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觀齋先生別集/卷四
附錄拾遺
[編輯]靜觀齋記
[編輯]尤齋先生
太極有動靜。動之不能無靜。猶靜之不能無動也。然靜無資於動。而動常本於靜。故周夫子明聖人立極之道。而必曰主靜。則其與大學所論知止能得。周易所論行止光明者。可謂同條而共貫矣。吾友延安李幼能。卜築於東郊之外靈芝之洞。名以靜觀。余惟爲儒者孰不欲觀理而以自明也。只是心者。是活物也。不能不誘於物。故常紛綸膠擾。如波動火炎。雖欲頃刻停息而不可得。則遂自視其心如仇敵矣。又安能立其本而窺一斑之理哉。今幼能旣謝脫軒冕。幽居林壑。所處者已靜矣。然身雖處靜。而心不能主宰。則其害有甚於台嶽之坐馳者有之矣。幼能旣超然於事物之表。而利害得喪。無所入於方寸之間。則其寂然不動之體。眞如鑑空而水止矣。然後左右圖書。朝夕觀玩。則彼天地鬼神之妙。古今興亡之變。將無不卓然而呈露矣。此心旣與理會。犁然樂而忘憂。則年數之不足。且將不知矣。況其餘乎。噫。萬物無不自得。而不能靜觀。則有不能知者。故明道有邵子之和章。得失未嘗不明。而不能靜觀則有不能辨者。故晦翁有儲君之誨言。幼能可謂得其要矣。比觀其所論日月行度及格致等諸說。則其靜中所得。已不淺矣。如此不已。他日所就。其可量乎。然幼能自其先王考月沙相公。道光王猷。文洗國衊。蔚然爲聖朝大雅之君子。其先尙書白洲公。亦以文章儁望。冠冕一時。而幼能承藉先業。則其非草澤閑蹤之比者審矣。雖欲長處於靜散之地。其可得乎。吾知其所觀者。終爲所用矣。幸及此暇時而益勉之哉。雖其不幸而終不能用。然不害其爲可用矣。蓋旣曰太極有動靜。則遠事絶物而偏於一邊者。非聖人大中之道也。幼能以爲如何。時崇禎著雍涒灘九月日。恩津宋時烈。記。
靈芝洞記己未
[編輯]尤齋先生
自興仁門東行四十里。有所謂靈芝洞者。林壑邃美。有居民數十家。故學士李公端相幼能居之。公延安人。自王考月沙公。爲國朝文獻之大宗師。皇考曰洲公。叔父玄洲公。棣萼聯輝。以繩先武。而公又以淸明俊雅之資。承藉膺受。黼黻王猷。一朝喟然歎曰。古人之規模律令。必先有窮理正心之功。然後推以及於事爲。故有本有源。無施不達矣。今吾早業公車。決科入仕。鸞坡鳳池。優游前卻。此不過隨行逐隊。盡辰終酉而已。固將遷延老洫。以盡一世。不亦可嘅也哉。遂揖儕流。裝書冊載妻子。至於是而止焉。先作燕居之室。曰靜觀。又其所謂弄九涵一之亭。屋雖未成。而皆寓意高古於是。日對古人書。俯讀仰思。將大肆力於古所謂格物致知之學者。學士大夫莫不高仰之。皆喜吾黨之有人。而公遽以卌餘歲而歿。世道之不幸。孰大於是。今公之胤子喜朝同甫。能繼能述。養親讀書。委己於學。從此此洞。將爲李孫之白鹿矣。公所命諸名。固皆有意義。皆可以爲格致之助矣。惟靈芝之名。最令人有興起勉勵之心。昔朱先生宿篔簹鋪。壁間有書雲。煌煌靈芝。一年三秀。予獨胡爲。有志未就。先生因此有感而有詩云。鼎鼎百年能幾時。靈芝三秀欲何爲。金丹歲晩無消息。重歎篔簹壁上詩。昔年。牛溪成文簡公。引此詩以勉門下諸公。噫。義理無窮。歲月有限。而人情喜於因循遲回等待。忽焉頭髮皤然。則雖欲悔之。而不可及矣。余方回首茫然。不知所以爲計。而同甫要余爲之記。噫。余則已無所逮。而猶誦先生履薄臨深諒無幾。且將餘日付殘編之句。擊節三復。而今復以此爲靈芝記之亂焉。幸同甫勿以此自私。而遍以告於同志之士也。未知玄石復以爲如何也。
靈芝洞八詠
[編輯]尤齋先生
一歲何三秀。篔簹有苦吟。晦翁珍重意。深感暮年心。
右靈芝洞
皇王帝霸事。天地鬼神情。心源專靜後。觀盡有餘明。
右靜觀齋
本體自虛明。應時還易失。惟將寸膠功。動靜皆於一。
右涵一堂
有物先陰陽。卻在陰陽裏。更把濂翁無。要提黑腰耳。
右太極亭
點也是狂者。如何堯舜同。心中如有累。慙愧舞雩風。
右浴沂壇
乾坤起垢復。其體自圓成。含方理更妙。弄此了平生。
右弄丸窩
魚躍鳶飛妙。由來識者稀。臺名眞自好。活潑見天機。
右天雲臺
潭邊有老石。倒影碧波淸。閑吟宴坐久。還與此心明。
右澄心石
半畝方塘上。何人小作臺。天雲涵活水。還自武夷來。
右天雲臺一作
聯珠集附錄
[編輯]尤齋先生
靜觀公諱端相。字幼能。白洲公季子。崇禎戊辰生。丙子虜亂。入江都爲虜所得。虜以文忠公孫。卽許放還。戊子。魁進士。詩名大振。己丑。擢庭試。分隷槐院。爲注書,翰林。歷數官爲修撰,校理。兼知製敎。爲獻納,吏曹佐郞。賜暇湖堂。復入吏曹爲正郞。由舍人歷應敎爲司諫。時顯廟在東宮。公常兼侍講官。忤旨罷執義。敍拜應敎。奉命廉問湖南。孝宗大王昇遐。公自是引疾杜門。絶意進取。求外爲淸風府使。未幾。召還爲典翰。不就。復出爲仁川府使。又未幾召還。不就除拜。特陞同副承旨。移參知。時公在郊外。聞上有溫宮行。謂人曰。吾欲祗送大駕。遂力疾入京謝恩。拜副提學。特兼胄筵。公辭甚力。不許。時公病益甚。大臣請許遞免。其九月十九日。卒於京第。上特命優助終事。葬於嘉平之先兆。今上庚申。大臣閔鼎重。白公恬退力學。上命贈吏曹參判兩館提學。○公於三司吏曹。旣遞復入。其立朝。廑十餘年矣。○余與公晩相爲知己友。往復論辨。殆無所遺。嘗論物格知至之說。暗合於栗谷先生。余深服其識明而理精。意謂長時切磋。開發於蒙陋者多矣。奄忽先我而逝。痛惜之餘。益歎吾道之益孤也。
狀譜後序
[編輯]門人林泳
靜觀先生歿四載。行狀年譜成。嗣子喜朝持之以示故學者林泳。且曰。子亦嘗從先君游者。宜有敍述以補闕漏。余觀狀譜已詳。無復可言。而顧無以自效其拳拳。則遂竊書其後曰。先生天分甚高。看書遇事。一見便解。乃更思索深苦。持身介潔孤特。昂然物表。接人又樂易可親。平居善病。坐臥隨意。而神彩精明。語聲琅然。惰慢之氣。未嘗形也。與人言語。明白委曲。雖有未諭。不厭諄複。念厲之色。未嘗見也。每遇會心者。開懷劇談。窮日夜不倦。見俗輩。亦未嘗修飾自高。而意氣超邁自然。如有不屑矣。本以名家子。亦旣登高科躋顯仕。以雅望淸名重一時。其於世俗所趨一切富貴榮耀。蓋有欲辭而愈嬰者。內之親黨期責。外之朋舊論議。孰不以功名慫慂而退藏爲非計也。先生乃確然若不聞者。超然若未始有官者。一朝自放於山溪寂寞之濱。向非所見者大而植志之固。何以及此。嘗誦邵康節詩壯歲若奔馳。隨分受官職。所得惟錙銖。所喪無紀極。未嘗不三復喟然。而至形於往還書牘。則先生於內外輕重之分。其察之固已深矣。非同一時拂衣之士只做得急流勇退人也。蓋先生雖嘗遍歷華要。自其平步而俯就者。其志固未嘗汲汲於斯矣。及與一二時賢。日出入先朝經幄。退又從容講評。則益慨然興慕乎儒者之風。而實有所感發矣。自是觀時變避名勢。浮沈於州郡者。又五六年。探討纂輯。日有所事。則無非所以低頭退步。以益求其志者。而去就之際。亦可謂優游而不迫矣。及旣退居於楊州之田舍。先生年三十八矣。日取四子五經及有宋諸賢之書。晨夜觀覽。以窮其旨。其他群史百氏之說。亦無不參驗博考。以極其趣。沈潛玩繹。其樂無窮。則顧視向者辭內而居外。蓋猶不免於數數。而自此靜中下工夫。尤深且專矣。其爲學也深。以厭煩徑約爲戒。必欲博觀衆理。蓋自陰陽象數之微。理氣性情之妙。倫常物則之著。節文儀章之繁。與夫天下國家興亡理亂之故。賢人君子出處進退之說。莫不卽物而致思。隨事而精義。必冀有以脫然自得乎廣博流通之域。而反而存之。日充月拓。以卒究向上一大事。蓋其進未已而其志不易量也。觀其窮格之方。又必依傍先儒訓說。未嘗輒以已意凌駕穿鑿。故其用力不勞。而蹊逕不差。又知主敬之功。所以爲致知力行之本。宴居端坐。恬澹自存。雖與矜持繩墨者。氣勢稍別。而怡愉平適。不慢不緊。其所養自深矣。如是者蓋四五年。所造宜益高明。而猶且歉然。以年力不強。不能大作工夫爲恨。時時發日暮途遠之歎。不幸遽啓手足。先生之志業。誠有萬萬不止此者。而就其所造而言。亦非今世學士大夫之所可幾及者也。每見後生稍有意向善。其心愛樂。若有所得。傾倒責勉。無所不至。雖有扞格難入者。誨諭不憚勤懇曰。世降俗下。人材衰少。假借扶養。不得不如是尒。與學者語。必究極上下。雖天人性命之說。無不自竭。人或規其失序。輒曰。後生雖難驟語至理。然不略告其梗槩意致。使知吾家有許大可懽喜事。亦將何所感奮乎。其爲人深切之意。又可見也。大抵先生之學。雖不無淵源所漸。然亦未有端的授受之處。而能自樹立。直尋正路。其收拾晩暮提接方來之功。良有卓然者。茲不亦偉哉。嘗謂先生在朝之日。其文雅淸節。固足爲當世第一流。然以是而論先生者。非知先生者也。及其晩歲。辭榮就閑。則其高風遠韻。益可貴重矣。然以是而稱先生者。亦非知先生深者也。惟其所學之正。所志之遠。蓋有日進而不可限者。必觀於此而後可與議先生之所存。而信斯世之果難得也。凡此皆狀譜之所未究言。故謹書之如此。其他則狀譜盡之矣。顧余因此復竊有感焉。餘年十七。始來自湖南。游學漢中。以家大人命。考業於先生之門。當時直好詞章之學耳。先生不以一藝爲陋。亟加稱奬。而其所期望。又若不在是者。顧方愚騃。不能卽棄舊習。居歲餘。因觀朱夫子全書。如有感憤。始欲委身於此事。則先生爲余喜甚。而其期望益重矣。轉眄之頃。今已六七寒暑。而庸陋尙如許矣。旣不能力學自立。以副疇昔之見期。又不能形容德美。以效生平之慕悅。則只自撫卷太息而已。壬子八月日。門人錦城林泳。謹書。
狀誌後序
[編輯]門人金昌協
先生爲人高邁。貌癯而神淸。目視瞭然。襟懷洞澈。不設崖岸。群居樂易可親。而標致自絶。居家篤恩義。旣早孤。事伯兄如事父。與群從相愛若同氣。有過必以告。告之又未嘗不盡。然其言特懇至易入。顧不見有忤也。慈良泛愛。與人有誠。見有一善一能。必喜而稱之。惟恐人之不知。而其爲人處事。必委曲周詳。盡己之謀。遇宗族鄕人。雖疏賤。必飮食之。卽有以要請來者事。可從不可從。亦必使各厭其意而去。是故人無賢不肖貴賤。皆得其歡心。而與朋友交。益開心見誠。盡所欲言。不爲毫髮隱蓄。朋友亦以此益慕愛之。而至其有大故。則絶之甚嚴也。廉介絶人。平生不問家人產。其在官。俸祿之外。一無所入。而苟事涉財賄。卽他人見以爲無害於義者。其心不屑。若糞土之着己。必絶而去之而後已。不然。卽須臾不安。故家人畏之。雖至貧。未嘗敢爲一非義以規利。不惟不敢。亦不忍傷其志也。蓋先生天資本高。雖晩年講學。益自脩治。而其行義端潔。自少時已然矣。先生爲學。不主一偏。不趨徑約。務博觀天下之書。究極衆理。以期達乎高明。而反造乎精約。其志意遠大。初不苟冀速成也。其於書。蓋自六經以及濂洛關建。旁逮子史。無所不覽。而浸涵淹貫。窮日夜不厭。當其有會於心也。諷誦之聲。若出金石。聞者爲之興動。其感奮激厲。孶孶不息。眞所謂不知年數之不足者。而其聰穎強記。又足以濟其志。凡微辭奧義人所難解者。先生卽一見通曉。然潛思深玩。未嘗不反復也。故先生之學。求之雖晩而用力未久。然其充積深博而論說沛然。無所滯礙。卽其所至。亦非世之拘儒所能及也。然先生多病淸羸。不能刻苦自持。平居或終日偃仰。而神氣洒然。不見隤惰。對人不廢諧謔。然俚俗之談。亦不出於口。蓋其玩心高明。而守之以易簡。養之以恬澹者。自有規度矣。先生論議疏通。不亢不滯。而其憂時言事。感激深切。與學者言。必廣引博喩。或縱言及於性命之際而亹亹不已。人或疑其施之不遜。然先生之意。要以歆動學者之意而開發之。故聞其言者。亦皆樂而忘倦。先生雖早絶當世之志。而其講明道學。接引後來。世方以是望先生。學者亦頗稍稍親嚮之。而先生歿矣。不然。其成己成物之功。所就何可勝道哉。嗚呼其可惜也。先生行業本末。固皆在人耳目。而其勇退一節。尤當世以爲莫及者。蓋朝廷之士。入而不出。自古譏之。而爵祿之辭。聖人至比之於蹈白刃。則其難如此矣。而先生又資望冠時。卿相之位。朝夕可致。其雍容文雅。出入風議。足以立名當世矣。而先生乃棄而不取。低徊卻步。一朝遂決然自引而去。當是時。先生之年。蓋三十八矣。自朝之卿大夫與其朋舊僚友。爭欲留之而不能得。此雖古所稱大勇。何以加焉。雖然。有大於是者。夫道之難入也。文詞之蔽。蓋甚於利祿之誘矣。世之高明文學之士。類皆自喜其能。不肯從事於聖人之學。或旣有志焉。而亦困於所長。終不能深造乎道也。先生旣生長詞翰家。其文藝絶人。尤長於爲詩。聲調奕奕動人。而晩年顧絶不爲曰。吾不喜閑言語也。其爲文。亦肆筆直書。略不藻飾規古。或告以稍加修治則曰。吾方致力於學。不暇爲此也。是其克治變化。一意事道。其勇又過於辭爵祿矣。雖然。非其明見達識審乎內外賓主之辨。亦何能以致是哉。嗚呼。先生之於道。其造詣亦高矣。而進修之力。日以益邁。蓋將極其志之所欲爲者而後已也。記昌協嘗一日侍坐先生。出其所嘗編次諸書以觀之。仍歷道其所欲論著者而曰。自今假我以數十年。庶幾能究吾志乎。嗚呼。此豈獨謂書哉。而先生之沒。去其爲此言。僅一二年。則其平生所欲爲者。蓋十不究其二三矣。昌協至今每思之。未嘗不爲之感涕也。因又自念。蒙愚蚤被先生知愛。辱處門館。終始五年。而顧其觀德旣不深。而微言深論。又不能有以叩發。卽其一二所聞。亦皆日就亡失。及至今日。雖欲追尋緖餘。以爲尊聞行知之資而不可得矣。竊自愧恨痛悔。思欲略述平昔所覩記言行大致。以少塞門人弟子之責。而狀誌諸文。旣已備具。無以復加矣。然私心終不能自已。輒敢略書梗槩。而附以僭妄之論如此。非謂可以有發於狀誌之外也。亦庶幾得伸其區區之私雲。崇禎庚申正月日。門人安東金昌協。謹書。
遺事
[編輯]子喜朝
府君天品甚高。穎悟絶人。淸明而和樂。慈詳而簡潔。通而不流於俗。介而不滯於物。擧止閑雅。氣象淸高。一見可知爲君子人也。
少時頗喜詩酒。以文章詞翰自任。志且高亢。已而覺其誤。遂一去舊習。純如也。於是專心性理之學。孜孜矻矻夜以繼日。而至其持己接物。則又一以謙遜和敬爲主。如是者蓋未數年。而氣貌頓變。言論風旨。粹然無雜。觀者咸加歎服。以爲古人所謂學問者其效果如是也。
其立志遠大。謂聖人之道可以學而至也。於是堅持勇往。發憤刻勵。不安於小成。不屑於徑約。要以盡吾性分。以究古聖賢富有之大業。至如世人功名利達之說。俗儒淺近卑陋之習。皆無得以嬰其心者。蓋其定固確然。而其所期者。亦不可量也。
其爲學。專以窮理爲先。窮理。尤以讀書爲主。嘗謂天下之書。不可不盡見。天下之物。不可不盡格。遂上自聖經賢傳。下逮濂洛諸書以曁史傳百氏。盡皆早夜觀覽。以窮其旨焉。
讀書。不拘一法。如皇極經世書,性理諸家解等書。尤好看玩。其於象數精微之蘊。深有所自得。然學者間或請學。則略告其大意。而不竟其說曰。初學。但當以切問近思爲務。不然。恐或其騖於虛遠流於數學也。嘗讀易與春秋。朋友或規以太早。答曰。初學所讀。旣有先儒定論。序不可躐矣。苟或已得門路。庶無他岐之惑。則亦不可不先博而後約也。吾始也。有晦翁無所不學之志。知其爲妄已去了矣。惟是不讀此二書。無以達天人體用之妙。若於此所見明白。則反而驗之吾心者。尤當親切而有味也。此蓋府君深體實得之論。非想像揣摩之所及也。
尤留心禮學。於儀禮戴記二書。用工甚篤。嘗彙分四禮。手自抄書。各成一帙。又以家禮冠昏。合備要喪祭。附以註說剝解。名以四禮備要。皆其手筆也。平居觀玩不舍。雖於出入之時。輒亦隨身。以資考覽焉。
辛丑壬寅年間。喜朝以童子侍側。竊記府君於夜裏或口誦或手抄。徹曉不寐。或至達朝。蓋其求之如此其切也。然是時工夫。多於編著上用力。前後手書成編者。積有卷帙。及至後來。又以編輯之事。不切於身心。專於端的處下工夫。故其見處日益高明。常謂近來讀書。方知意味無窮。使我二十年前。卽休官退歸。得以磨礱浸灌於此。則其所得比今日必別。惜乎其未能也雲。
如異端諸書。亦時涉覽曰。此亦窮格之一道也。晩又曰。近閱佛書。益知其道之非。破綻處百出。誠知吾道之尤可信而異端不足惑也。且嘗曰。天若假我數十年。庶可以畢吾志業矣。朋友或以文字問質。冀有論辨則對曰。尙冀吾見識之更進。吾輩相從講劘。當不以歲月爲限。能事不須相促迫也。蓋於義理。已見大意。故不以得小爲足。勉勉循循。日有所進而非空言也。
府君操心處事。務一遵禮義。貞正以飭躬。廉介以厲操。義有當爲。雖至難。有所不憚。心有未慊。雖小事。必不放過。蓋得於天稟者固多。而至其學力所造。亦不可誣也。
府君於一切凡百玩好。泊然無所喜。至如筆硯書札之類。亦未嘗經意。終日所事者。不出於圖書簡編之間。嗜義理如蒭豢。畏利慾如坑塹。遠不正之色。絶非禮之音。芬華之念。未嘗萌於中也。鄙倍之談。未嘗發於口也。
其爲學。以歲計之。蓋不過十餘年矣。而由其資稟明徹。於世利酣豢。無所汚衊。且自以晩學。着力甚專。蓋自始學至於晩歲。不敢一日少弛其讀書省己之功。故能卓然有所樹立矣。
府君當孝廟末年。連侍經幄。與一二儒賢。進講心經。蓋自此已慨然興慕乎儒者之風矣。然亦非有淵源授受之處。能自超然默契。泯然有會。自得於遺經而反求之吾心。及其退閑旣久。靜養益深。則所造宜益卓越矣。而猶欿然以爲無所得。每以精力不強義理無窮爲嘆。世雖皆以學問推仰。然其自處若無能者然。蓋方進而未已。將有大成之望矣。而不幸天遽奪之矣。
府君天性至孝。自以早孤。平生未嘗御華彩之服。但以素衣終其身。每語及先考。必嗚咽飮泣。有時涕下被面。觀者感動焉。
府君有二庶母。一在伯父判書公家。一在府君家。府君奉之。曲有恩義。其在伯父家者。自伯父歿後。多作怪擧。屢以惡語加之。府君能以誠意感化消融。得以無事。逮其喪而葬也。屬有疾未瘳。而欲往觀於數十里之地。子弟恐其添重請止。府君不聽。力疾擔舁而行曰。彼雖自作怪悖。我豈忍不盡心也。
府君有四昆季。而仲叔氏俱早世。只府君曁伯氏。接屋聯居。早暮相依。二十年如一日。府君事之極其誠愛。歡意洽然。間或隨事導達。盡其箴戒。則伯氏亦喜而受之。說者謂人固有嚴恭於父兄者。然其至誠相愛。洞徹無間。如府君昆季者。蓋未易見也。
伯氏常愛重府君。凡有事必咨。雖如詩律吟詠之微。未嘗不相議。然後示人。平居乍別。則眷眷不置。書訊絡繹。府君亦奉承厥志。不敢遠離。常曰我於伯氏。義雖兄弟。恩猶父子也。
當伯氏之疾也。府君左右扶侍。日夜不離側。嘗糞甜苦。泣禱先祠。蓋所以盡其誠心者。殆無不用其極。逮其喪。遑遑哀號。若喪考然。旣葬而歸。尋常忽忽不樂。往往至於流涕。限朞年內。凡挽別應酬。皆廢曰。重製在身。不敢爲也。
從氏嘗遘癘極重。府君每早往候問。投藥以救之。日以爲常。至病癒乃已。聞者莫不感歎焉。
府君立朝。當孝廟盛際。嘗曰一日在職。當盡一日之責。隨事敢諫。未嘗少有顧忌。上屢加摧折。愈益不挫。蓋上雖厭聞。亦知其忠直。故辭旨極峻。往往有臣子所不忍聞者。而亦未嘗施罪。或只靳天點而已。
孝廟之喪。哀痛甚至。久而愈切。嘗有人爲魂殿參奉者。語人曰。每於哭班。見某公哀特甚。淚下至地。可見其忠誠眷慕。過於他人云。
府君識慮過人。才猷通達。施之政事。曲有條理。其爲淸風,仁川二邑也。或周歲或數月而治化大行。吏民愛戴。久而愈不能忘。淸風則立碑以刻曰。一年治化。千載難忘。仁川則其當遞歸之日。闔境人民。擁門請留。終日而不得發。此可見其仁聲仁聞之入人者深也。
府君與尤齋同春二先生。以道義相期。爲之師友焉。尤齋則相知雖晩。而相得甚深。府君嘗曰。斯二老者。其學皆有淵源。門路甚正。最可取法。二先生亦深相敬重。托以斯文。其在朝也。又交相薦引。尤齋則曰。國家如欲圖治。不可使某不在朝廷之上。同春則曰。以某之博學高識而遯於荒野。如我衰朽。欲強其所不能。可愧也。其所以引重者。亦可謂深矣。
府君平日所交遊。皆名流。而如沂川洪政丞,松谷趙尙書,文谷金政丞諸公。尤雅重府君。凡事必咨。府君亦樂爲開陳。罄竭無隱。又嘗勉之以國事。勸之以學問。諸公亦相敬信服膺而不敢忽焉。
金判書佐明,徐判書必遠。亦府君親切友也。二公自甲辰疏後。一則謂以賣友。一則怒其擧名。因而相絶。不復通問訊。及府君己酉之入都也。金公則委來相訪。前後致意鄭重。至請上待以優禮。徐公亦於喪後來哭。大加傷慟。蓋府君於平日信義深符。情分篤厚。故一時雖若相絶。而終亦不能忘也。
府君自己亥以來。雖絶意進取。然猶間求外補。以爲治民之暇。可以養病進學也。及至甲辰以後。此亦不屑焉曰。向所以辭內居外者。不過爲妻帑口腹計耳。曷若從吾所好。自放於山溪寂寞之濱哉。因卜居於楊州之東岡。雖旌招沓至。上下交責。朝野望其一出。不翅祥鸞儀鳳。然府君輒以病辭。撝謙益固。堅臥不起。若將終身焉。
自休官退處之後。諸公所以論薦者甚多。白軒李相公。則曰博識古禮。沂川洪相公。則曰博學正直。松谷趙尙書。則曰無書不讀。見識日進。至同春先生。則曰學問淹博。識見且高。其所以推重者如此。而府君益蹙然有所不樂。終不敢進一步。及己酉一行。蓋欲自力一謝。少伸分義。以爲如是而歸。則他日雖久未赴。可以有辭。而心亦少安也。至其轉輾維縶。疾病乘之。竟至於不幸。雖當奄奄垂絶之頃。亦以未及東歸爲歎焉。
府君旣謝事閑居。世亦知其不可強也。且文谷金相公以婚家。久秉銓衡。以有嫌避。故不得頻擬官職。惟諸公往往交薦於上。每因特命而有除拜。然或又以殿最居中得遞。府君每曰。年年有此一路。足以遂願。若使我官高。則亦不能得此也。
丙午年間。洪相沂川公當國。必欲引進府君。置之朝廷。嘗請上以盡誠召致。府君以書讓之曰。昔年乙巳。同春有所陳白。而公以有病仰達。今日何故乃有此擧也。洪公答書曰。當時。同春在朝。一賢猶足以備勸講故也。今則朝廷之上。不可無博學正直之士。故知公善病而不敢顧私。昔栗谷雖知牛溪之多病。而以出入經筵陳白者。意有在焉。僕雖不敢自比昔賢。其意則一也雲。
戊申間。人有問於尤齋先生曰。當今第一人爲誰。尤齋擧府君爲對。及其赴召。擔當國事。上亦虛心傾聽。中外想望。尤齋旣白上請擢用。且屢以書敦勉。而府君猶無起意。子弟請問。答曰。聖心果能堅定。而尤翁亦能辦得大事。則如我無似。亦可以進補萬一。不然。豈不爲不自量者耶。吾意聖心恐未可保也。未幾。尤齋亦退歸。
是時。尤齋在朝。而臺閣上彈駁頗多。松谷趙公寄書勸府君趨召曰。近事多輕銳急迫之氣。少弘大寬和之象。坐算今日。救此者。惟有執事。雖病不必役役。只來救此段則幸矣。當時諸公所望於府君者。蓋如此也。
府君晩年。不復喜飮。而惟於酬酢人處。略擧一二杯。自少嚴於在色之戒。嘗以伊川先生禽獸不若之言爲至訓。雖奉命出外。亦未嘗一近房妓。見朋友有失於此。輒爲之痛加警責焉。
蒞邑。淸愼儉約。如恐或浼。及歸。不以一介自隨。家人亦體其志。不敢以一物仰累。其自淸風解歸也。滯留忠原數月。時喜朝年甚幼。然竊觀府君於人所贈遺。多卻不納。適府君出外時。有一族人來問。因有所遺之物。喜朝不受而卻之曰。大人若在家。亦必如此也。其人頗懷無聊而去。府君歸聞之曰。汝過矣。辭受各有所宜。此則旣是族人。且以情來問。何必卻之也。
平生不喜爲矯激之事。無論貴賤。人若以情饋遺。則亦受而答之。雖一魚之微。若有所爲而來。則輒卻之。嘗有人因兒輩有所要請而語有近膩者。府君使謂之曰。曾不知汝之如許矣。自後勿復往來吾門可矣。其嚴截類此。
家素貧寒。世業甚薄。而至府君則有所賣而無所增。自己亥不得從仕以來。未嘗食祿。其在城裏也。朋舊諸公。憫其貧甚。間或分送祿俸。府君亦不受曰。我則不仕。而食人之祿可乎。至其鄕居以後。生事尤益寥落。家人或絶炊遑遑。自他人觀之。疑若有難堪者。而府君處之晏如也。
府君於楊州。無一畝土地。無一口奴僕。只借寓伯氏莊舍。因而定居。戊申春。以大饑之故。朝家設賑以救之。松谷趙公主其事。乃以城裏戶口。遍給乾糧。士大夫家貧者。亦皆受焉。時趙公勸府君亦受去。蓋府君所居。是借寓。而家則在京故也。府君辭曰。旣不能仕而退處於野。反以家之在京而食國穀可乎。竟不受。然以官糶則爲可以無害於義也。前後所受甚多。未及償而府君歿。洪政丞重普爲出騶直以償之。
嘗命奴貿紙。往海西換穀以來。蓋欲以償糶也。金公宇亨。於府君爲再從表叔。時爲海伯。聞而謂其奴曰。汝可以其紙來納營門。吾當計直給穀。奴依其言。歸告府君。府君責奴曰。汝未聽吾言。徑自往納。可罪也。卽抵書金公曰。嘗見任疏菴有安有納紙之任叔英之語。每竊歎服。今安敢爲此哉。仍令奴復往取來。蓋府君於此等事。非惟身所不爲。言亦不屑及也。
庚戌年。喜朝在草土。時朴兄泰殷來謂近有三淸之稱。以先叔主及閔判書鼎重,姜參判柏年目之雲。後甲子間朝廷議選淸白吏。文谷以領相。往議於左相老峯。老峯首擧府君。文谷亦以爲好。及見從叔梅澗公及壺谷南公。誦而傳之。蓋其一時議論。可見也。
府君退居旣有年。遠近從學者稍稍來會。各隨其才。盡誠開導。見其有進。則喜形於色。如有未會。必廣設譬諭。引物連類。必令有以曉解焉。
其敎子弟。亦專以性理書爲勉。未嘗以科第爲急。嘗曰。科業雖不能廢棄。若志專在此。不以得失累其心。則亦何至大妨學業也。己酉年。喜朝方十五歲。人或勸之赴擧。府君曰。年太幼。不必急也。
府君藻鑑甚明。見人文字。多所奬拔。雖一才一藝。愛賞甚至。必欲奬厲而成就之。以故人皆樂於從游焉。
府君於詩得之家庭。而天才溢發。聲韻爽朗。申公最嘗稱爲唐詩調。永安尉洪公評府君送北伯詩曰。王李復生。不能過也。蓋少學唐。中學皇明諸家。晩好陶,韋。以平淡爲主。然自志道以來。絶不事吟詠。以爲閑言語最害道也。
爲文。本之義理。只取辭達。明白條暢。絶無險棘語。雖如長書往復。亦未嘗起草。只一筆盡書。是以如與尹鑴絶交書。亦累百言。而由無草本。故不能傳。玄石朴公嘗謂喜朝曰。曾過湖堂時。吾規以爲文太易。恐當略倣韓,歐文體。先公答以吾欲專意經書。無暇可及。此正高人數等處雲。
嘗見壺谷漫筆。論府君群從昆弟之詩。以府君爲格調最高。尤齋先生撰王考諡狀。稱府君曰。文章學問。絶出等夷。又竊記己酉夏。今上以世子將入學。當出文衡。松谷趙公以前任。欲單薦府君。府君極力止之。及翌年庚戌。文谷再典而歎曰。某若在世。今日此任。必不歸於余雲。
先君子志行之述。旣有諸先生所撰行狀碑誌等文。門下二公所爲敍述。又極詳備。可謂盛矣。然其一二言行。似亦有未能盡載者。茲敢不揆僭妄。謹依古人遺事體。略以平日所覩聞。私識之如右。嗚呼痛哉。乙丑正月日。不肖孤喜朝。泣血書。
神道碑銘後記
[編輯]子喜朝
右先府君碑文。刻石已久。因欲改營宅兆。未敢卽豎。今年。喜朝牧楊州。得坐酉一穴於靈芝洞。方將卜吉移奉。而先妣貞夫人。遽歿於七月十七日。遂以九月初五日合窆。仍立石焉。噫。府君出處始終。學問梗槩。碑文中旣已該載。觀於此。雖百世之遠。固將感慕興起。今無容復贅。先妣生於崇禎己巳七月初二日。性行淑哲。志操堅貞。方府君退休之日。家貧至難堪。而處之甚安。及府君喪。絶而復甦者數。朝夕涕泣處。席爲之腐。服闋。猶不卽肉。識慮絶人。論事成敗。鮮或不中。敎子以義。不尙榮達。故喜朝兄弟。皆得廢科自守焉。喜朝歷六邑。且叨憲職書筵之命。男宗臣。女長適金鎭岳。二未行。賀朝進士縣監。文行爲士友所推。不幸早死。四女皆幼。李涬郡守。男秉哲。金昌協參判。男崇謙。有奇才夭。女適徐宗愈,李台鎭,吳晉周。二未行。閔鎭厚參判。女適趙奎彬,宋徵五。男寅明。女適李漢坤,趙觀命,鄭厚一。男志欽。女幼。始府君歿後。士林已有俎豆之議。今上乙亥。配享石室書院雲。孤喜朝泣血書。時崇禎紀元七十四年辛巳九月日。
墓誌銘後記
[編輯]子喜朝
右文谷金相公所撰。先府君誌文。成於府君歿後八年丙辰。其後庚申。右相老峯閔公筵白府君恬退力學。不幸早歿。士林至今歎惜。合有褒典。以聳動聽聞。遂贈嘉善大夫吏曹參判兼經筵兩館提學。又其後乙亥。畿邑章甫合辭。請府君配享石室書院。以侑淸陰金文正先生。疏下禮曹。參議李徵明上章曰。李某。臣自少時師事親炙而有悅於中者。某以灑落通透之資。爲格致誠正之學。不資師承而有獨得之功。判書申琓啓曰。李某早登顯途。榮利在前。而勇退於急流之中。覃思於聖賢之學。深究力踐。期追先正者。固可以矜式一世。垂範後人。雖在百代之久。千里之遠。亦且聞風起敬。覩蹟興懷雲。上特令依施。遂以丁丑四月日。奉安位板焉。喜朝官牧使。且叨憲職書筵之命。男宗臣。女長適金鎭岳。二未行。賀朝十九司馬。不復就公車。文行爲士友所推重。官止縣監。無子而歿。四女皆幼。李涬官郡守。男秉哲。金昌協官參判。男崇謙。有奇才夭。女適徐宗愈,李台鎭,吳晉周。二未行。閔鎭厚官參判。女適趙奎彬,宋徵五。男寅明。女適李漢坤,趙觀命,鄭厚一。男志欽。女幼。始府君葬在嘉平。因宅兆不利。今年九月初五日。與先妣貞夫人合窆於楊州治東四十里豐壤靈芝洞中酉坐之原。此皆原誌所未及載者。敢略識之如右。至如先妣生卒事行。則別有誌文在。故不復著。孤喜朝泣血書。時崇禎紀元七十四年辛巳九月日。
附貞夫人全義李氏墓誌銘金昌協
[編輯]靜觀李先生卒。葬嘉平之三十三年辛巳。嗣子喜朝用形家言。將改兆於楊州靈芝洞卯向之阡。月日旣得卜矣。會先生配貞夫人李氏。以其七月十七日卒。遂仍前卜。以九月初五日。擧緬禮而夫人祔焉。先事。喜朝泣謂昌協曰。惟先考之藏。子之先相公。固爲誌矣。今而誌吾先妣。宜莫如子。子其圖之。昌協曰。然也。知夫人事行者。固莫詳於余。非余誌之而誰宜記。餘年十五。入先生門。先生時已退居東岡矣。見其終日坐一室。闔戶視書。闃若無人。時獨聞吟諷之聲。出於金石。而夫人坐戶外治事。自朝至暮。不輒入室。雖隆冬甚寒。亦然。余於是固歎先生之淸高恬靜。夫人之勤恪精力。皆不可及也。旣又竊覵夫人性識聰明。達於事理。而不以自有。與人仁恕而無過情之事。御下寬而不苛。子婦有不及。不遽加以辭氣。以意示之而已。以故梱以內。無一怨言。先生廉介絶人。家居不問有無。尤於貨利。視若糞土。夫人雖甚窮。終不作非義事。以傷其意。後隨二子歷官七邑。自朝夕供奉外。不入官物一介。其人皆曰。不獨官淸。乃大夫人尤難也。此皆余所聞睹而知者。其他可槩也。始先生弱冠。魁司馬登第。聲名冠一時。所歷職。皆極淸要。夫人固方享有榮祿。而先生遽息意進取。因以自屛於山野。生事蕭然。幾無以自存。人謂夫人必不堪其憂。而夫人處之裕如。終無恨色。及先生歿。而二子皆夙有文行。喜朝年二十。卽廢擧藏修。賀朝亦一試司馬中選。不復就公車。實皆受敎於夫人也。李氏連數世以文章大鳴。至先生兄弟。闡大科者七人。人固以世業望二子。而夫人獨背衆好。以成其志。夫人之行可書者多。而惟此二者爲大。梁伯鸞之妻。尹彥明之母義兼之矣。雖列諸彤史。以垂後範。豈愧也哉。夫人系出全義。北兵使淸江先生諱濟臣之四代孫。承文正字諱耆俊之曾孫。新溪縣令諱重基之孫。右議政孝貞公諱行遠之女。妣貞敬夫人淸州韓氏。監察師德之女。以己巳七月初二日生。十四。歸於先生。官諱族出子姓。具在本誌中。初夫人喪。先生哀毀已甚。旣老而猶銜恤未已。嘗議改先生墓。夫人輒曰。吾在世幾時。吾死而擧此事。其可也。及是適如其言。銘曰。
嗟惟夫人。克配君子。惟族之耦。惟德之似。惟其似之。是以宜之。後卅三終。其祔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