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鯖錄/卷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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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康公絳子華謝事後,自潁入京看上元,至十六日私第會從官九人,皆門生故吏,盡一時名德,如傅欽之、胡完夫、錢穆父、東坡、劉貢父、顧子敦皆在坐。錢穆父知府至晚,子華不悅,坡云:「今日為本殿燒香人多留住。」坐客大笑。錢形肖九子母丈夫也。方坐,出家妓十餘人。中燕後,子華新寵魯生舞罷,為遊蜂所螫,子華意不甚懌。久之呼出,持白圓扇從東坡乞詩。坡書云:「窗搖細浪魚吹日,舞罷花枝蜂繞衣。不覺南風吹酒醒,空教明月照人歸。」上句記姓,下句書蜂事。康公大喜,坡云:「惟恐他姬廝賴,故云耳。」客皆大笑。

舊學士院壁間有題云:「李陽生,指李樹為姓,生而知之。」久無對者。楊大年為學士,乃對云:「馬援死,以馬革裹屍,死而後已。」江鄰幾云。上句楊大年酒令,下句董宗旦對。

天聖中,《賀五王出閣啟》云:芝函曉列,星飛降天上之書;棣萼晨輝,嶽立受日中之字。隱「五」字、「王」字也。

東坡云:近在蘇州,有一僧曠達好飲,以醉死。將瞑,自作祭文云:「唯靈生在閻浮提,不貪不妒,愛吃酒子,倒街臥路。想汝直待生兜率天,爾時方斷得住。何以故?凈土之中,無酒得沽。」

魯直嘗言:髯多人疏秀者必貴密,而泛短者必神氣不足。駙馬都尉王晉卿與殿帥曹貫道皆無須,每指須多者為中相法。晉卿尚貴主,嘗過鞏、洛間,道旁有後唐莊宗廟,默念始治終亂,意斯人必胡。及觀神像,兩眼外皆髭也。晉卿作詩寄貫道云:「代梁繼李號良圖,卻惑歌兒便喪軀。試拂塵埃覘遺像,元來滿面是髭須。」

熙寧中,鄭俠上書,事作下獄,悉治平時所往還厚善者,晏幾道叔原皆在數中。俠家搜得叔原與俠詩云:「小白長紅又滿枝,築球場外獨支頤。春風自是人間客,主張繁華得幾時?」裕陵稱之,即令釋出。

圓通禪師秀老,本關西人,立身峻潔如鐵壁,得法於義懷禪師。不肯出世,作頌云:「誰能一日三梳頭,撮得髻根牢便休。大抵是他肌骨好,不施紅粉也風流。」

文潛《夜直館中》詩云:「蒼龍掛鬥寒垂地,翡翠浮花暖作春。」江鄰幾《雜志》。

東坡遊廬山湯泉,閱留題百餘篇,愛遵老一偈云:「禪庭誰作石龍頭,龍口湯泉沸不休。直待眾生塵垢盡,我方清冷混常流。」坡戲作一絕云:「石龍有口卻無恨,自在流泉誰吐吞?若信眾生車無垢,此泉何處覓寒溫。」

熙寧中,有道人過沈東老飲酒,用石榴皮寫絕句於壁,自稱回山人。東老送出門,至石橋上,先渡橋數十步,不知所在。或曰:「此呂先生也。」詩云:「西鄰已富優不足,東老雖貧樂有餘。白酒釀來緣好客,黃金散盡為收書。」七年,坡過晉陵,見東老之子,能道其事。時東老已歿三年矣。坡為和其詩。

唐末五代,權臣執政,公然交賂,科第差除,各有等差。故當時語云:「及第不必讀書,作官何須事業。」

東坡在黃州,嘗書云:東坡居士自今日已往,早晚飲食,不過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饌,則三之。可損不可增。有召我者,預以此告之。主人不從而過是乃止。一曰安分以養福,二曰寬胃以養氣,三曰省費以養財。

東坡論茶云:除煩去膩,世固不可無茶,然暗中損人不少。昔人云:自茗飲盛後,人多患氣不患黃,雖損益相半,而消陽助陰,不償損也。吾有一法,常自修之:每食已,輒以濃茶漱口頰,膩既去而脾胃不知。凡肉之在齒間者,得茶漱浸乃不覺脫去,不煩刺挑也。而齒性便苦,緣此漸堅密,蠹病自已。然率用中下茶,其上者亦不常有。間數日一啜,亦不為害也。此大是有理,而人罕知者,故詳述云。《大唐新語》曰:右補闕毋焸,博學有著述才。性不飲茶,著《茶飲序》云:釋滯消壅,一日之利暫佳;瘠氣侵精,終身之累則大。獲益則功歸茶力,貽禍則不謂茶災。豈非福近易知,禍遠難見者乎?

東坡云:「諸葛氏筆,譬如內庫法酒。北苑茶,他處縱有嘉者,殆難得其仿佛。」余續之曰:「上閣衙香、儀鸞司掾燭、京師婦人梳妝與腳,天下所不及。」公大笑。

江鄰幾《雜志》云:陳執中館伴虜使,問隨行儀鸞司緣何有此名,不能對。或云:隋大業中,鸞集於供帳庫,遂名此。

鄰幾云:劉師顏視月占水旱,問之云:「諺有之:月如懸弓,少雨多風。月如仰瓦,不求自下。」

同州民謂沾足為爛雨。

長安北禪寺石筍,鄭天休資政題十字云:「春到不擇地,石旁花自開。」刊之。江鄰幾《雜志》。

沈文通云:省副陳洎死後,婢附語云:「當為貴神,坐不葬父母,今為賤鬼,足頸皆生長毛。」比來士大夫多不葬親,致身後子孫不振,遂不克葬,生毛必矣。余錄此事,政以勸親舊之不葬親者。

內庫酒法,自柴世宗破河中李守正,得匠人至汴,迄今用其法。

晏公稱國初李度詩云:「醉輕浮世事,老重故鄉人。」

京師元夕,放燈三夜,錢氏納土,進錢買兩夜,今十七十八夜燈,因錢氏而添之。江鄰幾《雜志》。

滕元發云:一善醫者,唯取《本草》白字藥用之,多驗。蘇子容云:黑字者是後漢人益之。

唐人說李邕平生撰碑八百首。

藥方中一大兩,即今之三兩。隋合三兩為一兩。江鄰幾《雜志》。

唐楊巨源詩云:「爐香添柳重,宮漏出花遲。」後嘗為詩題。

王文穆罷相,知杭州,朝士送之詩,唯陳從易學士云:「千重浪裏平安過,百尺竿頭穩下來。」冀公愛之。江鄰幾《雜志》。

唐昭宗養一猴,衣以俳優服,常在左右,謂之猴部頭。朱全忠篡後,因御筵引至坐側,視梁祖,忽奔走號擲,褫其冠服。全忠叱令殺之。唐之臣得不愧怍!

東坡云:吾酒後乘興作數十字,覺酒氣拂拂從十指出也。大是妙語。

東坡云:僕為吳興守,有《遊飛英寺》詩云:「微雨止還作,小窗幽更妍。盆山不見日,草術自蒼然。」非至吳越,不見此景。

東坡少時夢召入禁中,一宮人引行,見風吹裙帶在笏上,有詩云:「百疊漪漪水皺,六銖纚纚雲輕。植立含風廣殿,微聞環珮搖聲。」既至小殿,裕陵坐其上脫絲鞋,令坡銘之。坡即書云:「寒女之絲,銖積寸累。步武所臨,雲生雷起。」裕陵稱賞。

古語云:斛滿人概之,人滿神概之。

十月為良月者,謂盈數也。

昔人有云:古人有道去處去,世上無人行處行。

一大弓長五肘,小弓長四肘。

艾一名冰臺,一名醫草。

退之詩有「百年未滿不免死,且可勤買拋青春」。拋青春,酒名。亦有酒名松醪春,唐人酒多以「春」為名。

草之始生曰荑。小門曰閨。南北曰阡,東西曰陌。有垣曰苑,無垣曰圃。帛之總名曰繒。大波為瀾,小波為淪。

天弓即虹也,又謂之帝弓。明者為虹,暗者為霓。

寺者,嗣也。治事者相嗣續於其中也。

紺者,青而含赤色也。

黃鸝,關中謂之楚雀。

年紀者,紀,記也,記其年之數。

酒所以治病,藥非酒不散。

疇匹,王逸註《楚詞》云:「二人為匹,四人為疇。」

宗葉者,宗本也,葉世也,謂族類繁盛也。

錯綜,謂錯要其文,綜理其義也。

曾子固曰:王平甫熙寧癸丑歲直宿崇文院,夢有邀之至海上,見海水中宮殿甚盛,其中作樂,笙簫鼓吹之妓甚眾,題其名曰靈芝宮。邀之者欲俱往,有人在宮側,隔水謂曰:「時未至,且令去,他日當迎之。」至此恍惚夢覺,時禁中已鳴鐘。平甫頗自負不凡,為詩記之曰:「萬頃波濤水葉飛,笙簫宮殿號靈芝。揮毫不似人間世,長樂鐘聲夢覺時。」後四年,平甫病卒,其家哭訊之曰:「君嘗夢往靈芝宮,果然乎?」卜曰:「然。」昔人至海上蓬萊,見樓臺中有待樂天之宮,樂天為詩以誌,與平甫之夢蓋相似。二人皆天才逸發,其精神所寓,必有異者,蓋有之而不可窮也。其家哭請書其事,故為之書。

《蒼頡解詁》云:「種樹曰園,種菜曰圃。」

埏埴者,埏,蹂也,擊也。亦和也。埴,水和土以成器。

宴饗者,黃逵曰:「不脫屨而升者曰宴。」

三王各有獄之別名:夏曰夏臺,商曰羑裏,周曰囹圄。

王逸註《楚詞》云:「有菜曰羹,無菜曰臛。」

孔安國註《尚書》云:「殺敵為果,致果為毅。」

細切曰虀,全物曰葅。今中國皆言虀,江南皆言葅。

田疇者,田,種禾稼者也。疇,耕地也。

寮,窗也。《蒼頡》云:「寮,小室也。」《說文》云:「寮,穿也。」

脫者,可也,爾也,謂不定之詞。漢、晉人多言脫如何,亦或也。

漢書》云:「日月薄蝕。」韋昭曰:「氣往迫之曰薄,虧毀曰蝕。」女曰嬰,男曰兒。《釋名》云:「人始生曰嬰兒。胸前曰嬰,抱之嬰前而乳養之,故曰嬰兒。」

四衢,四達之謂也。郭璞曰:「交道四出也。」《釋名》云:「齊、晉謂四齒杷為欋。欋杷地則有四處,此道似之,因名焉。」

臯盧,茶名也。皮日休云:「石盆煎臯盧。」

唐茶,東川有神泉昌明,白公詩使「綠昌明」是也。

東坡云:予去杭十七年,復與彭城張聖塗、丹陽陳輔之同來院,僧梵英葺治堂宇,比舊加嚴潔,茗飲芳冽。問此新茶耶?英曰:「茶新舊交則香味復。」予嘗見知琴者言:琴不百年,則桐之生意不盡,緩急清濁,常與雨旸寒暑相應。此理與茶相近,故並記之。

東坡與司馬溫公論茶墨,溫公曰:「茶與墨正相反: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輕;茶欲新,墨欲陳。」予曰:「二物之質誠然,然亦有同者。」公曰:「謂何?」予曰:「奇茶妙墨皆香,是其德同也;皆堅,是其性同也。譬如賢士君子,妍醜黔皙之不同,其德操韞藏,實無以異。」公笑以為是。

晏元獻公作相,因雪設客,如歐陽文忠公輩在坐。時西方用兵,歐公有詩云:「可憐鐵甲冷徹骨,四十餘萬屯邊兵。」次日,蔡襄遂言其事,晏坐此罷相。公曰:「唐裴度作相,亦曾邀文士飲,如退之但作詩云:『園林窮勝事,鐘鼓樂清時。』幾曾如此合鬧。」

唐興元有知馬者李幼清,暇日常取適於馬肆。有致悍馬於肆者,結繅交絡其頭,二力士以木夾支其頤,三四輩執撾而從之。馬氣色如將噬,有不可馭之狀。幼清迫而察之,訊於主者,且曰:「馬惡無不具也,將貨焉,唯其所酬耳。」幼清以三萬易之,馬主慚其多。既而聚觀者數百輩,詰幼清,幼清曰:「此馬氣色駿異,體骨德度,了非凡馬。是必主者不知,俾雜駑輩,槽棧陷敗,糞穢狼籍,刷滌不時,芻秣不適,蹄嚙蹂奮,蹇跂唐突.誌性郁塞,終不得伸,久無所賴,發而狂躁,則無不為也。」既晡,觀者少間,乃別市一新絡頭,幼清自持,徐而語之曰:「爾才性不為人知,吾為汝易是鎖結穢雜之物。」馬弭耳引首。幼清自負其知,乃湯沐剪刷,別其槽棧,異其芻秣。數日而神氣小變,逾月而大變,誌性如君子,步驟如俊乂,嘶如龍,顏如風,乃天下之駿乘也。

元祐六年,汝陰久雪。一日天未明,東坡來召議事,曰:「某一夕不寐,念潁人之饑,欲出百餘千造餅救之。老妻謂某曰:『子昨過陳,見傅欽之言簽判在陳賑濟有功,何不問其賑濟之法?』某遂相召。」余笑謝曰:「已備之矣。今細民之困,不過食與火耳。義倉之積答數千碩,可以支散以救下民;作院有炭數萬稱,酒務有餘柴數十萬稱,依原價賣之,二事可濟下民。」坡曰:「吾事濟矣。」遂草放積欠賑濟奏,檄上臺寺。教授陳履常聞之,有詩:「掠地沖風敵萬人,蔽天密雪幾微塵。漫山塞壑疑無地,投隙穿帷巧致身。映積讀書今已老,閉門高臥不緣貧。遙知更上湖邊寺,一笑潛回萬寶春。」坡次韻曰:「可憐擾擾雪中人,饑飽終同寓一塵。老檜作花真強項,凍鳶儲肉巧謀身。忍寒吟詠君堪笑,得暖歡呼我未貧。坐聽屐聲知有路,擁裘來看玉梅春。」予次韻曰:「坎壈中年坐廢人,老來貂鼎視埃塵。鐵霜帶面惟憂國,機阱當前不為身。發廩已康諸縣命,蠲逋一洗幾年貧。歸來又掃寬民奏,慚愧毫端爾許春。」

元祐七年正月,東坡先生在汝陰州,堂前梅花大開,月色鮮霽。先生王夫人曰:「春月色勝如秋月色,秋月色令人淒慘,春月色令人和悅,何如召趙德麟輩來飲此花下?」先生大喜,曰:「吾不知子能詩耶?此真詩家語耳。」遂相召,與二歐飲。用是語作《減字木蘭》詞云:「春庭月午,影落春醪光欲舞。步轉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輕風薄霧,都是少年行樂處。不似秋光,只共離人照斷腸。」

延安夫人,系蘇丞相子容之妹也。有寄季玉妹《更漏子》詞云:「小闌干,深院宇,依舊當時別處。朱戶鎖,玉樓空,一簾霜日紅。弄珠江,何處是,望斷碧雲無際。凝淚眼,出重城,隔溪羌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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