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卷08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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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百九十四 全唐文 卷八百九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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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鄭尚書啟

某啟。某前月某日,輒以所為《讒書》一通,貢於客次。尚書俯憐羈旅,遽賜沾濡。既受厚恩,則宜前去。然而疆境有牽於感慨,風煙或軫於追思。所以公子亭邊,重噓懦氣。侯嬴關畔,再轉危腸。何昔時有殉義之人,而今日無死恩之士。輒複更彈馮鋏,上指膺門。某也江左孤根,關中滯氣。強學早亡其皮骨,趨時久困於風塵。福星不照於命宮,旅火但焚其生計。徘徊末路,惆悵危途。覽八行之詔書,空仰聖人在上。詠五言之章句,未知遊子何之。興言而風至銷魂,反袂而自然流涕。尚書蘊稷契皋夔之事業,負卿軻遷固之文章。入則藻鏡冰壺,品量人物。出則油幢瑞節,控禦山河。固已藏雷於伺蟄之時,待夢於驅羊之際。苟有一物未登其所,一夫不遂其懷,亦宜上下聰明,旁徨憫惻。儻或王衍之雌黃借潤,仲尼之日月回光,則其人也,三千裏之別離,免為虛滯。十五年之勤苦,永有所歸。發自門闌,百生知感。謹啟。

謝刑部蕭郎中啟

某啟。某伏以內揣荒蕪,早乖投獻。近者某官曲傳尊旨,伏蒙郎中賜及卷紙,令寫近詩。捧對優榮,莫知所處。某利非楚鐵,鈍甚燕錐。落危根,低摧壯節。藏豹之功夫不至,屠龍之事業愈疏。爰自南國辭耕,東堂奉貢。劍迷船畔,膠在柱間。靡旗而何啻再奔,繞樹而豈惟三匝。所以騷人避熱,不忘吹齏。元客求聞,長憂蓋醬。姑息於輿台之類,殷勤於閽侍之徒。而猶往往拒關,時時毀櫝。豈謂郎中俯敦吾道,欲堰頹波。不憚客朝,先從隗始。寓剡藤而下授,指巴句以旁徵。榮異當年,事殊近俗。而況風流漸泯,翰墨難言。別路萬般,中堂千里,雖欲壞虞卿之屩,詎肯動心。哭羊陟之門,何嚐留意。複安有對紛華而輟玩,叩寂寞以搜遺。因使斯文,亦歸清鑒。揣厚旨而時猶可待,荷殊私而力欲不任。寧惟元晏吟時,空增紙價。兼冀武卿窺後,免逐灰寒。謹啟。

謝屯田金郎中啟

某啟。某揣摩不至,蹇剝無圖。爰自畫虎貽譏,掇蜩逞傴。轗軻於風塵之際,流離於灰琯之間。雖瀝膽隳肝,竟將誰訴。而煎皮熬發,終不自醫。已甘與物浮沈,隨波上下。今月某日見某官,伏知郎中玉壺委鑒,金口開譚。謳雲於道士梁間,校籍於真官筆下。欲使餘杭美酒,必醉蔡經。昆嶠仙桃,先沾曼倩。承吉兆而心神駭越,對嘉音而涕泗縱橫。某散拙非才,牽纏失計。通衢十二,惟敝黑貂。故裏三千,但勞黃耳。欲索身而莫可,將問路而愈迷。若非郎中暖律旁吹,和風外扇。擢之於枯荄之側,致之於芳英之中。則蝶舞鶯啼,空絨永恨。春來秋去,便過此生。謹啟。

辭宣武鄭尚書啟

某啟。某聞鄭司農之東去絳紗,感深吾道。謝記室之西辭朱邸,戀切所知。雖定名之分則殊,而懷德之心不異。其有棲羸樂廄,養病醫門。海燕辭巢,即摧萍影。林烏繞樹,忽軫蓬心。又安得下棄席於詩人,感崩波於行客。某也風塵下物,天地中材。光逸門寒,無因自進。揚雄口吃,徒欲解嘲。屬者尚書置驛恩寬,敦風誌大。孔文舉之幹元禮,既忝登門。徐孺子之謁陳蕃,俄蒙下榻。淹延館宇,荏苒春秋。稻粱有異於他人,觴豆時陪於上客。那言此際,遽愴離聲。背重德於邱山,揖紅塵於道路。緬懷今日,杳不勝情。加以貢部傷心,名場落羽。獸因鬥困,羊以多亡。前瞻既倦於吹齏,內顧徒悲於求劍。昔也來慚賦雪,謬稱梁苑之遊。今則去類乞師,已抱秦庭之哭。倚征輪而悵望,指斷鞭以夷猶。尚書儻或仙客壺中,旁均日月。山公啟裏,別借篇題。無令一葉先秋,遂對滿堂垂泣。舍此丹須九轉,桃指千年。天也何如,時乎不再。謹啟。

謝湖南於常侍啟

某啟。某今月十九日,已至界首。回望旌棨,涕泣不任。某莊櫟粗疏,庾膏昏鈍。不能量力,嚐欲幹名。隨貢部以淒惶,將鄰十上。看時人之顏色,豈止一朝。進則刺滅許都,退則歌終漢壘。地雖至廣,人莫相容。憑執爨以無由,假鄰光而不得。常侍獨於此際,降以深仁。奏仇覽之官資,近陳遵之尺牘。福由無妄,榮亦何酬。近者以江表歲饑,吳中力困。旨甘既闕,晨夕縈懷。常侍不顧人言,將逾事例。給使府留州之物,代衡陽計歲之資。俾以東歸,救其棲旅。蔡澤北遊之日,瓶甑不存。陸生南返之年,橐裝皆滿。聊將自炫,粗可諱窮。但以感切違梁,情深去魯。辭畫戟而心猶似醉,上孤舟而淚始如流。蓋以非故舊之由緣,無強近之慰薦。隻因獎善,便與致身。如某之孤賤者則多,似某之遭逢者則少。以茲自誓,安可暫忘。今則尚有回期,猶寬旅思。石尢風定,橋口浪衰。展片席以高飛,指重湖而直過。地名北渚,長牽楚客之心。水到東吳,敢忘湘江(一作波)之色。謹啟。

謝江都鄭長官啟

長官鏤筆才清,探驪價重。因循世態,放蕩宦遊。劇譚以雞肋況時,偶對以馬曹當職。而自黃塵北望,翠輦南巡。張掾投(一作抽)簪,雖離齊邸。陶公染翰,本慟晉朝。於半郊半郭之中,有一詠之觴之趣。為謀甚逸,所得何多。芳草遠山,才供掇拾。晴陽媚景,別受指撝。登臨則光祿寒山,悲歎則雍邱明月。憑何徑隧,達此津涯。某海曲迷聲,壽陵忘步。蛇虛畫足,鵠不中心。將風霜委地之姿,值兵革滔天之日。正平刺滅,屢窘輿台。叔夜燈殘,頻逢鬼魅。梁苑之舊遊永已,鄴都之作者寂然。豈謂長官獨好斯文,仍流散地。牙弦久絕,秦缶增慚。那言吾道陵遲,猶見騷人風骨。牽牛不暇,希驥莫從。輒敢效彼蠅頭,騰於魚網。保持所切,已高黃絹之名。傳寫可知,旋長烏絲之價。謹啟。

陸生東遊序

余窮棄長安中二三年,時時於遊騁間面人,未嘗決胸臆事真。自謂是非顛倒,不復得見其人。一年遇生於靖安里中,相其吐氣出詞,落落有正人風骨。余既急於近已,而生亦以節概見多。自是出處遊息,不復狎他人矣。雖患難厄窮,毀譽進退得喪,未嘗不同之。有時因事慷慨,發涕泣相感,以為讀書不逢韓吏部,作人不識陽先生,信吾徒之弊也宜矣。後一年,俱以所為道請於有司,既不能以偷妄相梯,又不能挾附相進,果於數百人中,不得吏部侍郎意。由是知余者吊余以色,不知者咥余以聲。愧負彷徨,撲浣無所。既三月,生以故東出鄒魯間,雖下第之緒,與將別之緒相煎,然鄒魯聖人之鄉,亦足以暖生之憔悴。夫聖人羈旅七十國也,以君臣父子道未昭塞天地間,獨棲棲耳。是聖人患乎教不立,而不患乎名不彰。設使其早率一城、嘯一旅,則周之一諸侯材具,復安有今日功業乎?生聖人徒也,不當以聖人道為利家染後,狹其所歸。且為余整衣冠拜朝堂下,酌其車服禮樂之數,升降揖遜之儀,思量侯伯卿士中,複有夫子罪人否?還日以言極之。去矣!青門曉開,無一器酒以澆恨。明天子在上,不敢哭以致懷。勉之哉!行與不行也,在生道耳。第與不第也,其如生何。

讒書序

《讒書》者何?江東羅生所著之書也。生少時自道有言語,及來京師七年,寒饑相接,殆不以似尋常人。丁亥年春正月,取其所為書詆之曰:「他人用是以為榮,而予用是以為辱。他人用是以富貴,而予用是以困窮。苟如是,予之舊乃自讒耳。」目曰《讒書》。卷軸無多少,編次無前後,有可以讒者則讒之,亦多言之一派也。而今而後,有誚予以嘩自矜者,則對曰:「不能學揚子雲寂寞以誑人。」

讒書重序

隱次《讒書》之明年,以所試不如人,有司用公道落去。其夏調膳於江東,不隨歲貢。又一年,朝廷以彭門就辟,刀機猶濕,詔吾輩不宜求試。然文章之興,不為舉場也明矣。蓋君子有其位,則執大柄以定是非。無其位,則著私書而疏善惡。斯所以警當世而誡將來也。自揚孟以下,何嚐以名為?而又念文皇帝致理之初,法制悠久,必不以蟣虱癢痛,遂偃斯文。今年諫官有言,果動天聽。所以不廢讒書也,不亦宜乎?

陳先生集後序

潁川陳先生諱黯字希孺,曩者與予聲跡相接於京師,各獲譽於進取。咸通庚寅歲,膠其道於蒲津秋試之場,自後俱為小宗伯所困不一。至甲申春,告予以婚嫁之牽制,東歸青門操執之。後餘亦東遊。逮大梁時,故杭州盧員外潯在幕,齎其文軸謂餘曰:「陳群罷而東,豈其斯文之終窒乎?子東及之,為我歸其文而激其來。」餘至維揚,及歸其文,遵其言,相歡月而後別。為我謝范陽公,龍門之役,不復顧矣。由是音塵杜絕。天復元年,四門博士江夏君通家相好。於吳越麵餘,論及場中曩之名士及希孺之表也,餘不覺愴然懷舊。明年,黃君以其文章德業之以序以寄,俾予係述,遂得申斯言。嗚呼!大唐設進士科三百年矣,得之者或非常之人,失之者或非常之人。若陳希孺之才美,則非常之人失之者矣。德行莫若敦於親戚,文章莫若大於流傳。今已備於江夏之筆矣。餘不克再敘,止舊交道於是。噫!

湘南應用集序

隱大中末即在貢籍中,命薄地卑,自己卯至於庚寅,一十二年看人變化。去年冬,河南公按察長沙郡,隱因請事筆硯,以資甘旨。明年,隱得衡陽縣主簿。時硤州盧侍禦自龍城至,右司張員外遊曲江回,皆謂隱不宜佐屬邑。於戲!隱自卜也審,江表一白丁耳。安有空將卷軸,與公相子弟爭名。幸而知非,得以減過。冬十月,乞假歸覲。阻風於洞庭青草間,因思湘南文書,十不一二。蓋以失落於馬上軍前故也。今分為三卷,而舉牒祠祭者亦與焉。某月二十四日序。

鎮海軍使院記

惟天子建國,必維九牧。九牧既序,區分局署。兩漢三公府有掾屬,魏晉而降,則置行台。若魏以秦王儀鎮中都(一作山),高齊以辛術監治東徐州事,皆行台之任也。其官屬則令仆以至於尚書丞郎,唐制由行台而置采訪使。殆今節制之始也。鎮海軍舊治京口,大丞相以錢塘之眾,東戡漢宏,西殲逆朗。天子不欲易其土,故自符竹四命,然後移軍於錢塘。生物以宜,租賦以便。斥去舊址,廣以新規。廓開閈閎,拔起階級。俾幢節之氣色,貔武之出入,得以周旋焉。庚申年,加辟大廳之西南隅,以為賓從晏息之所。左界飛樓,右劘嚴城。地聳勢峻,麵約背敞。肥楹巨棟,間架相稱。雕奐之下,朱紫苒苒。非若越之今而潤之舊也。疆場之事,則議之於斯。聘好之禮,則接之於斯。生民之疾痛,則啟之於斯。軍旅之賞罰,則參之於斯。非徒以酒食駢羅,而語言嘲謔者也。其府屬以下,或八都舊將,或從公於征,或稟之於朝廷,或拔之於鄉裏。故天子用清宮傳道之選以佐之,輟教民論道之任以副之。其餘省秩卿曹,職領相次,自我朝藩服官屬之盛無加也。噫!大丞相之勳德,既藏之天府,而攀鱗附翼者,非鐫刻樂石,其可久乎?是年冬十月,始命觀察判官羅隱為記。

東安鎮新築羅城記

天下自懿考僖皇之後,綱領不振。龐勳王郢抵觸於前,仙芝君長踐踏於後。尋乃黃巢大掠於京城,所以齊寇攘臂一噪,四海瓦解。自爾枝牽蔓引,耳聞口吠。其或一壘之不謹,一版之不嚴,則刳剔之不暇。雖十室之邑,三戶之鄉,必壁塹以備之,籬落以抗之。況大藩之襟帶,吾土之翳倚者乎?杭之別部,舊有八都之目。其始以破山偷旌八將之功所致也。而東安主領太師杜公,尋以擒逆賊薛朗於京口,破丁從實於毗陵。天子寵之,拜常州刺史。遂屬其兵於子弟焉,撫於內者曰建思,禦於外而弭寇摧凶者曰建徽,經度於季孟之聞者曰建威。洎太師解印而歸,淮叛淝偷,連壓封部。元帥大丞相彭城王始授君以板築之要,濠塹之廣袤,地裏之橫互,皆取則於丞相。一之日鳩其人民,相其陰易。惟帥有令,眾克從之。二之日度其資費,卜其力用。經之營之,厥畫惟稟。三之日命其將李可球、胡瑾等曰:「汝常從役於杭,必能識大丞相意。善匠事,勿令不如丞相指揮。曰侔汝工,曰溫汝率,鐸令等二十一將翼侔以進。曰受阝洎儼,汝督防遏備禦二都之士卒,以介於侔之左右。曰勳汝司吾儲廩,謹吾出入。城者若有墜,惟汝之咎。」起大順辛亥年秋七月壬戌,訖於明年夏四月庚寅,蟠東矗西,離連坎接,隆者就之,窪者盈之,民不弛擔,時不妨農。夏五月,太師犒群帥於城下,若杵若畚者皆與焉。不三四年,淮南節度楊氏行密以稱盜豕突猘衝,擾我疆境,而東安尤為其所忌。行密減安仁義之精銳,分田頵陶雅金威之敢勇,以攻東安城。樓櫓翔空,矢石交迸。翊日,我軍憑其城,斃賊將於城下者其數盈千,濠塞暫堙,自是群寇不複有圖南之意。是知人非城則無以為捍,城非人則無以自固。不有城也,人何以安?不有將也,城何以堅?於時紫溪竄堡火口,建寧下守,靜江無將,奔我而活者,四鎮之生聚焉。噫!天下之無事也,吾鄉則有河間淩準宗一、濮陽吳降下己、汝南袁不納還樸以文學進。天下之有事也,吾鄉則有太師建徽伯仲及諸將佐以武藝稱。豈文武之柄,倚伏而然也?抑江山稟受,與時消息者乎?隱亦常以先師之道,幹名貢府。進取未半,九鼎羹沸。文既不用,武非所習。今則老矣,高謝三軍。太師以鐫金勒石見徵,不敢堅遜。乾寧五年六月二十一日記。

杭州羅城記

大凡藩籬之設者,所以規其內。溝洫之限者,所以虞其外。華夏之制,其揆一焉。故魯之祝邱,齊之小穀,猶以多事不時而城,況在州郡之內乎?自大寇犯闕,天下兵革,而江左尢所繁並。余始以郡之子城,歲月滋久,基址老爛,狹而且卑。每至點閱士馬,不足回轉。遂與諸郡聚議,崇建雉堞,夾以南北,矗然而峙。帑藏得以牢固,軍士得以帳幕。是所謂固吾圉。以是年上奏,天子嘉以出政,優詔獎飾,以為牧人之道。其盡此乎?俄而孫儒叛蔡,渡江侵我西鄙。以翦以逐,蹶於苑陵。勁弩之次。泛舟之助。我有力焉,後始念子城之謀,未足以為百姓計。東眄巨浸,輳閩粵之舟櫓。北倚郭邑,通商旅之寶貨。苟或侮劫之不意,攘偷之無狀,則向者吾皇優詔,適足以自榮。由是復與十三都經緯羅郭,上上下下,如響而應。爰自秋七月丁巳,訖於冬十有一月某日。由北郭以分其勢,左右而翌合於冷水源,綿亙若干里。其高若干丈,其厚得之半。民庶之負販,童髦之緩急,燕越之車蓋,及吾境者,俾無他慮。千百年後,知我者以此城,罪我者亦以此城。苟得之於人,而損之己者,吾無愧與。某年月日記。

酂文終侯論

沛後既得秦,蕭何改秦之法,故(闕)三章之約焉。而何竟自汙者,豈非欲刑其德於萬代乎?不然,奚係之在人先也?且漢之功臣,何居第一。何不首行其法,則後之立功為相者,雖貪黷規弄,而法必不加。則亂臣賊子,於是幸矣。何之法,不救當時,而豈救後代乎?

婆留井銘

於維此井,渟育坎靈。有莘有邰,實此儲英。時有長虹,上貫青冥。是惟王氣,宅相先徵。爰啟霸主,奠綏蒼氓。沛膏漸澤,配德東溟。

風雨對

風雨雪霜,天地之所權也。山川藪澤,鬼神之所伏也。故風雨不時,則歲有饑饉。雪霜不時,則人有疾病。然後禱山川藪澤以致之,則風雨雪霜,果為鬼神所有也明矣。得非天之高,不可以自理,而寄之山川。地之厚,不可以自運,而憑之鬼神。苟祭祀不時則饑饉作,報應不至則疾病生。是鬼神用天地之權也,而風雨雪霜為牛羊之本矣。複何歲時為,複何人民為,是以大道不旁出,懼其弄也。大政不問下,懼其偷也。夫欲何言。

蒙叟遺誌

上帝既剖混沌氏,以支節為山嶽,以腸胃為江河。一旦慮其掀然而興,則下無生類矣。於是孕銅鐵於山嶽,滓魚鹽於江河。俾後人攻取之,且將以苦混沌之靈,而致其必不起也。嗚呼!混沌氏則不起,而人力殫焉。

三帝所長

堯之時,民樸不可語,故堯舍其子而教之。澤未周而堯落,舜嗣堯理,跡堯以化之。澤既周而南狩,丹與均果位於民間。是化存於外者也。夏後氏得帝位,而百姓已偷。遂教其子,是由內而及外者也。然化於外者,以土階之卑,茅茨之淺,而聲響相接焉。化於內者,有宮室焉,溝洫焉,而威則日嚴矣。是以土階之際萬民親,宮室之後萬民畏。

解武丁夢

商之道削也,武丁嗣之,且懼祖宗所傳,圮壞於我,祈於人則無以為質,禱於家則不知天之曆數。厥有左右,民心不歸,然後念胥靡之可升,且欲致於非常,而出於不測也。乃用假夢徵象,以活商命。嗚呼!曆數將去也,人心將解也,說複安能維之者哉?武丁以下民之畏天命也,故設權以複之。唯聖能神,何夢之有!

救夏商二帝

夏之癸,商之辛,雖童子婦人,皆知其為理矣。然不知皆當其時則受其弊,居其後則賴其名。夫能極善惡之名,皆教化之一端也。善者俾人慕之,惡者俾人懼之。慕之者必俟其力有餘,懼之者雖寢食不忘之也。癸與辛,所謂死其身以穴過者也,極其名以橫惡者也。故千載之後,百王有聞其名者,必縮項掩耳。聞堯舜者,必氣躍心跳。慕之名與懼之名顯然矣。而慕之者未必能及,懼之者庶幾至焉。是故堯舜以仁聖法天,而桀紂以殘暴為助。

題神羊圖

堯之庭有神羊,以觸不正者。後人圖形像,必使頭角怪異,以表神聖物。噫!堯之羊,亦由今之羊也。但以上世淳樸未去,故雖人與獸,皆得相指令。及淳樸銷壞,則羊有貪很性,人有刲割心。有貪很性,則崇軒大廈,不能駐其足矣。有刲割心,則雖邪與佞,不能舉其角矣。是以堯之羊,亦猶今之羊也。貪很搖其正性,刀匕刲其初心,故不能觸阿諛矣。

伊尹有言

唐虞氏以傳授得天下,而猶用和仲稷禼,以醞釀風俗。堙洪水,服四罪,然後垂衣裳而已,百姓飲食而已,亦時之未漓,非天獨生唐虞之能理也。及商湯氏以鳴條誓,放桀於南巢。揖遜既異,渾樸亦壞。伊尹放太甲,立太甲,則臣下有權,始於是矣,而曰恥君之不及堯舜。嗚呼!商湯氏之取,非唐虞氏之取也。商湯氏之時,非唐虞氏之時也。商湯氏之百姓,非唐虞氏之百姓也。商湯氏之臣,非唐虞氏之和仲稷禼也。伊尹不恥其身不及和仲稷禼,而恥君之不及堯舜,在致君之誠則極矣,而勵已之事何如耳。惜哉!

敘二狂生

禰正平、阮嗣宗生於漢晉間,其為當時禮法家惋者多矣。然二子豈天使為之哉?夫漢之衰也,君若客旅,臣若豹虎。晉之弊也,風流蘊藉,雍容閑暇。苟二子氣下於物,則謂之非才。氣高於人,則謂之陵我,是人難事也。張口掉舌,則謂之訕謗。俯首避事,則謂之詭隨,是時難事也。夫如是,則漢之祚殲於外,晉之祚縮於中,故天必降變以應之。二子應天變者也,或號咷焉,或慟哭焉。斯甚於風雨雪霜已,故泣軍門者謂皇皇而無主,歎廣武者思沛上之英雄。

吳宮遺事

越心未平,而夫差有憂色。一旦複築台於姑蘇之左,俾參政事者以聽百姓之疾苦焉,以察四方之兵革焉。一之日視之以伍員,未三四級,且奏曰:「王之民饑矣,王之兵疲矣,王之國危矣。」夫差不悅,俾嚭以代焉。畢九層而不奏,且倡曰:「四國畏王,百姓歌王,彼員者欺王。」員曰:「彼徒欲其身之亟高,固不暇為王之視也,亦不為百姓謀也。豈臣之欺乎?」王賜員死,而嚭用事。明年,越入吳。

本農

有覆於上者如天,載於下者如地,而百姓不之知。有恩信及一物,教化及一夫,民則歸之。其猶旱歲與豐年也。豐年之民,不知甘雨柔風之力,不知生育長養之仁,而曰我耕作以時,倉廩以實。旱歲之民,則野枯苗縮,然後決川以灌之。是一川之仁,深於四時也明矣。所以鄭國哭子產三月,而魯人不敬仲尼。

丹商非不肖

理天下者,必曰陶唐氏,必曰有虞氏。嗣天下者,必曰無若丹朱,無若商均。是唐虞為聖君,丹商為不肖矣。天下知丹商之不肖,而不知丹商之為不肖,不在於丹商也,不知陶虞用丹商於不肖也。夫陶虞之理,大無不周,幽無不照,遠無不被。苟不能肖其子,而天下可以肖乎?自家而國者,又如是乎?蓋陶虞欲推大器於公共,故先以不肖之名廢之,然後俾家不自我而家,而子不自我而子。不在丹商之肖與不肖矣,不欲丹商之蒙不肖之名於後也。其肖也,我既廢之矣,其不肖也,不淩逼於人。是陶虞之心,示後代以公共。仲尼不泄其旨者,將以正陶虞之教耳。而猶湯放桀,武王伐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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