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漢文/卷五十二

全漢文卷五十二　清
烏程嚴可均校輯

揚雄〈二〉

長楊賦〈幷序〉

明年，上將大誇胡人㠯多禽獸，秋，命右扶風發民入南山，西自襃斜，東至弘農，南驅漢中，張羅罔罝罘，捕熊羆豪豬虎豹狖玃狐兔麋鹿，載㠯檻車，輸長楊射熊館。㠯罔爲周阹，縱禽獸其中，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獲，上親臨觀焉。是時，農民不得收斂。雄從至射熊館，還，上《長楊賦》，聊因筆墨之成文章，故藉翰林㠯爲主人，子墨爲客卿㠯風。其辭曰︰

子墨客卿問于翰林主人曰︰「蓋聞聖主之養民也，仁霑而恩洽，動不爲身。今年獵長楊，先命右扶風，左太華而右襃斜，椓嶻嶭而爲弋，紆南山㠯爲罝，羅千乘于林莽，列萬騎于山隅，帥軍踤阹，錫戎獲胡。搤熊羆，拖豪豬，木擁槍纍，㠯爲儲胥，此天下之窮覽極觀也。雖然，亦頗擾于農民。三旬有餘，其廑至矣，而功不圖，恐不識者，外之則㠯爲娛樂之游，內之則不㠯爲乾豆之事，豈爲民乎哉！且人君㠯玄默爲神，澹泊爲德，今樂遠出㠯露威靈，數搖動㠯罷車甲，本非人主之急務也，蒙竊惑焉。」

翰林主人曰︰「吁，客何謂之茲邪！若客，所謂知其一未睹其二，見其外不識其內者也，僕嘗倦談，不能一二其詳，請略舉其凡，而客自覽其切焉。」

客曰︰「唯，唯。」

主人曰︰「昔有强秦，封豕其土，窫窳其民，鑿齒之徒相與摩牙而爭之，豪俊麋沸雲擾，羣黎爲之不康。于是上帝眷顧高祖，高祖奉命，順斗極，運天關，橫鉅海，漂昆侖，提劒而叱之，所過麾城摲邑，下將降旗，一日之戰，不可殫記。當此之勤，頭蓬不暇梳，飢不及餐，鞮鍪生蟣蝨，介胄被霑汗，㠯爲萬姓請命虖皇天。迺展民之所詘，振民之所乏，規億載，恢帝業，七年之閒而天下密如也。

「逮至聖文，隨風乘流，方垂意于至寍，躬服節儉，綈衣不敝，革鞜不穿，大夏不居，木器無文。于是後宮賤瑇瑁而疏珠璣，却翡翠之飾，除彫琢之巧，惡麗靡而不近，斥芳芬而不御，抑止絲竹晏衍之樂，憎聞鄭衞幼眇之聲，是㠯玉衡正而太階平也。

「其後熏鬻作虐，東夷橫畔，羌戎睚眥，閩越相亂，遐萌爲之不安，中國蒙被其難。于是聖武勃怒，爰整其旅，迺命驃、衞，汾沄沸渭，雲合電發，猋騰波流，機駭蠭軼，疾如奔星，擊如震霆，碎轒轀，破穹廬，腦沙幕，髓余吾。遂躐乎王廷，敺橐駝，燒𤑺蠡，分𠡴單于，磔裂屬國，夷阬谷，拔鹵莽，刊山石，蹂屍輿廝，係累老弱，兖鋋瘢耆、金鏃。〈孟康讀「耆字絕句，蘇林讀瘢字鏃字絕句。案︰鏃字協韻，佀蘇爲長。〉淫夷者數十萬人，皆稽顙樹頷，扶服蛾伏，二十餘年矣，尚不敢惕息。夫天兵四臨，幽都先加，迴戈邪指，南越相夷，靡節西征，羌東馳。是㠯遐方疏俗殊鄰絕黨之域，自上仁所不化，茂德所不綏，莫不蹻足抗手，請獻厥珍，使海內澹然，永亡邊城之災，金革之患。

「今朝廷純仁，遵道顯義。幷包書林，聖風雲靡。英華沈浮，洋溢八區。普天所覆，莫不沾濡。士有不談王道者，則樵夫笑之。意者㠯爲事罔隆而不殺，物靡盛而不虧，故平不肆險，安不忘危。迺時㠯有年出兵，整輿竦戎，振師五柞，習馬長楊，𥳑力狡獸，校武票禽。迺萃然登南山，瞰烏弋，西厭月𩨳，東震日域。又恐後代迷于一時之事，常㠯此取國家之大務，淫荒田獵，陵夷而不禦也，是㠯車不安軔，日未靡旃，從者彷彿，骫屬而還；亦所㠯奉太宗之烈，遵文武之度，復三王之田，反五帝之虞；使農不輟耰，工不下機，婚姻㠯時，男女莫違；出愷弟，行𥳑易，矜劬勞，休力役；見百年，存孤弱，帥與之同苦樂。然後陳鐘鼓之樂，鳴鞀磬之和，建碣磍之虡，拮隔鳴球，掉八列之舞；酌允鑠，肴樂胥，聽廟中之雍雍，受神人之福祜；歌投頌，吹合雅。其勤若此，故眞神之所勞也。方將俟元符，㠯禪梁甫之基，增泰山之高，延光于將來，比榮乎往號，豈徒欲淫覽浮觀，馳騁秔稻之地，周流棃栗之林，蹂踐芻蕘，誇詡眾庶，盛狖玃之收，多麋鹿之獲哉！且盲不見咫尺，而離婁燭千里之隅；客徒愛胡人之獲我禽獸，曾不知我亦已獲其王矦。」

言未卒，墨客降席再拜稽首曰︰「大哉體乎！允非小人之所能及也。迺今日發矇，廓然已昭矣！」〈《漢書‧揚雄傳》、《文選》。〉

覈靈賦

自今推古，至于元氣始化，古不覽今，名號迭毀，請㠯《詩》、《春秋》言之。〈《御覽》一。〉

太易之始，太初之先，馮馮沈沈，奮搏無端。〈《御覽》一。〉

河出龍馬，雒貢龜書。〈《文選》陸倕《石闕銘》注。〉

世有黃公者，起于蒼州，精神養性，與道浮游。〈《文選》謝朓《之宣城出新林浦》詩注。〉

二子規游矩步。〈《文選》陸機《君子有所思行》注。〉

文王之始起，浸仁漸義，會賢儹智。〈《文選》江淹《詣建平王書》注〉

枝附葉從，表立景隨。〈《文選》陳琳《檄吳將校部曲》注，又蔡邕《郭有道碑文》注。〉

太玄賦

觀大《易》之損益兮，覽老氏之倚伏。省憂喜之共門兮，察吉凶之同域。曒曒著乎日月兮，何俗聖之暗燭。豈愒寵㠯冒災兮，將噬臍之不及。若飄風不終朝兮，驟雨不終日。雷隱隱而輒息兮，火猶熾而速滅。自夫物有盛衰兮，況人事之所極。奚貪婪于富貴兮，迄喪躬而危族。豐盈禍所棲兮，名譽怨所集。薰㠯芳而致燒兮，膏含肥而見焫。翠羽媺而殃身兮，蚌含珠而擘裂。聖作典㠯濟時兮，驅蒸民而入甲。張仁義㠯爲綱兮，懷忠貞㠯矯俗。指尊選㠯誘世兮，疾身歿而名滅。豈若師由耼兮，執玄靜于中谷。納傿祿于江淮兮，揖松喬于華岳。升崑崙㠯散髮兮，踞弱水而濯足。〈《文選》陸機《日出東南隅行》注。〉朝發軔于流沙兮，夕翱翔于碣石。忽萬里而一頓兮，過列仙㠯託㝛。役青要㠯承戈兮，舞馮夷㠯作樂。聽素女之清聲兮，觀宓妃之妙曲。茹芝英㠯禦飢兮，〈「飢」本作「餓」，從《文選‧琴賦》注改作「飢」。〉飲玉醴㠯解渴。排閶闔㠯窺天庭兮，騎騂騩㠯踟躕。載羨門與儷游兮，永覽周乎八極。

亂曰︰甘餌含毒，難數嘗兮。麟而可羈，近犬羊兮。鸞鳳高翔，戾青雲兮。不掛網羅，固足珍兮。斯錯位極，離大戮兮。屈子慕清，葬魚腹兮。伯姬曜名，焚厥身兮。孤竹二子，餓首山兮。斷跡屬婁，何足稱兮。辟斯數子，智若淵兮。我異于此，執太玄兮。蕩然肆志，不拘攣兮。〈《古文苑》。〉

逐貧賦

揚子遁居，離俗獨處。左鄰崇山，右接曠野。鄰垣乞兒，終貧且窶。禮薄義弊，相與羣聚。惆悵失志，呼貧與語。汝在六極，投棄荒遐。好爲庸卒，刑戮相加。匪惟幼稚，嬉戲土砂。居非近鄰，接屋連家。恩輕毛羽，義薄輕羅。進不由德，退不受呵。久爲滯客，其意謂何？人皆文繡，余褐不完；人皆稻粱，我獨藜飧。貧無寶玩，何㠯接歡？宗室之燕，爲樂不槃。徒行賃笈，出處易衣。身服百役，手足胼胝。或耘或耔，霑體露肌。朋友道絕，進官凌遲。厥咎安在，職汝爲之。舍汝遠竄，崑崙之顛。爾復我隨，翰飛戾天。舍爾登山，巖穴隱藏。爾復我隨，陟彼高岡。捨爾入海，汎彼柏舟。爾復我隨，載沈載浮。我行爾動，我靜爾休。豈無他人，從我何求。今汝去矣，勿復久畱。貧曰唯唯，主人見逐，多言益嗤。心有所懷，願得盡辭。昔我乃祖，宗其明德。克佐帝堯，誓爲典則。土階茅茨，匪彫匪飾。爰及季世，縱其昬惑。饕餮之羣，貪富茍得。鄙我先人，乃傲乃驕。瑤臺瓊榭，室屋崇高。流酒爲池，積肉爲崤。是用鵠逝，不踐其朝。三省吾身，謂予無諐。處君之家，福祿如山。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堪寒能暑，少而習焉。寒暑不忒，等壽神仙。桀跖不顧，貪類不干。人皆重蔽，子獨露居。人皆怵惕，予獨無虞。言辭旣罄，色厲目張。攝齊而興，降階下堂。誓將去汝，適彼首陽。孤竹二子，與我連行。余乃避席，辭謝不直。請不貳過，聞義則服。長與汝居，終無厭極。貧遂不去，與我遊息。〈《蓺文類聚》三十五、《初學記》十八、《御覽》四百八十五、《古文苑》。〉

酒賦〈幷序。　案︰《漢書》題作《酒箴》，《御覽》引《漢書》作《酒賦》，各書作《酒賦》。《北堂書鈔》作《都酒賦》，都酒者，酒器名也。驗文，當㠯「都酒」爲長。〉

漢孝成皇帝好酒，雄作《酒賦》㠯諷之。〈《御覽》八十九引《酒賦序》。〉

子猶瓶矣。〈《御覽》引《漢書》作「酒密壞法，譬之于物，子猶瓶兮」。〉觀瓶之居，居酒之睂。處高臨深，動常近危。酒醪不入口，臧水滿懷。不得左右，牽于纆徽。一旦車礙，爲瓽所轠。身提黃泉，骨肉爲泥。自用如此，不如鴟夷。鴟夷滑稽，腹如大壺。盡日盛酒，人復借酤。常爲國器，託于屬車。出入兩宮，經營公家。繇是言之，酒何過乎！〈《漢書‧游俠‧陳遵傳》，《北堂書鈔》一百四十八，《蓺文類聚》七十二，《初學記》二十六，《御覽》七百五十八、又一百六十一。〉

反離騷〈《文選》陸機《弔魏武帝文》注引此題作《釋愁》。〉

雄怪屈原文過相如，而主不容，作《離騷》，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讀之未嘗不流涕也。㠯爲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迺作書，往往摭《離騷》文而反之，自㟭山投諸江流，㠯弔屈原，名曰《反離騷》。〈《漢書‧揚雄傳》、《初學記》六。〉

有周氏之蟬嫣兮，或鼻祖于汾隅，靈宗初諜伯僑兮，流于末之楊矦。淑周楚之豐烈兮，超旣離虖皇波，因江潭而𣶂記兮，欽弔楚之湘纍。

惟天軌之不辟兮，何純絜而離紛！紛纍㠯其淟涊兮，暗纍㠯其繽紛。

漢十世之陽朔兮，招搖紀于周正，正皇天之清則兮，度后土之方貞。圖纍承彼洪族兮，又覽纍之昌辭，帶鉤矩而佩衡兮，履欃槍㠯爲綦。素初貯厥麗服兮，何文肆而質䪥！資娵娃之珍髢兮，鬻九戎而索賴。

鳳凰翔于蓬陼兮，豈駕鵝之能捷！騁驊驑㠯曲艱兮，驢騾連蹇而齊足。枳棘之榛榛兮，蝯貁擬而不敢下，靈脩旣信椒、蘭之唼佞兮，吾纍忽焉而不蚤睹？

衿芰茄之綠衣兮，被夫容之朱裳。芳酷烈而莫聞兮，不如襞而幽之離房。閨中容競淖約兮，相態㠯麗佳，知眾嫭之嫉妒兮，何必颺纍之蛾睂？

懿神龍之淵潛，竢慶雲而舉。亡春風之被離兮，孰焉知龍之所處？愍吾纍之眾芬兮，揚爗爗之芳苓。遭季夏之凝霜兮，慶夭顇而喪榮。

橫江、湘㠯南𣶂兮，云走乎彼蒼吾，馳江潭之汎溢兮，將折衷乎重華。舒中情之煩或兮，恐重華之不纍與。陵陽矦之素波兮，豈吾纍之獨見許？

精瓊靡與秋菊兮，將㠯延夫天年；臨汨羅而自隕兮，恐日薄于西山。解扶桑之總轡兮，縱令之遂奔馳。鸞皇騰而不屬兮，豈獨飛廉與雲師！

卷薜芷與若蕙兮，臨湘淵而投之；棍申椒與菌桂兮，赴江湖而漚之。費椒稰㠯要神兮，又勤索彼瓊茅。違靈氛而不從兮，反湛身于江皋！

纍旣𡴂夫傅說兮，奚不信而遂行？徒恐鷤䳏之將鳴兮，顧先百草爲不芳！初纍棄彼虙妃兮，更思瑤臺之逸女。抨雄鴆㠯作媒兮，何百離而曾不壹耦！乘雲蜺之旖旎兮，望昆侖㠯樛流。覽四荒而顧懷兮，奚必云女彼高丘？

旣亡鸞車之幽藹兮，駕八龍之委蛇？臨江瀕而掩涕兮，何有《九招》與《九歌》？夫聖哲之遭兮，固時命之所有；雖增欷㠯於邑兮，吾恐靈修之不纍改。昔仲尼之去魯兮，婓婓遟遟而周邁。終囘復于舊都兮，何必湘淵與濤瀨！溷漁父之餔歠兮，絜沐浴之振衣。棄由、耼之所珍兮，蹠彭咸之所遺！〈《漢書‧揚雄傳》、《蓺文類聚》五十六。〉

廣騷

㫄《離騷》作重一篇，名曰《廣騷》。〈《漢書‧揚雄傳》.〉

畔牢愁

㫄《惜誦》㠯下至《懷沙》一卷，名曰《畔牢愁》。〈《漢書‧揚雄傳》〉

〈謹案︰《漢志》，《揚雄賦》十二篇，今搜輯羣書，得完篇九，殘篇一。《廣騷》、《畔牢愁》僅存篇名。〉

上書諫勿許單于朝

單于上書願朝，哀帝㠯問公卿，公卿㠯虛費府帑，可且勿許。單于使辭去，未發，雄上書諫。〈《御覽》八百十一引《揚雄集》。〉

臣聞《六經》之治，貴于未亂，兵家之勝，貴于未戰。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單于上書求朝，國家不許而辭之，臣愚㠯爲漢與匈奴從此隙矣。夫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臣不敢遠稱，請引秦㠯來明之︰

㠯秦始皇之彊，蒙恬之威，帶甲四十餘萬，然不敢窺西河，迺築長城㠯界之。會漢初興，㠯高祖之威靈，三十萬眾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時奇譎之士，石畫之臣甚眾，卒其所㠯脫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皇后嘗忿匈奴，羣臣廷議，樊噲請㠯十萬眾橫行匈奴中，季布曰︰「噲可斬也，妄阿順指！」于是大臣權書遺之，然後匈奴之結解，中國之憂平。及孝文時，匈奴侵暴北邊，𠊱騎至雍甘泉，京師大駭，發三將軍屯細柳、棘門、霸上㠯僃之，數月乃罷。孝武卽位，設馬邑之權，欲誘匈奴，使韓安國將三十萬眾徼于便地，匈奴覺之而去，徒費財勞師，一虜不可得見，況單于之面乎！其後深惟社稷之計，規恢萬載之策，迺大興師數十萬，使衞青、霍去病操兵，前後十餘年。于是浮西河，絕大幕，破窴顏，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禪于姑衍，㠯臨瀚海，虜名王貴人㠯百數。自是之後，匈奴震怖，益求和親，然而未肯稱臣也。

且夫前世豈樂傾無量之費，役無罪之人，快心于狼望之北哉？㠯爲不壹勞者不久佚，不暫費者不永寍，是㠯忍百萬之師，㠯摧餓虎之喙，運府庫之財，塡盧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烏孫，侵公主，迺發五將之師十五萬騎獵其南，而長羅矦㠯烏孫五萬騎震其西，皆至質而還。時鮮有所獲，徒奮揚威武，明漢兵若雷風耳。雖空行空反，尚誅兩將軍。故北狄不服，中國未得高枕安寢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閒，大化神明，鴻恩溥洽，而匈奴內亂，五單于爭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歸死，扶伏稱臣，然尚羈縻之，計不顓制。自此之後，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彊。何者？外國天性忿鷙，形容魁健，負力怙氣，難化㠯善，易隸㠯惡，其彊難詘，其和難得。故未服之時，勞師遠攻，傾國殫貨，伏尸流血，破堅拔敵，如彼之難也；旣服之後，慰薦撫循，交接賂遺，威儀俯仰，如此之僃也。往時嘗屠大宛之城，踏烏桓之壘，探姑繒之壁，籍蕩姐之場，艾朝鮮之旃，拔兩越之旗，近不過旬月之役，遠不離二時之勞，固已犂其庭，掃其閭，郡縣而置之，雲徹席卷，後無餘菑。惟北狄爲不然，眞中國之堅敵也，三垂比之懸矣，前世重之茲甚，未易可輕也。

今單于歸義，懷款誠之心，欲離其庭，陳見于前，此迺上世之遺策，神靈之所想望，國家雖費，不得已者也。柰何距㠯來厭之辭，疏㠯無日之期，消往昔之恩，開將來之隙！夫款而隙之，使有恨心，負前言，緣往辭，歸怨于漢，因㠯自絕，終無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諭之不能，焉得不爲大憂乎！夫明者視于無形，聰者聽于無聲，誠先于未然，卽蒙恬、樊噲不復施，棘門、細柳不復僃，馬邑之策安所設，衞、霍之功何得用，五將之威安所震？不然，壹有隙之後，雖智者勞心于內，辯者轂擊于外，猶不若未然之時也。且往者圖西域，制車師，置城郭都護三十六國，費歲㠯大萬計者，豈爲康居、烏孫能踰白龍堆而寇西邊哉？迺㠯制匈奴也。夫百年勞之，一日失之，費十而愛一，臣竊爲國不安也。惟陛下少畱意于未亂未戰，㠯遏邊萌之禍。〈《漢書‧匈奴傳》。〉

書奏，天子召還匈奴使者，復報單于書而許之，賜雄黃金十斤。〈《御覽》八百十一引《揚雄集》。〉

對詔問災異

鼓妖，聽失之象也。朱博爲人，彊毅多權謀，宜將不宜相，恐有凶惡亟疾之怒。〈《漢書‧五行志中之下》︰「哀帝建平二年四月，御史大夫朱博爲丞相，少府趙玄爲御史大夫，臨延登受策，有大聲如鐘鳴。上㠯問黃門侍郎揚雄、李尋，尋對，揚雄亦㠯爲。」〉

荅劉歆書

雄叩頭，賜命謹至，又告㠯田儀事，事竆竟，白案顯出，甚厚，甚厚。田儀與雄同鄕里，幼稚爲鄰，長艾相更，視覬動精采，佀不爲非者，故舉至日雄之任也。不意淫迹暴于官朝，令舉者懷赧而低睂，任者含聲而宛舌。知人之德，堯猶病諸，雄何慚焉？叩頭叩頭。又敕㠯《殊言》十五卷，君何由知之？謹歸誠底裏，不敢違信。雄少不師章句，亦于《五經》之訓所不解。嘗聞先代輶軒之使，奏籍之書，皆藏于周秦之室。及其破也，遺棄無見之者，獨蜀人有嚴君平、臨邛林閭翁孺者，深好訓詁，猶見輶軒之使所奏言。翁孺與雄外家牽連之親，又君平過誤，有㠯私遇，少而與雄也。君平財有千言耳，翁孺梗槪之法略有。翁孺往數歲死，婦蜀郡掌氏子，無子而去。而雄始能草文，先作《縣邸銘》、《玉佴頌》、《階闥銘》，及《成都城四隅銘》。蜀人有楊莊者，爲郎，誦之于成帝。成帝好之，㠯爲佀相如。雄遂㠯此得外見。〈《文選‧甘泉賦》注無「外」字。〉此數者，皆都水君常見也，故不復奏。雄爲郎之歲，自奏少不得學，而心好沈博絕麗之文，願不受三歲之奉，且休脫直事之繇，得肆心廣意，㠯自克就。有詔可不奪奉，令尚書賜筆墨錢六萬，得觀書于石室。如是後一歲，作《繡補靈節龍骨之銘》，詩三章。成帝好之，遂得盡意，故天下上計孝廉及內郡衞卒會者，雄常把三寸弱翰，齎油素四尺，㠯問其異語，歸卽㠯鉛摘次之于槧，二十七歲于今矣，而語言或交錯相反，方覆論，思詳悉集之燕其疑。張伯松不好雄賦頌之文，然亦有㠯奇之，常爲雄道，言其父及其先君憙典訓，屬雄㠯此篇目，頗示其成者。伯松曰︰「是懸諸日月不刊之書也。」又言恐雄爲《太玄經》，由鼠坻之與牛場也，如其用，則實五稼，飽邦民，否則爲牴糞，棄之于道矣。而雄般之，伯松與雄獨何德慧，而君與雄獨何譖隟，而當匿乎哉？其不勞戎馬高車，令人君坐幃幕之中，知絕遐異俗之語，典流于昆嗣，言列于漢籍，誠雄心所絕極，至精之所想遘也。扶聖朝遠照之明，使君𡨃此，如君之意，誠雄散之之會，死之日，則今之榮也。不敢有貳，不敢有愛，少而不㠯行立于鄕里，長而不㠯功顯于縣官，著訓于帝籍，但言詞博覽翰墨爲事。誠欲崇而就之，不可㠯遺，不可㠯怠。卽君必欲脅之㠯威，陵之㠯武，欲令入之于此，此又未定，未可㠯見。今君又終之，則縊死㠯從命也。而可且寬假延期，必不敢有愛。雄之所爲，得使君輔貢于明朝，則雄無恨，何敢有匿？唯執事圖之，長監于規繡之就，死㠯爲小，雄敢行之。謹因還使，雄叩頭叩頭。〈《方言》、《古文苑》、《蓺文類聚》八十五。〉

與桓譚書

望風景附，聲訓自結。〈《文選》任昉《王文憲集序》注。〉

荅桓譚書

長卿賦不佀從人閒來，其神化所至邪？大諦能讀千賦，則能爲之。諺云︰「伏習眾神，巧者不過習者之門。」〈楊愼《赤牘清裁》。　案︰《西京雜記》子雲曰︰「長卿賦不佀人閒來，其神化所至邪？」《意林》載桓譚《新論》云︰「揚子雲工于賦，王君大習兵器。余欲從二子學。子雲曰︰『能讀千賦則善賦。』君大曰︰『能觀千劒則曉劒。』諺曰『伏習象神巧者，不過習者之門。』」《北堂書鈔》一百二引《桓子新論》云︰「余少好文，見揚子雲賦，欲從學，子雲曰︰『能讀千賦則善之矣。』」《蓺文類聚》五十六引《桓子新論》云︰『余素好文，見子雲工爲賦，欲從之學。子雲曰︰『能讀千賦，則善爲之矣。』」用修綴拾成文，唯加「大諦」二字，然「諺云」㠯下，是桓譚語，非子雲語也。此與《荅郭威書》，張溥《百三家》、梅鼎祚《文紀》皆入錄，今姑不刪。〉

賜進士出身二品銜廣東等處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兼管驛傳事務黃岡王毓藻校刊

《全漢文》卷五十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