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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文嚼字》是“滥调”(潜源,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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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咬文嚼字》(仲潛,伏園) 《咬文嚼字》是“滥调”(潜源,伏园)
作者:魯迅 1925年
咬嚼未始「乏味」
本作品收錄於《集外集

  魯迅先生《咬文嚼字》一篇,在我看來,實在毫無意義。仲潛先生稱它為“最無聊”之作,极為得体。不料先生在仲潛先生信后的附注,對于這“最無聊”三字大為駭异,并且說魯迅先生所舉的兩种,為翻譯界墮落的現象,這真使我大為駭异了。

  我們對于一個作家或小說戲劇上的人名,總常想知道他或她的性別(想知道性別,并非主張男女不平等)。

  在中國的文字上,我們在姓底下有“小姐”“太太”或“夫人”,若把姓名全寫出來,則中國女子的名字,大多有“芳”“蘭”“秀”等等“輕靚艷麗”的字眼。周家的姑娘可以稱之為周小姐,陳家的太太可以稱之為陳太太,或者稱為周菊芳陳蘭秀亦可。從這些字樣中,我們知道這個人物是女性。在外國文字中可就不同了。外國人的姓名有好些Syllables〔9〕是极多的,用中文把姓名全譯出來非十數字不可,這是何等惹人討厭的事。年來國內人對于翻譯作品之所以比較創造作品冷淡,就是因為翻譯人名過長的緣故(翻譯作品之辭句不順口,自然亦是原因中之一)。假如托爾斯泰有一個女叫做Elizabeth Tolstoi,我們全譯出來,成為“托爾斯泰伊麗沙白”八字,何等麻煩。又如有一個女子叫做Mary Hilda Stuwart,我們全譯出來,便成為“瑪麗海爾黛司徒渥得”也很討厭。但是我們又不能把這些名字稱為托爾斯泰小姐或司徒渥得夫人,因為這种六個字的稱呼,比起我們看慣了周小姐陳太太三字的稱呼多了一半,也不方便。沒法,只得把名字刪去,“小姐”,“太太”也省略,而用“妥妳丝苔”译Elizabeth Tolstoi,用“丝图娃德”译Mary Hilda Stuwart,这诚是不得已之举。

  至于說為适合中國人的胃口,故意把原名刪去,有失原意的,那末,我看根本外國人的名字,便不必譯,直照原文寫出來好。因為中國人能看看不慣的譯文,多少總懂得點洋文的。魯迅先生此舉誠未免過于吹毛求疵?

  至于用中國姓譯外國姓,我看也未嘗不可以。假如Gogol的Go可以譯做郭,Wilde的Wi可以譯做王,Holz的Ho可以譯做何,我們又何必把它們故意譯做“各”“旺”“荷”呢?再者,《百家姓》為什么不能有偉力?

  誠然,國內的翻譯界太糟了,太不令人滿意了!翻譯界墮落的現象正多,卻不是這兩种。伏園先生把它用二號字標題,四號字標名,也算多事,气力要賣到大地方去,卻不可做這种吹敲的勾當。

  末了,我還要說几句:魯迅先生是我所佩服的。譏刺的言辭,尖銳的筆鋒,精細的觀察,誠可引人無限的仰慕。《吶喊》出后,雖不曾名噪天下,也名噪國中了。

  他的令弟啟明先生,亦為我崇拜之一人。讀書之多,令人惊歎。《自己的園地》為國內文藝界一朵奇花。我嘗有現代三周(還有一個周建人先生),駕乎從前三蘇之慨。

  不過名人名聲越高,作品也越要鄭重。若故意縱事吹敲或失之苛責,不免帶有失卻人信仰的危險。而記者先生把名人的“濫調”來充篇幅,又不免帶有欺讀者之嫌。冒犯,恕罪!順祝健康。

  潛·源。

  一月十七日于唐山大學。

  魯迅先生的那篇《咬文嚼字》,已有兩位“潛”字輩的先生看了不以為然,我猜想青年中這种意見或者還多,那么這篇文章不是“濫調”可知了,你也會說,我也會說,我說了你也同意,你說了他也說這不消說:那是濫調。魯迅先生那兩項主張,在簇新頭腦的青年界中尚且如此通不過去,名為濫調,是冤枉了,名為最無聊,那更冤枉了。記者對于這項問題,是加入討論的一人,自知態度一定不能公平,所以對于“潛”字輩的先生們的主張,雖然万分不以為然,也只得暫且從緩答辯。好在超于我們的爭論點以上,還有兩項更高一層的錢玄同先生的主張,站在他的地位看我們這种爭論也許是無謂已极,無論誰家胜了也只贏得“不妥”二字的考語罷了。伏園附注。

  一九二五年一月二十日《京報副刊》。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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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本篇最初發表于一九二五年一月二十二日北京《京報副刊》。
  2. 指廖仲潛。
  3. Elizabeth Tolstoi:英語,可譯為伊麗莎白·托爾斯泰。
  4. Mary Tolstoiet et Hilda Tolstoi:法語,可譯為瑪麗·托爾斯泰和希爾達·托爾斯泰。
  5. 《百家姓》:舊時學塾所用的識字課本。宋初人編,系將姓氏連綴為四言韻語,以便誦讀。
  6. 三蘇:宋代文學家蘇洵及其子蘇軾、蘇轍的并稱。
  7. 《現代評論》:綜合性周刊,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創刊于北京,一九二七年七月移至上海,一九二八年底出至第八卷第二〇九期停刊。主要撰稿人有胡适、王世杰、陳西瀅、徐志摩等。他們原依附北洋軍閥政府,后投靠國民党政權。
  8. 《魯迅先生》:張定璜作。一九二五年一月十六日《京報副刊》上刊登的《現代評論》第一卷第六期的預告目錄中,該文排在《苦惱》和《破落戶》兩篇之間。但出版時并無此文。按此文后來發表于《現代評論》第七、八兩期。《苦惱》,胡适所譯的契訶夫的短篇小說;《破落戶》,炳文作的雜文。
  9. Syllables,英語: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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