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述
自序
[編輯]荀卿有言∶欲觀聖王之跡,則於其粲然者矣。岐黃之道,至此亦可謂粲然矣乎!考諸《靈》、《素》、《難經》、仲景而後,如河間、東垣、丹溪以及歷朝先哲,卓然成家者指不勝屈。其間雖純駁不齊,苟能采其菁華,遺其糟粕,何莫非後事之師乎?余弱冠即究心斯道,寢食於茲者數十餘年。每於臨證之暇,取先正之書,反覆披閱,語有精粹,輒隨扎記。歲月既深,卷帙遂多,紛紜雜沓,因重為編次,分門別類,列為十六卷,題曰《醫述》。吳春麓侍御見而善之,謂醫書汗牛充棟,學人誠難遍閱,是集濃不盈尺,而於古今諸書揭要提綱,搜輯略備,俾學人讀之可以遵道得路,誠醫林之寶筏也!余自愧譾陋,於先正群書未能盡睹,一斑之窺,知不免貽譏於大雅。特以數十年涉獵之心,不欲廢棄,尚望後之君子,補其闕略云爾。
道光六年歲在丙戌季春月上浣古歙程文囿自序
序一
[編輯]嘉慶丁卯,余以艱南歸,客游大梁,使院病甚。時程君杏軒為覺生同年治疾,先期至,因為進刀圭,應手輒效。是年五月,與杏軒別。己巳之秋,予至新安,晤杏軒,輒言將病。又九年,余再來紫陽,杏軒果病。手一編示余曰∶「予懼夫病者之多,而治病者之誤也。爰輯是編,以備臨證參考,不意竟自致病也。「嗟乎!病患之病而自病,使病常在己,而不病常在人。杏軒之身病,而心固未嘗病也。推是心也,即以之醫國可也。其書十有六卷,凡一百餘門。其采輯三百餘家,大旨歸於治病於未病之先,與古之十全為上之旨有合焉者,讀者自能含咀而決擇之,茲不復贅。爰敘其着書之顛末於此,使人知其用心之所存雲。
嘉慶丁丑孟夏春麓吳賡枚拜書於古懷德堂
序二
[編輯]醫學之精,難於舉業。俗儒日事 嗶,童年肄習,白首茫然,不過自廢。醫則呼吸存亡之責寄焉。經生不能博覽群書,枵腹箝口,尚無訾之者。醫或涉獵不多,胸無把握,臨證斷難措手,遑言奏效!此業醫者不可以不精也。鍾少善病,困床蓐者數矣。置舉業為緩圖,日親藥裹,因識藥性。翻閱古今醫書,頗得大意。計偕後奔走燕北,體稍強,藥餌亦漸減,而與醫術遂日疏。厥後,迷悶簿書,倥傯郵驛,食少暇頃,竟不知藥為何物矣。年來自青海歸梓,日與故園父老相晤言,每聞患疾家延醫多莫治,心訝之,為詢其方,攻補溫涼漫無定見,皆以病為嘗試,蓋惟脈證均不明故。余非專家,此中癥結未洞澈,默不敢言,日耿耿於心,思得博雅君子一問津焉。尺咫之區,見聞莫擴,惟自披覽前賢着述,悉力研究,終未能深信於中而無疑。今春家錫三師歸,言岩鎮觀泉程先生為通儒名醫,心嚮往之,因造謁焉。先生藹度赤誠,一見如舊識,出示所着詩鈔兩卷,醫案三卷,並得讀《醫述》十六卷。於此益識先生之學,遠紹旁搜,鈎元提要,博而能約,實足發前人之奧 ,為後學之津梁也,夫醫之為道大矣哉!
體陰陽五行,與《周易》性理諸書通,辨五方風土,與官禮王制諸書通;察寒熱虛實脈證,嚴於辨獄;立攻補和解方陣,重於行軍。固難為淺見寡聞道也!先生萃數十年考訂,遵古、述古而未嘗泥古。凡前人所言深中肯綮者,一一編次,分門別類,鄭重周詳。《禮》雲∶醫不三世,不服其藥。三世,三皇之世之書也。先生上溯軒、岐,下逮漢、唐、宋、明諸家緒論,無不融貫於胸,原原本本,稱心而言,非但三世已也。使推此以習舉業,定早獨出冠時矣。顧愚謂終不如先生仁心仁術、活世壽世之功之大且久也。謹序。
道光丁亥歲長至前三日後學朱鍾拜撰
序三
[編輯]醫曷為以述名也?語云∶述而不作。蓋醫自《素問》、《難經》以來,作者略具,無所事於作也。迨金、元時,諸家門戶角立,乃各持其言,爭相排擊,於是而欲薈萃群家,折衷一是,則非作之難而述之難也。述之不備,則美善缺如;不醇,則又瑕瑜互見。觀泉先生婆心濟世,積數十年心力,為之溯其原流,分其證治,剖其是非得失,利病之所以然而成之,此先生之善於述者也。獨是善於述矣,而唯輯前說不贅一辭,何也?夫後世非無述者,類皆條列件系,議論紛然,蠡測管窺,出奴入主,亦徒見其辭之費而未必有當於作者之旨也。先生則擇焉而精,譬猶金之在熔也,為水溢,為冰釋,為列星之行,為芙蓉之始出焉。前者黃帝、扁鵲、仲景諸大宗,其爐也。河間、東垣、丹溪諸名家,其范也。論證、論治、論方,提宗挈要,綱舉目張,其裝炭也。而採金蕢,汰頑礦,聚精會神,與古人印心原於百世而上,則先生自具之橐 也。洵乎先生之善於述也!即謂先生之以述為作可也。先生故工為詩,昔司空表聖《詩品》有雲∶不着一字,盡得風流。嚴滄浪論詩云∶不落言筌者上也。又雲∶不假一知半解之悟,正先生不贅一辭之謂也。濂不知醫,而竊服膺於是述也。爰附數語於其簡端雲。
藕莊愚弟朱濂拜撰
序四
[編輯]醫書汗牛充棟,然博而不約,學人無所折衷焉。曩聞新安程杏軒先生着《醫述》十六卷,上自《靈樞》、《素問》,下迄國朝名家,無不分證辨方,集其說而比附之。取先哲之刀圭,為後人之津逮。雖曰述而不作,功過作者遠甚。兵燹板毀,欲見其原書不可得。嗣訪得徽醫胡丹 家藏有完本,思假刊之,而醫方珍為枕中秘也。乃 槐孫族弟曾承輾轉關說,而書以出。適竹坡弟歉成、幼征弟歙成、瑤圃侄大 、憲屏侄大墉、志卿侄大堅、少坪侄大堤,研香侄孫普揚,與有同志,遂重付諸手民。而剞劂之督,槐孫獨任之;仇校之役,采芝族叔鍾秀、侍丞族弟講成及研香侄孫普揚分襄之。復取先生別刻醫案三卷附於後,以明先生得於心應於手,有成法必有成效也。而是書乃稱完壁焉。由是流傳益廣,家置一編,不但讀活人書者,因流溯源有資考證,即就療於人者,亦可因書以知證,因證以辨方。良HT 之劑,知所決擇。然則先生壽世之功,方流衍而未有艾也。九閱月,工竣,書其緣起,弁諸簡首。
光緒十有七年歲在辛卯季秋之月涇上雲溪老人朱欽成敘
序五
[編輯]周官醫師掌醫之政令。《左氏傳》曰∶三折肱為良醫。古人於醫,蓋慎之矣!後世醫者,不能盡讀古人書,即以療治為己任,術小驗,輒自以為盧、扁不能過也;及遇疑難症,則茫無所辨,又不甘自謂不能辨,於是取其近似者而擬議焉,嘗試焉,否則,投以不足損益之藥而塞責焉。嗚呼!以彼其術而制人死生,呼吸之頃,欲賴以濟,其可得乎?而信之者,顧曰醫者,意也。不在讀古書,讀書而泥古,方適足以殺人。夫古人之以書教人也,固教人以審脈理、辨藥性,已驗之方,特間存一二以備採擇,豈教人拘方而不審脈乎!抑教人因疾而後投藥乎!故脈理未審,藥性未熟,用古方而殺人,是皆不善讀書者之過,而古人固不任咎也。徽州程杏軒先生,深於醫理,其所讀書,自《素問》、《靈樞》、本草諸經,洎秦、漢迄近代諸大家之說,皆博通而詳解之。故出其術以治人疾,輒靈異如神。嘗取述而不作意,着《醫述》若干卷,綜貫眾說而參以心得,誠壽世之良方,醫家之寶筏也。余往者學醫於常州孟河費晉卿先生,熟聞此書之善而無從購得。嗣宦遊楚北,鄒少松觀察出所藏本,余讀之數旬,固心善之,欲借刊而力未能也。辛巳,咨補江陵丞。丁亥,俸滿回省。時亦為人治疾,目擊近時醫學之衰,思有以救正之。己丑春,始因友人吳君翰臣借得胡君仲卿、余君獻丞家藏原本,擬付手民而力仍未逮也。紀君懷清、朱君槐孫,適有同心,述諸朱雲溪翁與其群從,慨任刊資,遂以付梓。古人云∶為人刊刻遺集,以廣流傳,與收人骸骨同功。雲翁一家,固眾善奉行,真能掩骼埋 者。曩刻《摘星樓痘書》,活嬰無算,今復出重資以成此舉,其功德豈淺鮮哉!而與人為善,成人之美,則懷清、槐孫二君之力,尤足多也。蓋得數君子,而杏軒先生着書嘉惠後學之心可以慰,即餘數十年殷殷求訪之心,亦可藉以慰矣。因述其緣起如此。
光緒十六年孟冬上浣仁和嘯笙諸淦謹序
凡例
[編輯]是集,乃平日閱書,隨時札記,歲久成帙,重加刪訂而編次焉。首溯源二卷;次傷寒二卷;次雜證八卷;次女科一卷、幼科一卷、痘疹一卷、方藥一卷。共十六卷。書分數種,門類各殊,體裁不能畫一,觀者諒之!
所述經語,謹載諸書之前,以示尊經之意。所述先哲格言,其間序次,則或以意義之相承,或以病候之遞及,不以年代為先後。惟雜證各門哲言補編,首列仲景之言者,以仲景為醫聖也。
所輯近代諸書,或議論純粹,或治法精良,或譬喻明切,或辨駁條暢。稍涉膚庸,概從割愛。
所輯群言,只期切要。故或節錄數行,或採摘數語,或摭拾數字,無非刪繁就簡之意耳。
所輯各家之書,其書目姓名,即載明條下。然間有一人前後書目姓名互見者,有單着書目或單着姓名者,亦有書目姓名並失記者。博雅君子,自能識之。
婦人、小兒兩科,因有經帶胎、產、驚、疳、痘、疹等候,故較諸男子延醫倍難。歷考古今方書,惟薛立齋醫案、王損庵《繩准》尤為詳細。無如卷帙繁衍,閱之不易。是集僅挈大綱,欲窺全體,考核兩家之書自悉。
各家醫書,凡傷寒、雜證所用成方,每匯篇末,以備考核。然古方甚繁,大概已見《醫方考》、《名醫方論》、《醫方集解》等書,是集另輯方論一冊,撮其大略,或有匠心獨創與得自傳聞,法屬精良者,間於各門附載一、二.惟幼科丸、散諸方,所載較多,備急用也。至於痘疹方法,因本卷書帙已盈,未能載及,專科諸書具在,自可檢閱。
本草,名家着述∶博者,莫如時珍《綱目》,約者,莫如 庵《備要》。是集所輯《藥略》一冊,不無太簡,實緣限於尺幅,故僅揭其要耳。
醫之有案,如弈之有譜也。然一家案中求其精粹者,亦不多得。即名醫類案一書,非不悉備,竊恐廣羅寡要,是集所載,務求超群邁眾,閱之令人心思開擴。泛常諸案,悉不纂入。
經、史、子、集諸書,有與醫術相通者,間述一、二。非故繁稱博引,誠以此事系生死所關,古聖賢亦嘗留意。
不當以小道外之也。
《張氏醫通》、《證治匯補》、《沈氏尊生》諸書,亦皆遴選諸家名論,然每參以己意。是集專述古人之言,毫不敢竊附鄙見者,蓋恐蹈妄作之愆也。
跋
[編輯]徽州以黃山之秀,茂林修竹之盛,新安江水之利,自南宋以來,航運日興,經濟繁榮,手工業發達,人文蔚起。迄於明季,已成東南重鎮。產品之豐,文物之盛,字內名邑,難與其匹。然。其地缺鹽,因而取給於吾邑揚州。時揚地以鹽運關係,亦富甲天下,故徽、揚之來往益密,經濟文化交流,有唇齒相根據之勢。明季徽人之旅揚者遂多,在揚行醫者亦多。
及於明末,北都淪亡,南都告警,將決於揚州一戰。時徽籍流寓吾揚者,多登運鹽船返里避難。無何,揚州十日,凶渠多鐸屠城,居民瀕於絕跡矣。及至亂局敉平,首返揚州者,多數為徽人。入清,設安徽會館於南城,棟宇之廣,甲於眾會館。由是,徽俗之影響吾揚者益巨。以言文學藝術與科學技術,則關係尤深。干、嘉之際,考據學盛興於東南,迄今學術界仍以戴、段、錢、王並稱。戴則皖人,王則揚人,而揚州之汪容甫、焦理堂、阮芸台諸先生,又與皖省人士互有影響。在藝術方面,揚州八怪之汪士慎、羅兩峰先生,均新安人;而懷寧鄧石如先生、涇縣包世臣先生,寓揚亦久,且對吾揚之書法篆刻,影響尤深。吾鄉吳讓之先生傳其法乳,後世常鄧、包、吳並稱,形成書法之一巨派。
揚州十日後,醫界首返揚城者,即曾經寓揚之徽籍程雲來先生。先生於順治間即輯《醫學分法類編》於吾揚,其後之著作,若《聖濟總錄纂要》、《金匱直解》等,又多着筆或刊刻於廣陵。故新安程氏之醫學,影響於揚州者至深。雲來先生,當與《醫述》輯者為同族。
程杏軒先生,歙之飽學士,亦名醫也。既胸羅四部,又博極醫書,精於考據,乃刺取醫藥要言,編為《醫述》。其取捨甚精,由博返約。手此一篇,可無餘蘊矣。
《醫述》雖系輯錄,然無一字無來歷,無一字無出處。其文本節組略處與原作相較,義達真存,使人心折。
雖多刺取已刻者,亦廣收皖南未刻之稿,眾多事後佚失的着錄,賴此得以流傳,厥功甚偉。東瀛丹波元堅雖亦曾有《雜病廣要》之輯,然終不若程氏節取之精。故當日此書出後,揚地醫家爭相購誦。惜問世不久版即散失,後雖復刊於漢上,然流傳終不甚廣。學人求之,每不易得。
吾家數世研醫,每仗此書為主要參考。丁丑,中日戰起,揚城告警。鑒庭奉嚴命,避地北湖,僅攜醫書三部隨行。一為《本草綱目》,一為《證治匯補》,一即《醫述》也,備此三書,足資參考。舉此一例,可證此書文獻價值之崇高矣。
今安徽省衛生廳與安徽科技出版社,共謀校點重印此書,索跋於予,故診縷書之,不知有當於命意否。
方今吾道待昌,得書不易。文以載道,書缺道將失傳,故翻印醫籍乃當務之急。若《醫述》乃最切實用之書也。此書一出,對醫家參考,患者保健,均有裨益,實為值得記載之大事,故奮筆書後,以示稱頌。
辛酉夏日揚州耿鑒庭謹跋於北京頤和園,時年六十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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