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東流擋不住!
這幾個月來,臺灣熱忱于自由民主憲政救國的人士,積極籌組一個新黨,希望拿這個新黨來作實現這一抱負的機構。這些人士,不避溽暑,不辭跋涉,不避艱險,在重重威脅和阻撓之下,努力促致這一新黨之誕生。這一新黨之誕生,至少有下列幾項對於國家的利益:
第一,新自由世界的耳目。任何稍識外國文字和稍具國際常識的人士都已知道,臺灣十幾年來在新聞電訊報導方面已成一個半封鎖狀態:凡與臺灣官方不利的消息都在極端排斥之列;刊載的大都是經過「過濾」的有利于官方的片斷稱頌之詞,或有利的報導。因此,十幾年來,世界在怎樣變,一般自由國家對于臺灣的觀感如何,許許多多人像蒙在鼓裏一樣,並不太清楚。官方這種作法,誠然多少達到一點愚民的目標,可是却蒙蔽不了別人。近年以來,國外輿論,包括西德的在內,常常說臺灣是一個警察國,實行的是一黨獨裁。美國若干以大學教授爲主的知識分子,照他們的研究和觀察,認爲臺灣的統治形態和政治作風,與赤色大陸在基本上是一樣的。順着這一認定,他們很自然地下這樣的結論,即是說:既然兩邊差不多,而且都是中國人,何必不用談判來解決問題?何必還要打仗?我們知道這種看法是有不符合事實的地方。但是,持這種看法的人在西方世界一天多一天。所謂「承認中共問題」,就是以這種看法爲心理背景的。無論怎樣,這種看法對于我們自由中國今後的處境是日趨不利的。然而,人家既然持此看法,我們憑口頭宣傳怎能打消?如果自由中國出現一個新的反對黨,那末就是拿事實給自由世界看,我們不是警察國。「事實勝於雄辯」。這豈不是真正有利于自由中國的辯證?
第二,誰都知道,世界共黨的統治型模是:一個政黨,一個領袖,一個主義。什麼都只許「一個」。在這樣的絕對一元主義之下,除了政治花瓶以外,其他任何具有獨立性的政黨,一概在嚴格排斥之列。如果自由中國出現了一個新的在野黨,那末可使大陸受苦難的人民知道,自由中國究竟與赤色統治不同。從而他們在內心得到一點安慰。他們會認爲,自己即令在赤色鐵蹄之下過日子,可是他們在臺灣的親戚朋友却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沒有受魔掌的摧折。人常常認爲與自己有關係的人享受幸福,也就是自己在享受幸福。這種心理的滋生,可以給他們精神上一點鼓舞,也就是多給共黨暴徒一點困難。
第三,我們知道,中國近幾十年來的禍亂,最直接的動因,就是黨派闘爭所引起的武裝暴力衝突:政見之爭,不能在會場解決,而一定迫着在戰場相見。這是民主制度在中國沒有堅實基礎的表現。如果中國不穩定地步入民主政治之途,政見之爭永遠必須以武力相拼,那末國家永遠不得太平,人民永遠不得安居樂業。這幾十年的教訓夠慘痛了。爲了避免這些禍亂並使國家真正進步,所以必須實行民主。
第四,這十幾年來,國民黨的權勢核心在臺灣藉「國家」和「政府」等等名義所行的玩弄、恐嚇和榨取,積的惡因實在不少了。凡屬有眼睛能看,有耳朶能聽的人,都應該知道,民間的不滿之情是與日俱增的。這種存在于人心甚至見之于選擧過程中的種種表現,決不是粉飾太平、拿美麗的言詞所能遮掩的。這一類的積憤、積恨、積怨,一經爆發,便橫決不可收拾。南韓李承晚式的統治結果,便是最新鮮的例子。任何有常識的人都可知道,這類禍亂之防止,貴在事先消弭禍亂釀成的原因。消弭之最高明的方法,就是真正實行民主政治。在民主政治中,公意得以伸張,奸邪無所隱藏。大多數人的情緒和意見既得到正常的發洩和疏導,就不致橫決而不可收拾了。
基于上述四大理因,所以熱忱於民主政治的人士一經發出籌組新黨的呼聲,便立即得到海內外真正民主愛國人士的響應和支持。大家深盼這個新黨早日組成,俾得發揮民主政黨的正常機能。這是常識和公意的表現。然而,中國的事,也有出乎常識和公意之外者。近來在國民黨權勢核心策動之下的言論、報刊,竟不惜違拂常識和公意,拗逆世界民主潮流,對于籌組新黨的民主愛國人士橫加侮辱威脅,對於尚未出世的新黨,先期妄肆批評攻擊。在這一類被動的言論之中,居有代表性的,要算中央日報七月二十九日「政黨的承認問題」一篇社論。
這篇社論開頭就說:「自 國父組黨革命,至今六十餘年。本黨親身遭遇的反動風潮,不止一次,同時本黨親眼看見的新黨運動,亦不止一次。現在又有所謂『地方選擧改進座談會』其名而組黨其實的運動在進行中。我們並不重視,亦決不予以承認。」接着它以國民黨爲歷史中心來敍述自「辛亥革命」以來中國政治組織起伏生滅的歷史。之後,又說:「在抗戰的前夕,及抗戰期間,有所謂抗日救國會,有所謂民主同盟,有所謂鄉村建設派,有所謂民主科學社,又有第三黨,職教社,如是等等。到了抗戰結束之後,一一暴露其原形。這些外圍團體和尾巴主義者今日到何處去了?他們今日都在大陸匪區,在共匪的侮弄和壓迫之下,供共匪的利用與役使。」
我們讀完了這篇論著,心中起了無窮的感喟。我們深知這篇論著裏所說的,決不足以代表中國國民黨全體的意思。中國國民黨在孫中山先生領導之下時,在締造民國上,確有不朽的功勞。然而,近十幾年來,在少數權勢核心藉暴力與飯碗的控制之下,早已變質而成爲少數權勢人物的御用工具了。此時此地,最大多數國民黨人士的處境,無寧是值得同情的。目前在臺灣使千千萬萬人感到窒息的,只有這極少數分子而已。
我們非常驚訝,這篇文章所表露的基本思想方式,心理反應習慣,對于事實妄加歪曲的勇氣,還是和大陸即將淪陷以前一模一樣。這樣的深創鉅痛,國破家亡的事實,竟不能使這一撮權勢分子接受絲毫經驗教訓,而將思想和作風作絲毫修正,這真是國家民族的大不幸!
大陸即將陷赤以前的一段政治歷史,稍有常識和愛國心的人,每一提及,無不同有「往事那堪囘首」的慨歎。所以,大家儘可能避免提及。然而,該篇社論對于這一段歷史,竟如此津津樂道。這種勇氣,殊屬驚人。我們要請教撰寫這篇社論的主筆先生:這一段歷史,究竟是國民黨的痛史,還是光榮史?究竟是國民黨的成功史,還是失敗史?這篇社論又問過去大陸上「鄉村建設派」等等「外圍團體和尾巴主義者今日到何處去了?」我們想凡有政治常識的自由中國人民也禁不住要請問一聲:「大陸的國民黨今日到何處去了?大陸的國民黨政權今日到何處去了?」
許多評論家說,這篇社論所流露的,是一股驕矜之氣,和優越之感。我們自由中國的全體人民又不禁要請教:國民黨權勢核心人物的這股驕矜之氣和優越之感,是從那裏來的?難道十幾年來他們是「勝利返臺」不成?
這少數人物之所以有這種驕矜優越的心理狀態,在基本上還是由于「黨國觀念」在作怪。所謂「黨國觀念」,即是「黨」即是「國」。「國」是「黨」造成的。所以「黨」騎在「國」頭上。而「國」必有「政府」,所以「黨」必騎在「政府」頭上。於是乎「黨」,「國」,與「政府」成了「三位一體」。許多人士提倡「固有文化」。這種「黨國」思想,在「固有文化」裡是找不到的。它是十足的蘇俄來路貨。照民主國家的常理常例而論,任何一羣人要組織政黨,這根本就是他們自己的事。別的政黨承認不承認,這是別黨自己的事。與要組織政黨的人毫不相干。這與一個人姓張用不着姓李的人承認是一樣的。以自由中國而論,行憲已經十幾年了。組織政黨是人民依據憲法所應享有的基本權利,任何人不得拿任何藉口來剝奪。同時,任何政黨在法律上完全平等。這在歐美民主國度的政治家簡直是不值一提的常識。然而,國民黨少數權勢核心人物的想頭則與衆不同。他們深染蘇俄傳來的「黨國」思想,於是,他們認爲在他們勢力範圍以內,任何政黨必須得到他們點頭,才算是個政黨。
他們的這種念頭,就是從「黨國」思想裏滋生出來的碼頭獨佔主義。他們所講其他一切主義完全是假的。我們把一切欺人的幌子揭開,直截透視他們的基本心理狀態,用兩句話就可包括殆盡:「因爲我們能控制你們,所以我們總是比你們有理」。依此,他們總是認爲:「只要我們能控制你們,怎麼樣幹都沒有關係,你們不同意,其奈我何?」撒退臺灣十幾年來,一切動作仍然是從這一「唯控制主義」出發的。任何失敗的事實都不足以改變他們的這一念頭。
近十幾年來,國民黨權勢核心人物,使出渾身的力量,實行「加緊控制」,他們是否收到什麼效果呢?從一方面看,他們的確收到了一時的效果。在這個小島上,他們確曾收買了一些無思想無原則唯利是視之徒。他們正同在大陸掌握政權時代一樣,在臺灣把有人格有氣節有抱負的人很有效地消滅殆盡了。他們控制了一羣以說謊造謠爲專業者。他們控制着一羣藉着幫同作惡以自肥的人。他們控制着藉唱萬歲而飛黃騰達的「聰明人」。他們製造了成千成萬當面喊擁護叫口號的政治演員。他們控制着臺灣一千萬人的身體。然而,除此以外,他們還控制着什麼呢?
這個世界不是爲這少數人創造的。這少數人要百分之百地實現他們「唯控制主義」的夢想,必須把臺灣造成一個百分之百的「封閉系統」:絕對不與外界交通,不要外國人的錢,不要外國的武力保護。而且,還要有一座化石似的永不改變的社會基礎。然而,世界上沒有永不腐爛的積水,沒有永遠可被欺騙的人衆,也沒有永遠看不清楚的世界大勢。於是,他們的「唯控制主義」不能不在颱風、海浪和年華的消逝中腐蝕下去!
他們不能控制的東西太多了。國際局勢的演變他們不能控制。臺灣人心他們不能控制。貪官汚吏他們不能控制。盜伐森林,偷工減料,所形成的一年一度的水災,他們也莫可奈何。通貨膨脹、生活艱苦的事實,他們也祇有在新聞紙上拿語言來掩飾。他們除了大家的身體以外,究竟控制了什麼呢?一切都是空的。自古有以暴力得天下的,但從來絕對沒有以暴力統治天下於永久的。「唯控制主義」者的迷夢可以醒了!
我們確信,祇有真正實行民主政治,才能結束這一禍亂相尋的局面,而導致國家社會人民于長治久安之途。新的在野黨之組織,不過是企求這一目標之實現而已。也許有的人士說,現在正值「非常時期」,不宜另組新黨,以免「分散力量」。關于這個問題,我們想請問:「非常時期」已經過了十幾年了,究竟什麼時候終了?我們是否要一輩子「非常時期」下去?在「非常時期」名義之下,是否應該把一切凍結下去?在所謂「非常時期」,是否應該把一切正事停辦?如果說在「非常時期」不應籌組新黨,那末動輒浪費幾百萬以至于幾千萬充場面來招待外賓是否應該?大小選擧舞弊和榨取民意是否應該?藉「國家」的名義拿人民的血汗錢來樹植私人勢力是否應該?……
大江總是向東海奔流的。我們深信,凡屬大多數人合理的共同願望遲早總有實現的一天。自由,民主,人權保障這些要求,決不是覇佔國家權力的少數私人所能永久阻遏的。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可以看到共黨暴徒在大家這一共同願望中倒下去。同樣的,少數人拿種種藉口來阻撓和打擊這一願望的動作,也將在公意之前停止。自由、民主、人權一定會在大家的醒覺和努力之中真正現實。
本作品的作者1969年逝世,在兩岸四地以及馬來西亞屬於公有領域。但1960年發表時,美國對較短期間規則的不接受性使得本作品在美國仍然足以認爲有版權到發表95年以後,年底截止,也就是2056年1月1日美國進入公有領域。原因通常是1996年1月1日,作品版權在原作地尚未過期進入公有領域。依據維基媒體基金會的有限例外,本站作消極容忍處理,不鼓勵但也不反對增加與刪改有關内容,除非基金會行動必須回應版權所有者撤下作品的要求。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