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賢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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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陳嬰者,東陽人;少脩德行,箸稱鄉黨。秦末大亂,東陽人欲奉嬰為主,母曰:「不可。自我為汝家婦,少見貧賤;一旦富貴,不祥!不如以兵屬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禍有所歸。」史記曰:「嬰故東陽令史,居縣素信,為長者。東陽人欲立長,乃請嬰。嬰母見之。乃以兵屬項梁,梁以嬰為上柱國。」
  2. 漢元帝宮人既多,乃令畫工圖之,欲有呼者,輒披圖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貨賂。王明君姿容甚麗,志不苟求,工遂毀為其狀。後匈奴來和,求美女於漢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見,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於是遂行。漢書匈奴傳曰:「竟寧元年,呼韓邪單于求朝,自言願婿漢氏以自親,元帝以後宮良家子王嬙字明君賜之。單于懽喜,上書願保塞。」文穎曰:「昭君本蜀郡秭歸人也。」琴操曰:「王昭君者,齊國王穰女也。年十七,儀形絕麗,以節聞國中。長者求之者,王皆不許,乃獻漢元帝。帝造次不能別房帷,昭君恚怒之。會單于遣使,帝令宮人裝出,使者請一女。帝乃謂宮中曰:『欲至單于者起。』昭君喟然越席而起。帝視之,大驚悔。是時使者並見,不得止,乃賜單于。單于大說,獻諸珍物。昭君有子曰世違。單于死,世違繼立。凡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問世違曰:『汝為漢也?為胡也?』世違曰:『欲為胡耳。』昭君乃吞藥自殺。」石季倫曰:「昭以觸文帝諱,故改為明。」
  3. 漢成帝幸趙飛燕,飛燕讒班婕妤祝詛,於是考問。辭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脩善尚不蒙福,為邪欲以何望?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訴;若其無知,訴之何益?故不為也。」漢書外戚傳曰:「成帝趙皇后,本長安宮人。初生,父母不舉,三日不死,乃收養之。及壯,屬河陽主家學歌舞,號曰飛燕。帝微行過主,見而說之,召入宮,大得幸,立為后。班婕妤者,雁門人。成帝初,選入宮,大得幸,為婕妤。帝遊後庭,嘗欲與同輦,婕妤辭之。趙飛燕譖許皇后及婕妤,婕妤對有辭致,上憐之,賜黃金百斤。飛燕嬌妒,婕妤恐見危,中求供養太后於長信宮。帝崩,婕妤充奉園陵。薨,葬園中。」
  4. 魏武帝崩,文帝悉取武帝宮人自侍。及帝病困,卞后出看疾。太后入戶,見直侍並是昔日所愛幸者。太后問:「何時來邪?」云:「正伏魄時過。」因不復前而嘆曰:「狗鼠不食汝餘,死故應爾!」至山陵,亦竟不臨。魏書曰:「武宣卞皇后,琅邪開陽人。以漢延熹三年生齊郡白亭,有黃氣滿室移日。父敬侯怪之,以問卜者王越。越曰:『此吉祥也。』年二十,太祖納於譙。性約儉,不尚華麗,有母儀德行。」
  5. 趙母嫁女,女臨去,敕之曰:「慎勿為好!」女曰:「不為好,可為惡邪?」母曰:「好尚不可為,其況惡乎?」列女傳曰:「趙姬者,桐鄉令東郡虞韙妻,潁川趙氏女也。才敏多覽。韙既沒,文皇帝敬其文才,詔入宮省。上欲自征公孫淵,姬上疏以諫。作列女傳解,號趙母注。賦數十萬言。赤烏六年卒。」淮南子曰:「人有嫁其女而教之者,曰:『爾為善,善人疾之。』對曰:『然則當為不善乎?』曰:『善尚不可為,而況不善乎?』」景獻羊皇后曰:「此言雖鄙,可以命世人。」
  6. 許允婦,是阮衛尉女,德如妹,魏略曰:「允字士宗,高陽人。少與清河崔贊,俱發名於冀州。仕至領軍將軍。」陳留志名曰:「阮共字伯彥,尉氏人。清真守道,動以禮讓。仕魏,至衛尉卿。少子侃,字德如,有俊才,而飭以名理。風儀雅潤,與嵇康為友。仕至河內太守。」奇醜;交禮竟,允無復入理,家人深以為憂。會允有客至,婦令婢視之,還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範也。魏略曰:「範字允明,沛郡人。仕至大司農,為宣王所誅。」婦云:「無憂,桓必勸入。」桓果語許云:「阮家既嫁醜女與卿,故當有意,卿宜察之。」許便回入內。既見婦,即欲出。婦料其此出,無復入理,便捉裾停之。許因謂曰:「婦有四德,卿有其幾?」周禮:「九嬪掌婦學之法,以教九御。婦德、婦言、婦容、婦功。」鄭注曰:「德謂貞順,言謂辭令,容謂婉娩,功謂絲枲。」婦曰:「新婦所乏唯容爾。然士有百行,君有幾?」許云:「皆備。」婦曰:「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允有慚色,遂相敬重。
  7. 許允為吏部郎,多用其鄉里,魏明帝遣虎賁收之。其婦出誡允曰:「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既至,帝覈問之。允對曰:「『舉爾所知』:臣之鄉人,臣所知也。陛下檢校為稱職與不;若不稱職,臣受其罪。」既檢校,皆官得其人,於是乃釋;允衣服敗壞,詔賜新衣。初,允被收,舉家號哭。阮新婦自若云:「勿憂,尋還。」作粟粥待。頃之,允至。魏氏春秋曰:「初,允為吏部,選遷郡守。明帝疑其所用非次,將加其罪。允妻阮氏跣出,謂曰:『明主可以理奪,不可以情求。』允頷之而入。帝怒詰之,允對曰:『某郡太守雖限滿,文書先至,年限在後,日限在前。』帝前取事視之,乃釋然。遣出,望其衣敗,曰:『清吏也。』」
  8. 許允為晉景王所誅,門生走入告其婦。婦正在機中,神色不變,曰:「蚤知爾耳!」魏志曰:「初,領軍與夏侯玄、李豐親善,有詐作尺一詔書,以玄為大將軍,允為太尉,共錄尚書事。無何,有人天未明乘馬以詔版付允,門吏曰:『有詔。』因便驅走。允投書燒之,不以關呈景王。」魏略曰:「明年,李豐被收,允欲往見大將軍。已出門,允回遑不定,中道還取蔥。大將軍聞而怪之曰:『我自收李豐,士大夫何為悤悤乎?』會鎮北將軍劉靜卒,以允代靜。大將軍與允書曰:『鎮北雖少事,而都典一方。念足下震華鼓,建朱節,歷本州,此所謂著繡晝行也。』會有司奏允前擅以廚錢穀,乞諸俳及其官屬。減死徙邊,道死。」魏氏春秋曰:「允之為鎮北,喜謂其妻曰:『吾知免矣!』妻曰:『禍見於此,何免之有?』」晉諸公贊曰:「允有正情,與文帝不平,遂幽殺之。」婦人集載阮氏與允書,陳允禍患所起,辭甚酸愴,文多不錄。門人欲藏其兒,婦曰:「無豫諸兒事。」後徙居墓所,景王遣鍾會看之,若才流及父,當收。兒以咨母。母曰:「汝等雖佳,才具不多,率胸懷與語,便無所憂。不須極哀,會止便止。又可少問朝事。」兒從之。會反以狀對,卒免。世語曰:「允二子:奇,字子太。猛,字子豹。並有治理。」晉諸公贊曰:「奇,泰始中為太常丞,世祖嘗祠廟,奇應行事,朝廷以奇受害之門,不令接近,出為長史。世祖下詔,述允宿望,又稱奇才,擢為尚書祠部郎。猛禮學儒博,加有才識,為幽州刺史。」
  9. 王公淵娶諸葛誕女。入室,言語始交,王謂婦曰:「新婦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婦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彥雲,而令婦人比蹤英傑!」魏氏春秋曰:「王廣字公淵,王淩子也。有風量才學,名重當世。與傅嘏等論才性同異,行於世。」魏志曰:「廣有志尚學行,淩誅,并死。」臣謂王廣名士,豈以妻父為戲,此言非也。
  10. 王經少貧苦,仕至二千石,母語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經不能用。為尚書,助魏,不忠於晉,被收。涕泣辭母曰:「不從母敕,以至今日!」母都無慽容,語之曰:「為子則孝,為臣則忠。有孝有忠,何負吾邪?」世語曰:「經字彥偉,清河人。高貴鄉公之難,王沈、王業馳告文王,經以正直不出。因沈、業申意,後誅經及其母。」晉諸公贊曰:「沈、業將出,呼經,不從,曰:『吾子行矣!』」漢晉春秋曰:「初,曹髦將自討司馬昭,經諫曰:『昔魯昭不忍季氏,敗走失國,為天下笑。今權在其門久矣,朝廷四方,皆為之致死,不顧逆順之理,非一日也。且宿衛空闕,寸刃無有,陛下何所資用?而一旦如此,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髦不聽。後殺經,并及其母。將死,垂泣謝母。母顏色不變,笑而謂曰:『人誰不死,往所以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干寶晉紀曰:「經正直,不忠於我,故誅之。」按傅暢、干寶所記,則是經實忠貞於魏,而世語既謂其正直,復云因沈、業申意,何其相反乎?故二家之言深得之。
  11. 山公與嵇、阮一面,契若金蘭。山妻韓氏,覺公與二人異於常交,問公。公曰:「我當年可以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負羈之妻亦親觀狐、趙,意欲窺之,可乎?」他日,二人來,妻勸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視之,達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當以識度相友耳。」公曰:「伊輩亦常以我度為勝。」晉陽秋曰:「濤雅素恢達,度量弘遠,心存事外,而與時俛仰。嘗與阮籍、嵇康諸人箸忘言之契。至于群子,屯蹇於世,濤獨保浩然之度。」王隱晉書曰:「韓氏有才識,濤未仕時,戲之曰:『忍寒,我當作三公,不知卿堪為夫人不耳?』」
  12. 王渾妻鍾氏生女令淑,虞預晉書曰:「渾字玄沖,太原晉陽人,魏司徒昶子。仕至司徒。」武子為妹求簡美對而未得。有兵家子,有雋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王氏譜曰:「鍾夫人名琰之,太傅繇之孫。」曰:「誠是才者,其地可遺,然要令我見。」武子乃令兵兒與群小雜處,使母帷中察之。既而,母謂武子曰:「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擬者,非邪?」武子曰:「是也。」母曰:「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長年,不得申其才用。觀其形骨,必不壽,不可與婚。」武子從之。兵兒數年果亡。
  13. 賈充前婦,是李豐女。豐被誅,離婚徙邊。婦人集曰:「充妻李氏,名婉字淑文。豐誅,徙樂浪。」後遇赦得還,充先已取郭配女。賈氏譜曰:「郭氏名玉璜,即廣宣君也。」武帝特聽置左右夫人。李氏別住外,不肯還充舍。晉諸公贊曰:「世祖踐阼,李氏赦還,而齊獻王妃欲令充遣郭氏,更納其母。充不許,為李氏築宅,而不往來。充母柳氏將亡,充問所欲言者。柳曰:『我教汝迎李新婦尚不肯,安問他事!』」郭氏語充:「欲就省李。」充曰:「彼剛介有才氣,卿往不如不去。」充別傳曰:「李氏有淑性令才也。」郭氏於是盛威儀,多將侍婢。既至,入戶,李氏起迎,郭不覺腳自屈,因跪再拜。既反,語充,充曰:「語卿道何物?」按晉諸公贊曰:「世祖以李豐得罪晉室,又郭氏是太子妃母,無離絕之理,乃下詔勅斷,不得往還。」而王隱晉書亦云:「充既與李絕婚,更取城陽太守郭配女,名槐。李禁錮解,詔充置左右夫人。充母柳亦勅充迎李。槐怒,攘臂責充曰:『刊定律令,為佐命之功,我有其分。李那得與我並?』充乃架屋永年里中以安李。槐晚乃知。充出,輒使人尋充。詔許充置左右夫人。充答詔以謙讓不敢當盛禮。」晉贊既云世祖下詔不遣李還,而王隱晉書及充別傳並言詔聽置立左右夫人。充憚郭氏,不敢迎李。三家之說並不同,未詳孰是。然李氏不還,別有餘故,而世說云「自不肯還」,謬矣。且郭槐彊狠,豈能就李而為之拜乎?皆為虛也。
  14. 賈充妻李氏作女訓,行於世。李氏女,齊獻王妃,郭氏女,惠帝后。充卒,李、郭女各欲令其母合葬,經年不決。賈后廢,李氏乃祔,葬遂定。晉諸公贊曰:「李氏有才德,世稱『李夫人訓』者。生女合,亦才明,即齊王妃。」婦人集曰:「李氏至樂浪,遺二女典式八篇。」王隱晉書曰:「賈后字南風,為趙王所誅。」
  15. 王汝南少無婚,自求郝普女。郝氏譜曰:「普字道匡,太原襄城人。仕至洛陽太守。」司空以其癡,會無婚處,任其意,便許之。魏氏志曰:「王昶字文舒,仕至司空。」既婚,果有令姿淑德。生東海,遂為王氏母儀。或問汝南何以知之?曰:「嘗見井上取水,舉動容止不失常,未嘗忤觀。以此知之。」汝南別傳曰:「襄城郝仲將,門至孤陋,非其所偶也。君嘗見其女,便求聘焉。果高朗英邁,母儀冠族。其通識餘裕,皆此類。」
  16. 王司徒婦,鍾氏女,太傅曾孫,王氏譜曰:「夫人,黃門侍郎鍾琰女。」亦有俊才女德。婦人集曰:「夫人有文才,其詩賦頌誄行於世。」鍾、郝為娣姒,雅相親重。鍾不以貴陵郝,郝亦不以賤下鍾。東海家內,則郝夫人之法。京陵家內,範鍾夫人之禮。
  17. 李平陽,秦州子,李重已見。永嘉流人名曰:「康字玄冑,江夏人,魏秦州刺史。」中夏名士。于時以比王夷甫。孫秀初欲立威權,咸云:「樂令民望不可殺,減李重者又不足殺。」晉諸公贊曰:「孫秀字俊忠,琅邪人。初,趙王倫封琅邪,秀給為近職小吏。倫數使秀作書疏,文才稱倫意。倫封趙,秀徙戶為趙人,用為侍郎,信任之。」晉陽秋曰:「倫篡位,秀為中書令,事皆決於秀。為齊王所誅。」遂逼重自裁。初,重在家,有人走從門入,出髻中疏示重。重看之色動,入內示其女,女直叫「絕」。了其意,出則自裁。按諸書皆云:「重知趙王倫作亂,有疾不治,遂以致卒。」而此書乃言自裁,甚乖謬。且倫、秀兇虐,動加誅夷,欲立威權,自當顯戮,何為逼令自裁?此女甚高明,重每咨焉。
  18. 周浚作安東時,行獵,值暴雨,過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絡秀,聞外有貴人,與一婢於內宰豬羊,作數十人飲食,事事精辦,不聞有人聲。密覘之,獨見一女子,狀貌非常,浚因求為妾。父兄不許。絡秀曰:「門戶殄瘁,何惜一女?若連姻貴族,將來或大益。」父兄從之。八王故事曰:「浚字開林,汝南安城人。少有才名。太康初,平吳,自御史中丞出為揚州刺史。元康初,加安東將軍。」遂生伯仁兄弟。絡秀語伯仁等:「我所以屈節為汝家作妾,門戶計耳!按周氏譜:「浚取同郡李伯宗女。」此云為妾,妄耳。汝若不與吾家作親親者,吾亦不惜餘年。」伯仁等悉從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齒遇。
  19. 陶公少有大志,家酷貧,與母湛氏同居。同郡范逵素知名,舉孝廉,逵未詳。投侃宿。于時冰雪積日,侃室如懸磬,而逵馬僕甚多。侃母湛氏語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為計。」湛頭髮委地,下為二髲,一作髢。賣得數斛米,斫諸屋柱,悉割半為薪,剉諸薦以為馬草。日夕,遂設精食,從者皆無所乏。逵既嘆其才辯,又深愧其厚意。明旦去,侃追送不已,且百里許。逵曰:「路已遠,君宜還。」侃猶不返,逵曰:「卿可去矣!至洛陽,當相為美談。」侃迺返。逵及洛,遂稱之於羊晫、顧榮諸人,大獲美譽。晉陽秋曰:「侃父丹,娶新淦湛氏女,生侃。湛虔恭有智算,以陶氏貧賤,紡績以資給侃,使交結勝己。侃少為尋陽吏,鄱陽孝廉范逵嘗過侃宿,時大雪,侃家無草,湛徹所臥薦剉給。陰截髮,賣以供調。逵聞之歎息。逵去,侃追送之。逵曰:『豈欲仕乎?』侃曰:『有仕郡意。』逵曰:『當相談致。』過廬江,向太守張夔稱之。召補吏,舉孝廉,除郎中。時豫章顧榮或責羊晫曰:『君奈何與小人同輿?』晫曰:『此寒俊也。』」王隱晉書曰:「侃母既截髮供客,聞者歎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乃進之於張夔。羊晫亦簡之。後晫為十郡中正,舉侃為鄱陽小中正,始得上品也。」
  20. 陶公少時,作魚梁吏,嘗以坩鮓餉母。母封鮓付使,反書責侃曰:「汝為吏,以官物見餉,非唯不益,乃增吾憂也。」侃別傳曰:「母湛氏,賢明有法訓。侃在武昌,與佐吏從容飲燕,常有飲限。或勸猶可少進,侃悽然良久曰:『昔年少,曾有酒失,二親見約,故不敢踰限。』及侃丁母憂,在墓下,忽有二客來弔,不哭而退,儀服鮮異,知非常人。遣隨視之,但見雙鶴沖天而去。」幽明錄曰:「陶公在尋陽西南一塞取魚,自謂其池曰鶴門。」按吳司徒孟宗為雷池監,以〈魚差〉餉母,母不受。非侃也。疑後人因孟假為此說。
  21. 桓宣武平蜀,以李勢妹為妾,甚有寵,常著齋後。主始不知,既聞,與數十婢拔白刃襲之。續晉陽秋曰:「溫尚明帝女南康長公主。」正值李梳頭,髮委藉地,膚色玉曜,不為動容。徐曰:「國破家亡,無心至此。今日若能見殺,乃是本懷。」主慚而退。妒記曰:「溫平蜀,以李勢女為妾,郡主兇妒,不即知之。後知,乃拔刃往李所,因欲斫之。見李在窗梳頭,姿貌端麗,徐徐結髮,斂手向主,神色閑正,辭甚悽惋。主於是擲刀前抱之曰:『阿子,我見汝亦憐,何況老奴。』遂善之。」
  22. 庾玉臺,希之弟也。希誅,將戮玉臺。希已見。玉臺,庾友小字。庾氏譜曰:「友字惠彥,司空冰第三子。歷中書郎、東陽太守。」玉臺子婦,宣武弟桓豁女也。庾氏譜曰:「友字弘之,長子宣,娶宣武弟桓豁之女,字女幼。」徒跣求進,閽禁不內。女厲聲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門,不聽我前!」因突入,號泣請曰:「庾玉臺常因人腳短三寸,當復能作賊不?」宣武笑曰:「壻故自急。」遂原玉臺一門。中興書曰:「桓溫殺庾希弟倩,希聞難而逃,希弟友當伏誅。子婦桓氏女,請溫,得宥。」
  23. 謝公夫人幃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暫見,便下幃。太傅索更開,夫人云:「恐傷盛德。」劉夫人已見。
  24. 桓車騎不好箸新衣。浴後,婦故送新衣與;桓氏譜曰:「沖娶琅耶王恬女,字女宗。」車騎大怒,催使持去。婦更持還,傳語云:「衣不經新,何由而故?」桓公大笑,箸之。
  25. 王右軍郗夫人謂二弟司空、中郎曰:司空愔已見。郗曇別傳曰:「曇字重熙,鑒少子。性韻方質,和正沈簡。累遷丹陽尹、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王家見二謝,傾筐倒庋;二謝:安、萬。見汝輩來,平平爾。汝可無煩復往。」
  26. 王凝之謝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還謝家,意大不說。太傅慰釋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惡,汝何以恨迺爾?」荅曰:「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群從兄弟,則有封、胡、遏、末。封胡,謝韶小字。遏末,謝淵小字。韶字穆度,萬子,車騎司馬。淵字叔度,奕第二子,義興太守。時人稱其尤彥秀者。或曰封、胡、遏、末。封謂朗,遏謂玄,末謂韶,朗玄淵,一作胡謂淵,遏謂玄,末謂韶也。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27. 韓康伯母,隱古几毀壞,卞鞠見几惡,欲易之。鞠,卞範之。母之外孫也。答曰:「我若不隱此,汝何以得見古物?」
  28. 王江州夫人語謝遏曰:「汝何以都不復進,夫人,玄之妹。為是塵務經心,天分有限。」
  29. 郗嘉賓喪,婦兄弟欲迎妹還,終不肯歸。郗氏譜曰:「超娶汝南周閔女,名馬頭。」曰:「生縱不得與郗郎同室,死寧不同穴!」毛詩曰:「穀則異室,死則同穴。」鄭玄注曰:「穴謂壙中墟也。」
  30. 謝遏絕重其姊,張玄常稱其妹,欲以敵之。有濟尼者,並遊張、謝二家。人問其優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
  31. 王尚書惠嘗看王右軍夫人,宋書曰:「惠字令明,瑯邪人。歷吏部尚書,贈太常卿。」問:「眼耳未覺惡不?」婦人集載謝表曰:「妾年九十,孤骸獨存,願蒙哀矜,賜其鞠養。」答曰:「髮白齒落,屬乎形骸;至於眼耳,關於神明,那可便與人隔?」
  32. 韓康伯母殷,隨孫繪之之衡陽,韓氏譜曰:「繪之字季倫。父康伯,太常卿。繪之仕至衡陽太守。」於闔廬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孫,時來問訊。謂鞠曰:「我不死,見此豎二世作賊!」在衡陽數年,繪之遇桓景真之難也,續晉陽秋曰:「桓亮字景真,大司馬溫之孫。父濟,給事中。叔父玄,篡逆見誅。亮聚眾於長沙,自號湘州刺史。殺太宰甄恭、衡陽前太守韓繪之等十餘人。為劉毅軍人郭珍斬之。」殷撫屍哭曰:「汝父昔罷豫章,徵書朝至夕發。汝去郡邑數年,為物不得動,遂及於難,夫復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