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學士家廟碑記

史學士家廟碑記
作者：朱國楨　明

建文四祀，厥歲壬午，燕兵薄京城，入自金川。大內火，皇帝乃遜去。或曰赴火，或曰從邃道出，觀史學士公《致身錄》則曰從鬼門出。

學士名仲彬，家吳郡之松陵。洪武中，應詔執官吏貪縱者六人，廷見，具論死。高皇帝命主政戶部，固辭。訪治道，稱旨，賜食及鈔給傳歸。建文初舉明經，官至翰林侍讀學士。諸所建白悉鉅務，惜哉弗克展。

逮事孔亟，倉皇大去，諸矢忠之臣亦倉皇以從。當是時，君也而師，袞也而緇，儔寡虞孑，侶衆虞洩，遐舉虞曠，遽藏虞廹。於是為釋為道為樵為傭，或相朝夕，或相徃來，或散伏遙護。奇哉忠臣，咸致厥身，合成厥忠。至若倉卒潛遁，茫乎靡定，慨然迎師抵家。集諸人，密圖遠適，則學士寔為前茅。不寧惟是，師居滇，距吳最遠，師臨彬家者數，彬至滇謁師者亦數。師之臨也，供饔飱，製衣履，隨遊越中，黯黯默默殫力，期當師意。彬之謁師於滇也，萬里崎嶇，關津盤詰，洵未易至，至而莫之遇。累日行乞，偏禱鬼神，雜詢樵牧，彷徨靡依陟。有識者目睨口禁，毋敢顯相語，顯相泣也。日晝投林，燈懸照淚，遠致方物，倒罌痛飲。悼忠魂之莫追，感雄圖之倐邁，執手慰勞，乍悲乍喜，君臣師弟，肝膽洞徹，竟緣是死於獄，終無悔。戒厥子，囑以師至，謹給衣食，我庶幾瞑目。其死不忘君若此，庸詎止一代奇忠，殆千古之盛事矣。

公沒二百餘年，《致身錄》始出，士大夫競為梓。公九世孫兆斗冊為重加訂釋，精刻以行之。吳人士僉曰：公宜建祠以祀。兆斗曰：如建祠，遠則倣東陽葉、東湖樵，近則合同郡龔、劉、錢、黃四公，則大善。雖然，時事方旁午，奚遑請之公？煩公帑為冊。於是於故居之西北隅，相厥堂可為祠者，葺焉餙焉，成家祠，特祀公。歲時伏臘，萃厥宗人，刲牲潔醴，豐盛，用毖乃祀。猗歟懿哉！學士公後，濟濟者凡八世，胥俊彥博聞好義，若兩文學亢厥宗史。

楨曰：烈哉！革除諸臣，死者曰敢為忠，從者曰敢為智，糜厥躬，殲厥族，弗遑惜，厥忠著哉！夫亦靡可從焉已矣。乃若魚服龍潛，罔或予侮，不有諸從，疇是翼，疇是導，疇是給哉？深厥智，隱厥忠，留未死者身，慰死者心，若杵臼，若程嬰，前烈足準也。越歲二百餘聲益彰，雖方、黃、練、鐵，曷讓焉。頃方正學蒙今上忠烈之褒，頒以祭葬，仍議易名，且飭墓道。渥哉懿典，學士公曷不同焉？蓋將有待焉。予與文學有累世通家，好文學而上若祖若考，咸孝謹慕義不衰，予益嘆忠良之後有人。正學之祠於聚寶山也，予為記。今遘茲盛舉，欣然捉筆而為之書，以俟采風使者聞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