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子日錄/卷一
裏言
[編輯]事後論人、局外論人,是學者大病。事後論人,每將知人說得極遇;局外論人,每將難事說得極易,二者皆從不忠、不恕生出。
人骨肉中有一慳吝至極人,我寧過於施濟;有一殘忍至極人,我寧過於仁慈;有一險詐至極人,我寧過於坦率;有一疎畧至極人,我寧過於周密;有一煩瑣至極人,我寧過於簡易;有一貪淫至極人,我寧過於廉正;有一放肆至極人,我寧過於謹慎;有一浮燥輕簿至極人,我寧過於謙厚。正須矯枉,過正乃爲得中,如此方能全身遠禍,並可解此人於厄。
人子事父母,當其喜有歡欣,無偷肆;當其怒有恐懼,無憤憾。此當內正其心志,而並外慎乎形色也。
論小人者,必論其心。小人庸多善事,其心未有無所爲而爲者。若徒論外事人品真僞,學術邪正,幾不可辨矣。論君子者,又不當徒論其心,心雖純正,而行事偶失,亦即是過。故論小人以心者,所以防閑小人之法;論君子以事者,所以造就君子之方。
輕信人不必多疑,而多疑人每易輕信。蓋經信者自信其信,多疑者亦自信其疑。故其不用疑時,遂遠爾輕信無他。然輕信者能爲君子所託,亦易爲小人所欺。而多疑者,每過用疑於君子,忽輕用信於小人矣。
術字亦有不可少處,但不得已而用。專意利人而用,謂之聖賢,可不必用而用;專意利己而用,謂之奸雄。
讀古人書,與賢人交遊,最不可苟爲同,又不可苟爲異。二者之失,總是胸無定力。學問中便有時勢趨附,非陷即矯耳。
人極重一恥字。即盜賊倡優,若有些恥意在,便可教化。若其人雖未大惡,或遇羞恥之事,恬然可安肆,然不畏則終身必無向善之日,推到極不善事亦所肯爲。恥字是學人喉關。聖人教人與小人轉爲君子,皆人恥上導引,激發過去。人一無恥,便如病者閉喉,雖有神丹,不得入腹矣。
嘲戲人自是惡事,尤不可入一二莊語,則戲者皆真,每令人恨。若規人過失,不可入一二戲語。戲語則真者皆戲,每令人玩,失規人之旨矣。 魏叔子日錄一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