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鐔津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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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七 鐔津文集 卷第十八
宋 釋契嵩 撰 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弘治十二年刊本
卷第十九

鐔津文集卷苐十八

     藤州鐔津東山沙門 契嵩 撰

  非韓中

   苐二

始眎韓子原道止以仁義為道徳謂韓子如此當

絶不識儒之道徳也其後見彼顔子不貳過論曰

聖人抱誠明之正性根中庸之正徳又引中庸曰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又曰皆謂不能無

生扵其心而不𭧂之於外考之扵聖之道差為過

耳夫中庸誠明者真聖賢道徳仁義可行之根原

也如此韓子固亦知有中庸誠明之道徳原道何

故棄之而不言也謂人不足與知此道耶謂人固

不可忽歟或將匿善而不盡言耶君子固不可匿

善也是必韓子徒見其誠明中庸之語而心未通

其理乎然理最為㡬微精審而不易至也七十二

子之徒孔子扵此獨與顔淵乃曰其殆庶㡬乎而

顔子至之故其言鮮過今韓子推本乎聖人之道

徳仁義與人何尚其文字前無後有自相反亂是

可謂至其至乎心不逹誠明中庸至理雖益著書

可傳以為法乎

   苐三

韓子取孔子𠩄謂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與其曰中

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入以下不可以語上者為

性而著原性曰性之品有三而其𠩄以為性者五

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巳

矣中焉者可道而上下也下焉者惡焉而已矣其

𠩄以為性者五曰仁曰義曰禮曰智曰信上焉者

三扵一而行之四中焉者之扵五一也不少有焉

則少及焉其扵四也混下焉者之扵五也反扵一

而悖扵四自上焉者主扵一而行之四以至悖扵四元不書此今備檢入謂上焉

者善也故能行其五者之道中焉者可道而為善

惡也其扵五者雖不甚有亦可進而反之也下焉

者惡也其扵五者反悖而不能為之也性之扵情

視其品情之品亦有上中下三其𠩄以為情者七

曰喜曰怒曰哀曰懼曰愛曰惡曰欲上焉者之扵

七也動而䖏其中中焉者之扵七也有𠩄甚有𠩄

亡然而求合其中也下焉者之扵七也亡與甚直

情而行也然韓子如此而言之者善惡與夫佛老

之言同乃特異其說也夫性豈止佛老乎天下之

人皆得蓋至公之道者也烏可𥝠之而臆說耶嘻

韓子惡佛老遂至以其性命而曲說何其愛惡如

是之甚乎夫孔子𠩄謂惟上智與下愚不移者蓋

言人之有才智與聦明及愚𡨋而無識耳非言性

也夫智之與愚乃其性通塞之𫝑耳非性命之本

末若夫性者即在物靈焉而有知者是也今天下

之人靈然利至而知趨害至而知避孰不皆然豈

有上下之別耶但其𠩄知有逺邇其能有多寡是

蓋通塞之𫝑異𠇍論語𠩄謂性相近者蓋言其性

則同也曰習相逺者蓋言其囙學習故則人善惡

異矣其後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也者是亦承㑹

前語之意耳謂人苟不為不善之習𠩄移易者唯

是上智髙才者也不為善習而率易者亦唯是下

愚絶頑者也此外罔不由其𠩄學習而為善為惡

也是亦聖人篤扵勸教而化之也夫上焉者聖人

也下焉者愚人也善惡者好惡也好惡與生皆生

人皆有之豈聖人唯好而愚人唯惡苟曰聖人愚

人皆有好惡是善惡均也豈上者唯善下者唯惡

乎韓子必謂上智與下愚不移為上下之人其性

善惡各巳定矣何孔子既曰性相近習相逺謂人

性之不差⿺辶䖏又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謂人性之

善惡各定豈聖人之言前後不相副反覆而如此

也不直不相副抑亦非示教也謂聖人之言反覆

可乎韓子讀書不求其文之意如何耳乃輙勍其

語遂以為立言夫仁義五常蓋人情之善者也而

韓子不審知乃曰𠩄以為性者五彼徒見五常者

出扵性而遂以為性殊不知性之𠩄出者皆情也

今問其人曰爾為五常仁愛與爾七情愛惡之愛

異耶同乎是必曰同也爾五常好仁義之好與爾

七情喜好之好同乎異耶是必曰不異也如此則

韓子之謂五謂七謂善謂惡者豈不皆情耶著在

乎情而始䖏性之邉徼也著或作顯韓子之𠩄師者孔

子也欲為書安得不審其師之言而然後發何輙

作謬乎聖人之意也如此孔子之言性曰人生而

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又曰𡨜然不動

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夫人生而靜者𡨜然不動者

是豈非人之性唯寂唯靜何甞有善有惡有其品

乎夫感物而動性之欲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

豈非接乎外物乃成其善惡之情耶中庸曰喜怒

哀樂未𤼵謂之中發而皆中莭謂之和中也者天

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逹道也是亦備見乎

情性之分矣嗚呼古聖人其言情性如此之效白

而後世不遵競務異而苟為其說雖欲求異乎佛

老殊不識大悖其師之言而亂乎聖人之道也易

曰利貞者性情也者謂性正也情邪也必以性制

情乃中正也後之學者方不知其性乃為狂為悖

為邪為佞為貪為惑鮮有成其徳性本或無性字者也

豈堪立言垂法者乃復以情以性不辨其真偽而

傳之其人吾恐夫益惑也聖人之道斯將廢矣

   苐四

韓子作原人曰形於上日月星辰皆天也形扵下

草木山川皆地也命於其兩間夷狄禽獸皆人也

曰然則吾謂禽獸人可乎曰非也指山而問焉曰

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獸皆舉之矣指山之

一草而問焉曰山乎曰山則不可也故天道亂而

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地道亂而草木山川不得其

平人道亂而夷狄禽獸不得其情天者日月星辰

之主也地者草木山川之主也人者夷狄禽獸之

主也主而𭧂之不得其為主之道矣是故聖人一

視而同仁篤近而舉逺噫韓子何為言之不辨也

謂韓子善著書吾不知也彼其意亦𩔖乎𥙊統曰

夫人生扵天地之間者皆曰命其萬物死皆曰折

人死曰鬼如孔子曰折曰鬼者蓋分辨乎人與禽

獸草木異矣韓子雖曰吾謂禽獸人可乎曰非也

指山而問焉曰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獸皆

舉之矣者欲以別其禽獸與人而文不分明而取

喻不切當韓子之意其實謂人與夷狄禽獸皆同

其性命之道也不直雲𠇍是必欲異乎他教之說

韓扵此謂不可雲禽獸人者有外乎佛老夷狄之教而明教不深辨惜乎然韓子如

此而異亦猶狙公賦芧曰朝三而莫四朝四而莫

三果何能為異耶其曰人者夷狄禽獸之主者此

又混澷蓋不足為訓也韓子苟謂人為血氣之主

彼夷狄者亦人𠇍自可主乎禽獸也安得謂如禽

獸而主乎人耶然禽獸亦非人為之主也萬𩔖各

自有其主焉人自主扵其人𩔖之長禽獸亦乃自

主於其𩔖之長者也天下何有禽獸馴狎人而為

之主耶彼韓子苟恤乎夷狄禽獸與吾同其性命

欲人不𭧂之也為之原人當曰人者夷狄禽獸之

同其生也同生而𭧂其生者不得其𠩄以為生之

道也如此則庶㡬可乎

   苐五

韓子為本政曰周之政文既其弊也後世不知其

承大敷古先遂一時之術以明示民民始惑教百

氏之說以興又曰聞扵師曰古之君天下者化之

不示其𠩄以化之之道及其弊也易之不示其𠩄

以易之之道政以是得民以是淳其有作者知教

化之𠩄繇廢抑詭怪而暢皇極伏文貌而尚忠質

茫乎天運窅爾神化道之行也其庶巳乎韓子此

說豈非厭以文之過惡為教之有跡者也然其言

似欲天下如三王之政以文質相救又若欲天下

如三皇以易簡之道以為化其言不端⿰亻児 -- 倪令學者

惑之韓子苟欲如三王之政則三王安得不示其

所以政之之道耶或無𠩄以二字苟欲如三皇之無為其

茫乎天運窅爾神化則𩔖乎老子之𠩄謂其道徳

者也如古之君天下者化之而不示其𠩄以化之

之道者莫盛乎伏犧神農黃帝三皇氏者也三皇

乃老氏之道之𠩄師宗者也韓子當譏老子謂其

道徳而為一人之私言也老氏之說果𥝠則韓子

斯言烏得為公耶韓子為書何其不思不審而如

此也使學者何以考而為法

   苐六

韓子作原鬼謂適丁民之有是時也故原鬼為其

辯之也噫鬼何必原乎使民不知鬼扵政何損也

使民知鬼扵敎亦何益耶古之君子以道辯惑以

政平妖如斯而巳矣昔殷政弊而其民以鬼先王

患而殺之殺或救字鬼者謂其多威儀似乎事鬼

者也況又原鬼真以鬼而示民豈先王之法乎語

曰未䏻事人焉能鬼韓子之為言不唯悖先王

之道抑又昧乎孔子之意也謬乎甚㦲若此也

   苐七

韓子為獲麟觧曰麟之出必有聖人在乎位麟為

聖人出也聖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為不祥此謂

麟為孔子出孔子知麟麟為祥以觧夫魯人昔謂

麟為不祥者也韓子之𠩄謂何其未識經也麟𠩄

以興春秋苟不能𤼵明孔子作春秋之意何用觧

麟夫麟學者亦䏻辯之也孔子聖人豈止能知麟

𠇍言麟謂孔子出者苟取雜家妄說經㩀謬論

也韓子為知聖人稱麟非徒為其出不出也昔孔

子因麟而作春秋者蓋以麟鳳四靈大率係扵王

政故禮運曰聖人作則四靈以為畜孔子之時周

室積衰王道巳絶有麟而無政聖人感此遂以度

吾將存乎王法也故其書起扵平王而絶筆獲麟

而杜預注獲麟其說漫漶不決既曰麟為聖王之

嘉瑞又曰時無明王感嘉瑞而無應既無明王何

以感其出耶此蓋杜氏不能考其出不出之意也

禮運孔子謂聖王之政大順故鳳皇麒麟皆在郊

棷龜龍在宮沼郊謂其逼王城也棷謂其樵薪之

淺叢也謂大順𠩄感則麟鳯如其𠩄畜養也此言

䖏乎近郊樵薪之間耳其謂麟之出也如此左氏

曰西狩大野獲麟大野者蓋魯之大澤也其𮎰逺

險絶眎椘之雲夢呉之具區皆天下𠩄謂十藪者

也然𭰹山大澤固異物之𠩄隠伏也麟不幸為魯

搜而致之豈感而自出耶吾故曰麟未始出必謂

此為麟之出也則禮運孔子之言為謬矣聖人豈

謬乎哉經曰西狩獲麟麟不自然而出可知也聖

人筆此非善之之謂也春秋凡稱獲者不單訓扵

得蓋兵戈勍勁得勝之謂也經曰獲𣈆侯之例是

也今曰西狩者蓋惡其非時而𭧂物也獲麟乃有

譏耳異義者曰孔子脩春秋立言為素王之法麟

乃應之㦯曰興者為瑞亡者為災謂麟為後代受

命者之符瑞此皆經傳𠩄不見載苟以臆裁殊不

取之謂孔子為素王其誣聖人之甚也

   苐八

韓子以三書自薦求用扵宰相吾讀之未始不為

歎息世謂韓子若⿰糹⿱𢆶匹 -- 繼聖之賢之出也余謂聖賢進

退語黙動有師法不宜與常士相浮沈也古之士

皆欲用非其禮不與之用三代之士仕以天下自

任無如伊尹周之末憂天下無如孔子戰國之時

欲行其道無如孟軻雖然皆以禮聘而為政不聞

以書自舉而求其用也禮曰儒有席上之珎以待

聘夙夜強學以待問懐忠信以待舉力行以待取

語曰夫子溫良恭儉譲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

諸異乎人之求之歟陳子謂孟子曰古之君子何

如則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之致敬以有禮

言將行其言也則就之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

之云云夫古之聖賢待而不求也如此待而不求

蓋貴義而守道也此其𠩄以為聖賢也韓子既不

能守道而貴義如古之聖賢也又以書而自舉扵

其上固宜恭其言平其氣自道可也烏得躁以忿

遽非人之政治耶孔子曰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

又曰今之矜者忿戾韓子推周公之事而較其時

之政治非其不至夫身未及居位而輒誚其政非

躁乎自舉不得而責人非矜乎忿耶儒行曰澡身

而浴徳陳言而伏靜而正之上弗知也麤而翹之

又不急為也陳言而伏也者謂儒有𠩄陳說必伏

而待上之命也靜而正之也者謂雖不得命必靜

而守之正不以傾躁也上弗知麤而翹之又不急

為也者謂已雖有善言正行上弗之知則同其顔

色粗略而𤼵之不必急𭧂而為也聖人如此之謂

蓋欲人遵禮而逺辱也遵禮𠩄以為儒也韓子慕

孔子謂為純儒而其𠩄為反聖人之法如此可謂

真儒乎不唯不至扵儒亦𢙢誤後世之人失禮而

招辱也韓子之書欲其朝廷囙已爵祿以誘致天

下遺逸之士韓子以此言待天下何其淺且謬也

天下固亦有不隕穫扵貧賤不充詘扵富貴大能

守道抱莭而賢過韓子者如𫝊說諸葛亮軰𫝊說

諸葛亮豈止因人而⿺辶䖏來徉徉然以趨祿利耶此

猶略舉其世之聞見之盛者時主可以禮義誠聘

而致之有為者也況有沈名絶跡逃越世網者耶

益有視分國如錙銖而不臣不仕若㤗伯伯夷者

雖爵命百逼蔑如也韓子亦何能誘而致之乎吾

𢙢韓子之䇿未必能爲國家取其至賢者也韓子

曰古之人三月不仕則相吊此引孟子滕文公下

章𥘉荅周霄之問也韓子徒略孟子之言略或作掠

能以盡其意其卒章孟子乃曰古之人未嘗不

欲仕也又惡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徃者與鑚穴

𨻶之𩔖也其意正謂士雖急扵仕也亦待其命而

用不可苟進而求用也苟進而求用者固如男女

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鑚穴𨻶相窺踰牆相従

爲人之𠩄賤者也今韓子自薦而求用乃援孟子

此章爲諭何忽自彰其失禮亡義也㦲吾聞古者

欲有𠩄見唯以其𠩄贄而前天子則贄鬯諸侯則

贄玉卿則贄羔大夫則贅鴈士則贄雉故孟子曰

孔子出疆必載質不聞以書而見其上者蓋後世

者之苟為也漢孝武時四方之士如東方朔之徒

矜誕衒鬻蓋以書而自薦天下乃相效靡然而成

風孟子謂自鬻以成君郷黨自好者不為而謂賢

者為之乎然而孰嘗以此而為媿也嗚呼後世益

衰風敎浮薄愈甚學者以藝相夸以能相勝傲誕

自大孰不然也溫良恭儉譲其道殆廢當是時韓

子固宜力行聖人之道以身率先天下而正其風

俗可也又従事其事而矜誇忿躁愈盛後生者學

不知根本徒見韓子之書乃相謂曰韓子大儒吾

輩宜傚其𠩄為也如此不唯益損其風敎抑又害

其臣之莭辱其人之身故曰韓子之書不法吾無

𠩄取也或曰韓子之時其取士之道異乎古也韓

子蓋因其時而為之也必若守古之道待其聘而

後用士君子之道必至死而不得其行也曰不然

韓子尚以周公之道而責其時之宰相當是何不

念今之時與古異矣不可以古道而求今也豈謀

身即謂隨時而責人即謂必如古道君子果如是

為意耶然聘士之禮何世無之唐之時亦尚聞以

禮而詔其隠者也豈有遺聖賢而不聘耶語曰不

患無位患𠩄以立不患莫已知求為可知也此韓

子之徒亦宜思之也

   苐九

韓子為對禹問謂禹雖以天下傳之子而其賢非

不及乎尭舜傳賢之賢也予少時著評譲𥘉亦取

韓子𠩄謂禹傳子之說其後審思之即考虞夏之

書竟不復見禹傳賢傳子之説唯孟子曰禹薦益

扵天七年禹崩三年之䘮畢益避禹之子扵箕山

之隂朝覲獄訟者不之益而之啓曰吾君之子也

謳謌者不謳謌益而謳謌啓曰吾君之子也及證

之史夏本紀太史公亦謂禹以天下授益益譲啓

天下遂奉啓以爲君此始明禹未甞自以其天下

與之子也荀卿楊雄雖皆言傳授之事亦未始稱

禹自與其子之天下也因恠韓子踈謬不討詳經

史輙爲此言假謂韓子苟取百家雜說謂禹與子

天下其賢不減扵尭舜也又與禮運之言不𩔖禮

運謂大道之行天下爲公者以其時爲大同謂大

道既隠天下爲家者以其時爲小康而鄭氏觧曰

天下為公者禪譲之謂也天下為家者謂傳位扵

子也夫禪譲既為大同而家傳之時乃為小康而

禹苟果以天下與之子其為賢也安得不肖扵尭

舜耶韓子雖欲賢禹而反更致禹之不賢然韓子

揣尭舜禹𠩄以傳授而乃為其言曰堯舜之傳賢

也欲天下之得𠩄也禹之傳子也憂天下爭之之

亂也又曰尭以傳舜為憂後世禹以傳子為慮後

世何其文字散漫不曉分而如此也然得𠩄即不

爭爭即不得𠩄也憂猶慮也慮猶憂也其為義訓

亦何以異乎大凡爭闘其必起扵𥝠與不平也既

謂禹欲使後世不爭乃當不與其子扵事理為得

也既與之子安得制其不爭之亂耶禹之後及其

子孫方二世而羿遂奪其天下而有之與寒浞輩

紊絶夏政㡬二百年少康立乃稍復夏政⿰糹⿱𢆶匹 -- 繼禹之

道也𠩄謂不爭安在耶夫禹聖人也豈聖人而不

識其起爭之由耶韓子雖苟為此說而不累及夫

禹乎語曰巍巍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孔氏

之注迃踈固不足𤼵明乎聖人之意此乃謂舜禹

雖有天下不我𥝠而有之皆謂常有𠩄譲也不幸

禹之禪譲其事不果遂乃與其子相承而有天下

孔子以其世數姑列禹扵三代之端故禮運曰禹

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然而尭舜禹其則

未始異也夫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與賢與子而

聖人豈苟專之而為計乎苟當其時天下之人慾

以天下與之賢而堯舜雖欲傳子不可得也當其

時天下之人慾以天下與之子禹雖欲傳賢亦不

可得也故時當與賢則聖人必與之賢時當與子

則聖人不䏻不與之子聖人之傳天下也正謂順

乎時數人事而已矣豈謂憂之慮之為後丗強計

而與其天下異也尭謂舜曰天之暦數在爾躬舜

亦以此命禹禮曰尭授舜舜授禹湯放桀武王伐

紂時也是故易曰天下隨時之義大矣哉韓子之

說無稽何甞稍得舜禹傳授之意歟惡乎謬㦲

   苐十

韓子旣謫潮州乃奏書謝天子因諷其天子封禪

謂已文章可以振錫功徳編乎詩書而不譲古人

吾𥨸笑韓子𠩄𤼵輕率而事不稽古封禪乃國

大典帝王之盛事臣子平時猶不可使人主⿺辶䖏

況乎在其斥逐齟齬而輙言之韓子豈善自冝之

耶如陸贄以宰相黜忠州十年杜門絶人事不復

為私書贄不唯䏻慎蓋亦知其自不當預朝廷之

事也陸公可謂識大軆矣若夫封禪者非二帝三

王之事也其始扵秦之始皇而甚乎漢之孝武其

事𫝑雄侈貲費蓋百巨萬禮度與古𠩄謂𩔖止帝

望山川豈䓁耶當時儒者雖引舜典至於岱宗柴

望秩於山川之義以傳㑹其說似是而非殊不得

實復援管夷吾對齊桓公封禪之言是亦非出二

帝三王之書也漢書稱⿰亻児 -- 倪寛議封禪曰然其薦享

之義不著於經誠然也昔太史公雖以之為書蓋

避其當時依違不敢灼然是非苐曰余従巡𥙊天

地諸神名山而封禪焉退而論次自古以來用事

鬼神者具見其表裏後有君子得以覧焉至於

班固議論郊祀至封禪或可或否亦不灼然是之

非之但推谷永之奏爲正後世宜有卓識賢者毅

然推二帝三王之制度折中夫秦漢舊事以資乎

後世之爲封禪者可也吾嘗慨先儒如楊子雲之

徒徒善著書是非今古萬世而卒不及此文中子

雖稍辯之欲警隋之封禪者而其說甚略扵穆後

世如有㓛徳不充符瑞未至輒以其法而苟爲之

者其何以質之耶韓子平生自負謂能專二帝三

王之道而善斥百家古今之謬妄安得一朝稍黜

乃自衰謬反以秦皇漢武之雄侈夸誕者以事其

君乎韓子其𠩄守如何㦲就令其君稍有功徳可

封禪也猶冝斟酌比較太宗之時而然後舉之唐

之文皇帝平數百年之積亂獨振王道其功徳崇

盛宜比乎禹湯文武雖漢之文景尚𢙢其不𠯁預

其𠩄有如此太宗猶不敢議封禪故曰如朕本心

但使天下太平雖缺封禪亦可比徳尭舜如百姓

不𠯁雖修封禪亦何異桀紂昔秦始皇登封岱宗

奢侈自矜漢文竟不登封躬行儉約今皆謂始皇

爲𭧂虐之主而漢文爲有徳之君由此而言無假

封禪唐太宗可謂聖賢有道之君者也而章武之

時其治道功徳符瑞其勝扵太宗乎不直不勝亦

𢙢不及正觀之風逺矣而韓子乃欲其封禪何其

不思之甚也然則秦漢之封禪者豈專告其成功

扵天地耶乃慕神仙求長生永夀而爲之者也是

故其書曰封禪即不死黃帝是也又曰上封則能

僊登天矣元和之末天子方惑神仙長生之說

方士柳泌服餌其金丹而爲患殊甚況又推秦皇

漢武欲其重之韓子舉事其見㡬乎豈其遭斥逐

窮窘欲媚人主以自苟觧免歟中庸曰君子素其

位而行不𩓑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冨貴素貧賤行

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

無入而不自得焉斯謂𠩄向苟不失其理皆可安

之而無以寵辱禍福亂其志也明夫君子能以中

庸而異扵小人也昔孫叔敖相楚三進三黜而無

喜慍之色白居易斥潯陽不以遷謫介其意二子

如此蓋亦以中庸而自䖏也韓子既勇扵言事方

降爲郡吏乃舉動躁妄矜誇嗟咨不能少安不及

孫子白樂天也逺矣

   苐十一

韓子與馮𪧐書論文謂人不知其文遂自比楊子

雲為太玄之時乃引雄之言曰世不知我無害也

後世復有楊子雲必好之矣因謂子雲死近千載

竟未有楊子雲可歎也其時桓譚亦以雄書勝老

子老子未𠯁道也子雲豈止與老子爭疆而巳乎

此不為知雄者其弟子侯芭頗知之以為其師之

書勝周易然侯之他文不見扵世不知其人果何

如耳以此而言作者不祈人之知也明矣已上皆退之文

吾視此未甞不撫書而為其太息謂韓子可賢耶

何其為言之易也夫聖賢之𠩄以著書豈欲與人

爭疆乎聖賢唯𢙢道不明而人不治故為之書欲

以傳其道也豈意與人爭彊也不爭而乃有𠩄為

耳夫以其𠩄為而與人慾爭彊闘勝者此特流俗

使氣不逞者之𠩄尚也聖賢如此而為其去衆人

也何逺㦲其道至自形人之不至其言是自形人

之不是其人有知遂自服而尊羙也豈有爭之而

得人尊美乎自古著書而其文章炳然藹如也孰

如孔子而孔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聖人豈以其道

而苟勝乎中庸曰寛柔以敎不報無道南方之強

君子居之是豈以爭之而為強耶語曰由也兼人

故退之是聖人豈欲儒者而與人爭彊乎韓子師

儒為言不𩔖其法不亦悞後世之學者也若老子

之書其𠩄彂明三皇五帝之道徳者也其文約而

詳其理簡而至治國治家脩身養神之方出師用

兵之法天地變化之道莫不備之矣孔子甞従

而師問其人豈非以其如此也而老子豈易勝之

乎又況其𠩄尚以不爭為徳也子雲平生學問扵

蜀人嚴遵君平故其法言盛稱扵君平君平乃治

老子者也及子雲為太玄乃以一生三為創制之

本是亦探老子𠩄謂一生二二生三者也此說見太玄觧

故子雲曰老子之言道徳吾有取焉耳雄書之

宗本既出扵老子而謂玄勝老氏亦其未知思也

然桓譚豈為能知子雲乎而韓子乃援桓譚之言

則巳可笑矣乃又曰其弟子侯芭頗知之以為其

師之書勝周易此又韓子之大繆矣若雄之太玄

設方州部家四位者乃易之四象六畫耳布八十

一首者易之六十四卦也二百四十二表存之而

不盡書者依周武口訣也展七百二十九賛者乃

易之三百六十爻耳其本不出乎隂陽二儀其生

尅不出乎七八九六五行之數其紀綱不出乎三

極之道而雄之書大底資易而成之耳其法言曰

其事則述其書則作漢書稱雄亦曰以為經莫大

扵易故作太玄皆斟酌其本相與放依而馳騁雲

吾甞治易得其四象八卦之數凡玄之𠩄存者六

氣五行三才七政四時十二月二十四莭七十二

𠉀五紀五方五神五音十二律九宮十日十二辰

莫不統而貫之蓋聖人含章天機秘而不𤼵耳至

漢而焦贛京房輩輒分爻直日而易之道遂露矣

子雲蓋得意於焦氏之分爻也復叅之以渾天之

法然其巧思推數自起其端為位為首為賛以鈐

乎一歳俲易以占天人之事此其賢也夫易者資

河圖洛書以成之蓋天地自然至神之法非聖人

之創制也然非聖人亦不能𤼵明之雖其時世更

歴三古藉聖人𤼵揮者九人焉唯伏犧文王孔子

事業尤著若子雲之書其始何出而何得之其為

書之人何如扵伏犧文王仲尼乎然玄之法蓋出

扵人之意思經營之致耳與夫天地自然之道固

不可同日而言㦲子雲之賢不及伏犧文王孔子

雖童䝉亦知其然也而韓子以侯芭為頗知之而

謂玄勝易何其惑之甚也晉書謂王長文甞著書

號通玄有文言卦象可用卜筮時人比之楊雄太

玄是亦可謂勝易乎彼侯芭者尚不知其師之𠩄

祖述何妄為之說掩抑聖人之經亂後世學者之

志非細事也此𠯁以識芭之狂愚何甚也不必待

見其他文而知其為人也韓子扵此當辨斥之以

尊證聖人之道可也乃更従事其說苟以資其自

矜儒者果當𠇍耶吾𢙢以文爭強而後生習為輕

薄人人無謙敬之徳未必不自韓子之造端也吾

甞謂楊子囙易以成書其謂述之可也不應作經

自為其家與夫大易抗行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

古𥨸比扵我老彭仲尼猶不敢作子雲乃作之歟

漢書謂諸儒譏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非聖人而作經蓋亦以其不

能尊本也何復用其書勝易以重儒者之相非耶

   苐十二

韓子以上書斥佛骨得罪謫之潮陽舟過洞庭湖

懼謫死乃求祐扵黃陵二妃之廟韓子自謂比之

聖賢正直不徇邪斥佛何遽乞靈扵婦人之鬼

昔孔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丘之禱乆矣夫聖賢

乃自信其誠素合乎天地神祗也不待禱而求福

韓子禱之其亦有𠩄未合乎及其得還乃出財治

其廟以具禮物祀之為書以誌其事夫黃陵廟者

古今相傳雲二妃従舜南廵有苗道死遂瘞洞庭

之山由是廟焉然此但世俗相傳耳雖稍有𠩄見

皆雜家或辭或志非六藝備載舜典唯曰陟方乃

死檀弓亦止曰舜𦵏蒼梧之野蓋二妃未之従

地書或曰二妃𦵏扵衡山或曰洞庭山二女𠩄居

自天帝之女也非舜之妃也韓子自負經為聖

人之徒當此宜執經以正其世之疑訛可也反従

事而益為其說孔子曰非其鬼而𥙊之者謟也二

妃其事未正復非已祖禰而韓子事之韓子不信

佛而方遭毀佛骨之譴何苟欲鬼神之福也如此

而不畏夫孔子之言耶

   苐十三

韓子爲䖏州孔子廟碑以孔子社稷句龍棄比而

校其𥙊禮之豐約謂孔子以徳得盛禮之祀勝扵

社稷與句龍棄其詞曰其位𠩄不屋而壇豈如孔

子用王者事巍然當座以門人爲配自天子而下

北面拜跪薦𥙊進退誠敬禮如親弟子者云云夫

社稷者用其逹天地之氣正以不屋而壇爲尊唯

國之社乃屋示絶陽而通隂戒之也故社稷屋

之乃其辱耳韓子欲以社稷之無屋與孔子校其

榮何其不知經之如此耶夫孔子者自以其教為

儒者之先聖固當享其釋菜釋奠之禮烏可以句

龍棄䓁比功徳乎是又韓子其評論之謬甚也


鐔津文集卷苐十八

 釋音        餘姚夏誠刋

視同呌境也小路子余猴屬序茅旬順

由同杳深逺皃漫漶下喚難測皃與藪同聚草也喬亦作招

 詘屈曲錙銖之殊𨻶乞同壁際孔也媒妁梅灼斟酌唱器

 贄至亦作質執質匹正聘問仕角切䜛人名問亂誇侉同奢也

 齟齬阻語齒不相直又不相當弼祕二音巨隕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