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 (四庫全書本)/卷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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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巻一百六
  宋 魏齊賢
  葉 芬同輯
  
  嚴先生祠堂記       范希文
  先生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龍得聖人之時臣妾億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節高之既而動星象歸江湖得聖人之清泥塗軒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禮下之在蠱之上九衆方有為而獨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陽徳方亨而能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光武以之蓋先生之志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貪夫亷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仲淹來守是邦始搆堂而奠焉廼復為其後者四家以奉祠事又從而歌之曰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君子齋記        王介甫
  天子諸侯謂之君卿大夫謂之子古之為此名也所以命天下之有徳故天下之有徳通謂之君子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位而無其徳可以謂之君子蓋稱其位也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徳而無其位可以謂之君子蓋稱其徳也位在外也遇而有之則人以其名予之而以貌事之徳在我也求而有之則人以其實予之而心服之夫人服之以貌而不以心與之以名而不以實能以其位終身而無謫者蓋亦幸而已矣故古之人以名為羞以實為慊不務服人之貌而思有以服人之心非獨如此也以為求在外者不可以力得也故雖窮困屈辱樂之而弗去非以夫窮困屈辱為人之樂者在是也以夫窮困屈辱不足以概吾心為可樂也已河南裴君主簿于洛陽治齋于其官而命之曰君子裴君豈慕夫在外者而欲有之乎豈以為世之小人衆而躬行君子者獨我乎由前則失已由後則失人吾知裴君不為是也亦曰勉之于徳而已蓋所以牓于其前朝夕出入觀焉思古之人所以為君子而務及之也獨仁不足以為君子獨智不足以為君子仁足以盡性智足以窮理而又通乎命此古之人所以為君子也雖然古之人不云乎徳輶如毛毛猶有倫未有欲之而不得也然則裴君之為君子也孰禦焉故余嘉其志而樂為道之
  待漏院記         王元之
  天道不言而品物亨嵗功成者何謂也四時之吏五行之佐宣其氣矣聖人不言而百姓親萬邦寜者何謂也三公論道六卿分職張其教矣是知君逸于上臣勞于下法乎天也古之善相天下者自咎䕫至房魏可數也是不獨有其徳亦皆務于勤爾况夙興夜寐以事一人卿大夫猶然况宰相乎朝廷自國初因舊制設宰臣待漏院于丹鳳門之右示勤政也至若北闕向曙東方未明相君啟行煌煌火城相君至止噦噦鸞聲金門未闢玉漏猶滴撤蓋下車于焉以息待漏之際相君其有思乎其或兆民未安思所泰之四夷未附思所來之兵革未息何以弭之田疇多蕪何以闢之賢人在野我將進之佞臣在朝我將斥之六氣不和災眚荐至願避位以禳之五刑未措欺詐日生請修徳以釐之憂心忡忡待旦而入九門既啓四聰甚邇相君言焉時君納焉皇風于是乎清夷蒼生以之而富庶若然總百官食萬錢非幸也宜也其或私仇未復思所逐之舊恩未報思所榮之子女玉帛何以致之車馬器玩何以取之姦人附勢我將陟之直士抗言我將黜之三時告災上有憂色搆巧詞以悦之群吏弄法君聞怨言進謟容以媚之私心慆慆假寐而坐九門既開重瞳屢囘相君言焉時君惑焉政柄于是乎隳哉帝位以之而危矣若然則死下獄投逺方非不幸也亦宜也是知一國之政萬人之命懸于宰相可不慎歟復有無毁無譽旅進旅退竊位而苟禄備員而全身者亦無所取焉棘寺小吏王禹偁為文請誌院壁用規于執政者年日月記
  徐孺子祠堂記       曽子固
  漢元興以後政出宦者小人挾其威福相煽為惡中材顧望不知所為漢既失其操柄紀綱大壊然在位公卿大夫多豪傑特起之士相與發憤同志直道正言分别是非白黑不少屈其意至於不容而織羅鉤黨之獄起其執彌堅而其行彌勵志雖不就而忠有餘故及其既殁而漢亦以亡當是之時天下聞其風慕其義者人人感慨奮激至于解印綬棄家族骨肉相勉趨死而不避百餘年間擅强大覬非望者相屬皆逡巡而不敢發漢能以亡為存蓋其力也孺子于時豫章太守陳蕃太尉黄瓊辟皆不就舉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車備禮召皆不至蓋忘已以為人與獨善于隠約其操雖殊其志于人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節于亂世不以死生動其心異于懐禄之臣逺矣然而不屑去者義在于濟物故也孺子嘗謂郭林宗曰大木將顛非一繩所維何謂栖栖不遑寜處此其意亦非自足于丘壑遺世而不顧者也孔子稱顔囘用之則行舎之則蔵惟我與爾有是夫孟子亦稱孔子可以進則進可以止則止乃所願則學孔子而易于君子小人消長進退擇所宜處未嘗不惟其時則見其不可而止此孺子之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孺子姓徐名穉孺子其字也豫章南昌人按圖記章水北逕南昌城西厯白社其西有孺子墓又北厯南塘其東為東湖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號孺子臺吳嘉禾中太守徐熈于孺子墓隧種松太守謝景于墓側立碑晉永安中太守夏侯嵩于碑旁立思賢亭世世脩治至拓䟦魏時謂之聘君亭今亭尚存而湖南小洲世不知其嘗為孺子宅又嘗為臺也余為太守之明年始即其處結茅為堂圖孺子像祠以中牢率州之賓屬拜焉漢至今且千嵗富貴湮㓕者不可稱數孺子不出閭巷獨稱思至今則世之欲以智力取勝者非惑歟孺子墓失其地而臺幸可考而知祠之所以視邦人以尚徳故并采其出處之意為記焉
  顔魯公祠堂記       唐子西
  上元中顔魯公為篷州長史過新政作離堆記四百餘言書而刻之石壁上字徑三寸雖崩壊剥裂之餘而典刑具在使人見之凛然也元符三年余友馬强叔來尹是邑始為公作祠堂于其側而求文以為記余謂仁之勝不仁久矣然有時乎不勝而反為所䧟焉命也史臣論公晚節偃蹇為姦臣所擠見殞賊手是未必然公孫丞相以仲舒相膠西梁兾以張綱守廣陵李逄吉以韓愈使鎮州而盧杞以公使希烈其用意正相類爾然于數君終不能有所傷而公獨不免于虎口由是觀之士之成敗存亡豈不有命耶而小人軒然自以為得計不亦謬乎且吾聞古之尚友者以友天下善士為未足又尚論古之人誦其詩讀其書思見其人而不可得則方且欲招屈子于江濱起士㑹于九原蓋其志所願則超然慕于數千百載之後而况于公乎公之功名事業已絶于人而文學之妙亦不可及因其心畫之所在而祠之此昔人尚友之意也嘗試于强叔登離堆探石室觀其餘迹而味其生平則公之精神風采猶或可以想見也夫
  莊子祠堂記        蘇子瞻
  莊子䝉人也嘗為䝉漆園吏没千餘嵗而䝉未有祀之者縣令秘書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為記謹按史記莊子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窺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漁父盗跖胠篋以詆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此知莊子之粗者余以為莊子蓋助孔子者要不可以為法耳楚公子㣲服出亡而門者難之其僕操箠而罵曰𨽻也不力門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僕為不愛公子則不可以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莊子之言皆實予而文不予陽擠而隂助之其正言蓋無幾至於詆訾孔子未嘗不㣲見其意其論天下道術自墨翟禽滑釐彭䝉慎到田駢闗尹老𣆀之徒以至于其身皆以為一家而孔子不與其尊之也至矣然予嘗疑盗跖漁父則若真詆孔子者至於讓王説劍皆淺陋不入於道反復觀之得其寓言之意終曰陽子居西游於秦遇老子老子曰而㫿㫿而盱盱而誰與居太白若辱盛徳若不足陽子居蹙然變容其徃也舍者將迎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舍者避席煬者避竈其反也舍者與之争席矣去其讓王説劍漁父盗跖四篇以合於列禦寇之萹曰列禦寇之齊中道而反曰吾驚焉吾食于十漿而五漿先餽然後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莊子之言未終而昧者勦之以入其言余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于世俗非莊子之本意元豐元年十一月十九日記
  進齋記          張文潛
  古之君子無須臾而不學故其為徳無斯須而不進雞鳴而興暮夜而休一日之間出則蒞官治民亊師友對賓客入則事其親撫其家教其賤幼振其族姻與夫講説講辯上世聖賢之言語文章制度服物而燕樂則御琴瑟布樽俎拜俯升降酬酢相侑勉勉汲汲須臾之間習其事學其理通其曲折而服其訓戒蓋其學無頃刻而忘於心非特其迹然也安居無事精思而深念矯揉其心志調伏其血氣觀天地之道察萬物之理以究道徳之㣲妙而通其性命死生之始終者亦未始有頃刻之休是故其徳日進而不可止蓋自其息而察之則豈特日進哉晝之所逹過於旦夜之所得加於晡矣豈特旦暮晡夜之别哉一語一黙一起居而新故不相襲矣自其為士而至聖人也如日之運于天小之為旦夜中昃之變大之為寒暑春秋之異然㣲細而察之則雖求毫釐絲忽之間而不可得嗚呼士之欲進於道其勤苦勉强蓋必如是而後至則亦以勞矣後世之士其不至於聖人也亦可知矣古之君子飲食游觀疾病死生之際未嘗不在於學士㑹食而問殽蒸則飲食之際未嘗不學也夫子風乎舞雩詠而歸則游觀之際未嘗不學也曽子病而易大夫之簀則疾病之際未嘗不學也今之所謂學者既剽盗其肌膚攘剟其土苴比于古之人大可愧矣然少而習之未㡬見而自以為業成者十九也冠而仕則冠而亟捨於既仕之日故後世之君子大抵從仕數年則言語笑貌嗜慾玩習之際比之進取之初以儒自名者固已大異矣古之君子其學也内以脩身外以治人所學愈高所治愈脩而成愈崇是知君子立於世則天下庇其福嗚呼三代之衰儒者之功不大見於世而生民之望於君子者未能厭滿其欲豈非士之學未至而道未立哉嗚呼民之休戚係於道學之成否則夫為士可不勉歟
  泰山書院記        石守道
  自周以上觀之賢人之達者臯陶傅説伊尹吕望召公畢公是也自周以下觀之賢人之窮者孟子揚子文中子吏部是也然使較其功業徳行窮不必易逹吏部後三百年賢人之窮者又泰山先生孟子揚子文中子吏部皆以其道授弟子既授弟子復傳之於書其書大行其道大耀先生亦以其道授弟子既授弟子亦將傳之於書將使其書大行其道大耀乃以泰山之陽起學舍搆堂聚先聖之書滿屋舉群弟子而居之當是時從游之貴者孟子則有梁惠王齊宣王滕文公之屬揚則有劉歆桓譚之屬文中子則有越公之屬吏部則有裴晉公鄭相國張僕射之屬門人之髙弟者孟則有萬章公孫丑樂克之徒揚則有侯芭劉棻之徒文中子則有董常程元薛收李靖杜如晦房魏之徒吏部則有李觀李翔李漢張籍皇甫湜之徒今先生従游之貴者故王沂公蔡貳卿李泰州孔子丞今李丞相范經畧胡子京張安道士熈道祖擇之門人之高弟者石介劉牧姜潛張淵李溫足以相望於千百年之間矣孰謂先生窮乎大哉聖賢之道無屯泰孟子揚子文中子吏部皆屯於無位與小官而孟子泰於七篇揚子泰於法言太𤣥文中子泰於續經中説吏部泰於原道論佛骨表十萬餘言先生嘗以謂盡孔子之心者大易盡孔子之用者春秋是二大經聖人之極筆也治世之大法也故作易説六十四篇春秋尊王發微十七巻疑四凶之不去十六相之不舉故作堯權防後世之纂集諸侯之故作舜制辨注家之誤正世子之名故作正名觧美出處之得明傳嗣之嫡故作四皓論先生述作上宗周孔下擬韓孟是亦為泰先生孰少之哉介樂先生之道大先生之為請以此説刋諸石陷於講堂之西壁康定元年七月十八日記
  仁宗御飛白記      歐陽永叔
  治平四年夏五月予將赴亳假道於汝隂因得閲書於子履之室而雲章爛然輝映日月為之正冠肅容再拜而後敢仰視蓋仁宗皇帝之御飛白也曰此寳文閣之所蔵也胡為於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從臣於群玉而賜以飛白余幸得與賜焉予竆於世久矣少不悦於時人流離竄斥十有餘年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者蓋以遭時清明天子嚮學樂育天下之材而不遺一介之賤使得與羣賢並游於儒學之舘而天下無事嵗時豐登民物安樂天子優游清閒不邇聲色方與羣臣從容於翰墨之娛而余於斯時竊獲此賜非惟一介之臣之榮遇亦朝廷一時之盛事也子其為我志之余曰仁宗之徳澤涵濡於萬物者四十餘年雖田夫野老之無知猶能悲歌思慕於隴畆之間而况儒臣學士得望清光䝉恩寵登金門而上玉堂者乎於是相與泫然流涕而書之夫玉韞石而珠蔵淵其光氣常見於外也故山輝而白虹水變而五色者至寳之所在也今賜書之蔵於子室也吾知將有望氣者言榮光起而燭天者必賜書之所在也
  待月軒記         蘇子由
  昔予游廬山見隠者焉為予言性命之理曰性猶日也身猶月也予疑而詰之則曰人始有性而已性之所寓為身天始有日而已日之所寓為月日出於東方其出也萬物賴焉有目者以視有手者以執有足者以履至於山石草木亦非日不遂及其入也天下黯然無物不廢然日則未始有變也唯其所寓則有盈闕一盈一闕者月也惟性亦然出生入死出而生者未嘗増也入而死者未嘗耗也性一而已惟其所寓則有生死一生一死者身也雖有生死然而死此生彼未嘗息也身與月皆然古之治術者知之故日出於夘謂之命月之所在謂之身日入地中雖未嘗變而不為世用復出於東然後物無不覩非命而何月不自明由日以為明以日之逺近為月之盈闕非身而何此術也而合於道世之治術者知其説不知其所以説也予異其言而志之久矣築室於斯闢其東南為小軒軒之前廓然無障幾於天際毎月之望開户以須月之至月入吾軒則吾坐於軒上與之徘徊而不去一夕舉酒延客道隠者之語客謾不喻曰吾嘗治術矣初不聞是説也予為之反復其理客徐悟曰唯唯因志其言於壁
  岳陽樓記         范希文
  慶歴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増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於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逺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横無際涯朝暉夕隂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隂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隠曜山岳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檝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懐郷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至若春和景明波濤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静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逺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歟噫微斯人吾誰與歸六年九月二十五日記
  黄岡竹樓記        王元之
  黄岡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節用代陶瓦比屋皆然以其價亷而工省也予城西北隅雉堞圯毁蓁莾荒穢因作小樓二間與月波樓通逺吞山光平挹江瀨幽閴遼夐不可具狀夏宜急雨有瀑布聲冬宜宻雪有碎玉聲宜鼓琴琴調和暢宜詠詩詩韻清絶宜圍棋子聲丁丁然宜投壺矢聲錚錚然皆竹樓之所助也公退之暇披鶴氅衣戴華陽巾手執周易一巻焚香黙坐消遣世慮江山之外苐見風㠶沙鳥烟雲竹樹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烟歇送夕陽迎素月亦謫居之勝㮣也彼齊雲落星髙則高矣井幹麗譙華則華矣至於貯妓女蔵歌舞非騷人之亊吾所不取吾聞竹工云竹之為瓦僅十稔若重覆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道乙未嵗自翰林出滁上丙申移廣陵丁酉又入西掖戊戌嵗除日有齊安之命己亥閏三月到郡四年之間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處豈懼竹樓之易朽乎後之人與我同志嗣而葺之庶斯樓之不朽也
  學易堂記         劉斯立
  劉子行年六十有一身雖未病氣已向衰性不能事老而彌甚生理付子姪靳靳便足非大改革勿闗白牓所居堂曰學易自書日用為記雞一再鳴就卧中𨗳引鼓潄吐納炊三斗黍時乆下榻盥潄即巾巾後擊鐘聚衆家廟曕拜退嘿坐持誦或讀佛經聞打鼔聲赴食廊湯餅一盌粟飯兩勺晡時粟飯若稻飯四勺魚勺菜茹稱是朝飯已衆散施施便就坐緩帶盤薄信手翻書或不待終篇棄去使童子自以其志抽取他帙隨取隨讀忽有㑹意如癢得爬而倦卧佔畢巻帙積多紛亂率月十日廼一整比彈琴無時於一操弄意惬當則晝夜彈五七十過積十數日猶不易故他曲多遺忘得譜記省又復如前或誤折爪甲挑摘取聲如隔氊絮大閟不聊因强自禁為柔緩從来捐急得以少差圖畫對畫稍熟似覺厭足則别展掛行步徙倚玩之忽漫經目更有新意家所蔵甚鮮少由此常若多畫雖不工書獨愛冩孫真人道林差性等篇百字或二三百字亦或為人取去異時道人教胎息止觀等法其説與吾書出入又頗有口訣欣然好之奉行日少功不及驗輒懶罷亦曽問髙僧問祖師西來意粗窺户牖又不肯入今遂忘去庭下松檜梅竹闌中諸藥草皆手自植見其長大敷鮮眷然顧之如撫孩幼親舊來訪隨事笑語家有酒肉必留連飲食氣侯和適步行或輿轎出門惟意所詣人置酒招之必徃又無所為則炷香宴坐目接手談頹然休息自非身疾痛常如此凡此亦人生恬適事今盡録之以記吾居亦記吾過又畧計平生所㗖物且約日四升積二萬一千六百多寡相除幾滿八百斛皆從鬲胃消去雖云資養良可傷耗愈乆成勞何恙不作來日無幾何復能消㡬所飲食動作如意復能得㡬許乆以今為非更將何以為是捨此改圖彌復多事則是非特未定姑貸吾過以終餘年有客升堂問易卦六十有四今子所記乃如此謂之學易是學何卦劉子舉手推曰去汝非我同學政和三年三月朔劉岐記
  醉翁亭記        歐陽永叔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峯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峯之間者釀泉也峯廻路轉有亭翼然臨於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太守與客來飲於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若夫日出而林霏開雲歸而岩穴暝晦明變化者山間之朝暮也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隂風霜高潔水落而石出者山間之四時也朝而徃暮而歸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竆也至於負者歌於途行者休於樹前者呼後者應傴僂提携往來而不絶者滁人游也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釀泉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䔩雜然而前陳者太守宴也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射者中奕者勝觥籌交錯起坐而喧譁者衆賓歡也蒼顔白髪頽乎其中者太守醉也已而夕陽在山人影散亂太守歸而賓客從也樹林隂翳鳥聲上下游人去而禽鳥樂也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游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醉能同其樂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謂誰廬陵歐陽修也
  相州晝錦堂記      歐陽永叔
  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蓋士方竆時困阨閭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禮於其嫂買臣見棄於其妻一旦高車駟馬旗旄𨗳前騎卒擁後夾道之人相與駢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謂庸夫愚婦者奔走駭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於車塵馬足之間此一介之士得志於當時而意氣之盛昔人比之衣錦之榮者也惟大丞相衛國公則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徳為時名卿自公少時已擢髙科登顯仕海内之士聞下風而望餘光者蓋亦有年矣所謂將相而富貴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竆阨之人僥倖得志於一時出於庸夫愚婦之不意以驚駭而夸耀之也然則高牙大纛不足為公榮桓圭衮冕不足為公貴惟徳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聲詩以耀後世而垂無竆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於公也豈止夸一時而榮一鄉哉公在至和中嘗以武康之節來治於相乃作晝錦之堂於後圃既又刻詩於石以遺相人其言以快恩讐矜名譽為可薄蓋不以昔人所夸者為榮而以為戒於此見公之視富貴為何如而其志豈易量哉故能出入將相勤勞王家而夷險一節至於臨大事决大議垂紳正笏不動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矣其豐功盛烈所以銘彛鼎而被絃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閭里之榮也余雖不獲登公之堂幸嘗竊誦公之詩樂公之志有成而喜為天下道也於是乎書尚書吏部侍郎叅知政事歐陽修記
  白鹿洞書院記      吕伯恭
  淳𤋮六年南康軍秋雨不時高卬之田告病郡守新安朱侯某行眡陂塘並廬山而東得白鹿洞書院廢址慨然顧其僚曰是蓋唐李渤之隠居而太宗皇帝驛送九經俾生徒肄業之地也書院剏於南唐其事至淺鮮我太宗於汛埽區宇日不暇給之際奬勸封殖如恐弗及規摹逺矣中興五十年釋老之宫圯於冦戎者斧斤之聲相聞各復其初獨此地委之於榛莽過者太息庸非吾徒之恥哉郡雖貧薄顧不能築屋數楹上以宣布本朝崇建人文之大指下以續先賢之風聲於方來乎廼屬軍學教授楊君大法星子縣令王君仲傑董其事又以書命某記其成某竊嘗聞之諸公長者國初斯民親脱五季鋒鏑之阨學者尚寡海内向平文風日起儒先往往依山林即閒曠以講授大率多至數十百人嵩陽嶽麓睢陽及是洞為尤著天下所謂四書院者是也祖宗尊右儒術分之官書命之禄秩錫之扁牓所以寵綏之者甚備當是時士皆上質實下新竒敦行義而不偷守訓故而不鑿雖學問之淵源統紀或未深究然甘受和白受采既有進徳之地矣慶厯嘉祐之間豪傑並起講治益精至於河南程氏横渠張氏相與昌明正學然後三代孔孟之教始終條理於是乎可考熈寜初明道先生在朝建白學制教養考察賔興之法綱條甚悉不幸王氏之學方興其議遂格有志之士未嘗不嘆息於斯焉建炎再造典刑文憲浸還舊觀闗洛緒言稍出於毁棄剪滅之餘晚進小生驟聞其語不知親師取友以講求用力之實躐等凌節忽近慕逺未能闚程張之門庭而先有王氏高自聖賢之病如是洞之所傳習道之者鮮矣然則書院之復豈苟云哉此邦之士盍相與挹先儒淳固慤實之餘風服大學離經辨志之始教由博而約自下而高以答揚熈陵開廸樂育之大德則於賢侯之勸學斯無負矣至於考方志紀人物亦有土者所當謹若李濬之之遺跡固不得而畧也侯於是役重民之勞賦功已狹率損其舊十七八力不足而意則有餘矣興廢始末具於當塗郭祥正所記者皆不書淳熈某年十有二月初吉吕某記
  重脩釣臺記        吕伯恭
  由東陽江而下逕新定郡五十里得嚴陵瀨蓋東漢嚴先生遯世不屈耕釣於富春山後人因以名其瀨也孫吳析富春為桐廬是瀨亦来屬焉顧野王輿地志曰桐廬縣南有嚴子陵漁釣處石上平可坐十人名為釣壇即今紀之釣臺也獨兩臺對峙野王所不紀蓋亦觕言之耳明道二年范文正公自右司諫守是邦始築屋祠先生而為之記瀨之旁白雲源乃唐詩人方處士故廬文正公之游釣臺也嘗絶江訪其遺跡以其像置祠之左文正公没郡人思之遂侑食於右坐焉嵗祀浸逺此意弗嗣淳熈五年侍郎蕭公出鎮道祠下嘅然曰國家稽用唐武德舊典姓是州為嚴則先生之祠乃名教之首頽圯若是可乎顧急於民瘼未暇也居二年政成化洽以餘力新之時某病廢卧旁郡公以書見諉記其成固辭不可乃復於公曰方王氏移國以光武之大志先生之高氣相與共學夫豈區區呻吟佔畢之末哉漢官威儀既復薄海内外臣子之責皆塞矣亦何必奮臂於其間哉没身丘壑固先生之素尚也帝睠焉有懐俾以形旁求於天下得非在廷諸臣奉令承教之不給未有當帝意者耶三聘而至車駕即日幸其館勉其相助為理所以處先生者不薄矣非徒屈萬乘之重為故人之光寵也先生雖以巢由自命視一世若不足以凂之觀與侯覇尺牘劘切之意見於言外豈於帝惓惓未能忘耶浩然而歸使人主有終身瞻望不及之嘆施及後世賔友耆俊遂為家法士之聞風興起者堅節正操見危授命項背相望其有益人之國與朝夕獻納靈臺之下者未知其孰多孰少也枝必類本響必報聲使先生㣲有意於傲世立名一再傳之後且將為西晉之清虛矣而東京之俗乆而益勵名檢之外綜理幹畧亦往往髙出後世泝其流而尋其源則建武之高節孰可訾耶至於節義之敝變為亢激特上無建用皇極之君均調消息之爾非造端者之過也後先生且千年文正公來主斯地祀典始舉曠百世而相感者固自不常遇耶今公作牧復大葺祠宇以續前人之緒繼自今以往泝江上下者欵門而心開升堂而容肅風清樾濯寒泉哦山高水長之詩致足樂也則公豈專為一邦勸哉祠之前則羊裘軒其東則客星閣招隠堂岸江立表以識路繚山作亭以待憇或革或因面勢位置各有思致皆受成於公以非大指所存故不詳列公名燧字照隣臨江人也主其役者司户叅軍吳桂
  讀書記          吕伯恭
  六藝之文學之大端也天地之間備矣其次則習静一室讀詩及書以涵養性情毎念古人君臣父子之間反覆規誨詞意懇惻想見當時忠厚氣象使人感動為之出涕觀春秋見聖人之於治亂名義之間凛乎其不可犯也使是法也得行於其間則三桓六卿何足道哉及叅於左氏傳見一時良大夫能持友其國者又皆一出於禮而國之安危人之夀夭又皆以禮觀之然後喟然歎曰甚哉禮之大者國之天民之命也若周官則余所素習周之禮樂本末悉僃真興王之大典也戴記雖雜識不倫然其間多格言守其言可以為士君子充其道可以為聖人洋洋乎大哉不可尚矣王者僃矣然後歸老於易此余之素志也余嘗學易矣窺其門墻之外皆聖人憂世之語而未及其窔奥也今將盡心焉史書浩博自遷固而下文字多猥併又編年之體一變而事實破散亡以考知治體隆汚之漸獨資治通鑑用編年法其志一人一事之本末雖不若紀傳之詳而國家之大體天下之常勢首尾貫穿興廢存亡之迹可以坐炤此觀史之咽㑹也余嘗考通鑑效左傳而目録倣春秋此司馬公不言之意也余固發之自餘無可留意者惟西漢書杜子美詩釋韓退之柳子厚文讀之容麗雄深可以起發人意因以間文詩文以為游息之地而學者之事於是小成嘻使予之學得用於世則以是行之亦足以有立不然以是自樂亦可以無愧於俯仰間也淳熈三年五月日吕某記








  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巻一百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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