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園隨筆/卷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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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諸經類

經文異同

《說文》所引經書與今本殊，如「觥飯」為「侊飯」，「服牛」為「葡牛」，「其文蔚也」為「斐也」，「乘馬班如」為「驙如」，「新台有泚」為「有玼」，「既伯既禱」為「既礻馬既禂」，「天地絪縕」為「壹壼」，「教胄子」為「育子」，「嘽嘽」為「疒多疒多」，「殿屎」為「唸屍」，「荷蕡」為「荷臾」，「赤舄几几」為「掔掔」，「伯冏」為「伯■」，「費誓」為「粊誓」，「平秩」為「平豑」，「斷斷兮」為「■■兮」，凡如此類，不一而足。《禮記•郊特牲》以「鄉人儺」為「鄉人礻易」。仲長統以「風乎舞雩」為「諷乎舞雩」。《是齋日記》以「浴乎沂」為「沿乎沂」，「夫人自稱曰小童」為「小妾」。梁武帝以「宰予書寢」為「畫寢」，古「書」字即「畫」字，齊地無書，《孟子》「宿予書」，即畫也。韓愈《論語注》以「吾以汝為死矣」為「吾以汝為先矣」，「以杖叩其脛」作「指其脛」，「硜硜然小人哉」為「硜硜然之人哉」。《史記注》「楚狂歌而過孔子之庭，孔子下欲與之言」，下者，下堂也。「與之庾」當作「■」，與「籔」同。《漢書注》以「豔妻」為「閻妻」。蔡邕碑「三歲貫汝」為「宦汝」。《爾雅注》「傷如之何」為「陽如之何」。虞翻以康成不識古卯字，誤以「柳穀」為「昧穀」。蔡邕以「五更」為「五叟」，「御妻」為「御妾」。王充以「舊云刻子」為「舊云孩子」。《考靈耀》以「文思安安」為「晏晏」。《石經》以 「三嗅」為「三戛」，又為「三噫」，「明夷左股」為「左般」，「箕子」為「根滋」，「執禮」為「藝禮」，「翦商」為「戩商」，「肥遯」為「飛遯」；以《無逸》「高宗享國五十有九年」為「高宗享國百年」。《集韻》以「鏗爾」為「愌爾」，「壹戎衣」為「殪戎殷」。《古文論語》「君子不以紺縓飾」，非「緅飾」 也，《爾雅》「一入謂之縓」是也。昌黎解「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為「君子而不備者有矣夫」。高麗本《論語集解》以「三月不知肉味」，「三月」二字乃「音」 字之訛。劉脩碑「恂恂如也」作「遜遜如也」，祝睦碑作「逡逡如也」。費鳳碑「涅而不淄」為「涅而不滓」。《論語》「居不容」，《唐石經》及《經典釋文》俱作「居不客」。唐司戶參軍郭京得王輔嗣手寫《周易》本，與今異者凡一百三處，如「即鹿無虞，何以從禽也」，「老婦得其少夫」，「君子以居德善風俗」之類。《論語問》「子西曰彼哉彼哉」，《廣韻》以為「佊哉佊哉」。《呂氏春秋》引《夏書》曰：「天子之德廣運，乃神乃武乃文。」引《商書》曰：「五世之廟，可以觀怪；萬夫之長，可以生謀。」與今本不同。《墨子•尚同篇》引《太誓》曰：「小人見奸巧，乃聞不言，發罪均。」今本所無。《孝行覽》引《商書》曰：「刑三百，罪莫重於不孝。」亦今本所無。徐廣以《皋陶謨》「擾而毅」為「柔而夔」，《玉篇》「夔，馴也」，即柔也。其他《史記》、《漢書》所引《尚書》與今異者百數十條，不勝摘錄。吳匏庵趙注《孟子》校本「公孫丑問伯夷、伊尹何如」，注云「伯夷之行何如」，下文云「不與伊尹、孔子同道也」，似正文不當有「伊尹」 二字。「予有亂臣十人」，《唐石經》無「臣」字。《左傳》蹇叔哭師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石經》以「孟子」為「孟兮」。

經注迂謬

經注迂謬者，鄭康成為甚。孔融執子孫之禮以事康成，猶不信郊天鼓必用麒麟皮之說，以為康成名重，故多臆說。若郊鼓必用麟皮，是寫《孝經》必用曾子家竹簡也。虞翻亦極言其紕繆，故駁正康成一百八十事。後魏王肅尤多駁正。而唐人孔穎達為之作疏，則附和穿鑿，一字不敢置議矣。孔穎達本王世充舊臣，見其解卑陋可想。同官博士馬嘉運亦時時駁之，俱載本傳。余為抉摘其可笑者，如注「胡然而帝也」云：「帝，五帝也。」《孔疏》便引靈威仰、赤熛怒以實之。注「曾孫來止，以其婦子，饁彼南畝」，謂即曾孫之王后太子也，成王勸農，必與王后太子同行。王肅疑之，而《孔疏》遂言聖人制禮，與日月同昭。明明周有平王，而《召南》詩「平王之孫」，必以為平正之王，乃武王也。明明周有成王、康王，而《周頌》「成王不敢康」，必以為成者，成此王功，非成王也；「不顯成康」，以為成安祖考之道。改前王諡法，以遂其私說。注「雍雍在宮」，雍，辟雍也。「不諫亦入」，謂入宗廟也。兩虛字作實字講。「亦既覯止」，為男女構精之構。「五日為期，六日不詹」，為妾年未五十，必與五日之御，婦人過五日，必有思男子而不得之病。注「左之左之」，為陽道，朝祀之事；「右之右之」，為陰道，喪戎之事。注「言從之邁」，言將自殺以從之。注「見乎著龜，動乎四體」，謂四體即龜之四體也。注「三以天下讓」，謂泰伯逃去為一讓；太王薨，王季訃泰伯，泰伯不奔喪為二讓；斷發文身為三讓。注「三英粲兮」，以剛克、柔克、正直為三英。何晏以「必也正名乎」謂正百物之名，皇侃引魯君假馬之名以證之，康成則以為《字義》引《禮記》「百名以上則書之於冊」是也，二說於夫子「必也」二字口氣不協。余意自以朱子之說為近。注《明堂位》「天子負斧扆而立」，天子，周公也。不稱其攝，直云天子，並云其冕十有二旒，且曰魯之王禮也，天下傳之久矣，君臣未嘗相篡也，禮樂未嘗相變也。注「君子不盡人之歡」，歡為飲食；「不竭人之忠」，忠為衣服。注「夢齡」事云：「文王以尤勤損壽，武王以安樂延年。」注「大德敦化」，指天子；「小德川流」，指諸侯。注《蒹葭》，謂刺秦襄公不行周禮。注《角弓》，毋，禁辭。毋從女，象有奸之者，禁令勿奸，故毋為禁詞。一切「碩人」作大德解，而獨以《白華》「碩人」為妖大之人。注「齊子豈弟」為即「齊子發夕」 之義，訓為闓明發行。而又引《古文尚書》以「弟」為「■」，必欲翻《毛傳》樂易之說，謂與他「豈弟」不同。注「昏椓靡供」，以椓為椓女子之陰。此乃《景十三王傳》中事，三代上無此刑。注《庭燎》謂刺周不設雞人之官。注《東方未明》，謂挈壺失職。注「纖纖女手」，以為未三月廟見，故不稱婦。註：「目上為名，目下為清。」然則「美目盼兮」，盼又是何物？註：撰幾為「有馮」，佐食為「有翼」。然則下文「有孝有德」，又引何禮？注「粵若稽古帝堯」，以古為天，稽古者，同乎天也，尤屬可怪。注《禮記》「天子一食」，言天子必待勸乃再食。何作偽至此！注《周禮》袞冕用玉二百八十八斤，若如此，則天子之頭不勝其重。注夏至祀地示必服大裘，若如此，則天子之身不勝其暍。注喪禮含殮用米二升四合，君大夫口含粱稷四升，如角柶不能啟其齒，則鑿屍頰一小穴而納之。為子孫者不應悖亂至此。注《論語》「皆不及門也」，謂不及仕進之門而失所也，殊非聖人語氣。其他可笑者，毛萇、馬融、趙岐、何休、啖助、虞翻諸人俱不能免。《文王在上》一詩，《毛詩》以為文王受命而作。然則文王生而諡文乎？自以為於昭於天乎？馬融注文祖為天，天有文故也，亦屬牽強。趙岐序《孟子》七篇，取以七者，天有七政故也；取以章二百六十有一者，三時之日數也；三萬四千六百八十五字者，可以行五常、施七政，故法五七之數而不敢盈也，何穿鑿乃爾！注「望道而未見」，言文王為殷祿未盡，故望紂而不敢誅。注「遁詞」即秦客之廋詞，與「知言」之旨毫無關涉。《禮統》：「夏曰清台，殷曰神台，周曰靈台。」何休以為質家具天而王，天神稱清；文家具地而王，地祇稱靈。又曰質家立世子弟，文家立世子子，不知所本何書。莊公元年經書「夫人孫於齊」，因上文甫書「公與夫人姜氏如齊」，故僅書「夫人」，不稱「姜氏」，省文也。閔二年「夫人姜氏孫於齊」，去莊公二十四年「夫人姜氏入」，已隔遠矣，不得不著「姜氏」以表之。休遂謂殺夫罪重，故去姓；殺子罪輕，故不去姓。啖助以為齊太嶽之後而五石隕宋，象桓公卒，五子作亂也。宋將得諸侯而治五公子之亂，是鷁退不成之象，故後六年霸業退，象六鷁之退飛也，殊覺附會。孔父義形於色者，孔父之妻美而豔，古者大夫之妻，當乘車不令人見其面，今為華督所見，是其義從女色不形也，語義亦不甚明析。謝梅莊 「平王之孫，齊侯之子」注，以為平乎王之孫，齊乎侯之子。《履》「幽人貞吉」，虞翻曰：「在獄中，故稱幽人。『象曰：幽人貞吉，中不自亂也。』謂雖處獄中，終辨得正，故不自亂。」又「童牛之梏」，《鄭志》問：「木在足曰桎，在手曰梏，今何以別？」答曰：「牛無手，以前足為手，故曰童牛之梏。」解經至此，令人失笑。

經注平易

六經古注最平易者，如韓嬰說《黍離》，詩人求亡不得，中心憂懣，不識於物。視彼黍離離然，誤以為稷之苗，憂甚故也。王肅訓「學」字為誦習。「人不知不慍」，為人有所不知，則教誨之而不慍怒。「費而隱」，言世道違費則君子隱去。「天地位，萬物育」，直指帝王。顏師古以《甘誓》「戮」者，辱之為奴也，非族誅也。《毛傳》召公懼人因管、蔡事而傷兄弟，故作《棠棣》之詩。毛氏以「履帝武敏歆」，帝為高辛氏，蓋姜嫄從乎帝而見天也。歐陽、大小夏侯皆以《康王之誥》即《顧命》之下篇，猶之《舜典》即《堯典》之下篇，無姚方興大航頭所得二十八字也。孔氏注「納於大麓」，謂大錄萬幾之政，能調燮陰陽，故烈風雷雨勿迷人也。「無所取材」，謂無所取於桴材，以子路不解微言，故戲之。「朝聞道」，謂朝聞有道之世，則夕死亦可，蓋悲天憫人之意也。《說文》以寢衣為被，方於長一身有半相合。趙岐注「為長者折枝」，按摩也。以支為肢，方於長者二字有屬。注「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即《康誥》如保赤子之意，言治民也。《毛箋》「不日成之」，言不與民立日限期也。《中庸疏》三年之喪，父母、適子、正妻也。不專主父母，故更云父、母以別言之。注「鄉人儺」，以為孔子慮驚先祖，故朝服，亦敬室神之禮也。「三嗅」，謂子路供雉，孔子但三嗅其氣而不食也。王伯厚以「矢魚」為射魚，引漢武射蛟為證。洪容齋以《小星》之詞即《殷其雷》之旨，蓋使臣宵徵，摒擋行李，不敢慢君命之意。不然則床帳衾裯，非一女子所能抱而來者。侯果以「朋盍簪」為冠簪之簪，少陵詩「盍簪喧櫪馬」已直用之。王明齋說「射侯」者，言矢至以此為侯，故古文作「醫」，像矢集布上之形。《禮記》、《考工》皆以射中為諸侯，然則天子士大夫竟不射侯耶？崔靈恩疏《周禮》云： 「禪讓之時，禮儀變更者少；革命之時，禮儀變更者多。所以新人耳目，此《周禮》之所由作也。」賈逵注「當仁不讓於師」，師，眾也。胡廷芳注「翦商」為戩商，戩，勤也。《爾雅》「翦、彗，勤也」，言太王勤勞以奉商也。馬周以犬馬有養主人子說，故疏稱「臣早失父母，犬馬之養已無所施。」《明堂位》云「山節藻梲」，是天子之廟飾。文仲以大夫而僭天子之禮，故譏之，與居蔡是兩事。毛西河言「樊遲請學稼」，是許行並耕而治之意，故夫子有「上好禮」、「眩好義」之言，若泛言為農圃，則下文無著落矣。包咸解「焉用稼」，言焉用教民稼穡也。《天香樓偶得》解「父母惟其疾之憂」，「父母」二字略讀斷，「其」字指父母言，言為人子者，首當以父母之疾為憂，蓋一則以喜、一則以懼之意。馬融則曰：「孝子不妄為，除疾病外，不使父母憂也。」又云「旅獒者，酋豪也。西戎無君名，強者為豪，蓋遣其豪來獻方物也，非獻狗也。」「五刑有服」，言畫衣冠而不犯也。顏息齊解「賢賢易色」，指妻也，重德不重色也。子夏此章兼論五倫，蓋夫妻、君臣、父母、朋友也。「學則不固」，固，陋也。能學則不固陋也。何休《廢疾》云：「疒既焚，孔子問傷人，不問馬。今《穀梁》以苞人民驅牛馬為輕，壞宮室斬樹木為重，是理道之不通也。」康成釋之云：「人民牛馬，雖苞雖壞之，後仍可歸還；斬壞宮室樹木，則不能復有宮室樹木矣，故以為重也。」《廢疾》引《運斗樞》曰「夏不田」，《穀梁》「夏田曰苗」，於義為短。康成釋之云：「之子於苗，選徒囂囂，此《毛詩》夏田之證也。」《膏肓》以《左氏》稱武仲為聖，為有戾於孔子，康成箴之云：「《左氏》此說，譏御叔之不學，非謂武仲之聖同孔子也。」《膏肓》駁《左氏》「年鈞以德，德鈞以卜」，以為「君之所立，人必從之，何事於卜」，康成箴之云：「《周禮》有『會群臣萬民而詢立君』一條，又安見其不可以卜耶？」袁清溪以「惟求則非邦也與」、「惟赤則非也與」皆夫子之言，非曾點問詞，蓋引求、赤以證哂由為其不讓，非為其為邦故也。若曾點問詞，則點固高士，不應屢解不明，若是之笨。清溪之說，本《論語》古注也。王厚齋注《葛覃》「言告師氏」，言《周禮》師氏率四夷之屬以守王之門外，故夫人歸，不得不告也。黃東發以《論語》「見其二子焉」句在「至則行矣」之下，方與「子路曰：『不仕無義』。」有交合。否則，子路無向空舍嘵嘵之理。「太師摯適齊」，皆紂時人。引《漢書•禮樂志》「紂作淫聲，樂官師瞽奔散」顏師古註：「即《論語》太師摯之屬。」曾幾解「戈不射宿」，言孔子不欲陰中人也。孫季昭解「哀公問社」，以為哀公欲去三桓，故問社者，問不用命戮於社之義。宰我勸之曰「使民戰栗」，孔子非之曰「成事不說」，言三桓之勢已成矣，不可咎其既往也。《白虎通》以《相鼠》之詩為妻諫夫也。錢辛楣少詹云：「子夏所引夫子之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六句皆夫子之言，與告子張問行、樊遲問仁兩節一樣語氣，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乃子夏足此一句，以曉司馬牛耳。」嚴冬友侍讀云：《孟子》公孫丑曰「今言王若易」應讀斷成句，下句「然則文王不足法與」文理才順。若「然」字連上讀，則《易然》二字不成文理。《中庸》「居上不驕」一節應在下節「吾從周」之下，「不驕不倍」與上文「自用自專」方有照應，與上「溫故知新，敦厚崇禮」一節毫不連貫也。張斗堂云：《論語》古注「其然」指「不厭」三句，「豈其然」指「不言，不笑，不取」。若依朱注，故作疑詞，則有涉油滑，非聖人口氣矣。《韓詩外傳》：《甘棠》之詩，因在位者不恤百姓耕桑，故憩甘棠而思召伯。王符以《行葦》為公劉澤及草木而作，《白虎通》以《相鼠》為妻諫夫之詩，《遁齋閑覽》以尾生即微生高，不知何據。

說經新奇

後世說經之新者，邢凱《春秋通論》以郭公為鳥名，即布穀也，引《公羊》以「戎捷」為「戎菽」作證。啖助、趙匡以左氏非人姓名，古帝王言則左史書之，故曰左氏，以為左丘明者，誤也。左丘明只作《國語》耳。毛西河以春王為春旺。馮山公以為文王自稱王而尊紂為帝，故祭公謀父稱商王帝辛，其他商王無稱帝者，此其證也。《凱風》詩朱子註：七子之母，不能安其室。本毛序也。然陶淵明為孟嘉作文云：「凱風寒泉之感，實傷厥心。」孟嘉之女，淵明之生母，引用《凱風》，殊不可解。郭琛以「震用伐鬼方」，震，摯伯名也，太任父也。「巧言令色孔壬」，壬即共工之名，與三苗、兜對稱。馬融以「百獸率舞」者，筍虡也，木獸也；「鳳凰來儀」者，笙之刻為鳳形者也，簫聲之和也。不然，焉有朝廟中百獸能來之理？程綿莊以為誅管、蔡者乃武庚，非周公也，故云「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罪人者，武庚以管、蔡為罪人而誅之也。陳祥道言「《高宗肜日》，是祖庚祭高宗，非高宗主祭也。《屍子》以祖己有孝行，而高宗惑後妻而逐之。馬、鄭引之以注《肜日》，言高宗欲廢祖庚，立祖甲，故戒之曰「典祀毋豐於昵」也。「西伯戡黎」者，西伯是武王，非文王也。《甘誓》乃召六卿，古注天子六軍，六卿皆從。李子真以為此非《周官•塚宰》司空之六卿，天子別有六卿，若當用兵之時，塚宰不得統屬於大司馬。三山林氏頗是其說。劉質夫以「紀侯大去其國」，大，紀侯名也。鄒氏忠允以太姒為文王之繼妃，以《大明》詩曰「纘女惟莘」，纘，繼也；曰「俔天之妹」，明莘女之尚有姊也。羅泌《路史》謂易、彖、象以三物取名：易乃廬廛，彖是茅犀，象則取其身形相象而已。崔念謨以彖為豬喙。子夏傳以「井二射鮒」為井中蝦蟆。陸希聲以「震來虩虩」為蠅虎。焦弱侯以「元亨」為「元享」。宋翟公巽言《論語》「式負版者」，非版籍，乃喪服也。古者喪服有負版，綴於領下垂放，方尺有八寸，《服傳》所謂「負廣出於適寸」者是也。鄭注「負」 在背上，「適」辟領也。喪服前有衰，後有負版，左右有辟領。王文言曾點志於禮樂，將為舞雩之祭，所云「童」、「冠」者，歌童也。康成謂「詠而歸」作「詠而饋」，註：饋酒食也。又謂「山梁雌雉」，「梁」當作「粱」，孔子山行，見一雌雉食其粱粟也。歐陽詹以「片言可以折獄」乃夫子戒「由也率爾」之意，非許之之詞。曹操解「吾與汝不如也」，以為吾與汝皆不如顏淵也。《論語》「文莫吾猶人也」，晉欒肇《論語駁》云：「燕、齊以勉強為文莫，蓋春秋土語耳，猶之《漢書•江翁傳》『丘蓋不言』，齊俗以不知為丘也。」方密之注「沽酒」，苦酒也。《周•夏官•司兵》注謂《功沽上下》，疏：「沽謂粗惡者為下等也。」《方言》 「假、沽，惡也」，不與市脯同義。李穆堂解「鄭聲淫」作怗懘解，歷引經、集和《詩》之「淫威」，《左氏》之「淫於元枵」，《禮記》之「毋淫視」、「聲淫及商」，《孟子》之「淫辭如陷」，《晉語》之「底著滯淫」，《列子》之「朕之過淫矣」，皆不作男女媟狎解，況齊襄、衛宣、陳孔寧、儀行父之事，惟鄭鮮有聞焉，安得以聲淫為淫冶之淫乎？馬融解《論語》「為力不同科」為力役之徵有上中下三科也。程大昌解「子語魯太師樂」，乃大師，非太師也。《周禮•大宗伯》官有大師，有小師，以瞽為之是也。樂官不合有太師，猶之入海之少師陽，非微子所稱之父師、少師也。王弼以「竊比於我老彭」為二人，一老子，一彭祖也。或又以彭為彭咸者。王充《論衡》以仲弓為冉伯牛之子，故夫子有犁牛騂角之喻，傷其父之有惡疾而不能見用於世也。毛西河以今之五倫是《中庸》之五達道，非古之五倫；六藝即六經，非射、御、書、數也。晉欒肇以「予所不者」之「不」為否屈也，言我道之所以否屈者，乃天意也。鄭讀「舜生三十」為句，「登庸二十」為句， 「在位五十」為句。衛瓘讀「必有忠信如邱者焉」，「焉」字連下讀，言十室之邑，焉知不有如邱之好學者，蓋謙詞也。蔡邕以王道衰微，大臣知賢者隱遁，故歌《鹿鳴》，彈弦諷諫。《能改齋漫錄》齊人呼蚓為巨擘，故孟子罵陳仲子為蚓。

摘注《論語》

漢人註疏好臆造典故，然其時去古未遠，書籍猶多，所見比今人為博；且非典之典，業已二千餘年，則文中引用頗資博雅。王伯厚摘其引漢語者作《漢制考》，予亦雜摘數條，以新耳目。如《論語注》：父者，矩也；子者，孳也。神農以十一月為正，女媧以十二月為正。「帝出乎震」，帝，伏羲也。《論語隱義》注 「由也不得其死然」：衛蒯瞶亂，子路與師往，有狐黯者當師，曰：「子欲入耶？」曰：「然。」黯從城上下麻繩，鉤子路半城，曰：「為師耶？為君耶？」曰： 「在君為君，在師為師。」黯因投之，折其左股，不死。黯開城欲殺之，子路目如明星之光曜，黯不能前，謂曰：「畏子之目，願覆之。」子路以衣袂覆目，黯遂殺子。「子路從而後」注云：孔子至蔡，解於客舍。夜有人取孔子一隻屐去，盜者置屐於受盜家。孔子屐長一尺四寸，與凡人屐異。《生民》詩注，馬融則曰：帝嚳四妃，上妃姜嫄生稷，次妃娵訾生摯。當三妃生子時，姜嫄未生，故禋祀求子。姜嫄妊身之月，帝嚳崩，十月而後稷生，蓋遺腹子也。雖為天所授，以寡居而生子，為眾所疑，不可申說；知後稷之神奇必不可害，故特棄之，以著其神，堯知其然而聽之。《鄭箋》則云：姜嫄祀郊禖時，見大神之跡而履之，足不能滿；履其拇指之處，心體歆歆然，如有神道感己者也。於是有身而肅戒不復御，生子名棄。《孔疏》言聖人皆無父，稷、契皆感天而生。所以棄稷不棄契者，簡狄雖吞■，仍御於夫，其心自安，故不棄之耳。《鴟鴞》注云：武王有疾，周公揃爪投河，乃書而藏之記府。有人言周亂，公出奔楚，所云「罪人斯得」者，周公之屬與知攝者，周公出奔二年，盡為成王所得。公傷之，恐其刑濫，乃作《鴟鴞》之詩以貽成王。《白華》疏言褒氏在母腹四十六年而始生。《摽梅》箋言三十之男、二十之女，不待禮會而行之；十月男女同巷相從，夜績，女功一月得四十五日，有所怨則相作歌詩。里正男女年六十以上，其有辨護伉健者，官衣食之，使入民間采詩，移鄉遂以達天子，《漢書•食貨志》曾引之。毛公曰：「嘗之日蒞卜來歲之芟，獮之日蒞卜來歲之戒，社之日蒞卜來歲之稼，所以興來而繼往也。」《鄭箋》：舂之簸之，又潤濕之，使趨於鑿。疏稱粟一石為糲米六斗，舂糲一斗為稗九升，又去為鑿則八升，又去為侍御則七升，王所食也。米至侍御而細極矣。《毛傳》：凶年趣馬不秣，馳道不除，祭事不懸，大夫不食粱，百官布而不制，左右布而不修。《車攻》注云：田者，芟草為防，褐纏旃為門，裘纏質為■，間容握驅而入，擊則不得入。天子發後諸侯發，天子抗大綏，侯抗小綏。戰不出頃，田不出防。又：取禽獸，以左膘右腢之射中處，分上殺、下殺。面傷不獻，不殺降也；不成禽不獻，哀幼也。凡輦有一斧、一斤、一鑿、一梩，夏後氏二十人而輦，夏曰餘車，殷曰胡奴。《採薇》注云：西伯將遣戍役，先與之期以採薇之時。今薇生矣，先輩可以行也。《鴛鴦》章注云：古明王所乘之馬繫於廄，無事則委之以莝，有事乃與之穀。《甫田》詩注云：甫田，丈夫也，太古之世以丈夫稅田。「哆兮侈兮」注引顏叔子獨處，鄰婦遭雨室壞，趨之，叔子納之，使執燭。放乎旦而蒸盡，縮屋而繼之，自以為避嫌之不審矣。若其審者，宜若魯男子矣。孔穎達疏《關雎》云：舜不告而娶，故不立正妃，夏增以九女，殷增以二十七，為三十九人。箋《宛丘》章謂胡女大姬無子，而好歌舞巫覡。注「鞸」引孔安國云：古者佃魚不食，因衣其皮。先知蔽前，後知蔽後。後王易以布帛，而猶存其蔽前，即鞸也。注「妻舜」引《帝王世紀》云：舜三妃，娥皇無出，女英生商均，次妃癸比生二女，一霄明，一燭光。「文王受命」注引《元命苞》禹觀河，見長人。皋陶在洛，見黑公。舜為太尉，與堯坐舟中，見鳳凰含圖置軒轅前，黃帝再拜受之。湯登堯台，見墨鳥。文王坐靈台，見赤雀含丹書止於戶。武王伐紂，有白魚入舟，化為赤鳥，以穀俱來。「伐崇」注引《外傳》：天黿即女枵星，齊之分野，太姜之祖也。有逢伯陵者，殷之諸侯，封之齊地，逢公之死，其神憑焉。周出於姜姓，故為外祖所助。「遷社」疏云：湯伐桀時旱致災，明法以薦，猶旱至七年，故湯遷社，以周棄代之。欲遷勾龍，以無可代之者，於是乎止。「啟徵」注云：有扈氏為啟庶兄，賢堯舜而薄禹，以為不讓賢而傳子，故啟伐之。《說命》注云：傅說蒙胥靡之衣，入高宗之夢，云：「我徒也，姓傅，名說。天下得我者，豈徒也哉！」武丁悟而推之曰：「傅者，相也；說者，悅也。天下當有傅我而悅民者。」明以夢示百官，皆非也。乃使工寫其形，求諸天下，果見築者胥靡，衣褐露索，役於虞虢之間。「禹作司空」注云：堯時冬官為共工，知禹有聖德，必成功，故改名司空，以官名寵之，非常官也。至禹登百揆之任，舍司空之職為共工與虞，故曰「垂作共工，益作朕虞。」《洛誥》注引《書傳》稱周公將作禮樂，優遊之三年不能成，君子恥其言而不見從，恥其行而不見隨。將大作，恐天下莫我知；將小作，恐不能揚父功業。乃營洛邑，以觀天下之心。於是四方諸侯率其群黨各攻位於其庭。周公曰：「示之以力役且猶至，況道之以禮樂乎？」然後敢作禮樂。康成言太王遷岐，一年成邑，三年五倍其初。注「弼成五服」，以為禹之疆土三倍於堯。《尚書正義》曰：「舜耕歷山，夢眉長與發等。」 《宋書•符瑞志》曾引之。鄭康成解「四嶽」云：四嶽者，羲和、羲仲四人之子也，四人之子又為八伯。《盤庚》注言祖乙奢侈，乃謀徙湯之舊都，故首篇是盤庚為臣時所作，與《史記》云「盤庚崩後，百姓思盤庚，乃作《盤庚》三篇」之說不同。《周官》注引《緯舊》云：泰山失金雞，西嶽亡玉羊。「帝乙歸妹」注云：京房載成湯嫁妹之詞曰「無以天子之尊而乘諸侯」，故帝乙歸妹，子夏傳以為湯嫁妹也。《春秋》注引孔子云：「我志在《春秋》，行在《孝經》。」「九月大雩」注引古之人重請，請乎應上公，應上公者，古之神人，通乎陰陽者。其雩之祝詞曰：「寡人當死，百姓何謗？願撫百姓，以塞無狀。」魯郊以丹雞祝曰：「以斯翰音赤羽，解魯公之咎。」「西宮災」注云：魯僖公先娶楚女，而齊媵後至而脅之。故西宮災，乃楚女之怨氣。「季姬與鄫子遇防」注言魯季姬先配邾婁而淫鄫子，故二國交忿。宋襄為曹南之會以和解之，邾子不從，乃執鄫子而用之。「垂斂之盟」注言公孫敖會宋公盟垂斂者，誅商臣也。三諫者，月三日而成魄也。「孔子行」註：季孫三月不違，齊人歸鄆、讙之田，公受之，此違之驗。孔子曰：「三皇設言民不違，五帝畫像世順機，三王肉刑揆漸加。」「秦公子鍼」注云：秦嫡子生，不以名令乎四境，擇勇猛者而立之。古者諸侯出師，世子率輿守國，次宜為國者持棺絮從。「蔡封人」注云：封人無子，季次當立。封人慾立獻舞而害季，季避之陳；封人死，季歸，思慕三年，故《春秋》賢而字之。「大雩」注云：魯僖公放佞臣郭都等，理冤獄四百餘人，天乃大雨。注「吳入楚」引《書傳》云：散宜生等受學於太公，太公除師學之禮，酌酒切肺，約為朋友。又引《春秋說文》云子胥鞭平王屍，血流至踝。楚昭王將入海，父老曰：「以眾不如吳；以必死不如楚。」乃戰而勝，得以復國。《春秋演孔圖》孔子坐如蹲寵，立如牽牛。賈逵以為周諸侯分春夏秋冬四時來朝以助祭。馬融以為魯在東，春當朝，故祭禮但有夏礿、秋嘗、冬烝，而無春祠。《文王世子》注云：文王戒太子曰：「我終之後，但稱太子；河洛復告，遵朕稱王可也。」文王問太公用兵孰先，太公請伐密。管叔曰：「不可，其君天下之明君也，伐之不義。」太公曰：「臣聞先王伐難不伐易，伐逆不伐順。」遂伐密，密之人縛其君而來歸。《內則》注言諸侯取九女，兩兩而御，或三日，或四日。自后妃以至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皆十五夕而御畢，以金銀進之，以銀鐶退之。《小星》疏云：五日之中，一夜夫人，四夜妾媵。夫人所專，不須設帳，帳為妾設也。望前先卑，望後先尊。望前最賤妾抱帳往，貴者抱之還；望後貴者抱帳往，賤者抱之還。何休亦以為夫人居中宮，少在前；左媵居西宮，右媵居東宮，少在後。《儀禮•覲禮》「偏駕不入王門」注言諸侯乘墨車以朝，而囚服以見天子。偏駕者，在旁之副車也。《中庸》「必得其位」注引《援神契》：孔子墨龍之精，不合代周家木德之蒼。「獲麟」注言血書於魯之端門，子夏往視之，化為赤鳥，文曰：「孔聖沒，周姬亡，周王為天囚。」孔子作《春秋》，卜得陽豫之卦，蓋夏殷之卦也。《孟子》注云：周公以為管叔弟也，故愛之；管叔以為周公兄也，故望之。「益烈山澤而焚之」註：益為堯之火正。「非禮之禮」注引陳質娶妻而長，乃拜之。 「西子」注言西子在吳過市，人求見者，輸一金錢。

《詩》有變頌

宋金華王柏謂變風、變雅之外，有變頌焉，《魯頌》、《商頌》是也。蓋本之唐成伯瑜《毛詩指說》。

主皮是射名

《儀禮•鄉射禮》：一曰和，二曰容，三曰主皮，四曰和容，五曰興舞。考《周禮》「射不主上，有禮乎？」非武射也，以禮射而貫革，所以異於古也。

三傳多古字

三傳多古字，余嘗戲集之：在《左氏》則告曰諗，答曰合，忿曰愾，教曰惎，毒亦曰惎，獲曰止，止曰屍，煮曰胹，磔曰膊，日晏曰籲，詈曰訽，恥亦曰訽，用曰由，畜曰褚，受曰贏，聚曰薦，取曰浚，埋曰側，懷胎曰震，與人相接曰際，傾曰摽，矢鏃曰匕，戲曰弄，愛馬曰弄馬，緩曰皋，貪曰愒，搦曰捘，擊曰盬，鹽亦曰鹽，野餞曰餫，毅然曰扌間然，縛曰麇，改曰霣，益曰豸，藏曰衷，又曰微，過曰汰，溺曰旋，又曰私，懼獲罪曰懼選，屢見曰驟見，改曰悛，誤曰頗，勝曰雋，行夜曰掫，敗曰替，擊曰抶，跛曰{輕足}，吐曰■，誑曰■，語曰咋，無準曰無藝，監功曰植，車耦曰淳，鍾列曰肆，悶曰瞢，修曰蕆，短牆曰隱，習曰貫，不善終而葬曰葬鮮，加鼎曰陪鼎，斷獄曰蔽，群至曰麇至，患賓曰慁賓，位次曰著，微細曰銳，水濁曰滋，繩曰約，中背曰麗背，當心曰龜，勿書曰籍，哭會曰幾，憂約曰隱，度高曰揣，度深曰仞，相土曰物。《公》、《穀》則狂曰■，無禮曰化，過曰跌，持曰摽，疾曰僂，服曰帖，豫曰踴，擊曰摮，誤曰傎，輿曰筍將，遽行曰鑿行，妹曰胃，更曰革，懼曰悕，<辶虎>曰迮，驚曰慬，刺曰迿，打曰挩，來曰登來。《國語》則視土曰<瓜見>土，享年曰登年，群好曰曹好，搏膺曰搯膺，無罪曰無郵，縛曰紡寧，入於恭曰陷，而入於恭尤曰兜，流涕曰洵涕，待曰須，斷曰契，作樂曰厲樂。

《公羊》之非

嘗謂柳子非《國語》不如非《公羊》，嘗偶摘之，如春王正月而以為黜周王魯，宋穆讓國而以為釀禍，叔術妻嫂而以為賢，許止弒父而有時赦，宋襄敗泓而以為文王之戰，祭仲廢君而以為合聖之權。於外大惡書，於內大惡諱，然則內之亂臣賊子無忌憚矣。賊不討不書葬，然則晉靈、齊莊皆暴露矣。子同生而以為病桓，則是直彰公縱夫人淫奔，而與大惡不書之說自相矛盾。諸侯不再娶，何以晉少姜卒，齊人請續婚，叔向為博物君子，不引不再娶之禮以辭之，而乃以喪辭耶？母弟稱弟，母兄稱兄，以同母弟加親於群公子，是知母不知有父也。仲嬰齊卒而謂弟可以後兄，是亂昭穆也。商人兄終弟及，皆君臣也，未聞有父子之稱。仲嬰齊與歸父皆大夫也，無君臣之分，可以有父子之稱乎？以為人後故不稱公孫嬰齊而稱仲嬰齊，然則襄公二十二年之叔老卒，彼又為何人之後而不稱其氏乎？以昭六年書仲孫何忌為譏二名，啟王莽禁二名之漸；以齊襄公復九世之讎為合禮，啟漢武開邊之禍；以天王出居於鄭為不能乎母，啟武后易唐之漸。實與而文不與，聖人不若是之舞文也。享國長故不為之諱本惡，享國短故為之諱本惡，聖人不若是之齷齪也。以諸侯未葬為稱子，則桓公十三年衛宣公未葬亦書衛侯，僖公二十五年衛文公既葬而盟於洮，反書衛子，何也？謂立子以長不以賢，則太王之舍泰伯立王季、文王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何也？以齊人執單伯、執子叔姬為道淫，不知行人者，官名也，不稱行人非貶也；稱子者，先公之女也，亦非少女而始嫁也。魯有送者，齊有逆者，單伯烏得而淫之？襄六年莒人滅鄫，《左氏》「鄫恃賂也」，謂恃賂魯而慢莒也。鄫滅而晉人且來討，曰：「何故亡鄫？」《公》、《穀》兩家以為立異姓故曰滅鄫，蓋惑於昭四年「魯又取鄫」一節而曲解之，不知取即取之於莒也。立甥非禮，而竟以為滅國，亦斷無此書法。《北史》載劉蘭毀《公羊》，見公羊白日現形，祟蘭而卒。餘毀《公羊》殆三十年，何其鬼之能靈於昔而不靈於今耶？

《穀梁》之非

《穀梁》紕繆處稍遜於《公羊》，而亦不少。其可笑者，杞伯姬遇於防，謂僖公愛女，使自擇配，已近鄉曲小說家矣。魯桓子同生，曰「疑故志之」。此即王莽幸增秩懷能生男，皆置新郡之意，乃是後世小人心事，豈有聖人於君父而有此書法乎！朱竹以為書子同生者，正斷定為魯公之子，以同生十二年而桓公始會齊侯於濼，遂與姜氏如齊，足信會濼以前文姜並未至齊，故特書之以明其為魯君之子。此說正與《穀梁》相反。《毛詩》「展我甥兮」，《毛箋》明其非齊侯之子，亦此義也。許止弒君，以為不嚐藥。按《左氏》以為飲許止之藥而卒，故曰弒也；又慮其為藥誤，而非有心於弒，故曰盡心力以事君，舍藥物可也。如僅僅不嚐藥，何得直以弒書？

《公羊》、《穀梁傳》皆姜姓所作

周青原曰：公羊齊人，名高；穀梁魯人，名赤。自昔云然。惟羅泌《路史》謂二子之外，此姓罕見，公羊、穀梁切韻皆姜，疑是姜姓，一人作此二傳，假託兩人名耳。羅氏此說未免好奇，然鄭清之送新姜詩有「公、穀一人，其姓則姜」之語，朱竹贈姜開先詞亦用此事。

說《詩》同異

《關雎》一章，《毛傳》但言「后妃之德」，不言何人所作。劉向以為畢公作，謝太傅安以為周公作，朱子以為文王宮人作。太史公曰「周道闕而《關雎》作」，《漢書》曰「應門失守，《關雎》興刺」，《後漢書》曰「珮玉晏鳴，《關雎》刺之」，皆以為刺康王之詩。《史記》以箕子刺紂賦《黍離》，《毛詩》以為閔周室，《新序》以為衛公子壽傷其兄公子伋而賦，韓嬰又以為伯封不得於其父尹吉甫而作也。曹植《令禽惡鳥諭》引用之，又以為伯封思其兄伯奇受讒而作。《左氏》以《碩人》美莊姜之賢，而《列女傳》則云衛人刺莊姜之淫冶而作，姜聞之悔過改行。《毛傳》以《芣苡》為后妃之美，韓嬰以《芣苡》為夫有惡疾作，《列女傳》又以為蔡人作，刺夫也。《毛傳》以《雞既鳴矣》為思賢妃之詩，而韓嬰以為蒼蠅之聲，刺讒人之作，又一說刺襄公不早朝而作也。《毛傳》以《燕燕於飛》為莊姜送妾，《列女傳》以為定姜送婦作。《毛傳》以《行露》謂召伯聽訟作，而《列女傳》以為申女作。《毛傳》以《大車》為刺周大夫不能聽訟作，而劉向以為息夫人作。趙岐以《小弁》為伯奇之詩，《鴟鴞》為刺邠君之詩，不知何據。《毛傳》：《鹿鳴》宴群臣嘉賓也。《史記•功臣表》乃云「仁義不行，《鹿鳴》見刺。」《北史•韋安祖傳》：安祖感《鹿鳴》之詩而兄弟不忍獨食。則又不知何本。

《爾雅》之名以雅兼風與頌

焦弱侯曰：《爾雅》之傳《詩》，毛公固謂其然矣。《詩》有《風》、《雅》、《頌》而獨云《爾雅》者，《小雅》兼乎《風》，《大雅》兼乎《頌》。蓋詩之有體，猶樂之有音。《小雅》之體與音，《風》類也；《大雅》之體與音，《頌》類也。是故《爾雅》兼《風》、《頌》。

洪範是祭名

《尚書大傳》惟王后元祀，帝命大禹步於上帝，維時洪祀六沴，用咎於下。註：「用此時始大祀六沴之用咎於下者。」是洪範乃祭祀之名，猶之禫亦祭名，不止作喪服之漸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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