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履齋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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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履齋筆記
作者:郭翼 
元郭翼撰。翼字羲仲,崑山人,自號東郭生。因以東郭先生故事名其齋曰雪履。嘗獻策張士誠不用,歸耕婁上。老得訓導官,偃蹇而終。蘇州知府盧熊題其墓曰遷善先生。又為撰墓誌,載翼卒於至正二十四年,其文在朱珪《名跡錄》中,則距順帝北行尚前三載,他書或謂翼至洪武初嘗徵授學官,非其實也。是編乃江行舟中所紀,隨手雜錄,漫無銓次,然議論多有可采。如解《商書》兼弱攻昧二句,取張九成說;解《論語》犬馬有養,取何晏《集解》說;駁張九齡《金鑒錄》之偽;辨蔡氏三仁之論;皆為有見。其論謝師直語一條,論《詩》一條,亦具有義理。惟解《論語》怪力亂神一條,為力不同科一條,過信古註,未免好奇耳。其書久無刊本,曹溶嘗收入《學海類編》,然中有近時袁了凡之語。袁黃萬歷時人,翼在元末,何由得見?殆明人有所竄亂,非其舊本矣。

宋制屠牛之禁甚嚴,劉後村有斷劉棠勘語,雲棠忝預鄉書,顧以屠殺為業。每有屠牛之訟,常是掛名在法,曾得解人,止免公罪杖,而殺牛乃是私罪,徒人殺牛馬三頭者,雖會赦,猶配鄰州。計劉棠平日所殺,何啻累千百頭,罪至徒流,恐又非解元之所能免。本合時劉棠送獄,提勘前後過犯,解府從條施行。屬當盛暑,刑獄使者方且奉詔慮囚,不欲淹延支蔓,劉棠勘杖一百。牒尉司差人監下都保,劉棠酒坊肉店日下拆除。按劉棠以得解人而奏刀市井,躬放屠坦之業,殊為怪事。乃後村據罪論斷,曾不假貸,司見當時有司之剛執。今私宰載道,或有倚庶宗為坊店者,城旦之律,豈竟或虛設耶?

張曲江因千秋節上事鑒十章,號《千秋金鑒錄》,以伸諷論,《新唐書》所載如是。劉煦舊史則云:「進《金鏡錄》五卷,言前古興亡之道,上賞異之。」今韶州所刻《金鑒錄》,其第三章《報國復興錄》云:「唐世建業,三遭女禍,五遇佞臣,已見三禍矣。今主上又喜張守珪進營州雜胡阿犖山母,再適安氏,故冒其姓;部落破散,燕嫣之屬逃來,狡黠,面生逆毛,後定敗國;又有蜀州司戶玄琰女,為上子壽王妃,十年後女官,今上寵之,賜名「楊貴妃」,舉進入宮,後日女禍又始,三事定然。安祿山者,野豬之精也,腹垂過膝;史思明者,鷊鳥之精,脅生兩羽;楊貴妃者,白鷴之精,指爪純赤。此三入者,成國事少,敗國事多。復有木子雙木,木易行金二人入相,佞進國虛。至天寶中,安有疏床之距?范陽千里煙塵,引進契丹大燕,安僭,妃縊馬嵬哭。事承肅宗之人,此時佞為石兮。齡方見王隱石,塵離而復合也。噫!主上灑淚巴山,艱行蜀道,家亡國破,恩已變仇,方慕愚直。臣慮主上有大難,齡有異僧一員,內載般若茶具、緇衣,其至蜀中難逼,於梵宇開之,難可釋也。齡不避鈇鉞,隱諱五百年,弢千年後,數興廢見之。」此章按:自古讖緯諸書類多謎語,未有直指如此章者。詞句鄙俚,尤不似曲江大手筆。且天寶年號既已名白載入玄宗,何人定用此號改元耶?種種可笑,本無足辦,而學士大夫訪求《金鑒錄》不可得,遂有以贗鼎為真物而形之歌詠者,良可謂無目之甚矣!

謝師直謂劉貢父曰:「王介甫之知人也,能知中人以上者。自中人以下,或不能知,由其性韻獨高而然。」貢父曰:「子好奕棋,請以奕為喻。李重恩天下之善奕者也,與重恩敵者,知之下於重恩或倍蓰或什百,重恩有不知者乎?」按:貢父固是正論,然師直之語未為無見。長於知君子短於視小人,張德遠已蹈此弊,但未可與介甫同日而論耳。陳了翁說一人棋甚高,或邀之入京,參國手,日久在側,並無所教,但使之隨行攜棋局而已。或人詰其故,國手曰「彼棋已精,其高著已盡識之矣。但淺著未曾識,教之隨行,亦要都經歷一過」。然則下於重恩者,政未必重恩之了了也。

陸務觀雲忠州最號窮陋,白樂天詩乃有「今夜酒醺羅綺暖,被君融盡玉壺水」之句,忠州豈有此景?當時不堪司馬間冷驟易剌史,故亦見其樂爾。可憐哉!又鄧栟櫚雲王涯讒樂天,出為江州司馬,及甘露之禍,朝士殆無遺者,而樂天方在洛中遊香山寺。然則涯果能陷樂天否乎?小人無知,欲以人勝天,類皆如此,但可憐耳。兩君一憐樂天,一憐王涯輩。然樂天江州數載,徙倚匡廬瀑布之間,仰觀山,俯聽泉,傍睨竹樹雲石,至欲引妻子,抱琴書以終老,豈肯受人之憐?若王涯輩者,乃當如栟櫚之言耳。

風雨積五六日,江上初霽,遙望天際,作月白色,間作淡黃色,所謂「卵色天」也。世人仰觀,但見蒼蒼而已,豈知蒼蒼者之變幻如許哉!

阻風京口三日,同泊千餘舟。忽東風呼號,耶許之聲如雷,瞬息過郭璞墓。回視波間突兀,真所謂「金山一點大如拳」也。前後帆影層疊懸掛,遮卻半江,非茲地不能得此壯觀,非滯石尤累日,不能得賈船、客船如許之盛。乃知世間失意處,反成就了無限快事,要須耐煩等耳。

山兀然不動而已,能使之斷續隱顯,又能使之多少者,雲為之也。觀雲可以慨悟身世。

古來繪風手莫如宋玉雌雄之論。荀卿《雲賦》造語奇矣,寄託未為深妙。陸務觀跋吳夢予詩云:「山澤之氣為雲,降而為雨。勾者伸,秀者實。」此雲之見於用者也。予嘗見旱歲之雲,嵯峨突兀,起為奇峰,足以悅人之目,而不見於用,此雲之不幸也。從《風賦》脫胎,雖因襲而饒意味。

辰州西四十里有鬼葬山,不知何處得鬼骸骨。武夷又有石壁,高數百丈,當巖端陟絕處列朱漆棺十餘口,隱然可望。問之山人,曰此歷代神仙髑髏也。李長吉為神仙作輓歌,應非浪語。

東坡云:「湖州江山風物,不類人間。加以事少睡足,真拙者之慶。」又云:「一入荊溪,便覺意思豁然。」此老生平快心,只此兩處。

峨眉縣所產谷品甚繁,他處罕聞其名,偶錄於此。谷凡二十五種:青稈粘、紫稈粘、廣安粘、蓋草粘、柳條粘、黃泥粘、泡頭粘、老鴉谷、毛香谷、白蓮谷、荷包穀、魚眉谷、泠水谷、還了債、彎刀谷、紅糯、救公饑、白糯、老來紅、尖刀糯、芝麻糯、豬脂糯、花谷糯、虎皮糯、鴨子糯。

凡煉句之法,短則欲掉,如歐文忠「環滁皆山也」一句,省去許多字面而意自盡者是也。長則欲逸,如韓昌黎「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為之先後也」一句,字雖多,而風致則飄然動人。

屈原作《九歌》篇,名九而實十,有一章朱子亦以為不可曉。或謂九為陽數,或謂有虞夏《九歌》之遺聲,俱恐未然。吳草廬雲前之九歌,屈托以伸己意,後之二篇無所託,意止為巫者禮神之詞而已。蓋與九篇不同時,後人從其類而附焉耳。

韓蘄王夫人京口,娼也,封兩國夫人。蘄王嘗邀兀術於黃天蕩,幾成擒,二夕鑿河遁去。夫人奏言世忠失機縱敵,乞加罪責,舉朝為之動色。羅景綸備述其事。張俊有愛妾,乃錢塘妓張穠也,頗涉詩書,俊文字,穠皆與之。拓臯之役,俊發書囑穠照管家事,穠報俊,引霍去病、趙雲事以堅其心,且言「今日之事,惟在宣撫。不當以家為念,勉思報國。」俊具書檄奏,上大喜,親書獎諭以賜穠,仍加封雍國夫人。張、韓皆中興名將,皆有奇女子為內助,皆出微賤,而張穠由妾受封,且蒙手諭褒獎,又過於蘄王夫人之遭遇矣。

張橫浦先生論詩絕句,大似妙喜偈頌,固知其別有淵源。至書《傳統論》,語簡意超,尤多先儒所未發。其論仲虺之誥云:「說者謂弱則兼,昧則攻,亂則取,亡則侮,此大不然。聖人之心,豈以人之弱而反兼之,亡而反悔之乎?仲虺此言,所以戒湯,非稱湯也。仲虺既歷陳桀之罪如此,湯之德如此,則伐桀之舉乃當然爾,何慚之有?凡此者所以慰安成湯之心也。然又恐成湯聞仲虺之言,意謂兵之不可不用,而例用之則將有不戢自焚之禍,故又戒之曰:『兼人者必自弱,攻人者必自昧,取人者必自亂,侮人者必自亡。』在湯亦不可不戒也。後世如秦之並吞六國,可謂兼之、攻之、取之、侮之矣。然既得天下,不旋踵而復失,豈非兼人者反弱,攻人者反昧,取人者反亂,侮人者反亡與?如此可以知仲虺之意。」

孔子贊殷有三仁,虛齋蔡氏乃曰:「使以湯武或孔子處比干、箕子之位,必不終於囚死,當廢紂而立微子。」虛齋蓋本《孟子》「貴戚之卿,反覆之而不聽,則易位」立論,不知廢興存亡,關於天命,豈人謀之所能及?況紂又才智過人,威權自攬,實有難於措手者,與霍光之行於昌邑者,時勢異矣。朱子所謂「委任權力之不同」者是也。虛齋殊欠審度。

孟子至梁時,梁尚未稱王,列國稱王者亦尚少,至徐州之會,而後稱王者眾耳。篇首《孟子見梁惠王》之「王」字,與「王必曰利」等「王」字,皆記者改稱之詞。夫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縱使諸侯已稱王,孟子猶不予其僭,豈有君不自王而孟子以王稱之哉?其為大賢之累甚矣。

人臣事君,扶顛持危者,有死無二天之制也。若坐視宗社之危亡緘默而去,豈人臣之善哉?孟子於百里奚之不諫,去虞入秦之事而賢智之,是為人臣懷二心者立赤幟也,其意何居?嘗考之《春秋》矣,僖公六年春,書晉人執虞公。胡氏曰:「晉人執之者猶眾,執獨夫耳。書滅夏陽於前,紀執虞公於後,以見棄義趨利、黷貨無厭之能亡國敗家,審矣。」胡氏發明《春秋》書法如此,孟子願學孔子也。《春秋》既絕其君,孟子安得不恕其臣?均一獨夫也,湯武之放伐尚得為應天順人,百里奚之不諫將不得為賢智乎?聖賢垂世之旨,政未可草草窺測。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陳亢既在聖門,何待伯魚告之而後得聞耶?蓋亢實子貢弟子,何以知之?觀其問子貢曰:「子為恭也。仲尼豈賢於子乎?」則為子貢門人無疑。《家語》列於弟子中,而史卻無,史公必自有據。

太史公言宰我為臨淄大夫,與田恆作亂,夷其族,孔子恥之。蘇子由力辨其誣,以為田恆之亂,本與闞止爭政,闞止亦子我也。田恆既殺闞止,而宰我適與其字相符,又不幸平居有晝寢短喪之過,遂蒙惡名於千載,而儒者信之不疑耳。然更有大可笑者。政和間有舉子治《周禮》,堂試以《禁宵行》為題,此生答義,引「宰予晝寢,得罪夫子」為言。主者乃問之,答曰:「晝非寢時也。今宰予正寢而熟。寢,其意必待夜間出來胡行亂走耳。」因語友人言宰我固在十哲之科,只因白日而竟華胥,致使後世信為叛逆,疑為奸盜。睡魔之害竟如此。

予家有劉原父《七經小傳》解「晝寢」云:學者多疑宰我之過輕而仲尼貶之重,此勿深考之蔽也。古者君子不晝居於內,晝居於內則問其疾,所以異男女之節,厲人倫也。如使宰予廢法縱欲,晝居於內所,謂亂男女之節,俾晝作夜,《大雅》之刺幽厲是也。仲尼安得不深貶之?然則「寢」當讀「內寢」之「寢」,而說者誤為「眠寢」之「寢」。竊意朽木糞土之詞,正因其怠惰而致責,若以為非「眠寢」之「寢」,則引類為不倫矣。宰我此一端,既已致胡行亂走之疑,又復來縱淫之詆,不意擅言語者而忽招□業如許,予又安可少子由之辨?

曾子「三省」皆指施於人者,而言傳亦我傳乎人,傳而不習,則是以未曾躬試之事而誤後學,其害尤甚於不忠、不信也。

至於「犬馬皆能有養」,漢疏云:「犬司夜,馬服勞,皆能養人而不能起敬,人子不敬,則何以別於犬馬?」近代袁□云:「古者養親有六珍之禮,下三珍犬、豕、雞,以犬為重;上三珍馬、牛、羊,以馬為重。犬馬皆所以養親也。」二說俱較《集註》為優,而漢疏於語氣尤愜。

「諒陰」二字,朱子曰:「未詳。」按:諒,信也;陰,默也。信任冢宰默而不言。古註之說如此。

《先進》章「如用之」,即所謂「如有用我者」。蓋夫子得時行道,必以先進化導天下,不忘移風易俗之懷也。註中乃雲「用禮樂」,似當詳審。

「子不語怪力亂神」。漢疏云:「力不由理,斯怪力也;神不由正,斯亂神也。」又雲「力之怪者異類也,神之亂者邪魅也,所以不語。」

莊暴見語好樂,未有以對,而問於孟子。蓋所語者既非近世攻伐之事,又非三代仁義之事,遂不敢以率易而妄置可否耳。暴在戰國未嘗著名,而事君不茍於以此,益嘆古人之難及。

孟子論貴戚、異姓之卿,亦只言大概而已。微子去之、伊尹放太甲於桐,皆不論貴戚異姓也。

《記》稱孟子長於詩書。其讀詩也,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其讀書也,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此其所以長耳。

漢末之文,惟《出師》二表忠義憤盈,洵足以繼伊尹訓說命。此外如魏武《自敘》,雖雲言不由衷,然筆勢自是倜儻高柔,取鹿疏簡勁滑稽,尤不易得。若邯鄲淳作孫叔敖碑,以兩頭蛇為枝首蛇,又「遺武余典恨,不與羲皇帝代同世」等句蹇澀,都不成語,只《優孟》一歌,較《史記》似勝。

人未有不畏炎者。畏也而反趨之,與赴燈之蛾何異?閑庭僻徑,爽日清宵,有何不可寧耐?政不知炎涼二種,畢竟受用安在?陳簡齋詩云「一涼恩到骨」,誦其語,頓使兩腋風生。

齊家治國只是耐煩,成佛作仙只是忍辱。高明人不能實證,此地自不免客氣奔騰。

作詩如作字,橫眉豎鼻所差幾何,而清俗相去遠甚。然亦有姣好而俗者,有醜怪而清者,要不在皮相之媸妍也。

裴行儉為行軍總管。大軍次軍於此,暮,立菅已畢,行儉更命徙高岡,吏白士,皆安堵不可動。不聽,促徙。此夜風雨暴至,前營所水深丈余,眾嘆服。因問何以知之,行儉曰:「自今第如我節制,毋問我所以知也。」此事實出偶中,行儉但知窪池之不可立營,未必遽料是夜之風雨也。既偶中矣,遂因而神之,若真有不可窺測者。觸類而長,孫吳不過此法。

疾病有非人力可為者。宋顯仁後韋氏兩目失明,募醫療者莫能奏效。有道士應募,金針一撥,左翳脫然復明。後喜,請治其右,報當不貲。道士曰:「後以一目視足矣。彼一目存誓可也。」後惕然,起拜。蓋後自膚中回,曾與欽宗誓曰:「吾先歸,茍不迎君者,瞽吾目也。」道士固欲治之無益,遂不治耳。龐安常愈人之病如神,自患聾疾,終身不能愈,彼又豈少治聾之方哉?醫家有祝由一科,雖涉荒唐,然鬼神之理,自不可廢。

顧愷之嘗以一廚畫平日所珍惜者,糊題其前,寄桓元。桓發其廚,後竊取而緘如舊,還之,紿雲未開。愷之見失畫,直雲「妙畫通靈,變化而去,亦猶人之登仙。」馮元咸曰:「世以長康為癡,不知此正是海鷗貴勢,戲弄桓元處。」長康本懷,竟不能瞞元咸於千載也。曹操云:「本欲辱衡,衡反辱孤。」此等處豈可莊語相向?

《神仙傳》每稱心影不偏者,可以成道。非平昔正心之力,安能使其不偏。有志於長生沖舉者,患其欹邪?須有那移安置之法,子輿氏之所謂集義是也。

昌黎與大顛三書,真偽之辨紛紜,然「道無凝滯,行無系縛,茍無所戀著則山林閑寂,與城隍無異。」等語,似非他人贗鼎。蘇子瞻與佛印柬仆不知大顛何如人,若果出世間,豈一退之能輕重哉?真偽直可置而不論。

張祐、孫魴皆以金山五言而傳,然魴詩不及祐,業已著之前人,此後竟無嗣響者。王平甫「檻外風吹前渡語,江邊影落萬山燈」,大有俊鶻瘁空之概。郭祥正「烏飛不盡暮天碧」未失豪壯本色,而子瞻直許其三分,應是未見廊下墨痕耳。

金山一名浮玉山,又名獲符山,又名伏牛山,又名龍遊山,又名互父山,又名澤心山,一山而其名七。金華楊氏《洞天記》曰中國洞天,不載於名籍者尚有金山,其一也。

峨眉山自趾徂頂為七十里,過於岱宗三十里。孤絕高寒,已逼西方佛界,震旦第一山也。其巔一名「勝峰」,普賢大士所居。

范蔚宗嘗言「以文傳意,以手送文。」以文傳意,自不須註腳;以手送文,非工巧都志,直濟自然之境者未能遽解。譬之「飈起而雲飛揚,潮來而海震蕩」,作於不自知,動於不容己,何關人力思索?

有治有亂,有盛有衰,有得有失,有憂有喜,有毀有譽,刪除一件不得,若欲占住這邊推去那邊,此天地鬼神之所不能也。其間分數之多寡,或有偏在一邊者,亦但就百年以內評量耳。試從歷劫曠觀,定無銖兩畸重。

孔子論中庸之聖,只遁世不見知而不悔。他日贊乾初九,乃折為二語曰「遁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遁世自我而言不見是,自人而言遁世上有獨寤寐,言水矢勿諼之樂。至於不見是,則所謂一國非之,天下非之,幾於俯仰跼蹐到此,而能無悶?直是不見一物,洗心退藏之學,何以復加?此等人出而用世,則聖而不可知之,謂神也。又安有亢龍之悔哉?

大風浹旬,擁楫七晝夜,長年苦於守候,今日遂沖浪側帆而去。念此七尺幾危於蛟宮鼉窟,歷可指數,徒以一飽,無時遂成往來熟路。東坡雲「我謝江神豈得已,有田不歸如江水」,石湖雲「若使一厘供閉戶,肯將青雀易柴扉」。有道人自不作欺誑語也。

晉方技有韋虛者,父母使守稻。牛食之,虛見而不驅,牛去,乃理其殘亂者,父母怒之。虛曰:「物各欲食,牛方食,奈何驅之?」父母愈怒,曰:「即如此,何用理亂者為?」虛曰:「此稻又欲得生」。楊慈湖先生偶因盜園蔬者詢守仆何道以防之,守仆余姓者曰:「須拚少分與盜,乃可。」先生遂釋然,曰:「吾師也。韋是體物之仁,余是處物之智,因時而施,更有何事窘我?」

《註疏》「射不主皮」,言古者之射,兼取禮樂容節,不但以中皮為善。周衰禮廢,射者無復禮容,故孔子抑之雲「古之射者不主皮也,為力不同科。」言古者為力役之事,亦有上、中、下,設三科焉。周衰政,失力役之事,貧富兼並,強弱無別,而同為一科,故孔子非之,雲「古之為力役,不如今同科也。」古之道也者,結上一事皆前古所行之道也。」此說甚異。(此下原本闕)

本元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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