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傳三編 (四庫全書本)/卷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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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史傳三編卷九
  大學士朱軾撰
  名臣傳一
  漢
  張良
  張良字子房韓人也大父開地父平俱相韓歴五主秦滅韓時良年少未宦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財求客刺秦王為韓報仇東見倉海君得力士為鐵推重百二十觔秦皇帝東游至博浪沙中良與客狙擊秦皇帝誤中副車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甚急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嘗閒步遊下邳圯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墮其履圯下顧謂良曰孺子下取履良愕然欲毆之為其老彊忍下取履父曰履我良業為取履因長跪履之父以足受笑而去去里所復還曰孺子可教矣後五日平明與我㑹此至期良徃父已先在怒曰與老人期後何也去後五日早㑹五日雞鳴良徃父又先在復怒曰後何也去後五日復早來五日良夜未半徃有頃父亦來喜曰當如是出一編書曰讀此則為王者師矣旦日視其書乃太公兵法也良因異之常習誦後十年陳涉等起良亦聚少年百餘人景駒自立為楚假王在陳畱良欲徃從之道遇沛公遂屬焉沛公拜良為廐將良數以太公兵法說沛公沛公喜常用其策良為他人言皆不省乃曰沛公殆天授遂從之不去沛公之薛見項梁共立楚懷王良乃說項梁曰君已立楚後而韓諸公子横陽君成賢可立為王益樹黨項梁使良求韓成立為韓王以良為韓司徒與韓王將千餘人西畧韓地得數城秦輒復取之沛公之從雒陽南出轘轅良引兵從沛公下韓十餘城沛公乃令韓王成畱守陽翟與良俱南攻下宛西入武闗沛公欲以二萬人擊秦嶢下軍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輕臣聞其將屠者子賈豎易動以利願沛公且畱壁使人先行為五萬人具食益張旗幟諸山上為疑兵令酈食其持重寶啗秦將秦將果欲連和俱西襲咸陽沛公欲聽之良曰此獨其將欲叛耳恐士卒不從不從必危不如因其解擊之沛公乃引兵擊秦軍大破之再戰皆勝遂至咸陽秦王子嬰降沛公入秦宮宮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欲留居之樊噲諫不聽良曰秦為無道故沛公得至此夫為天下除殘賊宜縞素為資今始入秦即安其樂此所謂助桀為虐且毒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願沛公聽樊噲言沛公乃還軍霸上項羽至鴻門欲擊沛公羽季父項伯素與良相善良居下邳時伯嘗殺人從良匿至是夜馳入沛公軍私見良欲與俱去良曰臣為韓王送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義良因固要項伯見沛公沛公與伯飲為夀結婚令伯具言沛公不敢背項王旦日良從沛公以百餘騎至鴻門謝項王項王留與飲項氏臣范增令項莊㧞劍起舞欲擊沛公項伯亦㧞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莊不得擊於是良至軍門召樊噲俱入噲入誚讓羽且為沛公解稍定沛公起如厠因招噲出令良留謝謂曰度我至吾軍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間至軍中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桮杓不能辭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再拜獻大王足下玉斗一雙再拜奉大將軍足下大將軍者范增也項王曰沛公安在良曰聞大王有意督過之脫身獨去已至軍矣漢元年沛公為漢王賜良金百鎰珠二斗良具以獻項伯漢王亦因令良厚遺項伯使請漢中地項王許之遂得漢中地漢王之國良送至襃中遣良歸韓良因說漢王燒絶棧道示天下無還心以固項王意乃使良還行燒絶棧道良至韓韓王成已為項羽所殺時漢王方定三秦良乃遺項王書曰漢王失職欲得闗中如約即止不敢復東又以齊反書遺羽曰齊欲與趙共滅楚項羽以故未西兵而北擊齊良間行歸漢漢王以為成信侯從擊楚漢兵敗還至下邑漢王下馬踞鞍而問曰吾欲捐闗以東等棄之誰可與共功者良曰九江王布楚梟將與項王有隙彭越與齊王田榮反梁地此兩人可急使而漢王之將獨韓信可屬大事當一面即欲捐之捐之此三人則楚可破也漢王乃遣隋何說布而使人連彭越令韓信將兵舉燕代齊趙卒破楚者此三人力也良多病未嘗特將也常為畫策臣時時從漢王漢三年項羽急圍漢王於滎陽漢王患之與酈食其謀撓楚權食其請復立六國後漢王曰善趣刻印良從外來漢王以酈生計告之良曰誰為陛下畫此計者陛下事去矣昔湯武伐桀紂封其後者度能制其死命也武王入殷表商容閭封比干墓釋箕子之囚發粟散財以賜貧窮倒載干戈放牛休馬示不復用數者陛下皆未能也且天下遊士離親戚棄墳墓去故舊從陛下者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今復立六國後遊士各歸事其主從其親戚故舊陛下誰與取天下乎且夫楚惟無彊六國立者復撓而從之陛下安得而臣之誠用客之謀陛下事去矣漢王輟食吐哺罵曰豎孺幾敗乃公事令趣銷印漢四年韓信破齊請自立為假王是時楚方急圍漢王於滎陽信使者至漢王大怒良因附耳語曰漢方不利寧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為守不然變生漢王悟遣良徃立信為齊王徵其兵擊楚及項王與漢約中分天下以鴻溝為界項王引兵東歸漢王欲西歸良與陳平說曰漢有天下大半諸侯皆附楚兵罷食盡此天亡楚之時也不如因其機而遂取之令釋不擊此所謂養虎自遺患也漢王從之五年追項王至陽夏南止軍與韓信彭越期而信越不㑹至固陵為楚兵所破漢王入壁自守良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自陳以東傅海盡與韓信睢陽以北至穀城以與彭越使各自為戰則楚易破也漢王從其計發使告信越信越兵盡㑹共破楚兵垓下遂滅楚漢六年封功臣良未嘗有戰功高帝曰運籌策帷幄中決勝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擇齊三萬户良曰始臣起下邳與上㑹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計幸而時中臣願封留足矣不敢當三萬户乃封良為留侯帝已封大功臣二十餘人其餘日夜爭功不決未得行封帝在雒陽南宮從復道望見諸將坐沙中偶語問曰此何語良曰陛下起布衣以此屬取天下今為天子而所封皆蕭曹故人所親愛所誅者皆平生所仇怨今軍吏計功天下不足以徧封此屬畏陛下不能盡封又恐見疑過失及誅故相聚謀反耳帝曰為之奈何良曰上平生所憎羣臣所共知誰最甚者帝曰雍齒良曰今急先封雍齒以示羣臣則人人自堅矣帝從之羣臣皆喜曰雍齒且侯吾屬無患矣劉敬說帝都闗中左右大臣皆山東人多勸帝都雒陽良曰雒陽小不過數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敵非用武之國也夫闗中左殽函右隴蜀沃野千里阻三面而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也劉敬說是也於是帝即日駕西都闗中良從入闗良性多疾即道引不食穀閉門不出嵗餘帝欲廢太子而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呂后恐不知所為或謂呂后曰留侯善畫計上信用之呂后乃使建成侯呂澤彊要良畫計良曰此難以口舌爭也顧上有不能致者四人公誠能毋愛金玉璧帛令太子為書卑辭安車因使辨士固請宜來來以為客時從入朝令上見之則一助也于是呂后令呂澤使人奉太子書卑辭厚禮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呂澤所十一年黥布反帝自將而東羣臣送至霸上良疾彊起至曲郵見帝曰臣宜從病甚楚人剽疾願上毋與楚人爭鋒因說帝令太子為將軍監闗中兵帝謂子房雖疾彊臥傅太子是時叔孫通為太傅良行少傅事十二年帝破布軍歸疾甚愈欲易太子良諌不聴因疾不視事叔孫太傅稱說引古今以死爭太子帝陽許之猶欲易之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從太子年皆八十有餘須眉皓白衣冠甚偉帝怪問曰彼何為者四人前對各言姓名曰東園公甪里先生綺里季夏黃公帝大驚曰吾求公等數嵗公避逃我今何自從吾兒遊乎四人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辱故恐而亡匿今聞太子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願為太子死者故臣等來耳帝曰煩公幸卒調䕶太子四人為夀已畢趨去帝目送之竟不易太子者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良乃稱曰家世相韓及韓滅不愛萬金之資為韓報仇彊秦天下震動今以三寸舌為帝者師封萬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極于良足矣願棄人間事欲從赤松子遊耳乃學辟穀道引輕身惠帝六年卒謚文成侯初良從帝擊代出竒計馬邑下及立蕭何相國所與帝從容言天下事甚衆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
  論曰君親之義本于天經發于至性不以盛衰常變貳其心良之一生終始乎韓其說項梁立韓後從沛公卒謀所以破楚皆此志也夫節槩立而後功名生運籌決策為帝者師固老人教之亦素所樹立者厚耳宋儒論曠代殊絶人物首屈指張良豈徒以智謀勇畧較哉若夫穀城黃石具載史漢然怪神之事君子闕焉
  蕭何 曹參
  蕭何沛人也為沛主吏掾髙祖為布衣時何數以吏事䕶髙祖髙祖為亭長常左右之髙祖以吏繇咸陽吏皆送奉錢三何獨以五及髙祖起為沛公何為丞督事沛公至咸陽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藏之沛公所以具知天下阸塞户口多少彊弱之處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圖書也初諸侯相與約先入闗者王其地沛公旣先定秦項羽背約乃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而三分闗中地王秦降將欲以距漢漢王怒謀攻羽絳灌等皆勸之何獨諫止且曰願大王養民以致賢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漢王乃就國何薦韓信為大將軍說漢王引兵東定三秦何以丞相留守巴蜀鎮撫諭告使給軍食漢二年王與諸侯擊楚何守闗中為令約束立宗廟社稷宮室縣邑輒奏上可即不及奏趣以便宜施行上來以聞計户口轉漕給軍漢王數失軍遁去何常興闗中卒輒補缺王以此專屬任何闗中事漢三年與項羽相距京索間王數使使勞苦丞相鮑生謂何曰今王暴衣露葢數勞苦君者有疑君心為君計莫若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王益信君於是何從其計漢王大說漢五年旣滅項羽即皇帝位論功行封羣臣爭功不決帝以何功最盛封酇侯所食邑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堅執銳攻城畧地大小各有差今何徒持文墨議論不戰顧居臣等上何也帝曰諸君知獵乎夫獵追殺獸兎者狗也而發縱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縱指示功人也羣臣皆莫敢言列侯畢已受封奏位次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功最多宜第一帝已撓功臣多封何至位次未有以復難之然心欲何第一闗内侯鄂千秋進曰羣臣議皆誤夫曹參雖有野戰畧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夫上與楚相距五嵗失軍亡衆跳身遯者數矣然何常從闗中遣軍補其處非上所詔令召而數萬衆㑹上乏絶者數矣漢與楚相守滎陽數年軍無見糧何轉漕闗中給食不乏陛下雖數亡山東何常全闗中以待陛下此萬世功也今雖亡曹參等百數奚缺於漢奈何欲以一時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蕭何第一曹參次之帝曰善乃賜何帯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益封二千户十一年帝自將討陳豨有告淮陰侯信謀反者呂后用何計誅信帝已聞信誅使使拜丞相何為相國益封五千户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衞諸君皆賀召平獨弔曰上有疑君心故置衞衛君非寵君也願君讓封勿受悉以家私財佐軍何從其計帝說其秋黥布反帝自將擊之數使使問相國何為相國為上在軍拊循勉百姓悉所有佐軍如陳豨時客又說何曰君滅族不久矣君初入闗中得百姓心十餘年矣皆附君尚復孳孳得民和上所為數問君者畏君傾動闗中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汙上心必安於是何從其計帝復大說後何為民請上林中空地帝怒械繫何數日王衞尉侍前問曰相國胡大罪陛下繫之暴也帝曰吾聞李斯相秦皇帝有善歸主有惡自予今相國多受賈豎金為請吾苑以自媚於民故繫治之王衞尉曰夫職事茍有便於民而請之眞宰相事且陛下距楚數嵗陳豨黥布反陛下自將而往當是時相國守闗中闗中搖足則闗以西非陛下有也相國不以此時為利今乃利賈人之金乎且秦以不聞已過亡天下李斯之分過又何足法哉帝不懌是日使使持節赦出何何年老素恭謹徒跣入謝上曰相國休矣相國為民請吾苑不許我不過為桀紂主而相國為賢相吾故繫相國令百姓聞吾過髙祖崩何事惠帝何素不與曹參相能及何病孝惠自臨視何疾因問曰君即百嵗後誰可代君對曰知臣莫若主帝曰曹參何如何頓首曰帝得之矣何買田宅必居窮辟處為家不治垣屋曰令後世賢師吾儉不賢毋為勢家所奪孝惠二年卒謚曰文終侯
  曹參沛人也秦時為沛獄掾而蕭何為主吏髙祖起為沛公參以中涓從所至攻城畧地皆有功初賜爵七大夫再遷五大夫章邯破項梁沛公與項羽引兵而東楚懷王以沛公為碭郡長乃封參為執帛號曰建成君遷為戚公其後項羽以沛公為漢王漢王封參為建成侯從至漢中遷為將軍從還定三秦賜食邑於寧秦漢二年拜為假左丞相以破魏功賜食邑平陽及髙祖即帝位徙韓信為楚王參歸相印焉髙祖封長子肥於齊以參為齊相國六年賜爵列侯食邑平陽萬六百三十户世世勿絶參功凡下二國縣百二十二得王二人相三人將軍六人大莫敖郡守司馬𠉀御史各一人身被七十創野戰畧地為諸將最孝惠元年除諸侯相國法更以參為齊丞相參之相齊天下初定悼惠王富於春秋參盡召長老諸先生問所以安集百姓而齊故諸儒以百數言人人殊參未知所定聞膠西有葢公善治黃老言厚幣請之旣至為言治道貴清靜而民自定參乃避正堂舍葢公焉其治要用黃老術故相齊九年齊國安集大稱賢相惠帝二年蕭何卒參聞之告舍人趣治行吾且入相居無何使者果召參參去屬其後相曰以齊獄市為寄愼勿擾也後相曰治無大於此者乎參曰不然夫獄市者所以并容也今君擾之姦人安所容也吾是以先之始參微時與蕭何善及為宰相有隙至何且死所推賢唯參參代何舉事無所變更壹遵何約束擇郡國吏木詘於文辭重厚長者即召除為丞相史吏之言文刻深欲務聲名者輒斥去日夜飲酒卿大夫已下吏及賔客見參不事事來者皆欲有言參輒飲以醇酒醉而後去終莫得開說以為常參見人有細過掩匿覆葢之府中無事參子窋為中大夫惠帝怪相國不治事廼語窋試從容問而父窋洗沐歸間侍自從其所諫參參怒笞二百曰趣入侍天下事非乃所當言也至朝時帝讓參曰與窋胡治乎乃者我使諫君也參免冠謝曰陛下自察聖武孰與髙皇帝帝曰朕乃安敢望先帝參曰陛下觀參孰與蕭何賢帝曰君似不及也參曰陛下言之是也且髙皇帝與蕭何定天下法令旣明具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曰善君休矣參為相國三年卒謚曰懿侯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講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靜民以寧壹窋嗣侯髙后時至御史大夫
  論曰世言蕭何初進韓信於高帝後復獻計誅之為徳不卒夫君臣朋友惟其道爾使信果有逆萌何安得顧朋友之私而忘君臣之大哉何與參始相善也旣而有隙及何死薦參代相參遵何舊章至尊如君親如己子官吏賔客衆多具為言卒恪守不變易曰君子以同而異又曰渙其羣元吉渙有丘匪夷所思若何與參可謂羣而不黨者矣此與宋韓琦范仲淹上殿爭論下殿不失和氣者易地皆然彼彬彬號士君子而推賢讓能多有未逮亦獨何哉
  周勃
  周勃其先卷人也徙沛織薄曲為生常以吹簫給䘮事材官引强高祖起為沛公勃以中涓從所至攻城畧地皆有功賜爵五大夫楚懷王封沛公號武安侯為碭郡長沛公拜勃為襄賁令及為漢王賜勃爵威武侯從入漢中拜為將軍還定三秦賜食邑懷徳王即皇帝位賜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絶食絳八千二百八十户從帝攻韓王信有功又擊斬陳豨破盧綰盡定其地勃自從高帝攻戰凡得相國一人丞相二人將軍二千石各三人别破軍二下城三定郡五縣七十九得丞相大將各一人勃為人木彊敦厚高帝以為可屬大事然不好文學毎召諸生說事東鄉坐而責之趣為我語其椎少文如此初高帝臨終謂呂后曰陳平知有餘然難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及惠帝六年曹參卒以王陵陳平為左右相而以勃為太尉七年惠帝崩呂太后稱制八年威權自恣殺三趙王立呂氏三王廢少帝復立它人之子為帝諸大臣力不能制恐禍及己陳平嘗燕居深念陸賈往說之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天下雖有變權不分陳平用其謀與勃深相結及太后病令呂禄以趙王為上將軍居北軍吕産以吕王居南軍誡之曰呂氏之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為變必據兵衞宮愼毋送喪為人所制及崩以產為相國以呂祿女為帝后諸呂欲為亂畏大臣絳灌等未敢發朱虚侯章以呂祿女為婦知其謀乃陰令人告其兄齊王襄令發兵西已與平陽侯窋為内應以誅諸呂相國呂產等聞之乃遣潁陰侯灌嬰將兵禦之嬰留屯滎陽使使諭齊王及諸侯與連和以待呂氏變共誅之產祿欲作亂内憚勃章等外畏齊楚兵又恐灌嬰叛之故未發列侯羣臣莫自堅其命太尉勃不得主兵曲周侯酈商之子寄與呂祿善勃與陳平謀使人劫酈商令其子寄往紿呂祿曰高帝與呂后共定天下劉氏所立九王呂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議事已布告諸侯諸侯皆以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趙王印不急之國守藩乃為上將將兵留此為大臣諸侯所疑足下何不歸將印以兵屬太尉請梁王歸相國印與大臣盟而之國齊兵必罷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萬世之利也祿然其計諸呂老人或以為不便猶豫未決九月平陽侯窋見產㑹郎中賈壽使從齊來具以灌嬰與齊楚合從告產且趣產急入宮窋聞其語馳告平勃勃欲入北軍不得襄平侯紀通尚符節乃令持節矯内太尉北軍勃復令酈寄與典客劉揭先說祿曰帝使太尉守北軍欲足下之國急解將印辭去不然禍且起祿以為不欺已遂解印屬典客而以兵授勃勃入軍行令軍中曰為呂氏右袒為劉氏左袒軍中皆左袒勃遂將北軍然尚有南軍丞相平乃召朱虚侯章佐勃勃令章監軍門令平陽侯窋告衞尉毋入相國產殿門產不知祿已去北軍乃入未央宮欲為亂至殿門弗得入徘徊往來窋恐弗勝馳語勃勃尚恐不勝諸呂未敢訟言誅之乃謂章急入宮衞帝予卒千餘人入宮門見產廷中遂擊殺之帝遣謁者持節勞章章欲奪其節不得則從與載因節信馳斬長樂衞尉呂更始還報勃勃起拜賀章曰所患獨呂產今已誅天下定矣辛酉斬呂祿笞殺呂嬃遣人分捕諸呂男女無少長皆斬之遣章告齊王罷兵於是陰謀謂少帝及濟川淮陽恒山王皆非惠帝子呂太后以計詐名它人子殺其母養之後宫令孝惠子之立以為後用彊呂氏今已滅諸呂少帝即長用事吾屬無𩔖矣不如視諸侯賢者立之遂迎立代王是為孝文皇帝東牟侯興居朱虚侯章弟也請與太僕汝陰滕公除宮滕公前謂少帝曰足下非劉氏不當立召乘輿車載少帝出少帝曰欲持我安之乎滕公曰就舍少府廼奉天子法駕迎皇帝代邸報曰宮謹除皇帝入未央宮有謁者十人持㦸衞端門曰天子在也足下何為者不得入太尉往喻廼引兵去皇帝遂入是夜有司分部殺濟川淮陽常山王及少帝於邸文帝旣立以勃為右丞相賜金五千觔食邑萬户人或說勃曰君旣誅諸呂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賞處尊位久之即禍及身矣勃懼請歸相印帝許之嵗餘丞相平卒復以勃為丞相凡十月餘免就國毎河東守尉行縣至絳勃自畏恐誅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見其後人有上書告勃欲反下廷尉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辭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予獄吏吏乃書牘背示之曰以公主為證公主者孝文帝女也勃子勝之尚之故敎引為證初勃之益封盡以予太后弟薄昭昭為言太后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曰絳侯綰皇帝璽將兵於北軍不以此時反今居一小縣顧欲反耶帝旣見勃獄辭乃謝曰吏方驗而出之勃旣出曰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也乃復就國孝文十一年卒謚曰武侯論曰寛仁如孝文不鈇鉞不朝之王不桎梏受賕之吏丞相勃平定内難加以迎立大功顧屢遭策免又詔獄焉其故何也勃天資厚重而苦不好學當其上符璽時願請間有言非以市徳即以營私明主猜疑之端固已伏於此矣一生鄙朴椎魯少文袁絲謂其有驕主色葢功則高而所以居功者未善乎方高后擅王諸呂面折廷諫不如王陵沉幾觀變不如陳平而高帝獨曰安劉氏者必勃卒之國勢纍卵不動聲色轉移於呼吸間可不謂社稷臣哉
  周昌
  周昌者沛人也其從兄苛秦時皆為泗水卒史及高祖起沛擊破泗水守監乃皆從沛公沛公為漢王以苛為御史大夫昌為中尉漢三年楚圍漢王滎陽急漢王遁去而使苛守城楚破城欲令苛將苛罵曰若趣降漢王不然今為虜矣項羽怒亨苛漢王於是拜昌為御史大夫封汾陰侯苛子成以父死事封為高景侯昌為人强力敢直言自蕭曹等皆卑下之高帝亦素憚昌及欲廢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為太子大臣固爭莫能得帝以留侯策止而昌廷爭之强帝問其說昌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心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帝欣然而笑即罷呂后側耳於東廂聴見昌為跪謝曰微君太子幾廢是嵗戚姬子如意為趙王年十嵗高祖憂萬嵗之後不全也趙堯為符璽御史趙人方與公謂周昌曰君之史趙堯年雖少然竒士行且代君昌笑曰何至是居頃之堯侍高祖見高祖心獨不樂悲歌問曰陛下非以趙王年少而戚夫人與吕后有隙懼萬嵗後趙王不能自全乎高祖曰然堯曰陛下獨為趙王置貴彊相及呂后太子羣臣素所敬憚者乃可高祖曰然羣臣誰可者堯曰御史大夫昌其人堅忍伉直自呂后太子及大臣皆素敬憚之獨昌可高祖曰善於是召昌謂曰吾固欲煩公公彊為相趙昌泣曰臣初起從陛下陛下獨奈何中道而棄之於諸侯乎高祖曰吾極知其左遷然吾私憂趙念非公無可者於是徙昌為趙相而拜堯為御史大夫高祖崩呂太后使使召趙王昌令王稱疾不行使者三反昌固不遣趙王太后怒廼使使召昌昌至太后罵曰爾不知我之怨戚氏乎而不遣趙王昌旣被徵高后使使召趙王王果來至長安月餘見鴆殺昌謝病不朝見三嵗而卒謚曰悼侯
  論曰高帝濶達大度然以馬上得天下自酈陸叔孫諸人待之不少加禮昌以木彊無文立於朝獨見嚴憚其丰采嶽嶽可想見也漢初豪傑競起智名勇功無慮數什伯而伉直强忍不顧犯主之顔色使公卿貴戚近幸咸頫首降心不敢以非禮犯者獨昌一人如申屠嘉於孝文汲黯於孝武又其聞風興起者也君子之立身事君也惟義所在而不以盛衰榮敗易其心方戚姬寵幸昌持大義廷爭不少假及其母子煢煢畢命旦夕乃再四扞禦至於事勢窮蹙且賫志銜恨以殉前後若兩人而終始原一節在朝廷則朝廷重在侯國則侯國重豈不屹然骨鯁大臣哉
  申屠嘉
  申屠嘉梁人也初以材官蹶張從高帝擊項籍遷為隊率從擊黥布為都尉孝惠時為淮陽守孝文元年舉故以二千石從高祖者悉為闗内侯食邑三十四人而嘉食邑五百户十六年遷御史大夫張蒼免相文帝以皇后弟竇廣國賢有行欲相之曰恐天下以吾私廣國久念不可而高帝時大臣餘見無可者乃以御史大夫嘉為丞相封故安侯嘉為人亷直門不受私謁是時太中大夫鄧通方愛幸賞賜累鉅萬文帝常燕飲通家其見寵如是嘉入朝通居上旁有怠慢之禮嘉奏事畢因言曰陛下愛幸臣則富貴之至於朝廷之禮不可以不肅罷朝坐府中嘉為檄召通詣丞相府不來且斬通通恐入言文帝帝曰汝第往吾今使人召若通詣府免冠徒跣頓首謝嘉坐自如責曰夫朝廷者高皇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斬吏今行斬之通頓首首盡出血不解帝度丞相已困通使使持節召通而謝丞相曰此吾弄臣君其釋之通旣至為帝泣曰丞相幾殺臣嘉為丞相五嵗文帝崩孝景即位二年鼂錯為内史貴幸用事諸法令多所請變更議以適罰侵削諸侯而丞相嘉自絀所言不用疾錯錯為内史門東出不便更穿一門南出南出者太上皇廟堧垣也嘉聞之欲奏請誅錯客有語錯錯恐夜入宮上謁自歸景帝至朝嘉請誅錯帝曰錯所穿非眞廟垣乃外堧垣故冗官居其中且又我使為之錯無罪罷朝嘉謂長史曰吾悔不先斬錯乃請之為錯所賣至舍因歐血而死謚曰節侯自嘉死後陶青劉舍及武帝時許昌薛澤軰皆以列侯繼踵𪘏𪘏亷謹為丞相備員而已無所能發明功名著於世者論曰周官冡宰統百官均四海周禮天子𥊍䘖擕僕及後宮奄尹女奴之屬皆領之太宰葢所以大出入起居之坊而裁抑其恩倖杜閉其讒衺使無有淫媟戲嫚之漸以蕩上心清宮府正朝廷於是乎在惟聖帝明王敬信其大臣諸巧言便辟側媚之人不得以間之故唐虞三代之隆無宦官宮妾亂政之禍此道得也是以君子不難申屠嘉而難孝文皇帝夫割肉心之私愛以伸明法自敵以下猶或不堪况天子乎嘉正色立朝前後執法不少回互然卒有所梗而不行者非特鼂錯機深不如鄧通之馴謹易制亦由景帝偏聴私人逆忠直遠耆徳之故也司馬遷班固乃謂嘉剛毅守節而無術學夫蕭曹陳平守功以謙亦保身之一道然古大臣不以寵利居成功惟復政厥辟可也旣已在其位而持祿養交阿諛順㫖是孔光張禹軰皆得託於學問深謹之氣象以葢其庸惡陋劣而長富貴於子孫也







  史傳三編卷九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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