人所卑者使不與桓民齊則民莫不
修其所可尊而去其所可卑者矣吏以㢘㓗者歸
則服其服不能以義退者異其服以媿之則德惠盡
其職矣推是𩔖也等其田裡別其室廬使民無貴賤
以德之高下爲貴賤仕無崇卑以政之廣狹爲崇卑
有罪者始則異其冠服次則殊其里居如是而不悛
則誠不可與爲善矣然後刑戮加焉人知刑罰果岀
於不得巳而行於果不可不怒也必能自重其身知
麗乎法者爲可恥而禮義之俗成矣夫茍可以變易
風俗雖有甚難至逺之事先王之所樂爲也況其易
者乎易者忽之以爲踈而不屑爲難者重之以爲高
而不敢爲則是聖人之道終無適而行也悲夫
官政
欲天下之治而不修爲治之法治不可𦤺也欲行爲
治之法而不得行法之人法不可行也故法爲要人
次之二者俱存則治俱弊則亂俱無則亡偏存焉則
危世未嘗無人也然取而用之與用而責成之無其
法則猶無人也今祿而仕者無虗位求其知職而不
媿乎祿者無㡬人法非不宻也而貪𭧂者不爲止怠
鄙者不加畏闒茸不振者頑然食乎其間而不以爲
非其患在乎取之過雜持之過急待之過賤而黜陟
不明耳奚謂取之過雜可以治人者必有以過乎人
也過乎人之人居恆人之中固巳嶢然有異於衆而
爲衆之所服善用人者取其爲衆人所服者而用之
故人服其上之知人而歎受知者之其任各勉於
自修而無有僥倖乎祿位之心使無以過於人而用
之於治人之位則人必以上爲瞽而以得位者爲冐
莫不自以爲可用而有賤輕祿位之意曰彼猶吾也
何以治吾彼與吾等也何以聽吾之曲直於是䖏士
以不仕爲高恆人以得位爲宜而仕者之勢不尊威
不行而令不信於下知不爲衆之所與也則益不自
重而爲毀㢘蔑恥之行何謂持之過急待之過賤蓋
人必有樂乎位也然後思固其位安其身也然後自
愛其身知其身之當愛位之當保然後凢可以𢦤身
而僨位者畏避而不爲可以得名譽華寵者慕效而
爲之馭之以不得自專之法加之以非其自爲之罪
役之以非其所能之工富足則快樂而𫉬存廉節則
死亡而莫之救欲其有士之行烏可得也何謂黜陟
不明天下之所尚視乎上之所嚮漢文好寛厚而人
多化爲長者宣帝好能吏而吏多以善治四海之
內仕者之衆不可謂無才也而不聞卓然以才者
以非上之所好故有才者沉欝銷沮而不能自見妄
庸之人茍且攫𥨸而不知媿恥誠使擇異常之才居
四方之大位俾各察其屬之才鄙㢘否言其狀於朝
而進退之果才矣自縣而陟之於州於府加賜祿秩
以旌之果不才矣可任則姑試之以事不可任則歸
之於民䖏巳誠㢘矣則厚其祿雖有過𠕂宥三宥而
後加以罪勿辱其身勿役之以小人之事取於民誠
貪矣則收其祿役其身俾不齒於士上之好惡如日
月之昭明人寧有不化者乎利乎報而爲善者君子
以之存心則不可然欲化舉世之人皆爲君子不先
示之以得失之理未見其從也言治道者不求其
本急近功則謂德不若刑務教化則謂刑不如德皆
近似而不然也一任乎德則爲惡者茍免一任乎刑
則爲善者無所容皆不可以𦤺治惟本之以德而輔
之以刑使恩惠常施於君子刑罰常嚴於小人則寛
不至於縱猛不至於苛而治道成矣
民政
治天下者固不可勞天下之民以自奉也然不能使
天下之民知道而易使亦豈足以爲治乎當昔之未
有君臣也民頑然如豕鹿猿猱餒則食飽則奔逸跳
擲而不可制欲馴之且不能況欲使之乎聖人者出
知其散漫放恣無所統屬非久安之道也於是制上
下之分定尊卑之禮俾賤事貴不肖聽於賢由胥吏
以至於大夫公由子男以至於諸侯各敬其所宜
敬而各事其居乎上者猶以爲未足也復制治民之
法使五家爲比二十五家爲閭百家爲族五族爲黨
二千五百家爲州萬二千五百家爲鄉以屬乎司徒
五家爲鄰五鄰爲里里四爲鄼鄼五爲鄙鄙五爲縣
縣五爲遂以屬乎遂人聮之以五兩卒伍師軍以知
其數習之以師田飲射祭祀讀法以一其心書其善
以作其氣罰其惡以折其驕六畜車輦旗鼓兵噐之
稽可按籍而知老弱壯少可任與否不必問乎民而
具上有所興作朝出一言而暮巳集進之則前退之
則𨚫其民常知恭順忠愛事上爲當然不敢少有忿
怨避縮之意三代之時非不役民也而未嘗有一民
敢發不遜之言豈其威力足以制之哉其法素備其
教素明民皆知道而易使故也𢧐國之君不知先王
之用心務爲茍簡之術以爲不必如先王之煩宻過
慮亦可以爲治斥絶遺典而師心自爲旣巳失矣而
秦又並燒除刮絶之不復有爲治之法而徒任刑罰
以刼黔首譬之去悍馬之覊靮而臨以鋒刄彼有蹄
齧騰躍而走耳安能以可生之身蹈必死之禍哉故
斯民至於秦而後興亂後世亡人之國者大率皆民
也其禍實自秦始秦之民即三代之民在三代之時
則尊君而附上當秦之時則鷔狠凶戾視其君如𬽦
讐豈民之過哉無法以維之無教以淑之而不知道
故也二家之童其一自㓜教之以拜跪順悌其一恣
其詈言誶語而不禁他日犯上而賊倫者必自㓜不
教之人其知教者必不至乎有過也治天下者未嘗
願天下之不治而不修𦤺治之法猶願無死而不食
也𦤺亂之由非一端莫甚於治民無法治民之法旣
定世有叛將亡卒挾姦而肇釁縶而殺之易易耳亂
亡所以相踵者無頼者爲之倡好亂之民皆起而從
之也使斯民皆知君臣之義或有狂夫恠民出乎其
間衆縛而告於司㓂何亂之能成玆欲復井田行周
制如先王之時固難矣獨不可稍取先王之意爲之
法乎今之役民雖不能歲止於三日亦未至於厲民
也終歲休幹家縣官役之以數日之事已若爲所不
當爲發憤懐怨而就道甚者或逃匿而不從上之威
令方行而民巳如此設使不幸而威令有所不行何
望其從上之命乎此治民無法教民無道而不知君
臣之義使然也爲人父者未必皆無過舉然子不敢
逆其命者以父子之倫不可悖也人君之政豈能皆
合乎民心茍不知君臣之義少不慊所欲則攘𬒮而
起其危亦甚矣烏可以爲不急而不務哉欲民易使
莫如放鄉鄰鄼鄙比閭族黨之制執其中而用之爲
之正若長者月申之以讀法開之以古訓春秋合之
以祭祀和之以飲酒導其忠順之道罰其不率令者
遇有徴發以趨事先爲者爲上而厚賞以勸之以訕
訐敗𩔖者爲下而屏黜以愧之上之人又能躬行以
成俗立學校以明教則民可漸化矣然必制民之産
使之無死亡之憂然後可茍驅不能自存之民從吾
之令雖堯舜之仁周公之智有所不能況三代之舊
法乎故民易治也在乎治之有法法可行也在乎養
之有道
成化
寓控制天下之道於迂逺不急之法使人隂服乎上
而不自知者周之所以得民也欲人之服從而炳然
示之以服人之具其服也必不堅有意於服人先以
養人者示之使天下成化而歸巳此誠能服人者也
秦漢之君未嘗不咲周以爲迂而其爲治之具固周
之所咲以爲拙陋而不爲者也惡犬升灶而食糜必
嚴禁而預防之使不敢近則可矣不能制之於先伺
其旣食而擠之於釡雖可以快意而釡之糜豈可食
哉秦漢之法擠犬於釡之𩔖也其於民也未能教之
知義而禁之勿爲亂未能教之知孝而禁之勿悖慢
視斯民𡨋頑愚僻與熊豕麋鹿無異不少置於心而
爲之計及其麗乎刑則三族誅滅之典㫁焉行之而
不顧威令旣立使人視斧鑕如就幾席而無所避豈
不可畏哉畏極而玩玩極而怨有時不畏矣矣故以
刑罰爲威者威旣褻而亂生以禮義化民者俗旣成
而分定能使民畏禮義如刑罰而不敢犯之則刑罰
可措而不用矣周之盛時是也五家置之長二十五
家置之胥百家置之師五百家立之正其事似乎不
切也歲時則讀法春秋則㑹射蒐狩考其善而書之
紏其惡而戒之民之得休息者寡矣其事似乎太煩
也然則周卒以此而治孰謂果煩而不切也哉周之
成法具在今欲爲此不難也而民必以爲甚病夫變
其所久習而俾爲其所未見非特今之人病之雖周
之民亦然武王周公以至仁易至𭧂宜其悅而順也
然殷民紛紛思亂久而後定者以法制之驟而然也
蓋殷之政亡久矣周驟以禮義䋲之俯仰揖譲於規
矩之中而不勝其勞則思其縱逸之安固恆人之所
同然者況今之世承大亂之後乎然先王之道所以
利民而上無所利能爲之以漸可不擾而復也稍揆
其當損益者而踈畧之民可不甚病也宜定其制曰
民家十爲睦睦者言相親也十睦爲保保者言相𦔳
也十保爲雍雍者言衆而無爭也雍咸屬於縣雍有
長以有德而文者爲之保有師以有行而文者爲之
睦有正以忠信䔍厚爲十家則者爲之同睦之人月
之吉咸造睦正之廬正中坐餘立而侍老者坐侍令
少者一人讀古嘉訓巳正爲釋其義戒勸之衆皆揖
而聽一人讀法已正立而宣敷之衆皆北向跪而
聽讀旣正書衆名於冊列其所爲於側善惡咸具無
惡者爲上善多者次之善惡均者爲中惡多者爲次
中無善者爲下正飲衆酒位皆以其行爲差下者不
𢌿酒不命坐三年而無惡者告於縣而復其身三年
而無善者罰及之異其服不齒改者免之其善之目
曰孝曰弟曰親鄰曰恤貧曰助同睦曰敏好學其惡
反是保有學以教十睦之秀民四時各一㑹如睦制
而略其教之法取其孝弟忠信之行取其端莊和敏
之德取其治經而知理射而中習禮樂而安知書數
而適用月試而升黜之升則於雍雍亦有學其教如
保而加詳雍試而善則升於縣而復其家黜則於睦
俾家之而有聞則復教之而復升之凢睦之民
有未逹則問諸正正未逹則問諸學農而暇則惟學
之遊以諮善言以法善行同睦同保遇相揖作相助
語相譲飲酒相命召若族雖非同睦行族禮童子則
學於睦之正取其群而和睦正保師雍長縣歲考其
績而升易之爲〈此下疑有缺誤〉者其家復凢民力征相先粟
賦相率上之所令胥𭄿而趨死而絶者食病而窶
者敬德而文者執強悍愎而敗𩔖者棄好侫而巧者
此其要也持而循之使不至於壊謹而察之使不至
於弊而朝廷都邑皆以禮爲治民寕有不化者哉由
是道也近者十年逺者數十年周之治可復見矣嗚
呼周之盛至於今三千年矣漢文帝唐太宗宋仁宗
有願治之心而治卒不如古者以其不法古之道而
失先王之意也道之行豈非難哉然爲天下者患乎
無志有志無難爲也患乎茍安求安無難𦤺也患乎
畏事立事無難成也舉而措之如斯而已矣
明教
天下非無才也聚數萬之人養之十餘年而未見有
一人可者養之無其漸而教之無其法也古之善
育才者豈能益人以藝增人以智哉爲之之具素俻
能使人以不成才爲病不若人爲恥各思勉爲君子
而不可止也故自其少時居於閭族而閭胥族師不
責之以敬敏任䘏則責之以孝弟婣睦其本固已美
矣及其漸升於太學求之以六德以觀其內試之以
六藝以觀其外行完而德俻藝成而噐良然後措之
於用蓋其詳且慎也如此後之所望以爲才者執子
弟於販鬻之區芻牧之塲之以衣冠而納於郡邑
之學終歲朞月太學有徴焉則又納於太學計其所
習曾未知拜跪之節興俯之容而巳肆然有爵祿之
心太學舉而教之者又不越乎誦書業文挾弓矢角
膂力恆人之淺事歴時未久有司有求焉則以應之
大夫之位有闕焉則以爲之爲之者旣不自知其
不可而命之者亦不責之以其所學於是學者以習
恆人之淺事冐竊祿位爲得計莫不相勉爲恆人而
自謂不必修君子之事也太學之所聚郡邑之所教
咸有茍且之心無頼之行兾其才之成奚可𦤺哉夫
國之立學所以養才必不期其至此也爲學者雖無
志於道德亦必不自望爲恆人也而卒不能有成者
非他用之速而教之踈也古之六德智仁聖之事顔
閔之所不能及六藝禮樂之度數節文孟子之所不
能詳射御之工杜預羊祐之所不能兼書數之法君
子猶有所未習今欲責學者皆法古人而盡備之宜
其未易爲也然不法古人而惟矢膂力是效誦書
業文是爲亦未見才之可成也然則何由而設教乎
蓋聖人之取人德不求其全而取其不違乎道藝不
求其俻而貴乎能𦤺其精唐虞以九德待士而有三
德者亦俾爲大夫有六德者亦俾爲君聖人豈不
欲得全德之人而用哉以爲求人太全則天下無全
才不若因德命官之爲無失也臯陶未必能逹禮益
稷未必能知樂而益稷臯陶所爲之事伯夷後䕫宜
亦有所不能然而數子爲之各其位而成名於後
世以其精不以其俻也人惟行可以自圖若才與藝
則有能有不能欲強而通之非惟不足得其所不能
且將並其巳能者而失之故善立教者莫如本之以
六行餘則因其質而設其科人有剛毅而重厚者有
慈良而順愛者有䟽逹而明㫁者有強識而通敏者
有沈勇而有威者有多力而任武者此六人者使曲
狥衆人所能必不能堪茍因其所固有而教之於成
才也奚禦剛毅重厚也必可以任天下之大事則因
而教之通古昔之政教周知海內之得失觀其損
益折𠂻以驗其爲勿使色厲而僞者得參之則大臣
之儲也慈良順愛者必可以治民則因而教之平賦
施惠之方振災恤患之道辨邪察獄之事理俗興化
之要勿使柔佞而詐者得參之則牧伯之儲也䟽逹
明㫁者則百官衆職之儲也強識通敏者則文學典
禮之儲也沈勇而有威多力而任武則將帥之選疆
之所恃也各以其所當爲者教之而皆不使近似
可之人得與則所用無非才而所爲無僨事矣此
大學之政也而爲師者非其才德之美不可也大學
推其法行之於郡縣俾亦以六科爲凖郡縣之取弟
子貟也必問於其宗族鄕黨皆言其篤行而好學則
取之而復其家田百畒入太學則倍復仕而有政則
皆復學於郡縣者與郡祀與燕㑹禮異之使殊於恆
人縣每科四人三歲各升一人於郡郡毎科十人三
歲各升三人於太學太學每科百人爲率以應上所
任用郡縣旣升而闕則即充之廩之也宜厚教之也
宜詳試之也宜嚴用之也宜當人知學之可仕也則
不怠於自修知各因其才而用之也則必謹於自立
而天下之異才咸思有爲於世矣爲治者不患乎無
才而患乎聚天下之才而不能教用天下之才而不
能擇教之而能成其德用之而能不違其器則才何
可勝用哉胡貊之富人聚馬盈谷而不得一善馬善
御者執鞭䇿指麾而區別之一日馬之𦤺千里者以
百計而盈谷之畜無棄者御非能假馬以力而易其
性也能別其高下而不失其性則善馬出矣爲治者
能不失其性豈特不患乎無才天下亦安所患哉
正俗
行於一人之身而化極四海之內觀於數百年之前
而驗於數百年之後者風俗是也故風俗之所成至
㣲也其效至著也所係似小也所由甚大也不可忽
也昔者楚靈王好細腰舉國之人皆約食束膂引而
後能起慿而後能立伊川之民髮而祭智者知其
變而爲夷風俗之端可不深察哉夏之忠商之質周
之文其先之所尚傳之數十世而不變守之至於國
亡而後巳其俗素巳定也故商之不能爲忠猶周之
不能爲質也周公豈不知文之不若質哉至於商之
末質漸散而繁文興矣周公知其莫可及也故因而
文之恐其趨於浮薄也爲之禮以節之作之樂以和
之惟其如此故能至於七百餘年然其後亦已不勝
其弊矣𢧐國之世遊之士螽聚蚊合以謟言邪
㗖諸侯傾動天下誠二代之所未有也由是生民日
流於變詐豈非文勝之弊哉及秦懲其病遂坑殺儒
生舉先聖賢之遺文餘法一火而盡燔之曾不師古
而任其深刻巧苛之律不旋踵而遂亡其所尚非道
故也漢興務以寛大更之法踈禁濶四百年之基用
此以立然其時朝無人不知以禮義爲俗其所因仍
大率皆秦制也烏望其如三代哉至於近世惟宋之
俗爲近古尊尚儒術以禮義漸漬其民三百年之間
宰相大臣不受刑戮外內庻官顧養㢘恥雖曰綱紀
未俻其所崇尚逺非秦漢以下之所能及故其垂亡
之際孀後少主旣巳就虜而其臣抱君之遺奔走
海島誓天指日擁立爲帝朝夕請命如事神明卒之
無一人有背叛之心至於溺死於海而後巳雖三代
之亡未聞忠厚惻怛有若是者孰謂風俗無益於國
哉且夫秦皇帝之死未久而其黔首相與奮挺而呼
願食其肉漢唐之衰皆逼於其北面之臣而奪之而
宋乃獨若此者何也秦棄禮義漢唐不知以禮義爲
俗而宋風俗淳美故也假使宋無夷狄之禍尊其前
世之俗國安亡哉以是知風俗之至急也宋亡元
主中國者八十餘年中國之民言語服食噐用禮文
不化而爲夷者鮮矣其初尚有一二賢者教之叅用
宋法而亦頗以寛大爲政故民亦安之然而𭧂戾貪
鄙用其族𩔖以䖏要職黷貨紊法終以此亂其俗大
壊以至於今譬如弊鍾漏鐻非重皷而鑄之其音不
可得而調也夫欲因亂國之俗而𦤺治雖聖人不能
也勢不可也俗之旣壊則日甚而歲滋耳無以匡持
之豈遂止哉今北方之民父子兄婦同室而𥨊汙穢
褻狎殆無人理盂飯設七咄爾而呼其翁對坐於地
而食之 頑不知教其於大倫悖棄若此
甚非國家之便也上下有則乃所以導民故古者士
民不非其大夫今小民得以執郡縣之短長撾皷而
訴之闕下弟子或訟其師子姪或證諸父禮義不立
所不至哉法令非不明也有司按四方之罪非少
怠也而犯者不爲衰止𭶑胥巨吏開口肆然徴取於
人而不顧問之則曰行且輸作不取何以爲資或曰
身死而妻子何所仰食姑取之以自給耳其設心自
以爲明逹見執貧守法者衆且群指而咲之而其人
亦不幸卒無赦以死於是益堅貪者之心小民轉之
窮苦割剝次骨鬻産賃室以奉其無懕之欲非特爲
此也國之大柄可以貧富者惟寳鈔爲然無頼之民
聚徒勒板而僞之御史中使國之㢘察天下者安〈作妄〉
詐男子假其衣冠符印乘傳而橫行夫僞鈔僞官之
律至重也而若不愛其死而冐之者豈誠不愛也哉
彼見死者之多而死不之畏也且人雖至愚奚不畏
死彼誠見生之不足樂也知生之足樂則安肯言死
哉頃者冨民受挫辱於官府或禠其衣而跽或庭拽
而詬罵其心大恥掩面而不敢見人里中弔者填其
戸殺羊爲酒而祓除之其人亦終身以爲病況犯有
名之律至於死地哉今人則俱不顧矣鞭一百扶而
岀於外掲其瘡以示人咲談而道之人亦不以爲怪
一百之刑曾不直舊時之詬罵刑愈多而人愈不知
恥則刑之不足化民亦明矣故欲民之重死而難犯
法莫如省無用之刑而以禮義教之夫牧者之於羊
操長鞭而逺麾之未嘗及其體則逐逐然行矣茍歩
歩而鞭之則必馳突散走而不可制故刑者非所以
治民者也不得已而後用民知其不得巳而後用則
烏犯之哉俗之不羙至此甚矣少遲而不變法令
將不足禁之不可不深計也三代之變俗各視前代
而變之元之俗貪鄙𭧂戾故今宜用禮義爲質而行
周之制今周之制亦有行者矣學校非不立也鄉飲
之禮非不修也然而俗尚未善者未嘗灼然示之以
所尚也夫示之以禮義者朝廷之上皆不言他而以
禮義御史出行郡縣不以摶擊人責之而責之以禮
義化民之事守令者考覈之等不以興利增戸求之
而求之以刑罪息學校興歲舉其孝弟忠信之民而
尊異之使小民皆知朝廷之意在乎成俗而不求利
在乎任德而不任刑則信譲立而㢘恥興㢘恥興而
民重其死然後取先王防範天下至於七百年之法
舉而盡行之三代之俗必復見而成康之治不難𦤺
矣世嘗謂古與今不同俗豈其然哉今也民啜粟飲
水與三代之民同養老育㓜與三代之民同獨人君
不可行三代之政乎用元之法而欲𦤺古之治猶食
烏喙而望其引年附獨木而濟大川也
重爵祿
以一人而加乎萬姓之上聚之為膠散之爲沙塵
合之爲手足而離之爲𬽦讐其勢岌乎其可畏也然
而人君䖏之甚安而居之不疑者以爲天下之人賤
者待我而貴貧者待我而富且曰富曰貴吾有以命
之則其勢不能以自尊天下皆有待於我而吾無待
於天下是以籠絡奔走舉世之豪傑而恆以是驕之
而不知此僅足以𦤺狥世之士而不足爲高世之士
之輕重吾以爲人必待我而後富貴尊榮也彼高世
者方以是爲道德之累大言宏論辭拒退避惟恐爵
祿之汙其身則人君安得以此𦤺之哉士之可以自
恃者無竆而君之所以𦤺士者舎爵祿則無所可用
用之得其道雖不能𦤺高世之士猶可得狥世者而
任之操貴賤予奪人之柄而不能用將使庸夫婦人
咸自以爲高而謂爵祿爲不足貴此人君之大患而
不可不察其故也數寸之節盈尺之綬何足以貴人
而人知貴之者以人君不易以𢌿人知自貴重之道
也凢物貴於不易得而賤於施所不當與未嘗拜人
者拜一人焉則人以爲盛禮則拜在所尊矣逢乞人
而與之揖則其拜爲不足貴而受其拜者皆褻而賤
之矣方之爲天下者能使人以不得祿位爲不若人
其心恆忻然有趨事赴功之心故上無求才之勞而
下無曠官之憂執野人市魁而授之以大位士之賢
者必曰我何可與之同仕乎哉由是䖏士以不仕爲
尊以遺世爲高而訾爵祿爲不足貴海內皆有無求
於上之心人主提其空名將安所用乎賈於千家之
市欲使千家之人日爲市於其門猶必權物之價使
人不能賤其物操區區之空名欲俾智者盡其謀才
者效其功勇者陳其力而不使人知自貴之道謂之
善慮天下不可也德可以爲公卿吾從而用之於大
夫士之上則居其下者莫敢不服德可以治民吾從
而加諸斯民之上則爲民者莫敢不服上之所用舉
可以服人心則高世之士無可容而爵祿重矣不能
服乎人心人君之權下爲清言橫議之所奪而其勢
渙散而不收則何所不至哉
正服
善治天下者常迎斯民好慕愧恥之端而導之於不
言不動之中使之身勉於善而不自知勑之以辭
之以賞罰而強斯民之從之者化之至淺者也夫
民雖有昏明愚智之不同然未嘗無所好惡也好之
而未得則慕心生惡之而不能免則恥心萌且貧賤
家之竪子以華衣羙服則欣然喜巳不得有而見
富貴家子之勝巳則赧然愧矣其喜與愧豈有教之
者哉發於性本於天莫或使之然而不能已耳聖人
之爲治常因其天而順導其性寓可慕可恥之噐於
人所不可離之物俾民目接乎此而心化乎彼無爵
賞之誘而其𭄿有甚於爵賞非鞭朴之威而其懲有
甚於鞭朴用㣲而效速意宻而化神者其惟衣冠之
品上下有制之法乎昔者成周之盛其爲制蓋詳矣
天子諸侯以下自九章至於一章自十二旒至於三
旒其曲折粗見於經傳而庻民之制之詳無聞焉獨
禮記者曰野夫黃冠掌禽獸玄冠綏武不齒之服也
縞冠素紕而綏五寸惰游之士也由是而推之其寓
懲𭄿之意於衣冠之蓋甚俻矣夫頑悖之民刑其
體膚創愈則痛平書其罪惡歲久則書亡若因其
𦤺飾之具別以美惡之等俾服者思其爲可恥而慕
乎善觀乎服可恥之飾者知其爲當戒而禁乎惡之
爲著明乎蓋天下之民非可以一途視也或誦法堯
禹而惇行道德或縱情逞力而干抵法律其相去不
啻十百士君子揖譲雍容習爲卿大夫之事而卑賤
之夫任奔走出入於泥塗草莾之間苟㮣而同之
則何以別賢否而示貴賤哉成周之制意必有以䖏
此而其詳不可悉考矣欲談先王之治者宜稍定其
儀則凢士農工賈技藝百家之流於其冠服各爲表
識而以其人不以其族有德之君子化行於鄉黨及
衆所擯棄作過罪之人或異其制以爲懲勸亦不
以其族而以其人非士族而有士行者進於士族尊
之而爲不善者服以其服而居民上者又接士君子
以禮待庻民衆流以法㣲示意嚮以聳動之民見有
德者之服美而邪慝者之可恥也必勉於自修見
爲士者之尊而執藝者之卑必慎於擇術天下皆慕
而欲爲士君子斯民孰與爲不善而禍亂何自而作
哉世主無不欲斯民趨善而去惡然而法愈煩而惡
不止者不能迎其慕恥之端而使之不知善之可慕
而至於無恥也故因其良心之發而導之則㣲示吾
意而有餘䘮其慕恥之心而令之雖迫之以刑誅而
不足夫以刑誅之不能禁之民而欲其見吾區區之
冠服而化此世俗之所惑也然是民也與三代之民
𩔖也畫衣冠而不犯者有矣刑措而不用者有矣聖
人果何以𦤺之哉蓋其施爲有本末而導之有道化
之有方也事之要固不止乎衣冠之有制而衣冠之
有制豈非王政之所當務也哉
臨海縣知縣黃誥
黃巖縣知縣張師善
台州府儒學教授尚 芳
訓導李 深
黃巖縣儒學教諭文 程
府學生陳縝葉琰王梅齡
臨海縣學生李臨卿戴濬之
黃巖縣學生孫思光牟汝鈞校對
遜志齋集卷之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