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竹山先生文集/內篇卷二

陳竹山先生文集內篇卷二
作者：陳誠　明

進呈御覽奉使西域往回紀行詩〈附居休詩文。〉

出京別親友

二十餘年事漢王，幾回啣命使遐荒。丹心素有蘇卿節，行橐終無陸賈裝。青眼故人畱別意，白頭慈母憶愁腸。上林若有南歸鴈，煩寄音書到故鄕。

宿涿州

王事勞行役，官程始涿州。望鄕空極目，戀闕屢回頭。雲水江邨暮，風煙草樹秋。正懷西域地，何暇問蚩尤。

望華山

華山山下幾經遊，山色依然我白頭。仙掌半空扶日馭，神靈千載翊皇猷。蓮華峰外晴嵐溼，玉女祠邊瀕氣浮。擬訪希夷論至理，塵心猶恐白雲畱。

長安早行

早起城頭朔雪乾，又騎官馬出長安。煙迷遠樹晴川曉，霜落平橋渭水寒。金闕回瞻天杳杳，玉関前去路漫漫。星槎何日歸南國，始信人間宇宙寬。

至咸陽驛

使節煌煌絕漠行，雪晴沙軟馬蹄輕。咸陽驛舍三杯酒，西出長安第一程。

回中王母祠

回中高處有樓臺，問道當年阿母來。青鳥傳書知幾度，蟠桃結實已三回。瑤池歲久成塵夢，金殿春深長碧苔。不是武皇神悟早，還教方士覓蓬萊。

過六盤山

行盡平川過六盤，亂峰高下勢巑岏。雪消雲散天初霽，沙暖泥融地未乾。路險難嗔官馬瘦，風高偏覺客裘寒。太行蜀道應同語，華嶽匡廬好共看。

馬上

老騎官廐馬，寧似少年時。報國心逾壯，揮鞭力漸衰。白雲親舍遠，銀漢客槎遲。髀骨應消盡，還家自有期。

渡黑河

曉發敦煌道，茫茫渡黑河。野煙連斷岸，寒凍接餘波。故跡人間在，流年客裏過。誰憐漢蘇武，白髮鬢邊多。

望李陵臺

荒臺說李陵，一望倍傷情。晚日湖沙沒，春風塞草生。回頭思漢主，灑淚別蘇卿。可惜終夷虜，千秋穢令名。

宿嘉峪山

朝離酒泉郡，暮宿嘉峪山。孤城枕山曲，突兀霄漢間。戍卒夜振鐸，雞鳴角聲殘。朔風搶白草，嚴霜冽朱顏。流沙遠漠漠，野水空潺潺。借問經行人，相傳古榆関。西遊幾萬里，一去何時還。

經赤斤城

晨起駕征鞍，行行天未曉。依稀見古城，四壁虛靜悄。寂無雞犬聲，空有泉源繞。桑滄遷變多，車馬經行少。往事已悠悠，浮生胡擾擾。回頭憶君親，白雲掛天𦕈。

過卜隆古河〈卽華言渾河是也。〉

翩翩征斾涉流沙，一派渾河滾浪花。遠塞深春無過鴈，古臺落日有栖鴉。匈奴遠遁遺荒塚，漢使重來泛客槎。願祝聖皇千萬壽，誕敷聲敎及天涯。

過川謠〈古之瀚海是也。〉

昔時盤古開天地，四海八荒同一氣。後人夷夏何由分，山嶽不同風土異。自從奉使西入胡，胡地迥與中華殊。漠漠平沙連斷磧，人煙草木無纖須。黑石磷磷窮遠眺，恍若空原經野燒。寒日凝輝鐵色明，朔風捲地龍鱗皺。五里十里無程期，遠山近山相參差。行行自卯將及酉，我心載渴還載飢。杯泉杓水求不得，且向道𠊓少休息。馬帶征鞍臥軟沙，人擁氊裘坐終夕。仰看斗柄昏建寅，離家已是秋復春。萬里迢迢去鄕國，寸心切切思君親。君親恩重何由補，丈夫壯節當勤苦。蘇武邊庭十九年，燁燁芳名重萬古。

可敦卜剌〈華言娘子泉。〉

有泉涓涓古道𠊓，一泓淺碧凝清香。流出荒源纔咫尺，滿地凍結瓊瑤漿。疲馬倦行日百里，飲之似覺甘如醴。匆匆不暇究泉源，但知馬飽人歡喜。

哈密城〈古伊州之地。〉

此地何由見此城，伊州哈密竟誰名？荒邨漠漠連天闊，衆木欣欣向日榮。靈鳳景星爭快覩，壺漿簞食笑相迎。聖恩廣闊沾遐爾，夷貊熙熙樂太平。

爉燭城

孤城寥落倚荒邨，多少人家半掩門。輿地久知歸大漢，遺民空自說胡元。青青草線生春澗，細細榆錢疊故垣。天氣融和三月候，恍疑風景似中原。

復過川〈二首。〉

世事應如夢，胡川又復過。古今陳跡少，高下斷崖多。識路尋遺骨，占風驗老駝。夷人稱瀚海，平地有煙波。
客行西域地，惟道此途艱。身世浮沉裡，乾坤俯仰間。塞鴻飛不度，胡馬去應還。幸托天恩重，滔滔似等閒。

火焰山

一片青煙一片紅，炎炎氣焰欲燒空。春光未半渾如夏，誰道西方有祝融？

流沙河

桃李花開日載陽，流沙河淺水如湯。無端昨夜西風急，盡捲波濤上小㟠。

魯陳城〈卽古之桺中縣。〉

楚水秦川過幾重，桺中城裏遇春風。花凝紅杏臙脂淺，酒壓葡萄琥珀濃。古塞老山晴見雪，孤邨僧舍暮聞鐘。羌酋舉首遵聲敎，萬國車書一大同。

哈密火州城〈卽古高昌之地。〉

高昌舊治月氐西，城郭蕭條市肆稀。遺跡尚存唐制度，居人爭覩漢官儀。梵宮零落畱金像，神道荒涼臥石碑。征馬不知風土異，隔花猶自向人嘶。

土爾番城

路出榆関幾十程，詔書今到土番城。九重雨露沾夷狄，一統山河屬大明。天上遙瞻黃道日，人間近識少㣲星。姓名不勒陰山石，願積㣲勳炤汗青。

崕兒城〈古車師之地，後爲交河縣。〉

沙河二水交流中，天設危城水上頭。斷壁懸崖多險要，荒臺廢址幾春秋。羌兒走馬應辤苦，胡女逢人不解羞。使節直竆西域去，岸花隄草莫相畱。

入峽

亂峰𡺚崒峽幽深，一逕縈廻入遠林。開鑿舊勞神禹力，懷來今屬帝王心。蕭蕭征馬無朝暮，汨汨流溪自古今。羈旅滿懷無處寫，仰天搔首賦㣲吟。

過打班〈華言高度嶺也。〉

四月陰山雪未消，山行猶苦陟岧嶤。纔踏鳥道窮三峽，又躡丹梯上九霄。西日啣山胡地冷，南天極目故鄕遙。書生不憚驅馳苦，願效㣲勞答聖朝。

陰山雪

使節西度陰山來，愁雲積雪掃不開。荒原野徑空寂寞，千峰萬嶺高崔嵬。行行早度阿達口，峽險山深雪猶厚。官馬迷途去去難，客衣着冷重重透。肌膚凍冽手足［皺］（雛），玉樓起栗銀海昏。軍士唏噓動顏色，天光晻淡凝寒氛。祝融司令行朱夏，赫赫炎威布天下。何獨陰山遏運機，無乃玄冥奪造化。明朝旭日當天中，積雪消盡愁雲空。玄冥玄冥爾何有，八荒四海春融融。

至別失八里國主馬哈木帳房

乾坤浩蕩渺無垠，雨露沾濡及遠人。喜見牛馬成部落，始知蜂蟻有君臣。酒傾酥酪銀瓶冷，座擁氍毹錦帳春。禮度不同風土異，滔滔總是葛天民。
又
幣帛恩頒列玉盤，單於喜氣溢眉端。馬嘶金勒當門立，人擁氊裘隔幔看。握手相親施揖讓，低頭重譯問平安。慇懃且慰皇華使，雪滿陰山六月寒。

端午

天涯爲客嘆淒涼，節裏思親倍感傷。金黍玉蒲鄕國異，星槎漢海道途長。空懷細葛含風軟，且喜幽花遍地香。卻憶去年逢此日，上林射鴈沐恩光。

塗中見紅花

征途荒僻正愁人，忽見遐方五月春。到處野芳紅勝錦，滿川新漲碧於銀。兩儀生物無遺類，四序成功有至仁。何事㣲軀多跋涉，總緣薄宦苦形神。

夏日遇雪

塞遠無時敘，雲陰卽雪飛。紛紛迷去路，點點溼征衣。地僻鴛鴦狎，山深苜蓿肥。何時窮絕域，馬首向東歸。
又
綠野草鋪茵，空山雪積銀。四時常覺冷，六月不知春。白髮添衰鬢，青袍戀老身。到家論往事，駭殺故鄕人。

亦息渴兒〈華言熱海。〉

千崖萬壑響流泉，一海中寬納百川。沙淺浪平清見底，煙消岸闊遠無邊。空傳仙馭來三島，應有遺珠沕九淵。今夜客槎隄畔宿，月光如水水如天。

復過打班

萬丈陰崖一徑遙，馬行人度不勝勞。峰連劍閣迷雲棧，水注銀河噴雪濤。路遠長安紅日近，地卑朔漠碧天高。東歸若問西遊處，六月嚴霜凍客袍。

至養夷城

險逕崎嶇出萬山，孤城突兀白雲間。胡兒走馬來相語，西入戎羌第一関。

嘗杏子

馬蹄踏雪亂山深，不見紅芳與綠隂。今日街頭新果賣，恍疑城市在山林。

塞藍城

繞隄楊桺綠𣯶𣯶，隄上荒城說塞藍。郭外人家多土室，眼前風物近江南。園瓜樹果邨邨熟，樽酒盤餐味味甘。向晚砧聲敲月下，忽驚鄕夢思難堪。

達失干城

僻壤遐陬去國賖，爲農爲士共生涯。桑麻禾黍連阡陌，雞犬牛羊混幾家。旅肆經年畱富貴，戍樓泊暮隱悲笳。當峕博望知何處，空想銀河八月槎。

沙塵海牙城

山勢南來水北流，水邊城過倚山丘。野人撩亂迎天使，官渡縱橫繫客舟。萬里嚴程沙塞遠，千年遺事簡編畱。兼葭兩岸風瀟瑟，又送寒聲報早秋。

至撒馬兒罕國主兀魯百果園

巍巍金璧甃高臺，窻戶玲瓏八靣開。陣陣皇風吹簫幕，飄飄𠁊氣自天來。
加跌坐地受朝叅，貴賤相逢道撒藍。不解低頭施揖讓，惟知屈膝拜三三。
飯炊雲子色相兼，不用匙翻手自拈。漢使豈徒營口腹，肯敎點染玉纖纖。
金鞍俊^[1]馬玉雕裘，寶帶珠纓錦臂[左革右育]。^[2]身外不知天壤闊，妄將富貴等王侯。

登單于臺

使節遙持日下來，暫停騎陟上層臺。單于沒世名空在，神女行雲駕不回。風散遠林秋葉響，雨餘芳樹晚花開。英雄枉作千年計，門巷春深鎖綠苔。

遊渴石城〈帖木兒駙馬故居。〉

行行息征車，雲林散遐矚。高臺鬱崖^[3]峩，屹立荒城曲。雲是單于居，何年構華屋。玲瓏窻戶深，雜遝簷楹簇。金飾尤鮮明，鈴甃半傾覆。陰屋魅火㣲，白晝窮猿哭。幽泉注芳沼，淺碧浸寒玉。廢興今古多，低頭較榮辱。吾皇治化優，四海同一轂。遠人笑相顧，開樽酌醞綠^[4]醉後發狂吟，剛風振枯木。

迭里迷城

荒城科^[5]枕碧溪頭，溪上人家土築樓。兩岸遠山俱北向，一川渾水自西流。沙邊官舫惟楊桺，天上星槎入鬥牛。客裏光陰容易過，好天佳節又中秋。

阿木河中秋

官河無浪艸無煙，美景良宵野水邊。身在異鄕爲異客，眼看胡月照胡天。盈樽[左酉右盧]醖^[6]愁須破，聒耳琵琶夜不眠。忽憶故園歸去路，夢魂今夕過祈連。

八剌黑城

六月度陰山，陰山雪數尺。層冰結深崖，極冷無昕夕。西行幾千里，路入八剌黑。少昊司清秋，餘暑翻炎赫。日輪時當午，紈扇手不釋。汗流溼襟裾，衣重懷絺綌。園林草樹青，洲渚菰蒲白。天時胡不齊，榮瘁那可測。吾皇敷德敎，信義行夷貊。化日麗天中，仁風周八極。博望早封侯，蘇卿老歸國。男兒志四方，少壯宜努力。但祈功業成，勤苦奚足惜。願言播芳聲，千古垂竹帛。

九日

葡萄釀熟菊花天，客裏那驚節序遷。路入窮荒三萬里，身離上國一週年。謾懷桓景登高興，空負陶潛貫酒錢。閑倚窮^[7]廬凝遠目，鄕心歸鴈夕陽邊。

俺都淮城

奉命辤金闕，山川跋涉多。雙旌隨斗轉，萬國共星羅。客路風霜慣，方言世事訛。邊城臨塞北，官馬度林阿。野草連天沒，秋風捲地過。遠人心匪石，酋長意無他。琥珀傾新酒，銀峰削紫駝。豪來搔禿首，醉後發狂歌。自說英雄甚，那知富貴何。九天施雨露，四海沐恩波。玉帛梯航貢，車書仁義摩。安邊寧口舌，制勝豈干戈。陸賈囊空載，班超鬢已皤。君親常在望，歸計莫蹉跳。

畱車扯禿候國主出征回〈二首。〉

使車幾日駐荒郊，編戶徵求餽餉勞。宛馬秋肥收苜蓿，香醪夜熟壓葡萄。匈奴遠去驚烽火，鴻鴈高飛避節旄。爲客那堪良夜永，隔林轉聽曉雞號。
酋長廵邊久未回，暫留賓從此追陪。秋天漠漠連芳草，曉日荒荒炤古臺。士馬凱歌征戰罷，女郎逐伴趂墟來。故園空望南飛鴈，遠道音書不易裁。

又嘆〈二首。〉

萬疊浮雲萬疊山，天涯遊子幾時還。京華冠葢逾年別，行橐琴書鎭日閑。定遠成功心事苦，中郎仗節鬂毛斑。今人好踵前人跡，共著芳名宇宙間。
塞北秋高旅鴈稀，江南消息竟誰知。九重聖主思賢佐，八袞慈顏憶愛兒。去路迢迢鄕國遠，歸心切切簡書遲。西風落日長天晚，愁聽寒砧夜搗衣。

望哈烈城〈二首。〉

征騎經年別玉京，今晨喜見極邊城。未由下國開天詔，暫向平原駐使旌。萬斛塵襟聊自解，三杯香醪對誰傾。皇威到處邊城靜，何用嫖姚百萬兵。
行窮險道出平川，又是遐方一境天。城郭樓臺連草樹，街衢巷陌滿人煙。牆頭輪磨迎風轉，木杪胡蘆向日懸。異俗殊風多歷覽，襟懷不下漢張騫。

至哈烈城

白首青衫一腐儒，鳴騶擁斾入西胡。曾因文墨通明主，要紀江山載地圖。中使傳宣持玉節，遠人置酒滿金壺。書生不解侏離語，重譯慇懃問汝吾。

詣哈烈國主沙哈魯第宅〈二首。〉

喬林秀木隱樓臺，帳殿氊廬次第開。官騎從容花外入，聖恩曠蕩日邊來。星鳳到處人爭覩，夷貊隨宜客自裁。纔讀大明天子詔，一聲懽咲動春雷。
主翁畱客重開筵，官妓停歌列管絃。酒進一行陳彩幣，人喧四座撒金錢。君臣拜舞因胡俗，道路開通自漢年。從此萬方歸德化，無勞征伐定三邊。

白松虎兒兄弟沙哈魯子〈二首。〉

兩兩三三美少年，向人語笑惜春妍。寶刀斜挿黃金帶，驄馬輕籠紫錦韉。百代光陰眞過客，半生身世活神仙。要知聖澤寬如海，莫謂天中別有天。
懶陪仙子醉流霞，一別蓬瀛去路賒。秋雨藍田生玉樹，春風草砌茁蘭芽。人間騄駬嘶官廐，河上牛郎近客槎。傳語風光若流轉，好敎駿骨毓中華。

獅子

曾聞此獸羣毛長，今見其形世不常。皎皎雙瞳秋水碧，㣲㣲一色淡金黃。威風稍震驚犀象，牙爪輕翻怯虎狼。自古按圖收遠物，不妨維縶進吾皇。

花獸

馬鬣麟蹄骨格眞，毛衣黑白自成文。渾同巧女機中織，髣髴良工筆下分。異物天生人未識，嘉祥時出世曾聞。《周書》不削西獒貢，願寫丹青獻至尊。

風磨

巨礎盤盤四壁空，推移全仗自來風。乾坤動靜分高下，日月循環共始終。忍使形軀勞己力，肻將機巧奪天功。明朝木靜風姨去，好笑胡人拙計窮。

射葫蘆

長竿筆立高挿天，葫蘆斜繫虛空懸。羌兒馬上逞好手，角弓滿控黃金弦。當塲躍馬流星過，翻身一箭葫蘆破。衝起霜翎天上飛，大家拍手相稱賀。

鐵門関〈二首。〉

山形南北路東西，峭壁窮崖斧截齊。天地無心生險要，君王有德渾華夷。野人擊柝驚秋鶻，関吏開門聽曉雞。往古來今知幾度，荒城空白鎖寒溪。
又
有客西遊絕域還，星軺曉度鐵門関。殺風解凍添新水，朔雪開晴露舊山。行李蕭條心自得，梅花寒落臘初殘。臨時一盞除年酒，邨市沽來醉亦難。

除夕〈二首。〉

承恩辤北闕，奉使越西胡。人爭有終日，客程無盡途。幾驚時節改，兩見歲華徂。五十明朝過，悉深白髮疎。
又
閱歷歲雲暮，乘槎人未歸。葡萄春酒熟，橘律晚羔肥。醉後忘憂樂，年來覺是非。南州有慈母，相憶淚沾巾。

乙未新年〈二首。〉

臘盡春回欲曙天，征人隨處慶新年。屠蘇酒泛葡萄水，安息香焚俺把煙。使節暫停荒野外，心旌懸想綵雲邊。料應百辟嵩呼罷，遍挿宮花侍御筵。
曉色㣲分綵帳寒，遙瞻天闕拜天顏。煌煌閶闔開金殿，落落穹廬駐鐵関。願秉丹心酧晚節，羞將白髮戴春幡。明年此日歸南國，身近朝元第一班。

元宵

星橋不鎖河漢清，火樹未發銀花明。蓬萊宮闕渺何許，鰲山移在芙蓉城。芙蓉城近五雲裡，翠幰香生春霧起。萬戶千門樂太平，太平時節天顏喜。天顏有喜近臣知，當年應制曾吟詩。此身此夕胡天外，遙憶承恩白玉墀。

葡萄酒

不見壚頭壘粬糟，看看滿架熟香醪。綠浮馬乳開新瓮，紅滴珍珠壓小槽。博望還朝名已著，淵明入社價空高。試將涓滴消愁思，兩臉春風上碧桃。

過忽蘭打班

去時秋葉滿林黃，歸日春花遍地香。流水空山長自在，來牛去馬幾閒忙。停雲有意懷仁傑，縮地何由見長房。暫紀官程歸故國，共知王化被遐方。

過可汗打班〈單于曾經此山，故名。　二首。〉

單于何代此登臨，畱得芳名到至今。輦路無塵荒蘚合，行宮有址野蒿深。海桑遷變尋常事，宇宙包含萬古心。詞客不緣經險阻，肻將清興發長吟。
歸斾搖搖過打班，朔風吹雪滿愁顏。峰巒迴與來時異，岐路偏驚去處難。謾憶王猷思剡曲，空憐韓愈阻藍關。行人曉夜歸心切，劍閣岷峨指顧間。

渡衣烈河

黃沙滿目春水深，黑風捲地愁雲陰。長年三老遙相待，扁舟幾葉浮波心。漢家健兒心膽麤，馮河暴虎無趦趄。蹴踏洪濤若飛去，老胡縮手空嗟吁。

過渴石峽

層巒疊嶂幾千重，百折溪流一徑通。老石盤攣眠虎豹，長松偃蹇掛虬龍。林稍凍折經冬雪，衣袂寒生泊暮風。爲客正當岑寂處，窮猿聲斷月明中。

榆林城

煙樹蒼茫野色深，征軺拂曉度榆林。山凝紫黛遺仙跡，水湧波濤快客心。到處胡兒誇好漢，誰家賈婦解南音。低眉細問家鄕事，背立東風淚滿襟。

經黑的兒火者王子墳

星槎向晚駐荒邨，閑謁孤城弔古墳。風捲胡沙晴日淡，天連塞草暮煙昏。源流本自分茅土，忠厚由來及子孫。不是聖恩天廣大，肻畱遺孽至今存。

入塞

故國三年別，遐方萬里還。秋風吹客袂，夜月度關山。行李看看近，身心漸漸閒。遙瞻雙鳳闕，咫尺覲龍顏。

宿安南丘溫縣

使車連夕駐丘溫，東道慇懃禮意敦。炬爇欖油香滿座，酒封蕉葉綠盈樽。啼螿聒耳春聲切，毒霧凌空夜色昏。父老拳拳重譯問，祗今聖德溢乾坤。

望寄狼站

曉發丘溫縣，修程望寄狼。瘴煙迷去路，蠻雨溼行囊。曲逕周廻度，幽花掩映香。嶺南春水暖，二月遍疇秧。

安南女

[上艹下樓]葉梹榔染歯唇，短袍斜袂當衫裙。生來總不知簪履，足跣頭童老此身。

宴安南朝天閣

天書看徹晝沉沉，綺席弘開酒滿斟。𩜹列金盤饒海味，樂陳絲竹總蠻音。威儀恐失番王禮，事體疑由輔相心。宗社幸安疆塲淨，要知均拜帝恩深。

元宵舟中

元夕常年樂管絃，今年此夕獨淒然。春回上苑過三五，路入炎荒已八千。行橐有錢難覔醉，孤舟無月未成眠。姮娥亦自憐蕭索，不放嬋娟到客邊。

過梧州

春風移棹過蒼梧，始識遐陬土俗殊。沙上結茅商旅肆，水中編竹野人居。岸花隄柳供吟眺，澗石溪雲入畫圖。三尺舜陵何處是，停舟極目一長吁。

曲江夜泊

官舟夜泊曲江潯，牢落羈懷似不任。風急浪翻溪月小，天空雲斂瘴煙深。思親頻得還家夢，奉使長懸報國心。睡裏不知身是客，覺來猶恐漏聲沉。

入塞圖

玉面驕驄淡轡鞍，皇華節使舊郎官。腰橫弓矢應辤重，身擁袍裘不憚寒。紀域道途三萬里，殊方風俗幾多般。回朝若問西夷事，只好行程記裏看。

出塞圖

紫驑踏雪度陰山，奉使重臨絕域還。羽箭絲鞭停素手，貂裘絨帽正蒼顏。乗槎博望尋河易，仗節中郎報國難。仰載聖皇威德重，此生三入玉門關。

居休遺稿

楊長史南園

北闕殊恩渥，南園甲第幽。雙峰排闥近，—水抱邨流。獨樂追司馬，專門業夏侯。伊誰同晚節，黃菊滿籬秋。
又
逸人躭野趣，別館獨棲遲。抱甕時窺井，談經日下帷。蔬畦紅甲拆，竹逕紫苞垂。酒熟邀鄰父，烹鮮折露葵。

題李德固壽椿堂

堂前老父喜平安，階下靈椿相對看。海屋添籌花甲滿，日輪當午樹陰團。厭隨桃李爭春色，期與松篁保歲寒。我亦蒙恩停宦轍，願從林下𠔏盤桓。
又
嚴親垂老在高堂，令子經年宦帝鄕。每倚此辰祈壽算，遙瞻天極進霞觴。玉桃結實昌期遇，仙李蟠根奕葉芳。詞苑文章星斗煥，鄕閭燁燁有輝光。

路渚晴帆送周秉昂

水滿官河雪正晴，晴天歸客好南行。春初楊桺千條嫩，風急蒲帆十幅輕。上國遍觀新禮樂，故園增重舊家聲。臨流莫訝頻回首，初出都門第一程。

題琴書軒

高車謝輪鞅，窻戶少塵埃。白晝絲桐響，青春縹帙開。知音無俗客，講道有英才。欲樂此中趣，投簪歸去來。

送鄧子崇河泊歸廣西

三年同旅寓，萬里促歸裝。白髮盈烏帽，青蚨散錦囊。楚江春浪急，粵嶺瘴煙荒。何處尋安樂，相期老故鄕。

送楊學士弟歸閩中

遠省新從萬里來，攜書又向七閩回。春風行橐詩盈軸，曉日離筵酒滿杯。松菊園林多雅趣，芝蘭庭榭總奇才。鄕人若問應相語，聖德於今遍九垓。

題鄧子崇七松障

喬木千章繞鄧林，長松七樹隔雲岺。風生澗壑來清響，日轉簾櫳散密陰。偃蹇各持霜雪操，盤桓同保歲寒心。三槐五柳何年種，共播芳馨炤古今。

題王學士畫竹

嫋嫋鑾坡上，高枝不可攀。夜深風月靜，分影到人間。

梅花五雀圖

孤芳炤晴雪，羣噪集寒枝。不憶羅浮夢，幽棲心自怡。

題畫蜀葵

蕭灑精神雅淡妝，黃金冠葢綠羅裳。秋香不逐天風散，秪管傾心向太陽。

送別駕之贛州

昔年相識在揚州，瞬息於今二十秋。章貢喜來新別駕，京華惜去舊交遊。帆經彭澤尋常慣，秩滿文江挽不畱。鄕邑吏民迎候處，平安煩寄到林丘。

送胡少府子澄之和州

三十年前舊弟兄，宦途相見若爲情。慇懃未暇啣杯酒，離別重看送去程。桺暗金臺春晝永，舟橫採石晚潮平。和州民庶應相賀，別駕如今得老成。

送蕭員外雅容回南京

除書榮捧出金鑾，征斾翩翩上木蘭。歸客可能憐去客，夏官偏喜轉天官。京南歲月閑中度，蘇北雲山夢裡看。別後相思何處是，楚天東望路漫漫。

中和遣懷柬賀榮姻姪

空憶中秋似去年，一家歡笑酒樽前。今宵獨對青天月，人月相看幾缺圓。
其二
百尺絲蘿托好深，風霜不易歲寒心。等閒誰識天公意，離合悲歡自古今。
其三
姓名久掛紫薇垣，日夕難忘聖主恩。那得天心如我願，願畱遺澤被兒孫。
其四
窗外流光一擲梭，人生會少別離多。郎君肻惜秋客好，清夜攜琴試我過。

九日寄賀從善姻兄

同赴金臺已十霜，十霜幾度遇重陽。今朝定擬開懷抱，豈料閑中自有忙。
其二
鬂邊華髮莫相催，籬下黃花且慢開。休訝陶潛無酒伴，白衣還有故人來。

九日周侍讀崇述家賞菊分韻得滿字

東墅先生事疎懶，幽軒種菊消閑散。秋至重陽花盛開，看花君子塡賓館。主翁好客不惜錢，貰酒張筵重畱款。美𩜹羶葷列玉盤，蔗漿瀾漫凝金碗。細噓寶鴨聽絲桐，高斥紅裙屏絃管。舉觴酌酒酹花神，花神爾我同修短。蹇予自媿老來強，醉後添杯不辤滿。人生歡會能幾時，回首夕陽紅纂纂。臨風長揖謝先生，但願年年來相伴。

次劉敬伯韻送龐中書兄

白首相逢在帝畿，攜書又向鹿門歸。關河雨歇征帆掛，淮海秋高旅鴈飛。松菊未荒陶令宅，芝蘭爭羨老萊衣。鄕人若問西遊客，直待春深苜蓿肥。

送周給諫尊公還江西

昔年話別知河處，今日重逢遇帝鄕。藹藹桑榆添暮景，蒼蒼松栢傲寒霜。趨庭好盡天倫樂，行李偏催客路忙。纔喜相親又相別，臨岐誰不倍心傷。

重湖夜月送陳太守

孤月朣矇上碧霄，重湖渺杳泛官艘。地連煙渚南州近，天接雲衢北極高。蟾兎嘗秋揚彩魄，魚龍向𣆶息波濤。文章太守朝天去，徹夕清暉炤錦袍。

金螺疊翠送張明府

山擁金螺寶髻堆，望中煙景似蓬萊。雲收翠黛芙蓉削，日轉晴嵐錦綉廻。令尹才名新翰墨，神仙地位舊樓臺。離亭相望遙相別，風送天香到酒杯。

送柯公祖秩滿赴京

宦遊京國𠔏知名，來牧窮邦喜識荊。八載黎氓甘化雨，九重［絳］（綘）闕淡文星。日邊歸老頭空白，林下相看眼更青。多病自慚違侍久，那堪悵望別離亭。

送陳公祖秩滿赴京分韻得雨字

春日遲遲轉花塢，春波浩蕩迷芳渚。渚邊冠葢多如雲，來送賢侯遠出祖。賢侯憶昔在京華，朝夕金門同步武。秘閣修書竟簡編，秋官讞獻空囹圄。駸駸陰德被生民，藉藉能聲達明主。朝廷遴𨕖二千石，詔許公卿共推舉。薦章交上聞九重，御墨親除知太府。榮膺紫誥錫加封，特捧黃蔴寫天語。異寵殊恩絕代無，景星靈鳳爭先覩。馹騎翩翩出北京，官帆颺颺過南浦。廬陵上郡公務繁，侯以寬仁細摩撫。九邑聞風悉歸化，政平訟理民安堵。秪今考積赴天官，增秩賜金端可許。諸公有幸樂雍熙，衰老無爲甘稼圃。搔首長吟憶故人，故人憶我心良苦。殷勤寄謝青雲交，濟旱特蒙作霖雨。

題八仙圖壽八十翁

堂上嚴君八袠年，喜逢初度重開筵。杯浮美醖稱眉壽，圖獻長生繪列仙。四座衣冠文武竝，一門詩禮子孫賢。慚予幸忝庚兄後，願祝莊椿共八千。

題荊林別墅

舊住前村歲月深，新營別墅徏荊林。煙霞泉石躭佳趨，第宅田園遂夙心。令子賢孫書自讀，芳隣貴戚酒同斟。輞川盤谷俱陳跡，畱得清名照古今。

題𡹝峝山水畵

𡹝峝山水素稱奇，況是東皇布德時。花木向榮春氣早，亭臺背影日灮遲。尋芳載酒來遊客，掃逕擕琴約故知。好手畵師啚不盡，還家衰老強題詩。

寄楊州張給事

昔年曾共駕軺車，異域驅馳十載餘。豈料聖恩天廣大，賜歸林壑老樵漁。憶別都門不記時，棲遲丘壑寡相知。秋風若雨南天鴈，煩寄平安慰所思。

送謙光赴春闈

舊雲熂下一千羅，歎羨秋闈俊產多。昭代江南同氣運，雲仍袞袞擢巍科。
文星燁燁煥天中，四海車書一大同。宦達秪矜科第好，勤民奉國貴公忠。

壽蕭君希迪旦日

元功昔詫酇侯先，昭代雲仍景福全。白髮齊眉偕壽考，班衣遶膝總英賢。治身有道家恆足，應物無心德自然。海屋添籌彌八十，何妨日日醉華筵。

寄吏部王尚書

憶別京華二十春，當時冠葢總情親。秪今林下相思處，白首知心有幾人。
編簡初停按牘勞，又酬知己費唫毫。大沖不敘《三都賦》，那得東京紙價高。

和丕武劉紀善韻

昔別都門總舊臣，白頭相見復如新。心傾葵藿幾千日，契結金蘭五十春。濟濟賢郎登宦路，鹹鹹元老佩朝紳。將軍持杖過蓬蓽，林下交情老更親。

題阮氏梅岡隱居

隱居求志已多年，惟愛梅岡地勢偏。滿目雲山堪入畫，無邊風月不論錢。暗香疎影侵簾幙，淨幾明窻對簡編。我亦久辭軒冕貴，擬從林下訪逋仙。

挽曾處士

自從逐伴列山遊，一別人間歲幾周。春雨庭階荒草樹，秋風墟墓𢡖松楸。詞垣雅些文章貴，宦路賢郎事業優。潛德幽光應不泯，底須揮淚灑林丘。

挽周茂才子省

有美名家子，年芳德望尊。英風馳里閈，鄰火失城門。忍聽招魂些，驚看誌墓文。同江江上路，離恨至今存。

挽胡安貧行謙

講學儒林羨獨優，着鞭宦路擬同儔。未由獻賦黃金殿，已召修文白玉樓。春雨故園拋舊業，秋風旅櫬載歸舟。青山何處埋蒼璧，高塜麒麟伴石牛。

挽銓部孫副郎父

宰樹森森值墓門，佳城鬱鬱兆荒原。黃山玉韞秋風𢡖，碧海珠沉夜月昏。冠冕中朝推有子，箕裘奕世喜多孫。九京不作應無憾，大史銘詩萬古存。

挽御醫賀從善姻兄

憶別金臺日，相期傲白頭。三秋無旅信，一夕遽仙遊。落月空華屋，悲風𢡖故丘。佳城兆先壟，桑梓伴松楸。
其二
目隔錢塘路，流年客裏過。西風歡景少，北闕主恩多。忍讀銘幽記，愁聽《薤露》歌。［瓣］（辦）香千里外，淚溼舊絲羅。
其三
朝野詢遺逸，如公復幾人。身名隨分定，尊𣂈樂天眞。庭訓敦詩禮，朋友總縉紳。梅花最深處，高塜臥麒麟。
其四
英爽隨仙御，衣冠出帝鄕。三朝膺一命，百事付諸郎。德厚源流遠，情深感慨長。吳山與文水，千古思茫茫。

挽魯沾曾先生

昔年曾約抱琴來，何事仙遊竟不回。人去舞雩沂水在，鶴歸華表泰山頹。文銘垂世俱良史，詩禮傳家總俊才。遙望松楸揩老目，傷心揮淚灑蒿萊。

挽元逵李先生

捐館仙遊已十年，臨文相憶淚𣽽然。故園蒿薤晞朝露，高塜松楸嗔晚煙。恩命未沾緣分淺，家聲益振子孫賢。玉堂大史銘詩重，潛德幽光炤簡篇。

自述新居上梁文

伏以大江東去，吾郡稱文獻之邦，吉水西來，敝里謂坑源之地。猥以山川之灝氣，篤生模謹之醇。夫浪竊虛名，濫叨實祿，邀遊宦路，不覺過三四十年，俯仰浮生，孰知其百千萬狀。幸托先人之遺澤，荷蒙聖主之深恩，暫閒歸休，未容致政，棲遲丘壑，遂息肩弛擔之心。顧視兒孫，興問舍求田之計，深媿乏古人之高節，未能忘世俗之常情，廼增半畞以備蒸嘗，廼葺數椽而棲寒暑。工師得木，不拘其爲梓爲楠，弟子服勞，矧問其肻堂肻構。儘自家之氣力，成大衆之規模。百萬宅，千萬鄰，初無定例，二年邑，三年都，終久成功。但求苟合苟完，烏在美輪美奐。簞瓢陋巷，顏子之樂在其中，駟馬高車，於公之德彰厥後。斯葢素乎其位，要皆出於自然。某直某曲，應有閑人月旦，誰譽誰毀，不妨大史春秋。王景叔庭植三槐，陶淵明宅栽五桺，當時餘事，後代芳名。盡省薇垣，擬謝人間之富貴，竹籬茅舍，且偷林下之安閑，不敢狂言，請歌六偉。兒郎偉︰

梁之東，蓬萊金闕幾千重，金馬玉堂何處是，石田茅屋且從容。

梁之西，長松短柏任參差，榮辱如今都識透，何須鵬鷃較高低。

梁之南，嶺表雄藩兩拜叅，曾向西夷持使節，卻從廣東列官函。

梁之北，東郭羅浮皆咫尺，好田好地好生涯，積穀積財還積德。

梁之上，碧落昭昭垂萬象，是非善惡在人爲，吉凶禍福從天降。

梁之下，築室買田無定價，傳家祗願好兒孫，有好兒孫都不怕。

伏願上梁之後，皇圖鞏固，家道昌隆。仁風周八極之中，和氣藹一門之內。我敬人，人敬我，人我同心；孫又子，子又孫，子孫億世。天長地久，日吉時良。

洪熙元年歲乙巳冬十二月乙酉良吉。

自述畫像贊

藐爲一軀，腰金紆朱，人謂其實，我知其虛。初無超卓之氣岸，徒有迂闊之規模。語文章則疎淺之學，較事業亦庸碌之徒。旣不愧而不怍，又誰毀而誰譽。噫！沒世之後，使鄕里稱爲善人足矣，夫豈敢謂傑然者歟？

歷官事蹟

大明洪武二十四年歲次辛未四月初三日，吉安府學舉充生員遊藝齋。

洪武二十六年，應癸酉江西鄕試，以《禮記》經中十二名。

洪武二十七年，甲戌科禮部會試中八十六名。三月初一日，殿試，中六十三名，賜同進士出身。初四日，賜恩榮宴。初六日，赴國子監行釋菜禮，於大學立石題名。初九日，𨕖除行人司行人，正八品，特命翰林院講習禮儀。五月初九日，爲考究經書事，往北平布政司徵聘老儒赴京。十月初四日，爲月蝕事，往西川布政司公幹回京。

洪武二十八年三月十七日，爲迎接事往西川布政司傳旨回京。六月十二日，爲書籍事往浙江、福建布政司給散回京。九月初五日，爲秋糧事往山東開讀詔書。十月初五日，往鳳陽祭祀信國公。

洪武二十九年三月二十四日，往外夷撒里畏兀兒地面招撫韃靼赴京。十一月十九日，爲思明府奏安南國侵占地方事，差往安南公幹，與安南王有往復書，辯論地方及卻所贈金銀幣帛。

洪武三十年四月，還京，奏進辯論地方書七道，欽蒙賞賜羅衣一套，夏布十疋。六月初三日，陞除翰林院檢討職事，從七品，入翰林院管事。

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初十日亥時，不幸太祖高皇帝賔天，喪禮皆翰林典故行事，例賞紵絲、表裏、鈔錠。

洪武三十二年二月初九日，賞羅衣一套。

洪武三十三年，領受誥命一道，贈父玉章從仕郎翰林檢討，母羅氏封太孺人，妻郭氏皆有封贈。八月初一日，給假回家，省親焚黃。九月初五日，到家監造。

至洪武三十四年二月十三日到京，復任翰林院管事。五月初九日，又往迤北㙮灘裏地面招撫夷人，當賜銀十兩、鈔十錠、衣服一套。十月十六日回京。十一月十二日，陞廣東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左叅議。尋蒙推恩贈父玉章中順大夫、廣東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左叅議，母羅氏封太恭人。十二月二十日赴任，順便到家。

洪武三十五年歲壬午二月十三日，到廣東任所管事。七月初間，江西鄕民作亂，殺害大家，焚燒屋宇。本家與人無怨，幸新舊二居獲存，事定，始歸誠於任所。以太宗皇帝登位元，攺元永樂，朝賀赴京，順道過家。鄕閭擾擾，卽日起程。

永樂元年正月，畱京，先爲內官下番，回至廣東，遭風破船，三司官不曾封𦩳獲罪。正月廿五日，謫居北京興州種田。彼時往來上下盤纏頗艱，家中收拾不及，秪得將撥補出仕水田若干岀賣，顧人應役及供送盤纏、北京屯所用度。元年冬，至良鄕地面屯戍。

二年居此，頗涉艱辛。

永樂三年乙酉秋九月，欽蒙取回赴京。冬十一月十六日，除授吏部驗封清吏司主事。

永樂四年夏四月，赴內府文淵閣，修《永樂大典》，節次賞鈔五十錠、西洋布四疋。

永樂九年十月，書完奏進，共該一萬九百五十本，送赴文淵閤收，復回吏部管事。

永樂十年十月十二日，陞除吏部驗封清吏司員外郎、從五品散官奉訓大夫。

永樂十一年二月十五日，扈從太宗皇帝駕幸北京。八月初一日，差往西域撒馬兒罕、哈烈等國公幹，蒙賞織金紵絲衣服一套、鈔五十錠，一去三載。

永樂十三年冬，回至北京，實經由西域諸國一十六處，皆西番、畏兀兒、回回、韃靼各色人氏，約經行之路二萬餘里，有三百程。回朝之日，奏進《西域記》一本、《獅子賦》一本，《行程記》一本、西馬七疋，蒙賞織金紵絲衣服一套。十二月初十日，陞除吏部驗封司郎中、正五品散官奉議大夫，又賜錢鈔四萬七千貫、紵絲二表裏。

永樂十四年，仍往西域等國公幹，再賜紵絲衣服一套、鈔五百錠。

永樂十六年四月十一日，回至北京，又進馬十五疋，賜鈔五萬五千貫。

五月十一日，陞除廣東布政司右叅議、從四品散官朝列大夫，俸仍在吏部關支，再賜紵絲衣服二套、紵絲三表裏、鈔五十錠。聞母羅氏太恭人於戊戌年三月十九日喪，賜站夫鋪馬回家安塟。八月初五日，抵家。廿七日，祔塟羅氏恭人於先塋之次，通行甃砌祖墳事畢。十月初二日，起程，仍往西域諸畨國公幹。

永樂十八年庚子歲十一月初一日，又回北京，進馬三十五疋。十二月初十，陞除廣東布政司右叅政、從三品散官亞中大夫，仍給馬錢鈔十萬二千貫，賞紵絲三表裏。復擬西域之行，聽候間。

永樂十九年辛丑歲正月十五，北京宮殿新完，始御正殿。四月八日夜，火災，延燒奉天、華葢、謹身三殿。十一日，大赦天下，停止四夷差使。蒙恩旨，記名放回原籍，聽候取用。六月，離北京，由南京搬移家小。九月十八，到家，因見所居屋宇未曾完結，乃命匠燒造磚瓦。

永樂二十年壬寅歲，甃砌粉飾各項完結。十一月初四，不幸妻賀氏病故，附葬新淦虎灣祖塋之右，用銀十六兩，作一大塜。

永樂二十一年癸卯歲正月初九，行在吏部差人材楊昱馳驛起取至急，十一卽行。二月初二，到北京。復命之後，一向聽候一年。十二月間，再娶劉氏，癸酉生，汴梁開封府祥符縣人。

永樂二十二年甲辰歲四月初四日，又往西域諸畨公幹，賜盤纏鈔五千一百貫。五月，出京。行至陝西、甘肅，將出塞間，九月初十日，聞太宗文皇帝賔天，遺詔仁宗皇帝卽位，復詔赦天下，停止四夷差使，取回。十一月終，到京。

洪熙元年乙巳歲二月初十日，吏部尚書蹇義題奏，仍行記名，放回原籍，聽候取用。

誠仰荷恩，三使異域，皆幸不辱君命，無負厥職。今蒙賜歸田裡，居休林下，將歷官畧節事蹟逐一開記，以示後之子孫俾知。《詩》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又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德。」尚其識之雲爾。

大明宣德八年歲在癸丑五月朔日，賜進士第、亞中大夫、廣東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右叅政陳誠書。

東溪蕭元渟思本堂記

蕭君元渟故有東溪書院。予與元渟甫總角締交，元渟常訪予於敬亭，予亦時問奇於蕭齋，每談㖩終日，怡怡然莫逆也。邇來浪竊浮名，遨遊宦路，三入玉関，不通音問者有年。歲之乙巳，蒙恩放歸，偶憶故交，過蕭君。詢所謂東溪書院，則已攺建爲祀先之堂，顔之曰「思本」，丐予一言爲記。予惟報本追遠，禮之大經也。古先哲王享帝立廟，以致孝思，下逮士庻，歲時蒸嘗，莫不緣分以自盡。一時治化休隆，人文蔚興，非以孝治之明騐哉！自世敎旣衰，𢑱倫攸斁。世之人非不甘其食，美其服，廣其臺榭，以娛心志，悅耳目，有告以報本追遠之大禮，鮮不以爲迂者。嗚呼！幾何其不胥而爲夷也！洪惟我大祖高皇帝手闢乾坤，大宗高皇帝重新日月，御極之初，未遑他務，首詔禮臣，稽古郊祀之典而欽定之，遐邇人士駸駸然知嚮風矣。而山陬僻壤，猶有蹈故元陋習而罔念水木者。乃元渟兄弟獨能仰承至德意煥，作廟貌以妥先靈，此仁人孝子之用心也，予是以樂得而表彰之。按蕭之先，出唐宰相復子儉湖南觀察之裔。儉生文元，由長沙徙廬陵膏澤鄕高塘。文元七世孫霽，官武寧，徙吉之白沙新嘉里。子孫科名貴顯，甲諸右族。霽傳十世，曰伯璋，徙印岡。伯璋生端五府君，徙東溪旁川，傳二世，曰象乾、象坤、象震，皆國學，上舍貲産，悉𦔳文山義軍。乾、坤之後，並徙清塘。乾四世曰文德，以茂異徵，授龍溪書院山長。文德無嗣，撫同宗明復次子俊德，因同諱，更號友卿翁，卽今蕭君元渟之考也。樂善好施，娶於鄧，因家焉。自友卿翁至元渟，僅二世耳，而蘭桂森森，盈滿堦砌。予以是益信積之厚者流必灮，澤之長者世自遠也。始因元渟之請，漫爲誌之，𠉶録而藏之櫝中，以遺其後人，當必有賢者出而始服予言爲不謬也。

洪熙元年乙巳歲冬十月旣望，里姻陳誠記。

校勘記

1. 雍正刻本旁書「駿」字。
2. 雍正刻本旁書「韝」字。
3. 雍正刻本旁書「嵳」字。
4. 雍正刻本旁書「醁」字。
5. 雍正刻本旁書「斜」字。
6. 雍正刻本旁書「醽醁」字。
7. 雍正刻本旁書「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