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民四術/04b
卷四下•禮一下
[編輯]書亭林答王山史與王仲復兩書後
[編輯]《與仲復書》略曰:華陰王君無異有諸母張氏,年二十六,其君與小君相繼沒,無異以兄子為後,方四齡,張氏獨守節以事太君。二十五年,太君亡。又三十年,年八十一,及見無異之曾孫而終。無異感其節,將為之發喪受吊,而疑所服。僕以免服告之。讀來教與無異書,未之許也。《禮經》免之制有二:其重也,自斬至緦皆有免;其輕也,五世之親為之袒免。五服之制,有冠有衰,免則無冠,是故有免而衰者,有免而袒者。在五服之內,則免而衰;在五服之外,則免而袒。袒非肉袒,乃無衰而謂之袒。史言漢高為義帝發喪,「袒而大哭,兵皆縞素」,是無衰而袒者。今無異欲表張氏之節而報其恩,不可以無服,故援汪踦勿殤之義,請為之免,既葬而除,吾豈敢如叔氏專以禮許人戰?
《答山史書》略曰:仲復之言,自是尋常之見,雖然,何辱之有?《小星》《江氾》列之詩,紀叔姬列之《春秋》,雖今之媵與古之娣侄不同,然父母所愛,沒身敬之不衰,況此五十餘年之苦節乎?使人謂諸母為尊公媵者,其位也;其取重於後人而為之受吊者,其德也。君子以廣大之心裁物制事,當不盡以仲復之言為然。將葬及墓,當自西而上,不敢當中道。其反也,虞於別室,設座不立主,期而焚之。先祖有二妾,炎武所逮事,其亡也,葬之域外。此固江南士大夫家之成例,而亦《周官塚人》或前或後之遺法。今諸母之喪,為位受吊,加於常儀以報之足矣。若遂欲祔之同穴,進列於左右之次,竊以為非宜。
包世臣曰:無異,別字山史,與亭林為道義交,所事予不悉原委,仲復之書亦未見。玩亭休兩書,似仲復欲無異以嗣母禮為張氏發喪,諱言妾媵,而無異質其是否於禮宗者也。《禮》齊衰三年章「慈母如母」,《傳》曰:「貴父之命也。」衰絰五月章「君子子為庶母慈己者,《傳》曰:「以慈己加也。」鄭氏申之曰:「若慈母不命,則亦服庶母慈己之服。」緦麻三月章「乳母」,《傳》曰:「以名服也。」鄭氏申之曰:「謂養子者有他故,賤者代之慈己。」《禮》曰:「為慈母後者,為庶母可電,為祖庶母可也。」亭林以無異由兄子出嗣,與妾子殊科,又自明祖頒行《慈孝錄》後,為庶母皆衰期,而父妾則無服。亭林於此,名以父妾,則心實不安,名以庶母,則衰期有令,故變其文曰「諸母」。然鄭氏注「諸母不漱裳」曰:「諸母,庶母也。」此其意有所窮,而辭不能不遁者也。無異嗣父既沒,而太君猶住世二十五年,是其沒也,年不過強艾之間,張齒正甚。則其嗣無異在張稱未亡之後,可知也。其入嗣也,太君必命之。以四齡之孩童為人後,揆以人情,張雖賢淑,不命為母子,太君及其父母之心,能必張之顧復鞠育不殊所生耶?古人有長於嫂而報以母服者,君子不非也。叔嫂於禮亦無服之親耳。【唐初以武后言,改母服為三年,不問父之存沒。至明皇時,飭諸服仍遵《禮經》。故昌黎服嫂,實用母服也。】今張以穉妾矢誌,嗣藐諸以廷祀,奉垂白以盡年,天祚節孝,使無異年未六十已抱曾孫,而亭林且必使之不得與「賤者代之慈己」者同服,是則予之所不能解也。
推亭林之意,以為嗣母也,則其嗣父有已故之妻;以為慈母也,則無異非其嗣父他妾之子;以為庶母也,則張無他子女。故援鄭君「報之則重,降之則嫌」 之例,而絕之以無服。為親竭之袒免,以受吊而示優,亭林自謂善於議禮矣。《記》曰:「不及知父母,與兄弟居,加一等。」《傳》曰:「小功以下為兄弟。」為父母早卒,不忍懿親之遠也。賈《疏》申鄭以「或幼小未有知識」,當矣。今無異既不及知嗣父母,又當降本宗,宜其聞亭林說而不許也。且古禮有必不可行於近世者,亭林故知之。古人吉凶不同製,故喪服常為祭而屈,今則自上下下,宗廟之事,雖斬衰無闕也。亭林之曾祖侍郎章誌,生長子左庶子紹芳,次子生員紹芾。紹芳生長子同德、次子同應。紹芾生子同吉。同應生長子緗,次子絳,即亭林。同吉早卒。聘王氏,未婚守節,而以亭林為嗣。必執小宗絕之經,則同吉之繼未宜;通以大夫無子則為置後之權,則紹芾之爵不應。且王貞其苦節,實冒周公之禁而違孔子、曾子之教。然亭林誦其嗣母奇節,涕洟交集,君子哀其志,歷今且二百年,未有援為殤後之說而譏其不知禮者也。何其不忍於所嗣,而使無異之忍於張至於此極耶?
至自述葬其祖妾於域外,為得「《塚人》或前或後之遺法」,豈以天下後世竟無復有誦讀《周官》者乎?塚人掌公墓之地,辨其兆域而為之圖。先王之葬居中,以昭穆為左右。凡諸侯居左右以前,卿大夫居左右以後,各以其族。凡死於兵者不入兆域,凡有功者居前。以爵等為丘封之度與其樹數。鄭氏謂「居前」者,居王墓之前,處昭穆之中央。王公曰丘,諸臣曰封,引《漢律》列侯賁高四丈以例之。凡內命婦之命服,貴者視卿,賤者視大夫。若族葬例此為法,則亦必有明文。故《周官》於內命婦喪紀言之甚詳,而塚墓獨不及者,以意測之,其必如近世陵寢妃嬪,同入幽宮無疑也。故高爵者大為之壟,非只為等差,亦以嬪御眾多,懼不能容矣。《大車》之詩曰「畏子不奔」,而矢之曰「死則同穴」。《氓》之詩曰「以爾車來」,繼之曰「三歲為婦」。蓋彼以車來,是成為婦,此言「奔」,則自居為妾,是妾得同穴也。《記》曰:「以殉葬,非禮也」,況又同棺乎?是婢子可同穴,非殉葬,非同棺,則於禮不悖也。投諸塋外,所以為戰陣無勇之罰,以罰妾媵,義無所居。且張之於王,可謂有功矣,而亭林必使其柩當西上,不得當中道一行。以此說經,得毋近「學儒三年、歸而名母」者乎?至設座期而焚之,更為無據。將援「不世祭」為說耶?則期不足為一世。將以今喪庶母期為比耶?則免以葬除。亭林殆亦據當時吳中士大夫之所行以為成例而誇秦人耶?
至於有「免而衰」,有「免而袒」,「袒」乃「無衰」之謂,尤不知所出。《喪禮》凡言「袒」,非執事則將有所變,與「襲」對,不與「衰」對也。《禮》:疾病既廢休,「男女改服」。鄭氏謂當有「賓客來間病,亦朝服,主人深衣」。復而不返日既卒,主人袒,括發襲絰而免,三日大斂,又明日成服,乃衰而著喪冠,是免時故無衰矣。啟殯之後,未葬之前。三虞卒哭,皆免而散麻。鄭君謂:「喪自卒至殯、自啟至葬,主人之禮其變同,日數亦同。」賈氏申之曰:「啟日朝禰,同小斂之奠;明日朝祖,同大斂之奠。明日乃葬,主人、主婦變服,亦同於未殯。唯君吊不及免時,主人雖免不散麻。鄭君以為為人君變,自若絞垂貶於大斂之前、既啟之後。故孔氏疏復殯服,則引『雖不當免必免』之經注以申之,而定其服曰『苴絰免』,布深衣。又言諸侯來吊,主人必為之重禮。凡五服為免之節,自始死至殯皆免,啟殯又免,以至卒哭,皆如始死。」細繹《經記》及鄭君、孔、賈之說,是凡言「免」則無衰也。【喪服大功以上為重,凡當免,大功皆散麻,成服則緝麻,經所謂「絞垂」也。啟殯復見棺,故變服如始死。以致哀痛卒哭,則脫絰於廟門外而受葛,不復麻。唯異國君有於葬後來吊者,仍免而不散麻。雖尊人君,然哀痛非見棺比,注所謂自若絞垂也已,君斷無葬後始吊之理。故《經》云:諸侯吊?所吊雖已葬,主人必免,以別其非己君也。《大記》云「君吊則復殯服」,與《小記》「雖不當免必免」正是一事。君雖行當葬之吊,然其時正當免耳。鄭注《曾子問》「共殯服」曰:「殯服,謂布深衣、苴絰散帶垂。」孔氏據以疏復殯服,唯參用《小記》不散麻為說,此承「殯」而為言也。《士虞禮》:「主人及兄弟如葬服」,鄭《注》:「葬服,丈夫髽散帶垂。」則承「葬」而為言也。成衰則絞垂,《經》有明文,是散麻不以加衰,則葬服即殯服矣。《檀弓》籲、弁而葬,乃天子、諸侯變服接神之禮,不達於大夫、士已。《士虞禮》:「祝迎屍,一人衰絰奉篚,哭從屍」,鄭《注》:「一人,主人兄弟。」《喪服記》:「小功以下為兄弟。」小功為輕,故以輕者一人服衰絰奉篚。特著「衰絰」,明餘人皆免也。《小記》:「緦,小功;虞,卒哭,則免。」故孔疏《小記》,引崔氏「喪服變除,將葬,男子免,婦人髽,與未成服時同,其服則如喪服」,謂「彼雖準約《經記》為說,而不取其乖僻。」蓋崔氏所準約者三事:一《小記》:「父母之喪偕,先喪者不虞祔,待後事,其葬服斬衰。」一《曾子問》:「父母之喪既引,及途,聞君薨」,「遂既封,改服而往。」《鄭》註:「改服,袒,括發徒跣,布深衣,扱上衽,不以私服包至尊。」一《喪服記》:「改葬服緦。」崔以為葬如喪服之據,不知啟殯免者,為無飾以從重。《小記言》「其葬服斬衰」者,不以母喪包父,故用斬之苴絰免,以別子齊衰之免布,故云「斬」以明之。《曾子問》「改服」,專重「括發」,為始聞君喪應「雞斯」,然為「雞斯」則疑於自吉,故著「括發」,明不以父喪包君,而類及 「徒跣」、「扱上衤任」之常禮耳。若葬時非「布深衣」,則此服從何忽至?故唯以「徒跣」、「扱上衽」為變矣。至《記》言改葬,是其除服已久,唯見棺不可以吉將事,故用五服之輕者,以別於正葬之免。凡此皆崔氏之拘文法而不能旁通曲達以說其義,故衝遠斥為「乖僻」。若亭林以袒免為受吊為主之服,是又不得援崔氏說以為解。】若漢高為義帝發喪,「袒而大哭」,是正其名為共主,則正應五服之首,所謂諸侯為天子者也。「三軍縞素」,而謂漢高必無衰乎?且發喪必依始聞之禮,是正未成服之「免而袒」,以證親竭,又何疏乎?
再母黨之服,今令除加舅為小功外,皆與《禮經》同,嫡、庶無別也。而《令》注云:「庶子為己母之父母服。若其父母係屬賤族者,不在此例。」此其說出於徐乾學《讀禮通考》。乾學,亭林之甥,一皆本其舅說。亭林嘗論庶子母黨之服,載或難以賤族豈可製服,而解之曰。「以族賤故,使其子不得為服,是其父之過也。」余謂其父則亦何過之有?妾之賤,以奉君與女君,非賤於其子也。其子服外祖父母、舅若從母,非服其賤族也。三吳紳士當明之季世,豪縱驕淫,姬侍充斥,常恐外蓄以毀家,故絕其母族。偶有通往來者,亦不齒以重折辱之,使妾不得父母其父母,而子不得外祖其母之父母。「不奪人親」之謂何?故近日士庶猶有念一本之誼而戚其所生母之黨者,至卿士大夫家則絕無其事。所關於人心風俗之A4漓者至鉅。而亭林實階之厲。亭林於順洽癸巳、甲午間,以其家舊僕陸恩薄其中落,叛投裏豪,遂擒之,數其罪而沈諸水。亭林懷精衛之志,守狙伏之身,乃不能一附炎之僕,幾陷大戳,非溺於平昔豪紳之間見乎?是不能不為亭林深惜者矣!
書貞瑉錄後
[編輯]陽湖陸繼輅祁孫以其母氏林太孺人年譜乞言當代,集其尤,得十八首,為《貞瑉錄》,鏤版行世。又囑其友涇包世臣書石以永其傳。
近世人情簡側副,故姬侍鮮能自安義命,而人子尤深諱之。《傳》曰:「所以不聘妾何?人有子孫欲尊之義,義不可求人為賤。」《通典》曰:「身為國君,母為妾庶,子孫所不忍,國人所不安。」是以先王致嚴於並後匹嫡以杜亂本,復立「母以子貴」之條,而後禮與情並得其宜。太孺人之於歸也,恭城君正室久虛,太孺人復以淑惠宜家,稱於閭族。今法禁妻在以妾為妻,妻不在則不禁也。是雖升為再繼,固未有譏恭城君為非禮者矣。而太孺人執不聘明不升之義,恪守初命。祁孫昌其母德,事亡如存,是母是子,賢於古人遠矣。爰謹繕為四卷,每卷虛首行,俟祁孫乞翰風以八分標其檢。
《錄》中文以惲敬子居作為健,廉悍矯捷,不可控勒,銘詞尤奧衍質厚。惜其雄於文而疏於學也。其言自春秋時以妾為夫人,皆其君夫人之,然其端必由妾之自僭始。太孺人之志,以為強附禮之變以求榮,不若退守乎禮之常以去辱,於以成恭城君之監。其推測賢母用心可謂善,而豎議尤洞微察遠,足以嚴未然之防。至其謂古者人君不再娶,夫人卒,娣升於嫡。其嫡死不更立者,祭宗廟則撮焉。蓋媵之未及事女君者,得為夫人。如聘嫡未往而死,媵繼往是也,《白虎通》所謂「立其娣,尊大國也」。媵之及事女君者不得為夫人,如次妃稱繼室是也,《白虎通》所謂「明無二嫡,防篡殺也」。太孺人不及事女君,然而非娣侄。敬又質之禮,士妾有子則為之緦,此不必娣侄而可比娣侄,然則太孺人殆可升於嫡者。是則割裂經傳,為無稽之淡,非所望於子居也。
左氏、穀粱氏皆謂人君不再娶,嫡死不當更立,祭宗廟攝其事,謂之繼室,《記》所謂「攝女君」是也。《公羊》則有「嫡夫人死,娣升於嫡」之說。是國君雖不再娶,而夫人可更立,與《左》、《穀》異義。按《白虎通》謂「娣可升嫡」而經不譏者,據紀叔姬之書「卒葬」,然「叔姬卒」之《傳》曰:「從夫人行,待之以初。」夫言「從夫人行」,是猶攝也。然則《公羊》與《左》、《穀》師法故無殊矣。子居乃創為「及事」、「未及事」兩例,何其汰耶?考伯姬以隱二年歸紀,叔姬以七年歸紀,蓋待年也。莊四年三月,紀伯姬卒。是年夏,紀侯大去其國。六月,齊侯葬紀伯姬。十二年,叔姬歸於酅。二十九年,叔姬卒。三十年,葬紀叔姬。夫伯姬以三月卒,而齊侯以六月葬伯姬,是紀侯大去,遲則在五月耳。夫人在堂,又加以師旅,而即自立其娣,雖周衰禮廢,亦不應如是之速。或紀侯大去之後,立叔姬為夫人,挾以奔魯為寓公耳。郯伯姬雖亦有升嫡之文,則又媵而非娣,是則班氏據經不饑叔姬,以立不敢以卑賤承宗廟、尊大國而立其娣之說,已為不善持論,而子居又據班氏說,以為未及事可升之證。則叔姬事油姬已閱二十七年之久,情事正相反矣。至所謂「嫡未往而死,媵繼往」者,似據班氏「嫡未往而死,媵當往否乎?伯姬卒,季姬更嫁鄫,《春秋》譏之」以為說。按班氏此文本有脫爛,《公羊僖》九年「伯姬卒」,《傳》曰:「已許嫁,故用諸侯夫人禮書『卒』。」十四年,季姬遇鄫子於防,使鄫子來朝以請己。十五年,季姬歸於鄫。十六年,鄫季姬卒。十九年,邾婁人執鄫子於會。何氏謂季姬本許嫁,婁以淫泆使鄫子請於魯,二國交惡,痛魯不能防正其女以至此,亦不言是伯姬之媵娣。據《公羊》家法,諸侯娶一國,則二國往媵之,以侄娣從。禮,君不求媵,二國自往媵夫人,所以一夫人之尊。以侄娣從者,所以防嫉妒、重繼嗣,一人有子,二人喜也。故二媵皆先來夫人之。成九年二月,伯姬歸於宋。夏,晉人來媵。雖後期,猶先來魯。唯僖八年 「禘於太廟,致夫人」,譏魯脅於齊媵之先至者,而豫廢楚女。要之,君既不求媵,則媵名不先逢,可知嫡未往而死,媵繼往為代嫡,行乎則不待夫家之升;若仍侄娣耶,則無所從其為不當往,審矣。況《公羊》立子之說,嫡無子,先右媵,次左媵,乃及夫人侄、夫人娣又次之。故二媵及夫人侄為貴妾,夫人娣與二媵侄娣五人為賤妾,是即升嫡亦不得立娣也。子居以士服有子之妾得同大夫貴妾,以證太孺人非侄娣而可升。《記》曰:「攝女君,則不為先女君之黨服。」此正娣不得即攝之證。若以娣攝,則先女君之黨即其黨耳。夫國君之禮,在古本不通於大夫士,況議禮於今日士庶家,而引古人君以為說,又憑肊舛謬如是乎?子居,世臣所嚴事,惜從前未見此文,不及面諍,故備論之以無誤學者。
又別文多有稱太孺人為祁孫生母者。父母者,生我之專名,不能別加稱謂非生我。父則有繼父,母則有君母、繼母、慈母、乳母。《經》言「父在為母」、 「父卒為母」,其以人君之尊厭母服至五服之外,大夫之尊厭母服至大功者,則曰「公子為其母,大夫之庶子為母」。可見士庶之子無論嫡庶,皆統之於「父在為母」、「父卒為母」之二文矣。【鄭君曰:「大夫之妾子,父在為母大功。」則土之妾子為母期矣。父卒,則皆得伸也。賈氏申之曰:「《期章》之『父在為母』,不可云士之妾子為其母,鄭知者。」推究共理,大夫厭降為大功,士無厭降,明如眾人服期也。】
或曰:經無為君母服之文,疑所謂為母者,在庶子則斥君母。然經言「繼母、慈母如母」,又別言「為君母黨」,則君母之服可知,故不專見也。其以出後大宗而降期者,則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賈氏始著「本生父母」之文,是如禮家之言「妾母」,乃區別文法,以便指斥,非人子之稱。然終不如杜氏稱「本父母」之為安也。即移父母之服以服所後之親以重祖統,然亦不加父母之名以亂所生。【雷氏「明為所後父」五字之說,是以無可斥而為此稱。賈因生妻即後人之母之說,俱非古義。《漢書》張貿有一子早死,無子,子安世小男彭祖。後宣帝追思賀恩,下詔曰:封賀弟子侍中彭祖為陽都侯,賜賀諡曰陽都哀侯。《晉書》凡為伯叔父後者,傳中仍稱伯叔父。可見漢唐皆無嗣父母之稱。昌黎《薛助教志》云:「父播,尚冉禮部侍郎。侍郎命君後兄據。據為尚書水部郎中,贈給事中。」尤可證也。】且非唯至親為然也,雖外姻亦如之。小功章為「外祖父母」,緦麻章為「舅」,皆斥所生之黨,不分嫡庶也。其從服,則云:「君母在則為君母之黨服,君母不在則不為君母之黨服。」至君母黨服,小功章則云「君母之父母」,不云「外祖父母」也。緦麻章「君母之昆弟」,不云「舅」也。【言昆弟則男女皆統。經文 「從母」二字,係後人誤加。不然,昆弟既不言舅,而姊妹仍言從母,是自亂其例也。】既母矣,而加言「生」,雖從俗,於文為不辭。「名者,人治之大者也」,故亦備論之,以質諸天下後世之善言禮者。
代丁憂江蘇臬司裕魯山具摺稿
[編輯]為敬陳管見、請旨飭議,以光孝治事:竊惟《喪服》一經,管乎人情,又有《小記》、《大記》、《四製》、《間傳》諸篤為之義疏,然後知古先聖王制禮之原,所以使人心得各即於安,故曰「禮自中出」也。及唐升母服為斬衰,前明升庶母服為齊衰,事出隨時,義本從厚,是以沿襲至今,未之或改。故孟子曰:「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又曰:「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又曰:「親喪固所自盡也。」夫子曰:「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父母之喪,天下之通喪也。」又曰:「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孔孟遺言,彪炳百世;童蒙肄習,淪浹骨髓,而臣伏見現行事例,漢員無論內外大小,文職遭喪,皆去官守製,扣足二十七個月,不計閏起復。旗員文職、京官遭喪者,穿孝百日後進署當差,扣足二十七個月,不計閏起服;其外官遭喪,則去官回旗穿孝,百日滿後,道府以下回原衙門行走。每年十月開單請旨,分別內用外用。督撫藩臬,穿孝百日滿後,則自行具摺請安。若蒙簡署,亦扣足二十七個月,不計閏起復,由部題請實授。唯漢軍任漢缺者,丁憂始得照漢宮例開缺終喪。是旗、漢既厲分歧,即旗員亦未畫一。若急公奉上之誠,漢員應亦不後於旗;而創鉅痛深之私,旗員又豈獨薄於漢?推測例意,或係開國之初,各旗生齒未繁,四裔尚有不靖,政務緊要,人少缺多,以故權為此制,習焉不察。方今六聖相傳,重熙累洽,孳生十倍,英才輩出。從前射生之家,亦多託業詩書,進身科目,各衙門候補、候放旗員,大都已苦壅滯。且萬里無纖塵之警,百室有盈止之慶,更非有必不得已而出於奪情之事者也。然而率土臣民,幸際禮明樂備,養生喪死,莫有遺憾。唯旗員遭喪,獨不能盡禮伸情,揆以同心,難免隱痛。且官無內外、職無大小,皆有應辦公事。治文書,檢例案,阱究情形,細入豪髮,尚未能事事允當。況人子居喪,哀戚時至,悲來填膺,常苦昏瞢,雖當查核文案之時,莫不抑情黽勉,然或有所感觸,不能自禁,則一時之疏忽錯謬,似難保其必無。至於甫及百日,哀情遂斷,衡之孝道,不為無歉。夫教孝即所以作忠,事君必資於事父。是百日後即使服官,不惟人子不得備盡其心,實於一切公事更滋窒礙。臣愚昧,以為因時制宜,可否使旗、漢一律,於終喪起復後再行服官,庶使人子哀戚之情得伸,而公事益昭詳慎,合無仰懇聖慈、俯念罔極之恩,終天之恨。旗、漢同為人子哀戚之情得伸,佩無殊情。飭下大學士會同禮部詳議施行,似於不奪人親、不可奪親之教不無少裨。
臣在署理江蘇藩司任,丁親母憂,現已百日孝滿,例應泥首宮門,恭請聖安,而以積哀致疾,不獲匍伏闕庭。除具另摺陳請外,謹舉管見所及,冒瀆宸嚴,伏乞睿鑒,謹奏。
答張南昌問能否歸宗議
[編輯]來問略云:寅已故祖父郡庠生裕淮,生有四子:長為已故邑庠生同樁;次為已故嘉慶辛酉科舉人揀選知縣棟,即寅之所後父;又次為告病問籍浙江大A6巡檢森;又次為邑廩生效彬,即寅之本生父。長、二兩房未有子嗣,三房生寅嫡堂兄開運,四房生寅及胞弟已故縣學附生開第。四兄弟貧鮮立錐,雖皆覓館養親,不私所行。實屬各治各生,並非有財產分異。本生父見二伯父母生一子而殤,年既近大,又長年外出,憂鬱幾致疾,即云:「二兄嫂毋以為念,當以長寅子為兄後。」時寅年始十二歲,而本生父母年俱未及四十。及嘉慶十四年,二伯母病危,本生父即憑族命寅出繼,為嗣母成服。服闋應試,即以嗣父名列入三代入學。洎大伯父亦年老無嗣,愀然為憂。本生父遂又以胞弟出繼。後嗣父身故,寅遵例丁憂。及以進士官戶曹,遂迎本生父母入都就養,而開第與寅皆未有子。惟開運生有三子。於道光六年開第身故,遂遵例以開運次子傳順為開第後,奉大伯父祀。寅亦繼開運第三子傳和為嗣。及外放知府,本生父母皆就養江西。原本生父母之心,本發於孝友至誠,故以親生之兩子出繼毫嫵貲產之兩兄,且復撫之教之以至成人,數十年雖未生育他子,而絕不以無嗣之故稍形辭色。寅自歷職中外,日侍本生父母,雖各強健,私幸期頤可祝,而人生不百年,偶一念及萬不忍言之一時,不能不為之通身汗下,心疚若割。在都時嘗與通貫《禮經》及明習例案而身在禮部者商榷歸宗之事,僉言禮不二斬,既已為嗣父母服斬矣,歸宗後又當服斬,是二斬矣。生前孝養,本無二致,降服例亦去官,仁人孝子,心有所不安,則私為之終三年之服。然後出聞前人有行之者。《律》云:「若所養父母有親生子及本生父母無子,欲還者聽。」今所養父母無親生子,於事實格疑礙難行。寅心終不安。先生明禮習例,不知此生此世,能使寅得歸宗以遂烏私否?如蒙示悉,幸得有成,生生世世,感且不朽。
議曰:此事必原經而貫例,乃無窒礙。世臣按之《儀禮》不仗期章,昆弟之子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夫報服不施於父子,出繼之子獨云「報」者,所以尊大宗之統,故言「報」以遠其子。原以別嫌明微,尊祖收族,所開至重也;來問出仁人孝子之忱,且事有區別,敢不竭其荒落,測例研經,以答盛意。
世臣恭按欽定《大清會典》,細研《禮經》而知宗之必當歸與請之必能聽。謹查《會典刑部事例》,開載「同父周親獨子準其承繼兩房宗祧」一條,係據乾隆三十八年議準纂修。原議云:「大宗無子,小宗止有獨子,而同族實無可繼之人,不可令大宗絕嗣,俟小宗獨子生有二子,過繼一子為大宗之孫;儻獨子並無出,或僅生一子,則當於同族孫輩中過繼一孫,以承大宗之祀。如此明立科條,自無控爭訐訟之患」等因。又查《會典宗人府職掌》,內開載:「如生子先已出繼,無嗣者準撤回承嗣,不得另行入繼。如奏明過繼者,亦準奏明撤回。」又,《戶部旗人撫養嗣子事例》載:「凡撫養他人之子為嗣,歿後其子本生父母年老乏嗣,仍令歸宗」各等因。查天潢事例,固非士庶之所得比擬,即旗、漢亦時有殊異,然父子骨血,至情至性,無貴賤一也。其所謂「不得另行入繼」者,以另行入繼,則所後與所生兩宗承祀皆非骨血,故「撤回承嗣」。其先前所後之宗,自必別議應繼。至原議所載「俟小宗獨子生有二子,過繼一人為大宗之孫」,至「止生一子,則於族人孫輩過繼以承大宗」云,是即「一子兩祧者,止以孫繼大宗,己身不得自絕本宗」之明文也。按《儀禮》斬衰章:「為人後者」,《正義》曰:「此文當云:『為人後者為其所後父』,闕此五字者,或後祖父,或後曾高祖,故闕之。」《禮》有「為祖後、為曾祖後」之文。是當日廷議「過繼一子為大宗之孫」,正據《禮經》所謂「窮則變,變則通」者也。
至《禮經》所謂「不二斬」者二,皆見不杖期章。一「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傳》曰:「何以期?不二斬也。何以不二斬?持重於大宗者,降其小宗也。」一「女子子適人者為其父母」,《傳》曰:「為父何以期?婦人不二斬也。」「未嫁從父,既嫁從夫。」「父者子之天,夫者妻之天。婦人不二斬者,猶曰 『不二天』。婦人不能二尊也。」據此二經,為明男子為人後,女子為人妻,既持重則當降本之義耳,非謂人終身不能持斬服兩次也。古禮惟父服斬,今母亦服斬。若庶子為嫡母斬,有繼母又當斬,其母又斬,是且四斬。古婦人唯為夫斬,今舅姑皆斬,是亦三斬。古為君為長子皆斬,何不二斬之有?況嫡孫為祖後者,為祖服斬,先必服其父。不杖期章《傳》所以謂「父卒,然後為祖後者服斬」也。且女子子在室,為父服斬,禮有「有故二十三年而嫁」之文,注家謂「有故」為遭喪,及其出室之後,不幸而遇夫喪,豈以在家曾為父斬而遂降其夫服耶?《經》曰:「名者,人治之大者也。」可不慎歟!若不正歸宗之名,而他日擅服其服以盡私恩。則正《禮》之所謂二斬耳。
至《律》言「若所養父母有親生子及本生父母無子,欲還者聽」,係蒙上文「養同宗人之子,所養父母無手,所生父母有子而捨去者杖一百,發付所養父母收管」以為說及者,因類而推,若言「所養父母有親生子,或所生父母無子,皆聽還歸宗」云云爾,非謂所生父母無子,必所養父母有親生子,乃聽還也。況閣下已有嗣子,本屬祖父之親曾孫。所後父之胞侄孫以為所後父之孫,與古禮「為祖父後」、今例「孫輩中過繼一孫以承大宗之祀」之語,無不吻合者耶。閣下前此出繼,既非垂涎貲產,所後父母俱已服喪三年,而所後父母與所生父母又俱已恭膺覃恩,是此歸宗之請,既屬前無所規避,亦後無所覬覦。若不及早正其名稱,則所生父母本有子而終無嗣,揆人子之心,實為萬分蹐。應即瀝忱詳情諮達,迅速定案。非唯閣下得以自遂,而日後有似此者,得緣為例,於世風禮教所係實非淺鮮。謹議。
陳情得請編序
[編輯]道光戊戌五月朔,世臣再至豫章,謁桐城張子畏太守於郡齋。太守曰:「前年奉吾子教,詳請歸宗一案,已奉吏部覆準兼祧,現在得正父子之名,異日得盡父子之禮。已將詳諮各稿彙刊流布,而顏之曰《陳情得請編》。吾子其為我序之。」世臣受讀卒業,喟然歎曰:「禮樂之設,管乎人情,人有禮則安。禮,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亡乎禮者之於禮,其動也中』,太守斯舉當之矣。」
先王立大宗以收族,族人為之行高曾之服,而輔以四小宗,使天下萬世上知尊祖,下得親親,不能必大宗之皆有後也。故立重降之禮曰「大宗繼」。然矍相之圃,以與為人後見屏者至半堵牆,則圖產爭繼之薄俗,蓋不始於後世矣。後世宗法既廢,而小宗支子悉得立後。考《唐典》有絕產入官之制,則其事殆始唐之季世,雖不符重降之義,要亦民德之厚也。然古經但曰「為人後者若子」,不於所後加父母之名,以自絕所生。雷氏倡議曰:「當言為其所後父。」賈氏申之曰:「妻即後人之母。」賈氏又疏「為人後者為其父母」曰:「既為本生。」「本生」二字,甫見於此,要皆禮家強名,以便斥言,非當時人子所稱謂,然終不及鄭氏「於所後之親」一「親」字之為得也。按《漢書》:張賀有一子早死,無後,後安世小男彭祖。宣帝追思賀恩,下詔曰:封賀弟子侍中彭祖為陽都侯,謐賀曰陽都哀侯。《晉書》修於唐初,凡為伯叔父後者,傳中皆仍稱伯叔父。韓退之志薛助教,次其世家曰:「父播,尚書禮部侍郎,侍郎命君後兄據,據為尚書水部郎中,贈給事中。」尤為顯證。至宋儒斥濮議為邪說,近世遂有反稱所生為伯叔者矣。亭林為二百年言禮之宗,其嗣母嫁殤,亭林篤於所後,殆近人稱所後為父母,而稱所生為本生父母者所由防故。世臣嘗謂:士生今日而為人後,雖不持尊祖收族之重,誠不能不謂所後之親為父母。然當正名之曰「嗣父母」,而於所生則仍稱父母,以符經意而安人心。蓋父母者,生我之專名,似不宜加稱「本生」以自抑疏也。人心不古,唯利是趨,非唯圖產爭繼之訟遍天下,其飾繼以規降服而速利達者,所在有之。此誠為人子者所不忍見、不忍聞、不欲以汙齒頰者。夫仁孝之心,來自秉彝,熟讀是編,其亦可以油然而生矣。
道光十有八年仲夏之望,安吳包世臣書。
答蔣清江書
[編輯]矩亭二兄同年閣下:十四日奉手書,傳本府諭,謂弟初九日在郡隨同接敕諭,哭臨畢上院,獨不肯更服入謁,徑索手反回縣,學使聞之甚怒,十五日起馬按袁州,取道新喻,斷不可再持服出迎。學使初八申刻蒞郡,知敕諭瀕到,即在舟中著朝衣上岸,謁廟畢,進院。院中所備藍色鋪墊,悉發出更換紅色。次日開考,印卷皆朱印,點名悉用朱筆。是其性忌持服,若必再逆其性,殆將不利云云。此本府與閣下曲加保全之苦心,弟豈木石,竟無知覺耶?唯弟前聞二月晦日,賚敕使者宿落花,距省四十里,省中大吏當以三月朔哭迎江濱。而初二係撫軍生辰,壓使者於沙井,至初三乃渡江。《記》曰:「天子之與後,猶父之與母也。」故資父事君,則事後資母。豫章峻拒繼母,是固無所資;新建又雜流,不足責;南昌亦復敢於逢惡,弟故移書切責之。今弟若以學使怒故,故犯不韙,釋服遠迎,不亦進退失據乎?且學使之不快於弟,以糧道見弟去冬收漕,遵例禁斷浮勒,因不敢收漕規。學使與糧道,兒女戚也。故為初次暗劾,遠在母後大事以前,弟既不敢朘民以饜上欲,況敢欺君以避上怒乎?
十七早,學使船到,弟率文武白衣冠迎送,並遵例不出郭。學使辭以疾不見,亦不泊舟。差事尚為簡省。遠承照拂,謹以復謝,並乞代謝本府。附承日安,不具。
道光二十年三月十八日世臣頓首。
答陳卓人庶常書
[編輯]卓人太史足下:得手書,示及駁竹村戶部《河南俞氏三祧論》,並問及近世輕犯禮教其服與刑所宜,誠足下讀書維俗之盛心也。
俞氏之案,僕未悉原委。案在道光之初,則因嘉慶十九年山東濟寧黃氏有三祧成案而出者也。黃氏,濟寧富室,有三子,唯第二子有一孫。三房因各為娶妻,又各置一妾,以圖繼嗣。其孫又早世,而三妻三妾各有子。至是,二房之妻死,其子與妾子皆在庠。而長房所娶妻之子已食餼,懼人指斥。時黃左田樞密以閣學為山東學政,黃廩生呈請是否宜比嫡母丁憂。學臣據請部示,部覆亦不敢下一十成語,但云「禮無二嫡,但可多置姬妾以廣生育。長房之子,或可援養母之例。地方有司宜廣行勸諭,不可差查滋擾」云云。夫議例必據經,論事必遵例,為下不倍之義也。獨子出繼。坐不應情重,仍更正者,舊例也。乾隆中葉,和相驟起,貳戶部,值樞廷,甚用事。有浙人為戶部員外郎,其伯父死,無子。前已分析祖產,各八十萬。員外以其半賄和相,因倡同父周親,準其一子兩祧之議。然原議尚有小宗有獨子,不可使大宗無後,獨子生二子,過繼一手為大宗孫,倘獨子只生一子,則當於同族孫輩中過繼一孫以承大宗之祀。是猶依據《禮經》「或為祖後」以立說。以後纂例,皆出刑書之手,刪節原議,而同父周親,一子兩祧,遂若仁至義盡之舉。嗣後以兩祧之父皆當持服,部臣又泥「不二斬」之禮文,而生兄之子為弟雙祧,則仍為大宗持重服。若弟之子為兄雙祧,則當降其父之服。禮敬宗以尊祖收族,故始祖之嫡長為大宗,高曾祖父之嫡長皆為小宗,非兄弟少長之說也。且一重一降,是仍為過繼,於雙祧之名不符,而皆依據《禮》文。良由在部諸君子,其出身甲科者十九未嘗讀《禮經》。若鄭孔賈疏通古義,則寓目者或至無其人。而晚近圖產之惡俗,則上下之心皆膠固而莫可解故也。既準雙祧,則三祧未為不可。雙祧則有兩父,有兩父則有兩母。婦人之見尤小,俗有「子晚孫不晚」之說,謂過繼他人之子為晚子,而己為晚子娶婦生孫,則為己婦所出。繈抱頗復,一同己孫,此「孫不晚」之說所自來也。雙祧、三祧大抵皆富室,恐過繼遠房,則財產落他人手。故黃氏、俞氏皆三房各娶妻妾,以上、中、下旬分住。三婦相謂為妯娌、各姑其姑。洎生子能言,則祖母與伯叔祖母、母與伯叔母之稱,亦理勢所必至。例載:「有妻更娶妻,杖九十,後娶之妻離異歸宗。」案則有更正作「妾」者。富室之婚,大都好戶,更正作「妾」,斷非所甘。至於離異,其夫已故,無可言離。子不能自降其母,故部覆黃氏,不得不以胡盧提了事。援及養母,尤為無著。而三祧則成定案。故黃、俞兩案,非儒生所能質言其是非者也。足下異日居得為之地,因事而發,則當請復獨子不準出繼之舊例。從前有雙祧、三祧者,準其報明原定年月,聽其從舊,以後一概禁絕,庶可昌明禮教、截繼眾流耳。蓋每屆修例,皆有奏明刪改之條也。
再詢及兩頭大,或俱有子,其子持服宜如何?或兩妻均無子而別繼,又或娶後婚為填房,不宜於夫,夫外出別娶,別娶亦無子,而恩養嗣子。後婚填房,雖不宜夫,而繼配之名早定,別娶之嗣子,遭喪宜如何?若通籍,請封宜如何,庶可不攖物議,不悖禮教?足下虛中求是,然是謀非吾所能及也。夫婚喪之禮,在今日難言矣。喪服奉頒發,載《律例》首卷,麻冠菲屨,負版草帶,與古經不相遠。而今宦家皆著青布靴、白布開氣袍、摘纓帽,係白布帶,以為遵製,不讀官書而信巷議。婚禮在古必備六禮乃成為聘,不備則名「奔」。聘則妻,奔則妾。律則載婚書為憑,而俗唯買、娶後婚及買妾乃用婚書。正娶所憑庚帖、禮帖,即舊家女嫁人為妾,不由價買者,亦多憑媒灼過帖,唯庚帖明寫兌造以示區別。兩大則一切無異正娶。或隔境各居,或同里別居,不相聞問;亦有通往來、論年齒稱姊妹者,並有交呼為姊者。律載「有妻別娶妻,杖九十,後娶之妻離異歸宗」,令典明著,而吳越之俗視若弁髦,是固未嘗計及其子也。初配之子,未聞有為兩大持重服者。兩大之子,心知非禮,而義無自主。若遭初配之喪,不列入訃,則必為外家所訐,是陷父以決杖,陷母以離異;若儕於庶子,是亦顯父之過而處母於賤。蓋兩大前此雖有更正作妾之案而不纂入例者,以律文明言「後娶之妻」,為其始議為妻,不能抑使為妾。議刑人以官治民尚,為人治惜名,況在人子?至繼妻來自後婚,外出別娶,而別娶者恩育繼子,子通籍,後婚例不加封。此尚易處耳,若兩大敗露到官,訊係男家欺誑,或言未娶,或言妻故,則女家出於不知;其女家知為兩大而許嫁,則兼坐以不應情重。俱為照律離異,不得援案大開方便法門。別娶所生子女,比奸律責夫收養,可也。
又詢及小民與婦人通姦,因刁娶其女罵妻,事發到官,從何科斷?婿奸妻母,男女並絞,為其越禮犯分已甚也。原其始奸,不過軍民和同,本無名分,戀奸刁娶,不得謂為成禮,自宜依奸本法,而離異其女。所生子女,責刁娶人收養,方為持平。至奸妾之母,律例無文,僕謂此不得同凡論也。《律》載奸妻前夫之女比緦麻法,為其母既為我妻,自不可奸其女,故以無服之卑幼而上比之。其女既為我妾,豈可更奸其母?是亦無服之尊長也。比引定嶽,情法兩洽。以足下好察善問,故連類及之。諸唯研究,是正禮教。幸甚!附問勝常。不具。
道光乙巳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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