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山先生大全文集 (四部叢刊本)/文集十九
鶴山先生大全文集 文集十九 宋 魏了翁撰 景烏程劉氏嘉業堂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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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之十九
錫山安國重刋
奏議
召除禮部尚書內引奏事第一劄
臣猥以不佞自元帝龍飛親擢四十年間
五叨聘召雖或去或就時義各異而其間
最相似者𠈁胄既殛臣首特招彌逺旣
忠臣又𭙶𫿞詔深惟兩朝不凡之遇感深
至泣所當倍道疾趨恪共明命乃再辭而
後入非敢緩也方嘉定號爲更化取其嘗
忤權要者以次𭣣用江淅閩越之彥未數
月而集惟蜀士之召者五人乃以道逺未
至則背秋渉冬事躰巳與前異於是楊輔
除金陵劉光祖除㐮陽皆自近畿而返范
子長𢌿節不得入對趙大全雖承奉常旋
遭論罷臣卒以固辭得請移守廣漢方改
元更始之𥘉海內拭目以觀太平豈謂一
韓方斃又生一韓臣嘗身履其事者𥝠自
惟念臣實何人而常居更化召用之選故
多憂易怖欲進還郤踰年而後造闕者猶
未免以嘉定疑端平也今得諸道路則所
見之事固已不逮所聞嗚呼何治之日果
不足以勝亂之時耶恭惟皇帝陛下以賢
聖仁孝之夙著無心而得天下以艱難險
阻之備嘗小心以保天下凡古今治亂之
変固巳周知熟察而背芒扵霍光髮立於
德𥙿韜光晦跡以行其所愧彌逺不恤也
陛下有尭舜之資而彌逺事之以漢魏叔
季之主而操懿自為耳操專國二十五年
以授其子丕司馬懿專國二十五年以授
其子師昭及其孫炎今彌逺竊權之年視
操懿又過之雖以二子庸劣無丕炎之𭶑
未有以濟其無君之謀而凶𩔖惡醜根株
牽連獮薙弗蠲遺孽餘毒必復滋蔓則將
有甚於操懿者陛下或操大柄雷霆之威
日月之光披聾登瞽聲熖震灼近自杭婺
常潤逺至閩廣巴蜀凡爲權臣所戹者皆
以𭣣拾無遺雖臣獨重譴之餘亦得以
玷投來之末矣臣雖不能爲時損益然再
辤不獲命則亦昧於一來尚幾拭目新化
之成而得諸道路咸謂汴洛之師委冦資
敵惠廣之冦跨州連城韃使求和虛實未
保北人內附情僞難明今日而徐邳諸郡
覆軍明日而建寧郡卒作亂蓋可怖可愕
之事時時有之至於禁旅不靜公𥝠闔戸
井邑罷肆不圖輦轂之下而亦有此扵是
道謗市議者率謂羣賢日至正論日聞而
事変乃尓莫不帰咎儒生徒能誦經義
而於君德於國政絶未見絲毫之益雖舘
職試言學校上書亦例疑經術爲空虛無
爾之具夫道謗市議小人之無識不足問
也而學自孔氏者亦加姍侮嗚呼是未知
諸贒之心也詩曰靡哲不愚言如愚人之
混俗而苟容也又曰善人載屍言如祭屍
之不言而坐食也以是責諸贒雖亦有
詞是豈知權姦擅國之乆無一不壊譬諸
衣敝而生蟣虱木蠧而長蜉蟻𥙷紐培養
此豈一旦夕之功而乃以四十年積壊
之事責衆君子於春月之間亦爲不知
務矣而況論正雖日聞而實未盡行賢才
雖日至而實非信任豈誠諸賢之過而
必爲是歸咎之者此小人之情狀殆末
可測也臣來自下土不知事躰第以累朝
之事明之竊意今日之事必有乗間俟𨻶
之人潛伏於𡨋冥之中而人不察焉且元
佑之治僅四年而侵改又四年而改紹聖
者安石餘黨搖之也建中靖國之治未
半年而遄變又半年而改崇寧者京卞之
餘黨移之也檜死之後暫正而遄巳者檜
之黨如該如卨如思退諸人蟠結如故也
𠈁胄而更化爲具文者彌逺彌堅固由韓
妾以進一時逹官皆同𩔖也今彌旣斃天
開平治之基所冝懲創紹聖崇寧之失堅
凝元祐建中之治則豈惟壽國家元氣之
脈亦可以杜姦人窺伺之端而朝廷之上
牽於係累之𥝠遲回顧畏以生禍𨻶遂使
朋姦罔上之徒旁縁事変之來譏𥬇善𩔗
將以爲援引權黨撼搖國是之地至煩陛
下然於舊弼之思且漢文帝拊髀而歎
無頗牧唐穆宗當饋而嘆無蕭曹夫無頗
牧蕭曹是誠可歎也今何至乏才如是
而陛下直以漢文唐穆之嘆用之凶狡貪
墨之人萬一聞之四方則於聖哲知人之
鑒亦不爲無玷矣而況觀人之法亦視其
所主所主者寺人瘠環是亦瘠環之𩔖
也豈有以進不以正而可以當大事乎陛
下方爲𫞐臣所操而不得伸者十年萬一
信任匪人又為所操有如晁錯所謂日損
一日歳亡一歳日月益暮盛德不䆒於天
下者不知天下後以陛下爲何如主也臣
命於改元之後綴名於衆正之列亦冀
聖徳日新治效日隆脫四十年韓史濁亂
之厄而自附於慶暦元祐之臣則臣之願
也而豈欲爲咈心逆耳之言以貽陛下之
厭憚誠見陛下以上知之資開昇平之運
天下望治者一年有半而謂小人才於君
子謂君子不才於小人夫才雲者能爲善
之稱也故齊聖廣淵明𠃔篤誠忠肅恭懿
宣慈惠和則謂之才掩義隱賊毀信廢忠
傲狠明德侵欲崇侈則謂之不才程頥嘗
言才稟於氣氣有清濁稟其清者爲賢稟
其濁者為愚蓋古人以德行爲才本乎情性
之正而有以充之此君子之才也後世凶
𭧂為才狃乎氣質之偏順而長之此小人
之才也君子之才可以開物成務小人之
才至扵敗國䘮身㡬微之間安可不察今
陛下以委任乏才而犂然有感使出於一
時之忿而不得其正則忿之平也猶
可以反諸正遂執此見以爲𮗚人之法
使皆曹得志則必引其儕𩔖以紛亂衆事
如呂惠卿之覆王安石蔡京之逐韓忠彥
雖於受知受舉之地且不暇恤而何有扵同
列於是時也賢者必相攜特而去凡粗有
知識者亦皆廩廩乎有危亡之憂矣乃者
侍從䑓諌閴無一言僅有給舎論列亦未
有所施行乃因其自陳而姑聴之愛護存
全將有待誠恐宿根未剪一旦發見則
必如章厚蔡京始言恤公論而強從終必
諸逐賢而復用臣竊有深憂焉今陛下並
建二相必將進退人物一新中外之𮗚𦗟
此正君子小人消長之機天下國家安危
之候天命人心去留之日臣願亟軫宸慮
與二三大臣察人心邪正之實推世變𠋣
伏之機必知暬銜之易於移人心惟公論
之不可不恤念忠臣忱謹實者雖無目前
速效之可見而決無反覆難信之憂凶狡
貪墨者雖有一時逢迎之可恱決有包藏
不測之患書日天位艱哉德惟治否德亂
惟陛下思患而豫防焉臣以譴逐之餘誠
不自意再望清光卷卷憂國之忠農懐積
想將爲陛下歴歷言之獨念進退人物乃
治忽安危之機用敢不避狂僣輙以是爲
羣言之首雖攘臂當虎爲士所𥬇然懲羮
吹韲臣實恥之惟陛下幸赦其愚
第二劄
臣伏見陛下即位以來內訌外猘何其數
數然也湖變甫定楚禍継之歴五六師而後
定湖之南江之西淅之東閩之北赤子弄
兵所過郡縣幾無噍𩔖而湖台之水都城
之火尤駭聴聞至韃人入蜀潰卒乘之所
傷殘者㡬二十餘郡延及房均安黃襄鄧
之境皆爲冦區疊此數端民之死扵兵死
扵災者不知㡬十萬也然尚有可諉者曰
債帥貪吏有以致之而𫞐臣實囊槖之也
陛下親𭣄萬機登庸一相招賢之詔旁午
於道路苞苴之饋不至於都門䑓諌無供
檢之譏給舎舉封還之職薦舉不移於權
要官師得盡於箴規方勉強而行之也雖
唐之相楊綰人慕其清德減騶徹樂不是
也過而內訌外猘猶或未勉至重貽九重
宵旰之憂陛下亦嘗思其故乎易之曰
剛徤篤實輝光日新蓋守之以乾之剛徤
行之以艮之篤實則輝光著見日新而無
窮也守之不以剛徤行之不以篤實銳進
而旋怠也逺怨而速巳也暫假而旋歸也
易盈而靡竟也於是病根蠧本䟽剔勿盡
遂使乗抵𡾟之人得以旁蹊曲徑変亂是
非雖小人変態百出難於関防亦以廟堂
之上本無剛徤篤實之功徒有包容調護
之意元氣旣弱外邪乗之亦其所也臣請
爲陛下先陳故相之失則知是弊也雖能
更之扵暫而不能持之以乆今何可不思
所以速圖之且留身止扵宰相堂帖或用
空頭宣押不及報政此一失也閫外之事
必從中覆四方有敗無使上知此一失也
輕納帰附而竭府藏以事之䡖信和好而
弛邊備以待之此一失也南牙羣臣或謟
事敷文東閤郎君亦與聞大政此一失也
用一不肖必與賢者同升𥝠一親故必與
公選並命此一失也廷臣自爲議論無與
乎施行朝廷自爲政事無関乎議論此一
失也資望之當用者則彼不我德資淺望
輕而驟㧞之則恩必歸巳此一失也以賢
否兼容爲建極以緘黙屍位爲靖共以凶
狡貪𭧂爲有才以不恤公論爲任怨此一
失也今自親政以後雖欲立創前弊然以
耳濡目染之乆習聞前事例謂當然而不
知其非遂使小人得以輕量大臣啓釁兆
亂夫小人嗜進而無恥喜事而幸𨻶故也
然使廟堂之上法度脩明紀綱峻整彼雖
頑戾必且革心一有不然則乗之者至矣
此不可以專咎小人亦當反其在我臣甞
於易之夬而深有感焉夫以五決一隂𫝑
之至順者也而聖人獨於九三日君子夬
夬九五曰蒐陸夬夬重言夬夬言決之以
又決也而獨於比二爻言之蓋𥘉九二四
之陽與隂非同𩔗也故決之而無所疑上
而九五之君則比扵隂下而九三之臣則
扵阥旣比與而一旦決之此人情之
所難今陛下並命二賢置諸左右則恩怨
有所分矣正當除惡務本去疾莫如盡之
時萬一遲回顧畏是無時而可爲也唐德
宗強明自任恥屈正論猶能以盜發都邑
命陸贄爲書詔痛自咎悔能使武夫悍卒
無不感動流涕而陛下十年間信用𫞐凶
之誤曽未有一言引咎自責因循玩愒舊失
猶存臣𥨸惑之臣愚佞謂陛下所冝內事
手書及今命相之始取二年間事之刓忍
而未決施行而未盡習熟而不以為恠者
深自咎責再與之更始又冀聖慮略採臣
去歳所上封章復三省之制重六卿之職
大事必宰輔葉謀小事則六卿專逹不惟
救宰臣獨運之弊抑以絶都司招權之端
二府不時宣押母循獨對之𮗚都堂㑹議
僉決母踵先行之陋都司所以學爲宰相
必選曽歷監司帥守之人庶人才優劣山
川險易及錢甲兵咸所身歴母襲專用
新進之弊凡在待從皆得以敷陳已見不
時專逹經筵開陳䑓諌論列庻僚轉對輪
對自如舊制之外脫遇朝廷大事邊場警
報亦聴庻僚不時請對得封章扣匭皆
當明儆有位示以實意母襲近世具文之
陋而其大要則又在陛清心省欲閑家必
始於后妃出令必防扵𥝠昵親䆠官女子
之時少親儒臣古訓之時多不撓扵近習
之言不牽扵係累之𥝠凡此皆當著之自
咎之言示以必行之意使天下改視易𦗟
即王言以信王心而陛下於旣言之後益
當以剛徤篤實始終力行之則日積月累
尚可以圖當世之安也昔人謂天下事豈
堪再壞故臣於今日之事董有隱惟陛
下留神深省宗社幸甚取進止
第三劄
臣嘗從師友講學每謂治國之本始扵正
君嘗儲神蓄思將爲陛下力陳脩身齊家
之要旣至近畿則所聞日異恐或者指陳
爲濶於事情又不然謂臣爲專攻上身故
臣先為陛下據時事之迫切者而言之然
而本原之論則何可以終無一言也臣毎
惟後世之治與古絶異古之人君以天位
爲至艱至危如履虎尾如蹈春氷如恫𤸄
乃身是故師氏師朝僕臣正位太史奉諱
工師誦詩御瞽㡬聲巫史後先卜筮左右
人主無一時可縱㢮也虞賔在位三恪𦔳
𥙊夏士在庭殷士在廟讎民在甸夷𨽻在
門人主無一事不戒懼也蟲飛而㑹盈日
出而視朝朝退而路寢聴政日中而考政
夕而紏䖍天刑日入而絜奉粢盛然後即
安人主無一刻可暇逸也后妃御見有度
門撃析皷人上堂女使授環彤管記禍人
主無一息可肆欲也夫以貴爲天子富有
四海之內而自朝至昊競競業業居內之
日常少居外之時常多蓋所以養壽命之
源保身以保民也豈惟可以保民雖子孫
十億亦自此始自秦人蕩㓕古制爲人上
者深居穆清而受事於婦寺出令於房闥
四方文書非瞽御之臣不得上聞千數百
年以來相尋一徹於是官員外戚女寵嬖
幸代操攻柄人政僅擁虛器以𭔃於民上
其接士大夫不過視朝數刻之外凡以傷
生伐性者畢陳扵前豈惟湮政事之原抑
以傷夀命之本身不得康嗣不得蕃凡以
是耳陛下以聖智之資而爲權臣所操者
十年幾無以自曰扵斯世今幸居可爲之
時外而百官有司奔走傚職內而妃嬪嬙
御便嬖取鄰自淺中者視之必曰今乃知
爲皇帝之貴也今下天太平宜及時為樂
也而臣以古今禍亂之事觀之則陛下雖
曰𫝑重形佚其實巍然立於至難至危
之地而不自覺也陛下試思夫獨居深宮
之中可記之以心腹者誰與當此事變還
來之時可以繋天下之望者誰歟詩曰價
人維藩大師維坦大邦維屏大宗維翰懷
德維寕宗子維城此六者守之要道也
而其要則又在於宗子宗子者傳謂王之
適子也無適子以為之城則王之獨居何
恃而不畏乎故繼之日無俾城壊而獨斯
畏陛下誠能長慮及此則六日立之𫝑
亦可以自斍矣傳曰后妃有正淑之行則
詞續有賢聖之君制度有威儀之節則
人君有壽考之福此言希御幸以嗇精神
則可以永壽命而蕃嗣續臣嘗記魏史明
帝躭於內寵廷尉髙柔上䟽以爲嬪妃過
數聖嗣不娼宜妙選淑媛以備內官之數
其餘盡遣還家且以育精養神專靜爲寳
則螽斯之羙可致如魏明者雖不足爲聖
時道而柔之言實保身蕃嗣之要故臣願
陛下念天命之不易思王業之惟艱必也
居內之時常少居外之日常多親賢而逺
色則思慮精明清心而寡慾則躰力堅實
無姦聲亂色則血氣循𮜿無樂慝禮則
精神內守豈豈保夀命之道是乃致嗣續
之原臣之所甚於漆室之女故忘其愚
僣者此夫韓𤦺言扵仁祖所謂建學
內中澤宗室之謹厚好學者升入內學冀
得親賢以屬大事是說也亦宜早入聖慮
愽訪而豫定焉卷卷之忠退俟斧鑕
第四劄
臣昔事先帝正韓𠈁胄謀動干戈以固權
位之時臣以愽士召對玉堂嘗言金雖病
韃然地廣形彊未易猝圖惟當急於內修
緩於外壤以俟可爲之時是時歳在乙丑
邊未有𨻶也而舉朝附和者皆欲𭣣卞莊
刺虎之功距今蓋三十餘年使於是時也
修紀綱明政刑儲人才飬民力練軍實則
畢月異而歳不同正有以赴今日胡亡之
機會矣而盛夏出師所向不利亟納韓元
靚與之議和手足呈露史彌逺因之以攘
其位然二十五六年間竭天下之力僅爲
妾騃子驕侈之資僅供債帥貪吏漁奪
之計賴陛下因其自斃厲精更始觀聴肇
新而積垢方深非一朝一夕所能洒濯遇
此百年所無之機摶手無䇿而二三帥臣
乃欲以四十年濁亂之天下圖前人未集
之功扵指呼叱咤之間或欲和戎以帰境
圡或欲興師以撼関河陛下與大臣皆勇
於聴逮䘮師以來追咎既徃之言固已
日聞扵廟堂然而未有能深切著明者臣
請更爲陛下一一深言之其一和好不可
恃且王檝以小使入見虛赫恫疑本無足
信而三京退師之餘朝廷懲創太甚撒去
関防待之過優區區夷𨽻豈知本朝所以
待亡金之禮乃執例冊妾有需求此殆我
之賊臣教之也且渡通和使人徃來必
自盱楚儀真黃天蕩至鎮江歴松江望大
湖入小河裏河以至北関豈有自㐮荊順
流直下京口㳂塗容與玩習長江之險又
留京師月餘徃返京口凢七月閱使得習
聞五事今又𥂟旋黃州恣索軍需如獺革
水銀�髪等物誅求罄竭徧及諸郡此又
豈彼之威令能如此哉夷狄貪惏視信義
爲何等物大抵和亦來不和亦來以目前
言之不和而來其害小蓋和議不成上下
戒懼徃徃有以待之旣和而來則其害大
一和之後衆志沮矣邊備弛矣彼以繼
好之名來吾方奉承之不暇而意伏於所
忽変生於不料某禍可勝言哉況檝之來
也在范葵未出師之前今既𢧐之後豈可
猶信前約而不思其反也或曰朝廷既以
禮待檝又爲之遣報使盟誓未寒彼惡敢
叛比以海州棄師嘗使孟珙言之王檝檝
言之倴盞各守信義母動干戈彼嘗退聴
目今脫有緩急以是弭兵則亦可以保
目前之安然而以臣愚見使其姑示小信
以怠我師此正韃人之狡謀及一旦長驅
深入則寕恤一王檝而況檝雖進妹於韃
酋而實與韃之用事者曰移刺楚才曰粘
合重山方爲𬽦怨安知不以酈食其而䖏
王檝此不可不察也其一北軍不可恃臣
聞之道路三邊之地華夷雜居號為中原
遺𥠖者猶能道政宣間事以爲籍口而其
間裔夷種𩔖包禍蓄亂者不可勝數如襄
陽朱屯數年前正軍猶是四萬餘人而北
軍三寨之在城外者不及三千巳有難制
之憂今正軍日闕北軍已増近二萬賔主
不敵識者寒心李藏噐一軍今春以來謀
害管軍制司遣人泣其衆方命專殺軍將
害者五六十人幸而急戮范青改命全
而分其軍得以粗息又聞淮東招納泛濫
只如夏全叛金歸我劉琸豢之不啻骨肉
琸受命圖逆楊而全乃通楊叛琸山陽之
民積骸如山琸幾不免旣而又帰金又帰
韃今爲韃批我彭城繯我朐山凶熖方伸
怱以七百家投降以反覆夛詐之人而寘
之肘腋之間此至險至危事也國用安乆
爲我用一旦引我師以就死地者不知其
幾彭城之破南軍無一人得脫者繼又聞
胡義挺身內附幸而卻之夫兵威所加凶
醜讋服則有之矣今敗於彭城而夏全降
敗扵朐山而胡義降此豈人情也哉如聞
韃人西有面回鶻之変東有萬奴之擾韃
之所以未暇南牧者特以此秋髙之後其
𫝑必來吾之士馬才力方耗於三京敗衂
之餘而北人之在吾地者其𫝑必起而應
之如近日邳徐宿毫之䧟皆北人從中突
起倒戈獻城此事昭然可而況掦爲淮
東衝要襄爲湖北屏翰今降附之人居其
太平豈特可爲廩廩直可為痛哭流涕也
其一軍實不可恃蓋自近歳分閫扵外者
或以貪𭧂或以猜忌或以商貶軍政之不
修乆矣兩淮民兵見謂驍捷然輕進易退
不足以當堅忍之鐵𮪍淮西精甲數萬自
去𡻕東附龍門兩敗所失蓋萬五千而他
州䧟沒者猶不計江上諸軍稍堪行陳者
制司併其器械舟舩𢳣取以去今得還與
否皆未可知而軍分不明尤爲可知慮如
𮪍司戎司之軍皆非舊來屯戍之地將不
知兵兵不習險緩急不可𠋣仗荊㐮所恃
保捷一軍十餘年來頗巳凋落雖有新招
鎮北二萬人其如南軍殆如冰炭荊鄂舊
軍二萬餘人粗可用然僅存者六七千
人雖有外五軍亦不滿數千蜀中諸軍舊
管九萬八千馬二萬嘉定覈實裁爲八萬
二千馬八千則氣𫝑巳不逮昔矣近者更
加覈實官軍𦂯六萬餘人忠義萬五千而
其間老弱虛籍者又未可計是以五六萬
人當二千七百里之邊面衆寡強弱此蓋
難見夫外之所恃巳為固者既空虛此
異時江淮有警或出禁旅以爲聲援今也
殿歩二司乆爲庸奴所壞平居則冐虛籍
有急則歐市人江建江西之行所至轍敗
況自近歳馭失其道賞罰無章中外之軍
徃徃相謂戰不如潰功不如過風聲相挺
小則浮言誶語以扇其𩔖大則擁衆稱兵
以凌其上而欲恃此以爲守臣知其不可
也其一才用不足恃蓋自有賄賂公行牧
守司歛百獻十民力彫耗今雖禁戢苞
笪而貪吏固未盡除重以楮幣泛濫錢荒
物貴極於近𡻕人情疑惑市井簫條禁奴
出黃白金四千餘萬緡併銷兩界此非常
之賜也然徒傷公𥝠之財而無救於楮幣
之濫重以江淮失軍棄糧之後中外空虛
公𥝠赤立扵是𫞐宜一切之歛如裁半減
俸科鬻僧牒之𩔖雖有傷事躰者亦不暇
顧恤矣㐮峴營耕奪民間白熟之田者居
半陳晐十年之間非無所積然侵移貿易
巳非一日壬辰之春韃未渉境自城以外
一燬而盡滋不可考城中尚有餘糧乃為
博易珠金銅鏹之資夫運糧草之供
牛皮筋角之需器甲衣襖之用無非𠋣辨
於兩路之民官司文移非攄舟則籍馬非
奪牛則料夫民之憔悴至此極矣蜀自董
居義䘮蹙國鄭損棄五州並邊膏䛕之地
人莫敢耕每歳官失就糴之糧七八十萬
斛四大軍歳給糧百五十萬斛其水運者
裁三之一自紹定五年以後官旣失糴而
関之內外七十餘倉皆爲灰燼所謂百萬
斛者既無從出所仰給者惟一分水運耳
幾何不乏扵供乎而況楮賤物貴商貶不
行二千里沂流𫝑難責以時至略計緫所
一歳之入大抵不至二千萬而所出幾五
千萬則蜀計之可者又如此夫和好旣
不可恃我軍與北軍又不可恃吾之財力
又無一可恃不知陛下宵旰之慮亦嘗一
及此乎第見今日而遣吏朝陵明日而命
將拓境又明日而重弊以賂虜意所欲爲
風馳電奔迅不可禦或者羣臣一口附和
未有以中外空乏之狀聞諸陛下者乎況
其大者無儲飬人才之素誠使裔夷畏義
異𩔖革心軍政修明公𥝠兼𥙿猶慮人才
難得無與共事況於無一可恃者乎古人
興事建功必先積思廣益豈有言脫諸口
必使人同聲併談而莫予違也此風一成
而依阿者得志正直者屏逺尤非國家之
福惟陛下亟圖之取進止
貼黃臣自江淮以來訪諸道路咸
以淮東爲憂然淮東尚幸有險可
守非上流比新舊𢧐艦猶有千艘
可用所守之邊止是招信淮安兩
城而兩城具粗備糧道亦便又各
有旬歳之儲得二萬人守之而
泗州漣水為之外堡敵人雖來未
容渡也其降附之人則徙之新
復州郡俾自爲守似爲兩得今必
舎可守之二城而招之不可信之
降附將為比死一灑之計中外之
人咸所未諭願陛下與大臣早圖
之
第五劄
臣聞賞以𭄿善罸以懲惡此古今之通誼
也然世固有賞行而人不知勧罸用而人
不知懲者且後魏羽休之変胡後不能討
而大赦以安之李唐涇卒之変徳宗不能
討而播遷以避之人孰不咎兩朝之失政
而使高歡結客李懐光襲跡以基危亂豈
知國𫝑積弱人情乆玩而欲一旦以法繩
之急則生變緩則啓冦蓋無一而可也乃
者禁衞之変㡬為後魏李唐之失政幸而
𭣣之桑榆猶可以暫弭目前之憂然而乗
與所在卒遇震擾環視四顧逺郊近甸無
可恃而○徒恃區區賞罸以長保其無它
臣恐賞罰有時而窮不及今追惟舊制
思所以相維相制之道固未可恃以爲安也
臣𥨸攷三衙之制蓋自髙宗皇帝首值苗
傳之変継罹張寳之亂每病禁衞單弱命
三衙増修軍政其後又以諸將歩𮪍分𨽻
三衙至孝宗皇帝修明稱娖乂爲𫉬聖一
軍以寓隂相維制之意馬歩之數通一萬
四千七百有竒俾蜀帥選西兵之驍銳者
發至在所以充其數其慮蓋甚逺也馬司
暫移建康識者巳謂不然其殿歩二司之
卒時遣戍淮以勞苦之然不過維揚天長
六合而已及時而徃及時而伐代不欲乆
虛宿衞以事邊垂此正周人郷遂之卒惟
以衛王室不以逺屯戍而詩人所謂予王
瓜牙胡轉於恤凡以強本也至韓侂胄開
邊如用殿帥郭倪馬師李汝翼發三衙禁
旅與江淮之師有事於宿泗十餘年驕隋
之卒乍罹暑潦怨嗟載道故僅至符離退
保蘄縣縳田俊邁以遺虜而全單宵遁雖
將庸卒懦本無可用然以守衛王居之人
而使之長征逺戍則自此始乃至近世習
爲故常戰者不得返戊者不得更凡邊頭
雜役雖殿歩二司不得免甚至奪𮪍司之
馬以授北人而驅𮪍卒以事之執鞭刈草
晝夜勞苦夫三衙所以扈衞乗輿也今或
荷戈扵境外或執役於降虜揆諸事躰誠
爲倒置不寕惟是凡江上諸軍皆非阜陵
分𨽻之舊𮪍司之軍昔戍扵滁濠定逺也
今移之浮光建康戎司昔戍扵安豊廬和
也今移之泗水京口戎司昔戍於真掦楚
泰髙郵盱眙𣲖洲鹽城諸處也今置之新
復諸郡池州戎司昔戍於舒蘄巢縣也今
置之淮東許浦諸䖏水軍昔䖏之近輔所
以拱衞行都也今徙之東海自餘荊鄂四
川軍人大抵皆非舊戍且將不知士士不
識將舎所素習之山川而投之未諳之水
士此固兵家之所忌況扵舎王居而事彊
場舍舊戍而事新彊此扵躰統之輕重雖
三尺童子皆知其不然矣而士大夫恬不
以爲恠禁聞衛之亂則第能追咎㨂汰之
激変復譏賞罰之不聞明徐邳𪧐毫之敗
則第能追咎諸帥之䡖舉復譏和好之難
恃然以臣愚見咎者譏者皆是也而末得
彌変之臣嘗佞謂苗傳劉正彥之變恃
有劉光世韓世忠諸屯列扵上流故二凶
雖狂愚卒於自遁張實之変恃有呂頥浩
親軍及新水宗曲部宻接旁近故雖以囏
難之餘戮十七人而廢其班彼不敢譁今
以京師之重獨有殿歩二軍而近郡諸屯
皆戍極邊殆非防微杜漸之意臣愚謂宜
亟循舊制凡沿江沿海之卒置之舊屯而
以時戍邊庶㡬連營列柵聲𫝑聮亘可以
擬緩急之須可以銷姦慝之萌不猶愈扵
舎近謀逺以生覬覦之心乎王黼童貫旣
得燕之空城即移舊邊之戍以守新邊一
旦女真長驅新邊旣棄舊境亦失越𨵿渡
河如踐無人之境徃監明甚而今之新進
少年獨未知懲創乎此新復之郡既未可
保而江上之備已爲之一空臣愚謂宜亟
循阜陵分𨽻之舊宿師於江南而分戍於
淮漢庻幾根本先固人心不搖旣可以厚
重門之守又可以省分劵之費不猶愈扵
虛內事外以貽一旦倉卒之憂者乎或曰
如此則是棄外而事內也藩籬不固如堂
奧何曰不然也臣之所言惟欲守阜陵之
成䂓宿師於內郡而移戍於邊城所以固
近而懐逺先內而後外非直棄逺而遺外
也譬如人之身復心潰裂雖四躰皆具將
安用之況祖宗守邊規摹如淮漢蜀口皆
有民兵義旅可以𠋣伏不專仰三衙江上
移戍之軍也臣先事而有言則誠為過計
不幸而言中則事巳無及陛下曲留聖慮
與二三大臣謀之如臣言可采即今速見
施行取進止
鶴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之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