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陔餘叢考/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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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四 陔餘叢考
卷十五
卷十六 

《通鑒》、《綱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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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鑒》仿《左氏》編年體,雖創於溫公,然溫公以前已有為之者。晉時習鑿齒已著《漢晉春秋》,劉宋時劉允濟采魯哀公後十二世接戰國,為《魯後春秋》,元魏時張始均改陳壽《魏志》為編年三十卷。唐時裴光庭引李融、張琪、司馬利賓等直弘文館,撰《續春秋經傳》,自戰國訖隋,表請天子修經,光庭等作傳。又太子詹事姚康撰《統史》三百卷,上自開闢,下訖隋朝皆編年為之。柳仲郢之子璞,著《長祚長曆》一書,斷自漢武紀元為編年,閏位者附於左。蕭穎士謂仲尼《春秋》為百王不易之法,而司馬遷作本紀、世家、列傳,不足以訓,乃起漢元年,訖隋義寧,編年依《春秋》義類,為傳百篇。書魏高貴鄉公之崩,則曰司馬昭弒帝於南闕;書梁敬帝之遜位,則曰陳霸先反。此皆在溫公之前,則《通鑒》一書亦有所本。觀穎士書法,則並開朱子《綱目》之體例矣。

《綱目》書法有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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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鑒》書三國事,猶承陳壽之舊,以曹魏繼漢為正統。至朱子作《綱目》,乃始改蜀漢繼獻帝。然習鑿齒《漢晉春秋》早以蜀漢為正,其著論云:「若以魏有代王之德則不足,有靜亂之功則孫、劉鼎立共王,秦政猶不見敘於帝王,況暫製數州之眾哉!」此又朱子所本也。(章俊卿《山堂索前有集》十六卷載司馬溫公與劉道原書云:周、秦、漢、晉、隋、唐皆嘗混一天下,其餘蜀、魏、吳、宋、梁、陳、魏、齊、周、五代諸國,地醜德齊,不參相一,皆用列國法。劉備雖承漢,然族屬疏遠,是非難明,今並同之列國,不得以漢光武、晉元帝為比云云。是溫公修《通鑒》時亦未嘗不斟酌於正閏也。)《綱目》於唐中宗之廢居房州,每歲首必書「帝在房州」,雖朱子特筆,然唐人沈既濟亦已有此論,謂漢高後稱制,獨有王諸呂為負約,無遷鼎革命事,矧其時考惠已歿,子非劉氏,故不得已而紀呂后,議者猶謂不可。今中宗以初年即位,季年復祚,雖尊名中守,而天命未改。《春秋》歲書魯昭公出曰「公在乾侯」,示君雖失位不敢廢也。請省天後合《中宗紀》為一,每歲首必書在所以統之,宜稱帝不稱廬陵王。是此論實發自唐人也。又朱子《綱目》用中宗嗣聖年號至二十四年,此例亦不自朱子始,范祖禹《唐鑒》已是如此。

(按《癸辛雜識》:歐公修《唐書》作《武后紀》,依前漢例也。天授以後,唐雖改號為周,而史不以周稱之,蓋黜之也。朱晦翁病其唐經亂周,史遂有嗣聖二十四年之號年之首,書曰「帝在某」「帝在某」,蓋以《春秋》之法正名也。每年之下又細書武氏所改年號,垂拱則曰「武氏垂拱」,天授則曰「武氏天授」,此意甚嚴也。但武氏既革唐命,國號為周,有周則無唐矣,無唐則無帝矣。同一疆域也,而帝與周同書,則民有二王矣,豈無窒礙乎?若《春秋》「公在乾侯」,則魯國未嘗有他號云云。是又以《綱目》所書為稍紊矣。然律以《春秋》書法,究以《綱目》為正。)

《通鑒》、《綱目》所書及《集覽》、《質實》、《書法》、《發明》、《正誤》等書所注,多有謬誤者,今摘於後,以資考證。

賈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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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綱目》前編:周靈王二十四年,齊崔杼之亂,一時有兩賈舉:侍人賈舉,崔黨也;從死之賈舉,莊公所嬖也。《左氏》兩書侍人賈舉於前,而下敘賈舉,州綽等八人皆死,明其不兩賈舉也。。《通鑒》於崔黨之賈舉,初書「侍人」而後削之,直云「賈舉止眾從者而入,閉門甲興,遂弒之,賈舉等八人皆死。」則兩賈舉幾於無別矣。敘事之明,由於書法之密,使其可省,《左氏》豈好為重累之詞哉!

俠累、韓廆一人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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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綱目》正編:周安王五年,盜殺韓相俠累。《分注》載嚴仲子使聶政刺之。烈王五年,韓嚴遂弒其君。分注載哀侯以韓廆為相,而愛嚴遂,二人相害,遂刺廆於朝,並中哀侯。按《國策》嚴仲子即嚴遂也,《國策注》俠累名傀,《韓非子》作廆,則俠累即韓廆也。豈有一人之身,而聶政既殺之於前,嚴遂復刺之於後耶?考《史記·韓世家》:烈侯三年,聶政殺韓相俠累。十三年,烈侯卒,子哀侯立。六年,韓嚴弒其君哀侯。是使聶政殺俠累者嚴遂,而弒哀侯者韓嚴也。兩事相去且二十六七年,《通鑒》及《綱目》何以既書「盜殺俠累」,又書「韓嚴遂弒其君」,不且合兩事為一事耶?蓋《綱目》之誤因《通鑒》,《通鑒》之誤因史遷。《聶政傳》謂嚴仲子事韓哀侯,與韓相俠累有卻,乃使政刺殺俠累於其府中。而《史記》之誤,又因《國策·韓傀相韓篇》:東孟之會,聶政直入殺韓傀,傀走抱哀侯,政並中哀侯。《韓非子》亦云嚴遂使人刺韓廆於朝,廆走抱君,遂並刺哀侯。此《通鑒》、《綱目》所本也。然《史記·韓世家》烈侯三年政殺俠累之後,烈侯又十年而卒,則政殺俠累並未殺君也。《國策》韓人攻宋篇又云:聶政刺相兼君,許異蹴哀侯而殪之(謂使其君偽死以免禍)。是故哀侯為君,而許負終身相焉。夫哀侯被殺即卒,而子懿侯立,許異又於誰之世而終身為相哉?則《國策》實誤以烈侯時事而實之哀侯也。政刺韓傀時並中烈侯,許異蹴烈侯使之佯死以免難,其時烈侯實未死,又在位十年,故許異終烈侯之世常為相。其所以誤係之哀侯者何也?《史記索隱》引《竹書紀年》韓山堅弒其君哀侯,注云:山堅,韓嚴也。始知弒哀侯者韓嚴,而非嚴遂。《國策》及《史記·聶政傳》因韓嚴、嚴遂名姓略同,遂以兩人為一人,故有此錯。《通鑒》及《綱目》亦未考訂,遂襲其訛。惟《史記·韓世家》於烈侯時書盜殺俠累,於哀侯時書韓嚴弒其君哀侯,此則分晰明確,最可據也。王充《論衡》云:傳言聶政為嚴翁仲刺殺韓王,非也。聶政之時,韓烈侯也,烈侯三年,聶政刺韓相俠累,十二年烈侯卒。嚴翁仲刺殺韓王事與聶政殺俠累相去十七年,短書小傳不可信如此云云。是《史記》、《國策》之誤,王充已嘗辨之,但未指其所以致誤之由,故《通鑒》諸書仍襲前誤耳。

薄後、陳後不書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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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七年,廢皇后薄氏。武帝元光五年,皇后陳氏廢。不書其立於前,遽書其廢於後,斯為漏脫無疑。然考《漢書》諸帝紀,凡即位後必書曰立皇后某氏,而薄、陳二後獨不書,殊不可解。倘因伉儷不終而略之,則宣帝之霍後,不過五年而見廢,何以當其甫立而即大書之也?《綱目》之失書,蓋仍《通鑒》之缺略,而《通鑒》又仍《漢書》之缺略耳。

太初元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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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帝建平二年,大赦,改元太初。按《漢書·哀帝紀》:待詔夏賀良等言赤精子之讖:漢家歷運中衰,當再受命,宜改元易號。乃詔以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將元年,號曰陳聖劉太平皇帝。太初元將者,四字號也。後世如光武之建武中元,魏太武之太平真君,唐武后之天冊萬歲及萬歲通天,宋太宗之太平興國,真宗之大中祥符,徽宗之建中靖國,皆其例也。若書去元將二字,則與武帝之號相犯矣。哀帝之改元,雖不旋踵而復,然當其改之之始,必不自復其先朝也。「元將」二字,應照本紀增入為是。

卓茂非仕於莽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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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熹八年,詔壞諸淫祀,特留洛陽王渙、密縣卓茂二祠。馮氐《質實》云:卓茂,宛人,王莽時為密令,教化大行云云。今按茂本傳:其為令也,在莽秉政之前;其去官也,在莽居攝之始。見幾而作,不汙偽命。馮氏乃稱其為令於莽時,不幾厚誣正士耶?當亟正之。(齊武帝永明五年,魏高祐言:卓茂行化,蝗不入境,《集覽》謂在光武時,亦誤也。)

鍾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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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帝初平三年,分註:黃門侍郎鍾繇。《集覽》云:繇,古由字,或音宙。按《世說》晉文帝嘲鍾會曰:「與人期行,何以遲遲?望鄉〔卿〕遙遙不至。」劉孝標註:會父名繇,故以遙遙戲之。又景王嘲鍾毓曰:「皋繇何如人?」對曰:「古之懿士。」據此則繇字當讀餘韶切。

立曹操女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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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漢平帝元始三年春,聘安漢公莽女為皇后。劉氐《書法》云:立後書氏,恆也;書安漢公莽女何?權所在也。東漢獻帝建安二十年春正月,立貴人曹氏為皇后。《書法》云:此其不書立魏公操女何?命自上出也。伏後之弒,帝益廩廩矣,於是立其女為後,將以自媚於操也,按劉氏之說善矣,猶有未盡者。魏公操納三女為貴人,既大書於十八年之七月,次年又書弒皇后伏氏,則今之所立,但稱曹氏,而即知為魏公操之女,實與元始所書無異也。獨是莽女以父之篡而稱疾不起,至赴火以自焚。操女以兄之篡而涕泣橫流,知皇天之不祚。《綱目》著莽女之節,而竟沒操女之賢,殊為缺漏矣。

周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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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帝大興元年,彭城內史周撫叛降石勒,詔下邳內史劉遐、泰山太守徐龕討之。二年春,遐、龕擊周撫斬之。《質實》於元年條下注云:周撫,潯陽人訪之子。按《晉書·周訪傳》:訪長子撫,強毅有父風,始為王敦爪牙,後從溫嶠討蘇峻,又屢平蜀亂,官至鎮西將軍,哀帝興寧三年卒(《綱目》於興寧三年六月書益州刺史周撫卒),曷嘗有叛降石勒事?又考劉遐及蔡豹傳:沛人周堅,一名撫,以彭城叛,石勒遣騎援之。詔遐與蔡豹、徐龕共討撫,戰於寒山。撫敗走,龕將於藥斬之。是叛晉而被誅者,沛之周撫,非潯陽之周撫也。《質實》不分涇渭,混注訪子,遂令道和蒙反賊之名,紕繆不亦甚乎!後至永昌元年,王敦殺甘卓,以從事周撫代卓鎮沔中,《質實》又云:周撫,潯陽人,訪之子。既是同一周撫,豈有已被斬而復鎮沔者耶?可為一笑。

惡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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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武帝太元八年,慕容垂叛苻堅,遣人告其子農等,使起兵。農遂將數十騎微服出鄴,奔列人,止於烏桓魯利家。利為之置饌,農笑而不食。利謂其妻曰: 「惡奴郎貴人,家貧無以饌之,奈何!」妻曰:「郎有雄才大志,非為飲食來也。」《集覽》云:惡奴,魯利呼其妻名。《正誤》則云:此乃戲罵其妻之辭,非名也。按《晉孝武帝紀》:太元十九年冬十月,慕容垂遣其子惡奴寇廩丘,載紀則云:使慕容農略地河內,攻廩丘,克之。是惡奴即慕容農也。陸龜蒙小名錄,慕容農小字惡奴,然則惡奴者猶棘奴(冉閔)、胡奴(呂超)之類,而稱之為惡奴郎者,猶買德郎(桓衝)、鎮惡郎(桓石虔)之類,非魯利之呼妻也。王、陳兩說俱失之。

高密王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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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帝義熙十二年,詔遣司空高密王恢之修謁五陵。定宇陳氏曰:高密,郡名。《綱目》無此例,二字合刪去。按此句若去高密二字,是直以王恢之為姓名矣,不知此晉之宗室,高密王其爵,恢之其名也。《晉書·宗室傳》:彭城穆王權之玄孫俊出嗣高密王略;薨,子純之立;薨,子恢之立,義熙末以給事中兼太尉,修謁洛陽園陵(太尉,《安帝紀》作司空。按是時劉裕為太尉,豈容高密謙之?當從帝紀為是)。是高密王為司馬恢之之封爵瞭然可知。若依上文所書琅牙王德文修敬山陵之例,則此句當去司空二字,不當去高密二字也(時德文為大司馬領司徒)。蓋修謁園陵,朝廷重事,故伐秦之始,既命琅牙與劉裕偕行,至是既克洛陽,復特遣宗藩展其誠敬耳。陳氏欲去高密二字,亦不思之甚矣。

記里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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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劉裕滅秦,收其彝器、渾儀、土圭、記里鼓、指南車送建南。《集覽》注記里鼓,引宋仁宗天聖五年內侍盧道隆創記里鼓車事。按《晉書·輿服志》:記里鼓車,駕四馬,形製如司南(即指南車),其中有木人執椎向鼓,行一里則打一椎。是記里鼓之制其來已久,《集覽》不引《晉書》,轉取征於後代,何也?

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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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順帝升明元年,荊襄都督沈攸之舉兵討蕭道成。分註:攸之見道成專製朝權,心不平,謂元琰曰:「吾寧為王陵死,不為賈充生。」王陵句,《集覽》引安國侯諫立諸呂事,然擬道成於諸呂,殊屬不倫。矧陵無討逆之謀,攸之豈以自況也?陵當作淩。按魏主曹芳嗣立,受制於司馬懿,揚州都督王淩貳於懿,謀立楚王彪。懿襲執之,歸於京師。道經賈逵廟,淩呼曰:「賈梁道,王淩是大魏之忠臣,惟爾有神,知之。」遂仰藥死。蓋當典午擅權,舉朝皆其羽冀,而淩獨以不順見害,故自許為忠臣。今順帝幼衝,而道成專國,廷臣皆願效驅馳,攸之獨欲舉義旗,故擬蕭氏於司馬,而以王淩自況,以賈充比蕭黨也。陵為淩之誤無疑。

魯文公七年無衛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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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普通元年,左將軍馮道根卒。時梁主春祠二廟,既出宮而聞訃,梁主問朱異曰:「吉凶同日,可乎?」對曰:「昔衛獻公聞柳莊死,不釋祭服而往哭之。道根有勞王室,臨之禮也。」梁王從之。《質實》云:《左傳》文七年,衛獻公祭太廟,聞大夫柳莊卒,不釋祭服而往臨之。按《左傳》及《史記·十二諸侯年表》:魯成公十四年,衛定公卒,子獻公立,上距文公年已四十三載。是文公之世,衛尚未有獻公,安得有往哭柳莊之事?此事本見《檀弓》,學者所共曉,豈可移於《左傳》,又妄指其年乎?

魏三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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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開皇四年,李諤上書曰:「魏之三祖,崇尚文詞,遂成風俗。江左齊、梁,其弊彌甚。」《質實》云:魏平文帝廟號太祖,昭成帝廟號高祖,太武帝廟號世祖。按此說非也,諤所云乃曹魏,非元魏也。三祖者,太祖操、世祖丕、烈祖睿也。陳壽《三國·魏志·明帝紀》:景初元年,有司奏武皇帝撥亂反正,為魏太祖,文皇帝應天受命,為魏高祖。帝製作興治,為魏烈祖。」是當明帝在日,已定三祖之稱。後孫盛且譏其生前豫自尊顯。是李諤所云魏三祖,正指曹魏也。史稱操手不舍書,登高必賦。丕天資文藻,下筆成章。睿自在東宮,潛思書籍。觀於鍾嶸《詩品》,三祖並列。劉勰《文心雕龍》亦云:魏之三祖,氣爽才麗。則知其崇尚文詞,洵為江左之倡矣。若元魏之平文、昭成、太武,武略雖優,文風未振,奚暇以雕蟲為務哉!

子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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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江南亂,以楊素為行軍總管討平之。分注有「子總管來護兒」,《集覽》引《正義》云:子者,人之嘉稱。《正誤》云:子總管,猶言小總管,裨將也。按《新唐書·百官志》:凡軍鎮五百人有押官一人,千人有子總管一人。而《突厥傳》:武后遣沙吒忠義等擊默啜,將軍扶餘文宣等六人為子總管。意隋時官制亦相類也。又考古人以子名官者甚多。有稱子都將者。《魏書·尉元傳》:元表言:劉彧將任農夫陳顯達領兵三千來循宿豫,臣遣子都將於遝幹、劉龍駒等將往赴擊。又表言:前鎮徐州之日,胡人子都將呼延籠達因於負罪,便爾叛亂。又團城子都將胡人王敕勤負釁南叛云云,《孔伯恭傳》:宋將沈攸之等救下邳,伯恭遣子都將侯汾奚升等南北邀之,攸之引退。又令子都將孫天慶等斷清水路,攸之順流退下,伯恭部分諸將挾清南北,尋攸之軍後,遂大破之是也。有稱子使者。《北齊書·盧文偉傳》:文偉孫詢祖,天保末為築長城子使。《祖鴻勳傳》:元擢為東道大使,署封隆之、邢邵、李渾、李象、鴻勳並為子使。《新唐書·韋挺傳》:太宗將討遼東,使挺主餉運,命自擇文武官四品十人為子使是也。有稱子都督者。《周書·達奚武傳》:以戰功拜羽林監子都督。《李賢傳》:賢曾祖魏太武時為子都督,討兩山屠各沒於陣(又韓果、梁椿、梁台、宇文深、王傑、伊婁穆、樂遜俱嘗為子都督,各見本傳)。《隋書·達奚長孺傳》:以質直恭勤授子都督是也。有稱子將者。《新唐書·玄宗紀》:大武軍子將郝靈佺殺突厥默啜。《藩鎮傳》:魏博節度使樂彥禎子從訓,聚亡命五百人號子將是也。有稱子司者。《新唐書·百官志》:尚書省六尚書,兵部、吏部為前行,刑部、戶部為中行,工部、禮部為後行,行總四司,以本行為頭司,餘為子司是也(《雲麓漫抄》:唐太常寺有四院,天府院、御衣院、樂懸院、神廚院,皆子司耳)。凡茲稱號,都非褒美之詞。陳氏訓子為小,於義極得,若更引唐志為證,則尤有根據矣。

鹿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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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遣楊素等伐突厥。先是諸將與突厥戰,慮其騎兵奔突,皆以戎車步騎相參,設鹿角為方陣,騎在其內。素曰:「此自固之道,未足以取勝也。」於是更為騎陣,大敗之。《集覽》引《通鑒釋文》曰:鹿角,陣名,猶春秋魚麗陣也。至唐僖宗咸通十一年,南詔入寇,攻成都,會救至,乃遁。顏慶復教蜀人築雍城,穿塹引水滿之,植鹿角,分營鋪。蠻知有備,自是不復犯。《集覽》則又云:鹿角者,以連枝木環營樹之,如鹿角然。何其兩不相侔也。按鹿角,軍中守衛之具,三國時,司馬懿奏罷曹爽,爽不通奏,留車駕宿伊水南,伐樹為鹿角,發屯兵數千人以守。五代時,契丹圍幽州,晉王遣兵救之。李存審命步兵伐木為鹿角,人持一枝,止則成寨。契丹騎環寨而過,寨中發萬弩射之,人馬死傷塞路。觀止則鹿角之制,正與《集覽》後說相合。《三餘贅筆》云:今官集衙門列木於外,謂之鹿角,蓋鹿性警,群居則環其角圓圍如陣,以防人物之害。軍中寨柵,埋樹木外向,亦名鹿角。此說最明,足證《釋文》之謬。

定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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煬帝大業十三年,突厥立劉武周為定楊可汗。《質實》云:定楊,郡名。按楊者,國姓,定者戡定之義,非郡名也。又明年,流人郭子和起兵榆林,北附突厥,始畢以子和為平楊天子。可見定楊、平楊皆取平楊氏之意,亦猶騶力稱吞漢將軍(見《史記·東越傳》),石勒稱平晉王(見《晉書·後趙載記》),尚讓稱平大唐將軍也(見《新唐書·黃巢傳》)。楊字乃木旁,非阜旁,馮氏混而為一,釋以郡名,可謂不辨屯毛矣。

文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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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十五年春,以文成公主嫁吐蕃。《質實》云:公主,高祖之女,段綸之妻。按《新唐書·諸公主傳》:高祖十九女,其第四女高密公主,下嫁長孫孝政,又嫁段綸。非文成也。《吐蕃傳》:貞觀十五年,妻以宗女文成公主。既曰宗女,即非高祖之女明甚。蓋玄宗以前雖常與外蕃和親,未有帝姬自往者。故開元中鴻臚卿袁振使突厥,而默棘連謂之曰:「吾亦知入蕃公主皆非天子女也。」自乾元元年,肅宗以寧國公主降回紇可汗,於是德、憲之女相踵而適異國矣。

列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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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宗廣德二年,邠寧節度使白孝德署段秀實為都虞候。郭晞軍士為暴,秀實列卒,盡取其首注槊上,植市門。《質實》云:列與裂通,車裂也。其意蓋謂秀實車裂亂卒矣。按列者,陳也;卒者:秀實所領之卒也。柳子厚《段太尉逸事狀》:晞軍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刺酒翁,壞釀器,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斷頭注槊上,植市門外。《新唐書》秀實本傳悉仍其文,事本易曉,安得以列卒為車裂亂卒耶?

四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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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宗貞元二年,以劉滋、崔造、齊映同平章事。分注云:造少與韓會、盧東美、張正則為友,以王佐自許,時人謂之「四夔」。《質實》云:夔,獸名,又山鬼。此說非也。夔字當是夔龍之夔,蓋四人隨許過高,故時人因其自命而擬諸舜臣,非取鬼與獸之義譏之也。劉賓客《嘉話錄》:崔丞相造,布衣時,江左人號曰白衣夔。審以鬼與獸譏之,奚必名之以白衣乎?是可悟當日品題之本意也。

王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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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宗元和十五年,成德節度使王承宗卒,軍士立其弟承元。承元曰:「諸公未忘先德,不以承元年少,使攝軍務。承元請盡節天子,以遵忠烈王之志,諸公肯從之乎?」眾許諾。《質實》云:王承宗卒,諡忠烈。按《新唐書·藩鎮傳》:王武俊為恆冀深趙節度使,封琅牙郡王,德宗貞元十七年卒,有司諡威烈帝,更為忠烈。子士真嗣,士真之子則承宗也。夫武俊雖初叛後服,然憲宗有忠節茂著之褒,故承元欲遵其志。若承宗者,囚天子之命吏,結蔡鄆之逆藩,至於犯園林,戕宰相,此豈承元所願效者?馮氏不加深考,漫以忠烈為承宗之諡,豈知承宗本無諡號耶!

兗海曹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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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宗長慶二年,宣武押牙李作亂,忠武李光顏、兗海曹華,皆以兵討,屢敗之。《質實》云:兗、海、曹、華,四州名。按《新唐書·穆宗紀》:長慶二年七月戊申,李陷宋州。丙辰,兗鄆節度使曹華及李戰於宋州,敗之。《曹華傳》:華為兗海節度使,李叛,以兵取宋州,華不待命,以兵逆擊,破之。馮氏不察,誤以人名為地名,殊堪鼓掌。又《綱目》於元和十四年書以隸州刺史曹華為沂海觀察使,《質實》云:曹華,宋州楚丘人。夫牧隸之曹華,即破之曹華也,乃前則據本傳以詳之,遂則憑臆見以釋之,何耶?

天祐末紀年分注各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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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宣帝天祐四年,朱梁既篡,《綱目》於紀年處雖分注云:是年唐亡,梁、晉、岐、淮南、西川凡五國,吳越、湖南、荊南、福建、嶺南凡五鎮。然是時河朔諸鎮尚存,鎮冀則王鎔,魏博則羅紹威,易定則王處直,盧龍則劉守光,皆唐時藩鎮,唐亡而諸鎮未滅,則應與吳越等分注於紀年甲子之下,不宜竟從刪削,而專書吳越等五鎮也。若謂河朔諸鎮皆曾受梁封爵(梁以王鎔為趙王,羅紹威鄴王,劉守光燕王,王處直北平王),不異梁之屬郡,故不復分注。則吳越諸鎮何嘗不受梁封爵乎?(梁以錢謬為吳越王,馬殷楚王,高季昌渤海王,王審知閩王,劉隱南海王,隱卒,又以其弟岩襲封。)況高季昌又朱溫所授節度使,當溫時並未竊據,乃已列之為鎮。而河朔各自擁兵據地者,反不書鎮乎?若謂錢鏐之吳越王,審知之閩,馬殷之楚,高季昌之南平(初封渤海),劉岩之南漢(初封南海,又封越),皆有國號,則鎔之趙,守光之燕,紹威之鄴,處直之北平,又何嘗無國號乎?說者又謂:《綱目》本據歐陽公《五代史·十國世家》為斷,有世家則書,無世家則不書,故吳越等分注,而河朔諸鎮獨從略。然李茂貞之王岐,歐陽史並無岐世家,而《綱目》列之梁、晉之下,何以獨遺河朔乎?《綱目》之意但以吳越等皆歷數傳,茂貞亦稍久,而河朔諸鎮,則唐亡後不數年皆以次夷滅,是以分別如此。然既列之為鎮,則吳越等固鎮,而河朔亦鎮,不應於未滅時即不書鎮也,似宜於紀年甲子之下一例分注。如天祐四年丁卯歲下,則云是歲唐亡,梁、晉、岐、淮南、西川凡五國,鎮冀、魏博、易定、盧龍、吳越、荊南、湖南、福建、嶺南凡九鎮。以後某鎮於某年滅,則於某年下注某鎮亡(魏博壬申年滅,盧龍癸酉年滅,鎮冀、易定俱辛巳年滅),較為得實。又高季昌至梁末帝時始絕貢獻,自為一鎮,則丁卯以後五六年不應即書荊南為一鎮,應於梁末帝時始列為鎮耳,又夏州李仁福一鎮,歷五代至宋迄元始滅,則五代紀年下似亦不可不列之諸鎮也。

西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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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唐莊宗同光四年殺李繼麟(即朱友謙),時李紹琛(即康延孝)在蜀,其所將河中兵,河中將焦武等號哭於軍門曰:「西平王何罪,合門屠膾!我輩歸則同誅,決不復東矣!」紹琛遂反。《質實》云:郭崇韜追諡西平王。按此說非也。是時崇韜甫遭枉害,莊宗絕無恤典,安得有西平王之追贈?諸將所稱,乃謂朱友謙耳。友謙自朱溫時鎮河中,後附於晉,晉封為西平王,郭崇韜並無此封爵也。《五代史·康延孝傳》載友謙舊將之辭曰:「朱公無罪,二百口被誅。」其文明白如此,而《質實》妄指為崇韜,杜撰亦甚矣。

遼復號改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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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綱目續編》:宋英宗治平三年,契丹復改國號曰遼。按石敬瑭天福二年,契丹改號遼,朱子大書於冊。然自後有事止書契丹,故《續編》亦仍之。迨隆緒之初立也,復國號曰大契丹(太宗太平興國七年)。閱八十餘年,而洪基復改稱遼,自後遂以遼書之矣。夫改號、復號,國之大事。今耶律氏兩改而中復,則當特書復號契丹於前,繼書而改稱遼於後,其事乃有序而可稽。隆緒之復號契丹,何以不特書於太平興國中,而僅見於分注也?

夏人、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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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宗元符元年,夏人寇平夏城,章楶大敗之。《發明》云:夏稱人,貶之也。夏人輕舉入寇,不為無罪,曲在夏而直在宋矣。二年,遼人為夏請和。《發明》云:遼有救災恤鄰之意,故特進而稱人,予在夷狄則責在中國矣。夫曰曲在夏,則既以宋之應兵為無過;曰責在中國,又似以宋之加兵為不仁,何其予奪之靡常也?且一人字耳,於夏曰貶,於遼曰進,然則夏人來歸永樂之俘(元祐元年),斯何罪而貶之?遼人復來議疆事(神宗熙寧八年),又何德而進之哉?蓋夏人、遼人,皆恆辭也,周氏之說轉鑿矣。

昏德公、重昏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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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二年,金主吳乞買廢上皇為昏德公,靖康帝為重昏侯,徙之韓州。紹興十一年,金追封昏德公為天水郡王,封重昏侯為天水郡公。按朱子《綱目》,晉云懷帝永嘉五年書漢人遷帝於平陽,封平阿公。六年又書漢封帝為會稽郡公,不仁降封平阿公為會稽郡公也。五代漢高祖天福十二年,書契丹封晉主重貴為負義侯,徙之黃龍府。隱帝乾祐二年,又書契丹遷故晉主重貴於建州,不云遷負義侯重貴於建州也。夫紀所封,以著其實,而仍故號,以存其體,朱子之權度精矣。今《續編》書法如此,較諸前書義例,迥不劃一。

留夢炎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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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宗淳祐四年,賜禮部進士留夢炎及第。《發明》云:《綱目》凡書賜及第,分注或載其同榜之人,或載其所上之策,今皆略而不存,是必同榜之人皆不足紀,或所上之策不足錄耳。周氏此說非也。國士遇我,國士報之。今者及第出於上賜,是以國士遇夢炎也。其後筦樞務,晉台司,實基於此。乃立人本朝,毫無匡救,似道專則順之而已矣,國勢危則逃之而已矣,敵兵至則降之而已矣,國士之報,果安在耶?《綱目》特筆書之,明其進身之始,受恩至重,而他日之反顏事仇,真狗彘弗若也,奚暇計其對策之常談,與綴行之眾士乎!或曰:是則然矣。寶祐四年文天祥及第,其書法與夢炎一例者何居?曰:信公亦狀元宰相也,特書其賜第,正以明其不負科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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