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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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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大逆二十九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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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隋煬帝大逆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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煬帝,名廣,封晉王,隋文帝仲子也。初,文帝立太子勇,勇性寬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帝不悅。廣伺術勇過,矯情飾詐,與勇相傾。帝性好節儉,每幸其第,廣悉屏去美姬,以老醜者給事。衣服屏帳,改用縑素。故絕樂器之弦,塵埃不拂。帝悅之。又與用事大臣左右相結,由是聲名特著。帝遂決意廢立矣。開皇二十年,廢太子勇為庶人,立晉王廣為皇太子。是日,天下地震。仁壽四年,帝不豫,廣侍疾。陳夫人旦出更衣,為廣所逼,拒之得免。帝怪其神色有異,問故,夫人泣然曰:「太子無禮。」上恚曰:「畜生何足當大事!速召吾兒勇來。」廣遂同右庶子張衡弒帝於大寶殿而殺故太子勇,流大臣柳述元巖於嶺南。是日晡後,封小金盒遺陳夫人。是夕,廣遂焉。明日,發喪即位,為大業元年。以楊素為尚書令,起義丁二百萬人,大營東京宮室。命內史封德彜等發江嶺之間奇材、異石、嘉木、異草、珍禽、奇獸以實西苑。苑周二百里。其內有海,周十餘里。為方丈、蓬萊、瀛洲諸山,高百餘丈。臺觀宮殿,羅列山上。海北有渠、瀠註海內。緣渠作十六院,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窮極華麗。宮樹雕落,剪為花。或月夜上從宮女數千騎遊西苑,作清夜遊曲,於馬上奏之。元年,西苑成,發丁百萬,開通濟渠,自西苑引汴水以達於淮。又發民十萬開邗溝,入於江。溝廣四十餘步,旁築御道,樹以楊柳。自長安至江都,置離宮四十餘所。造龍舟及雜彩船數萬艘。元年八月,帝如江都。龍舟四重,高四十五尺,長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內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下重皆內侍處之。余舟數萬,以載後宮、諸王、公主、百官及諸藩客。共用挽士八萬餘人,以錦為袍。惟龍舟皆選民間美女挽之。號殿、角女、旌旗錦二百餘里。所過州縣,皆令獻食。水陸奇珍,多者一州至百輿。後宮厭飫,棄置道路。大業四年,又築汾陽宮。男丁不足,役及婦人。帝將伐高麗,東萊造船者立水中,晝夜不息。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相枕,天下騷動。大業八年,帝自將東征,合十二軍,一百一十三萬人,首尾亙千餘里。近古出師之盛未有也。高麗皆城守不下。及大敗於薩水,資械蕩盡,惟二千七百人得歸,故楊立感、王世充、竇建德等四方蜂起。大業十三年,帝再幸江都,荒淫日甚,遍歷臺閣,汲汲顧影,惟日不足,常卮酒不離口,引鏡自照曰:「好頭顱誰當斫之?」是時,天下大亂,帝復命治丹陽闕,欲徙都之。將作少監宇文智及司馬德戡等,遂謀作亂,殺之於江都。及其少子宗戚皆死,隋遂亡。

論曰:吾讀史而至隋煬,此天地古今一大變也。五倫全滅,萬惡積成,蓋分閏陰晦之極,將大開朗,故害氣全鐘於此異物,為唐室作顫獺也。列國盡而秦政出,六朝盡而隋廣生,蓋將大辟一統之新局,故盡結一人之元惡。如陽春之始,必有冰雹;旦明之時,更深黯。不大亂,不大治也。不然,廣亦一具耳目心知者耳,知有父母兄弟男女者耳,何至獸心麀行,殘狠淫汙,為禽類而甘心哉?迷樓吐焰之詩,照鏡惜顱之語,其病狂耶,抑楊謝李榮之謠,天有以奪其魄耶?酒卮在口,顧日不及,語云安肆日偷,然如不終日,蓋自知其絕於天矣。詩云:畏天之威,於時保之。血濺御衣,宗亡國滅,貫盈而後報之,殆天授其惡歟?

二、張衡賊臣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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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晉王廣謀危太子也,皆右庶子張衡之謀。仁壽四年,文帝不豫。廣侍疾,無禮於陳夫人,為文帝所覺,欲召故太子勇。廣急召張衡弒帝於大寶殿。內外知之。及煬帝立,衡以佐命自功,位不滿望,衡妾告其怨望,詔賜自盡。衡臨死大言曰:「我為人作何等事而望久活?」監刑者塞耳,促令殺而臠之。

論曰:元惡滅天,造惡自煎,以狼翼虎,終為虎啖。子亦知所作何事而不為人臠?

三、衛州吁弒其君桓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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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衛莊公娶於齊莊姜,美而無子,再娶於陳,生桓公完。莊姜以為己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寵而好兵。公弗禁。莊姜惡之。石諫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弗納於邪。驕奢淫佚,所自邪也。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惑,惑而能者鮮矣!」弗聽。三十六年,衛莊公薨,子完立,是為桓公。周桓王元年,衛州吁弒桓公而自立,不和於民。九月,衛人殺之於濮。

論曰:州吁之亂,莊公釀之也。不能納石之諫以端本清源,綠衣篇養為戎首。雖然,衛至輒聵父子君臣之間,其所由來遠矣!

四、宋太子劭巫蠱弒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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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帝元嘉二年,袁皇后生太子劭。後曰:「生兒形貌異常,必破亡國家。」欲不舉,帝禁之。及劭長,黠而剛猛,屢失德,與潘妃子浚數為宋主所撻。因與吳興巫嚴道盲及公主婢鸚鵡者共為巫蠱,以玉刻宋主形象,埋於含章殿前。事覺,欲廢劭誅浚,遲疑未決。元嘉三十年三月,太子劭乃率東宮甲士萬餘人,以偽詔入宮,命張超之弒帝,及殺大臣徐湛之、江湛等,即位改元。不敢臨喪,以白刃自守。四月,武陵王駿舉兵討劭。劭督兵出戰,皆放仗降。張超之走至合殿御床之所,為眾軍所殺,刳腸割心,臠其肉生啖之。劭入武庫井中,縛而斬之。及其四子誅於牙下。浚南走,為江夏王義恭所擒,及其三子誅之。劭、浚父子皆懸首於大航,暴屍於市汗瀦劭所居宮。嚴道盲、王鸚鵡焚死,揚灰於江。

論曰:元凶巨惡,或有其性,抑亦夙冤耶?當生不欲舉之時,固有異乎人類者。至於不敢臨喪,以刃自守,劭亦知天不赦之矣,梟獍哉!

五、寒浞殺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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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后氏時,羿之祖世為射官。天子賜之弓矢使司射。夏之方衰。自遷於窮石,號「有窮氏」。夏太康十有九年,王畋於洛表,羿拒王於河,不能復返冀都,遂作五子之歌,都於王夏。羿篡夏政,號帝夷羿。不修民事而淫於原獸,用伯明氏之讒,子弟曰寒浞者為己相。浞讒慝詐偽,娛羿子田,而陰取其國家。殺羿而烹之以食。其子不忍食,殺之於窮門。浞因羿室,生澆及。夏太康崩,弟仲康立。仲康崩,子相立。國浸弱,依同姓諸侯斟灌、斟氏。及寒浞殺羿,而澆既長,力能蕩舟,浞乃使澆用師,滅斟灌、斟而弒夏侯,相於帝邱。后緡方妊逃出,歸於有仍氏,生少康焉。少康長為仍牧正。澆使人求之,逃於有虞,為虞庖正。虞思妻之以二姚,而邑諸綸,有田一成,有眾一旅,布德兆謀,以收夏眾。少康三十九歲,夏遺臣興師討浞,伏誅,滅澆於過,滅於戈,有窮氏遂亡。秦少康踐天子位,夏道中興,復禹舊績。

論曰:禹吾無間然矣!一傳而有甘誓之戰,再傳而至太康。羿浞相篡,失國者幾百年而後復,豈禹變為家,亦有未慊天心者乎?不也。太康失德,羿浞構禍,是天之未厭亂也。一娠而誕少康,弱旅孤臣,卒以凝承新命,而後知禹德之不衰也。靡鬲諸臣,謂非天心所權歟?

六、萇弘知蔡禍將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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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王二年,蔡世子般弒其君固而自立,是為靈公。至十有四年,庚午夏四月,楚子虔誘蔡侯般殺之於申。是年景王問萇弘曰:「今之諸侯,何實吉,何實凶?」對曰:「蔡凶,此蔡侯般弒其君之歲也。歲在豕韋,弗過此矣。楚將有之,然壅也。歲及大梁,蔡復楚凶,天之道也。」楚子在申,召蔡侯。將往。蔡大夫曰:「楚貪而無信,幣厚言甘,誘我也,不如無往。」蔡侯不可。楚子伏甲享蔡侯,執而殺之,刑其士七十人。公子棄疾帥師圍蔡,滅之。及平王立,復蔡。伍員入吳,遂復楚。

論曰:越范蠡云:聖人之功,時為之庸;得時弗成,天有還形。天節不遠,五年復返;小凶則近,大凶則遠。其義可以參觀,古人之學,蓋有所本歟?

七、王莽盜名篡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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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成帝永始元年,大將軍王鳳用事,太后兄弟皆封王侯,獨弟曼早亡,未封。子莽幼孤,不得與眾比,太后憐之。莽見列侯子侈靡相競,因折節為恭儉,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內事母嫂以孝敬聞。大將軍鳳病,莽嘗侍藥,不解衣帶者連月。又能交結賢士,以要名譽。賑施賓客,家無贏余。嘗家宴,列侯夫人皆衣珠玉,莽妻敝衣不曳地。時論重之。鳳死,封莽為新都侯。帝崩,哀帝立。二年,崩。莽益謙謹,遂以太后命自為大司馬,立平帝,稱安漢公,號宰衡,加九錫。頌德上書者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二人。莽因臘日進酒,弒帝,迎立孺子,居攝踐,自號曰「新」皇帝。以皇帝虞舜為始祖,立九廟祀焉。好空言,慕古法。匈奴入寇,天下大亂,漢光武起兵。更始元年,遣將攻洛陽。莽始懼,日率群臣至南郊,陳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使諸生、小民旦夕哭天,以哀者為郎。赦囚徒授兵,殺與誓,曰:「有不為新室者,社鬼記之。」兵皆散走,迎漢兵。至城下,發掘莽父祖墳,燒棺暴屍,焚其九廟。九月朔日,兵入燒宮門及掖庭。莽猶衣紺褐服,持虞帝匕首,旋席隨斗柄而坐曰:「天生德於予,漢兵其如予何!」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是日,軍士分莽身節解臠食之,懸莽首詣宛。百姓切食其舌。王氏遂族。

論曰:莽起外戚,而能慝情飾行,假竊名譽,班固所謂色取仁者非耶?夫心不可欺,始而欺人,終而欺天,卒之抱孺子向天涕泣,身死於人手,而猶曰「天生德於予」,則亦成一癡,無知之物而已。自欺者,果能欺人、欺天乎哉?夫亂臣亂子,何代無之,而陰邪左道以亂天位,當以莽為罪首!

八、董卓燃臍達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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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隴西人。桓帝時為郎中。性粗猛有謀,羌胡畏之。靈帝中平六年,何進欲誅宦官張讓等,征天下兵,卓遂將西涼兵詣京師。及張讓殺盡,劫太后與帝出宮,卓因亂遂為司空。弒太后何氏,廢帝為弘農王,弒之。奉陳留即位,是為獻帝。遷都長安,燒洛陽宮闕,發諸帝陵寢,收諸富民以罪惡誅之,沒入其財物子女,驅徙余民數百萬口於長安。步騎驅蹙,積屍盈路。二百里內無復雞犬。獻帝初平三年,卓以弟晏為左將軍,兄子璜為中軍校尉,皆典兵事。侍妾懷抱中子,皆封侯,美以金紫。築塢於,高厚皆七丈,積聚三十年,自謂事成雄據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卓性殘忍好殺,每朝乘車衷甲,陳兵夾道,屯衛周迎。中郎將呂布素驍勇,卓收為義男,使持戟捍衛,然後出。朝廷之上,人不聊生。司徒王允密謀誅卓,因激布為內應。四月,帝疾新愈,卓入朝,為布所殺。死之日,吏士皆稱「萬歲」,百姓歌舞於道,士女賈衣裝、市酒食相慶。暴屍於市,為火炷臍中燃,光明達曙。塢中有金三萬斤,銀十萬斤,錦綺玩好如丘山,皆籍入官。子孫無少長皆殺。

(附)呂布負丁建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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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布善戟法,驍勇絕技。初事刺史丁建陽,為帳下義男。董卓收為腹心,以利啖之,布遂殺丁建陽奔卓。卓拜為中郎將,每出,使持戟捍衛之。受王允謀,誅卓有功,後為曹操所殺。

論曰:卓近羌,粗勇無人理。當時不內召,直一番將耳。漢鼎將移,如籬落不牢,而虎狼入之,遂以成荼毒弒廢之禍。及塢守虜,自謂大事不成則退以自老,何異曹爽不失富家翁之言?真一粗莽蠢之物耳!燃臍達旦,脂膏自煎,何快也!布以梟將,兩刺其主,白門之誅,有天道焉。

九、南宮長萬弒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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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莊公十年,敗宋師於乘邱。魯公以金僕姑射南宮萬,公右顓孫搏之。宋人請之,閔公靳之曰:「始吾敬子,今子魯囚也。吾弗敬子矣。」病之。秋八月,宋萬弒閔公於蒙澤,殺宋卿仇牧及太宰督。宋人立子御說。御說奔亳。萬之子南宮牛、其黨猛獲帥師圍亳。蕭叔大心及宋王公子孫以曹師伐之,殺南宮牛於師。猛獲奔衛,南宮萬奔陳。宋人請猛獲於衛,衛欲弗與。石祁子曰:「不可。天下之惡一也,惡於宋而保於我,得一夫而失一國,非謀也。」衛人歸之。亦請南宮萬於陳。萬素多力,陳人飲之酒而以犀革裹之。比及宋,革破,手足皆見。宋人皆醢之。

論曰:南宮萬以勇力聞,御母而奔,晝夜馳數百里,蓋飛廉惡來類也。犀破骨縻,天有以屈其力矣。

十、朱溫弒君得子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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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溫,本碭山小民,從黃巢為盜。巢敗降唐。僖宗中和二年,以溫為河中招討使,賜名全忠。及昭宗為宦者劉季述所幽,崔胤召溫以圖匡復,賜爵東平王。是時,藩鎮互相殺伐,閹宦結黨擅政,韓全誨、李茂貞等劫帝入鳳翔。天下大亂,惟溫兵最強。天復二年,溫克鳳翔,迎車駕還長安。以溫為太尉,封梁王。劫遷帝於洛陽,殺帝左右二百餘人,誅崔胤、裴樞等,坑朝士於白馬驛,投之濁河。遂謀禪代。天祐元年,溫弒帝於椒殿,立哀帝祝,殺昭宗太子德王裕等九人,弒太后何氏,以哀帝為濟陰王,即天子位,國號「梁」。開平元年,梁王嘗與其兄全昱飲,昱呼之曰:「朱三,汝本碭山一民耳,從黃巢,幸不死,天子用汝為四鎮節度使,富貴極矣。一旦滅唐三百年社稷,他日得元滅吾族乎?」梁王不懌而罷。僭位之後,恣意聲色,諸子雖在外,常征其婦入侍。次子友文婦美,尤寵之,欲以為太子。友婦不平,相與謀弒,率龍虎軍斬關夜入,刺溫之腹,刃出於背。以敗氈裹而瘞之。矯詔殺友文而自立。季子友貞討,殺之。恐兄弟為亂,乃盡殺。梁子孫無遺者。不二年,為唐李存勖所滅。

論曰:余按狂暴粗惡,未有賊如溫者。唐德不振,戾氣偶鐘,而生此梟獍。崔胤借烏頭毒藥以治虛羸之人。國既不支,且以自殺,哀哉!至於清流投濁,開祖龍以後未有之慘,卒至禍。來神昧,淫氣自煎,借刀以其腹。君臣父子出爾反爾之道也。嗚呼,天亦嚴矣!

一一、安史子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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祿山,本營州雜胡。初名阿犖山,其母再適安氏,因冒其姓。以部落破散,與安氏子思順來歸,為幽州節度使張守所收,為討擊使。開元十四年,討奚契丹,敗績,當斬,執送京師。上惜其才,赦之。張九齡固爭曰:「不殺必為後患。」上不聽。祿山儀觀豐偉,外若癡直,內實狡黠,善揣人意,由是賄買左右,聲譽日起。天寶二年,帝以為范陽節度使,寵遇日固。上嘗指其腹曰:「此胡腹中何所有?」曰:「止有赤心耳!」其詼諧辯給如此。知上寵貴妃,祿山先拜之,曰:「胡人先母而後父。」上悅,因請為貴妃兒,出入禁中,與妃通焉。上嘗晏勤政樓,使祿山設金雞帳,坐御座之東。寵異無比,賜爵東平郡王,授鐵券。每入朝,楊國忠兄弟姊妹,皆往迎之。命有司為祿山起第於親仁坊,敕令但窮壯麗,不限財力。命中使護作曰:「胡眼大,勿令笑我。」新第成,日遣諸楊與之遊晏。祿山生日,貴妃以錦繡為大繈褓,使宮人舁之,名為「貴妃洗兒」。上賜貴妃洗兒金錢,盡歡而罷。祿山兼領三鎮,日益驕恣,潛養契丹壯士史思明等八千餘人,畜戰馬數萬,欲應圖讖,以謀不軌。天寶十二年,祿山入朝,為楊國忠所激,遂舉兵反於范陽,殺節度使張介然、御史中丞盧奕、常山太守顏杲卿等。帝命郭子儀、李光弼討之。肅宗至德二年,祿山兩目俱盲,為子慶緒所殺。後史思明復殺慶緒。

賊將史思明,猜忍好殺,善用兵。既與祿山俱反,攻陷河北諸郡,兵勢日盛。及慶緒之殺祿山也,使思明守范陽,遂不用慶緒之命。慶緒既敗,乃以所部來降。上大喜,封歸義王。乾元元年,思明復叛,攻陷魏州,殺三萬餘人,自稱「大聖燕王」。慶緒勢蹙,乃上表稱臣於思明,入營拜謝。思明怒斬之,以其子史朝義並其眾,守鄴城。朝義,思明長子也。無寵。思明愛少子朝清,嘗以朝義進兵屢敗欲斬之。朝義忿懼,射思明殺之,並殺朝清。代宗廣德元年,賊將李懷仙殺史朝義,傳首京師。

論曰:非其種者,鋤而去之。先王知華夷之不可以一而限焉。以其非吾族也。乃至衽席之側,置一異物,初以為狎之,不知其為所狎也。譬若馴狼守羊,終逞野心耳。然亦有異焉,金日亦胡人也,忠與伊、霍比,何哉?蓋犬馬知恩,鴟梟無義,以禽獸報人者,亦來禽獸之報。若非父子相夷,唐幾中滅矣!

一二、劉守光囚父囚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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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宗時,盧龍節度使劉仁,恭驕奢貪暴,築館於大安山。四面懸絕,窮極壯麗。實以美女。與方士采丹煉藥,悉斂境內金錢瘞之山顛,使民間用芹泥為錢。中外不堪。有愛子劉守光與仁恭愛妾私通,仁恭杖而斥之。梁朱溫興兵擊盧龍,仁恭在大安,城幾不守。守光引兵入據之,自為節度使,使部將李小喜襲大安,執仁恭,囚於別室。其兄守文,賄契丹以救父,守光亦擒而囚之。梁乾化三年,為李存勖所執,先斬李小喜,而後誅仁恭父子。

論曰:五代之際,杳冥昏黑,岌岌乎殆哉!天道方蹶,產此梟獍。然而仁恭亦有取焉。以幽州偏校攻其主帥,藉河東之力,妄激盧龍,既而知乘輿之播遷,傲然拒命,旌節自有果安在也。天報以子,亦何異安史朱溫之禍哉?故《綱目》父子皆書誅。

一三、蕭正德通賊叛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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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梁主蕭衍少子封臨賀王,屢以貪暴得罪,為衍所出。陰養死士,幸國家有變。太清二年,梁侯景舉兵反,致箋於正德曰:「天子年尊,奸臣亂國,大王屬當儲貳,終被廢黜。景雖不敏,實思自效。」正德大喜,報之曰:「僕為其內,公為其外,何有不濟?機事在速,今其時矣。」冬十月,景以鐵騎引兵論江。梁主使正德督大軍屯丹陽。正德遣大船數十艘,詐稱載荻,密以濟景。乃引景兵圍梁臺城。初,正德約景: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宮,立之為帝。及城開,景兵遏正德不得入,封正德為大司馬。知為景所賣,入拜梁主涕泣。梁主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及梁主為景所逼而死,遂殺正德。

論曰:虎狼雖殘,不啖子女。島獍初生,即食父母。引賊入庭,操戈啟戶,喪狗無家,終亦就釜。或泰之貽謀也乎?生豚犬以貽虜。

一四、梁冀跋扈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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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冀者,漢順帝梁後兄也。陽嘉二年,封襄邑侯。冀剛愎狠急,嘗為河南尹,縱暴失職。客有告其父商者,冀因殺客而滅其宗親百餘人。父商卒,以梁冀為大將軍。帝崩,太子立。四月崩,迎章帝曾孫纘即位。時纘八歲,目冀曰:「此跋扈將軍也。」冀使左右置毒弒帝,而立桓帝,殺清河王蒜及太尉李固、杜喬,暴屍於路。由是,權傾中外,三公絕席。賞賜金錢、奴婢、車馬、幣、衣服、甲第,賜之四縣。冀猶以為薄。正月朝賀,冀劍入省。尚書張陵叱之,使虎賁奪劍。秋七月,梁後崩,冀專擅威柄,凶恣日積。一門七侯、六貴人、三後、二大將軍,卿、相、尹、校五十餘人。宮衛近侍,並樹所親。禁省起居,纖微必悉。故四方貢獻,先輸其上於冀,其次乃及乘輿。百官遷召,到門謝恩,奔走天下。冀妻孫壽,引共舅女為貴人。冀欲假為己女,遣使殺其母以滅口。事覺,帝大怒,令尚書令尹勛持節勒羽林虎賁劍士千餘人圍冀第。冀、壽皆自殺,收梁氏無少長皆棄市,籍其財三十餘萬萬以充王府,散其苑囿千餘處,以業窮民。

論曰:梁冀恃椒房之戚,弒君據位,當其金紫滿族而奔走一世,何其盛也。至於一僕赤族,化為輕煙冷風,蕩然無余,何異陽春之消微冰乎?隆隆者絕,炎炎者滅,跋扈寧幾時哉!而不有自返也。

一五、曹操司馬懿前後九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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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靈帝時,曹操舉孝廉為郎。平黃巾賊有功,遷濟南相。獻帝興平二年,因董卓亂長安,操遂入朝,自為司隸校尉錄尚書事,遷帝於許。建安十八年,自立為魏公,加九錫,劍履上殿,贊拜不名。車騎將軍董承謀誅操,事泄,夷三族。皇后伏氏令父完密圖操。使尚書令華歆勒兵入宮,收後。後閉戶藏壁中,歆壞戶發壁,牽後出,幽死於暴室。所生皇子二人,皆鴆殺之。操立其女為皇后。建安十一年,操進爵為王,用天子車服,出入警蹕,以世子丕為太子。操死,丕復為丞相。二十五年,廢帝為山陽公,丕遂篡漢,國號魏。魏文帝時,司馬懿為撫軍,屢戰有功,受遺詔輔太子睿即位。景初二年,魏主睿卒,太子芳立。懿受遺詔輔政,與曹爽並加侍中,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爽用何晏謀,欲樹親黨。懿遂詐病告休。乘爽出,閉城門,據武庫,殺爽及何晏等,夷其族。魏嘉平元年,懿自為丞相,加九錫,殺楚王曹彪,置諸王公於鄴監禁之。懿卒,以子師為撫軍大將軍,錄尚書事。殺中書令李豐、太常夏侯玄諸大臣不附己者,廢帝後張氏並殺其父光祿大夫張緝,亦如伏後之死。嘉平三年,廢其主芳為齊王,遷之河南,迎高貴鄉公髦立之。師死,弟昭代立,自為晉公,加九錫,使賈充刺髦於闕下,號晉王。以子炎為世子,即皇帝位。魏遂亡。自丕篡漢至司馬懿父子才三十載,而事多相類。

論曰:唐虞禪夏,後殷周繼,至漢而以匹夫崛起,乘秦鹿之衰,是皆有道焉。九錫之謀,始於魏,因於晉,其後奸臣謀國,類以此為即真之階,種種不可紀。故於魏晉書始,誌亂首也。其後九錫多不書。

一六、霍氏毒后滅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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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宣帝本始三年,大將軍霍光夫人顯,欲貴其小女成君,道無從。皇后許氏當娠病,女醫淳於衍者,霍氏所愛,嘗入宮侍疾。顯謂衍曰:「將軍素愛成君,欲奇貴之。今皇后當免身,若投毒藥去之,成君即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貴共之。」衍即搗附子,賫入長定宮。皇后免身後,衍取附子並合太醫大丸,以飲皇后。有頃,曰:「我頭岑岑也。藥中得無毒?」對曰:「無有。」遂加煩悶,崩。顯因勸光內其女,入宮立為後。霍光卒,封子禹為右將軍,兄孫山為列侯,以奉車都尉,領尚書事,昆弟諸婿,皆居權要。夫人顯及諸女皆通籍長信宮。或夜詔門出入,驕奢放縱。會有言霍氏毒殺許后者,顯恐泄被誅,遂與禹、山等等謀反。事覺,禹、山、腰斬,顯及諸女昆弟長幼皆棄市,諸婿姻屬相連者數十家,皇后霍氏廢。

班固曰:霍光受繈褓之托,擁昭立宣,周公何以加焉。然不學無術,暗於大理,陰妻邪謀,遂至顛覆,哀哉!余讀,《綱目》,未嘗不為光惜也。當妻顯弒後,光實未知。及顯以實告,光即當誅其妻以請死,尚可自贖。乃匿罪不發,私女為後,又安逃乎弒逆哉?死才三年,子孫族滅,天為許後復仇也。

一七、江充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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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時,江充為趙王客。得罪亡,詣闕,告趙太子陰事。太子坐廢。充容貌魁岸,被服輕靡。上召與語,大悅之,拜為直指繡衣使者,使督察貴戚近臣逾奢者。充舉劾無所避,令身待從軍擊匈奴。貴戚子弟叩頭求哀於上,願入錢贖罪,凡數千萬。上以充為忠直,嘗從上甘泉,逢太子家使乘車馬行馳道中。充以屬吏,太子使人謝充曰:「非愛車馬,誠不欲令上聞之,以教敕無素者,唯江君寬之!」充不聽,遂白奏上。曰:「人臣當如是矣。」大見信用,威震京師。江充見上年老,恐晏駕後為太子所誅,因言上疾祟在巫蠱。於是,上以充為使者,治巫蠱獄。充將胡巫掘地視鬼,染汙令有處,輒收捕驗治,燒鐵鉗灼,強服之,民轉相誣。以巫蠱坐而死者,前後數萬人。充因言宮中有蠱氣,上乃使充入宮,至省中壞御座掘地求蠱。又使蘇丈等助充。充先治後宮,以次及皇后、太子。宮中掘地,縱橫無復施床處。云於太子宮得木人甚多,又有禹書所言不道,當奏聞。太子懼,不知所出。及詐為使者收捕。充等自臨斬之。後武帝殺太子,因田千秋之諫,遂族江充家,焚蘇丈於橋上。

論曰:非江充殺太子也,武帝自殺其子也。充本陰險小人,而寵之,以喘物為奇,安得不屠人父子也?養狼而使視稚,其不盡食稚者幾稀。武帝窮兵極欲,陰殘之氣及於骨肉,天也。吾於江、蘇也何誅?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堯母之命小人有以窺其隙矣。

一八、賈后毒淫弒母(附:賈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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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惠帝後賈氏,賈充女也。晉武帝以充弒魏主髦於南闕為有功,晉室故立其女為太子妃,是為賈后。後妒忌多權詐,後宮有孕者,子隨刃墮。事太后楊氏不以禮。及武帝崩,嫉楊駿專政,謀誅廢太后,遂與黃門董猛等召楚王瑋,誣駿與太后謀反,殺駿,夷三族。駿妻龐氏,太后母也,詔欲原之。賈后付廷尉行刑,太后呼天號叫,截髮稽顙。上表於賈后,請全母命,皆不省,卒殺龐氏,廢太后為庶人於金墉城,絕其膳八日而卒。覆而殯之。又殺太宰汝南王亮及楚王瑋,廢太子為庶人,尋殺之。淫虐日甚,與太醫令程據等私通,穢彰中外。永康元年,三月雨血,妖星見南方,太白晝現。趙王倫矯詔敕三部司馬開門夜入,廢賈后為庶人,亦置於金墉城,賜金屑酒而死。賈氏皆族。

南陽人韓壽,美姿容,善詞令。賈充拜為椽。每宴集,其少女賈午窺而悅之。女光麗艷逸,贈壽以異香,遂通焉。充秘之,因以妻壽。生子謐。賈充死,無子,以謐嗣繼充佐命之後,襲封食邑。又恃賈后內戚,驕恣奢靡。時從帝幸,宣武觀校獵,與兩宮太子遊處,不為之屈,權過人主,到鎖系黃門待郎,其威福如此。及趙王倫廢賈后,召謐於殿前戮之。韓壽早卒,其兄弟與賈午皆伏誅。

《晉書》曰:充初伐吳時,嘗屯項城,軍中忽失充之所在,其帳下都督周勤晝寢,夢百餘人引充至一府,侍衛甚盛,一人南面坐,厲聲責充曰:「爾何敢毀吾事!終當使汝孫嗣死於鐘之間,大子斃於金酒之中,小子困於枯木之下!」充忽然還營,神氣昏喪,經日乃復。其後謐死於鐘下,賈后服金酒而死,拷賈午竟用大杖斃之,果如其言。

一九、何后弒董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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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后為漢桓帝貴人,生靈帝。及帝立,尊為孝仁太后,以兄子董重為驃騎將軍。靈帝元和三年,立貴人何氏為后。后本南陽屠家,以選入掖庭,生皇子辯,故立之。徵其兄何進為侍中。後王美人生子協,後鴆殺美人,董太后收協養之,以是不和。中平六年,帝疾篤,何后欲立辯,董后欲立協。帝崩,卒立皇子辯,封協為陳留王,故何進與董重權勢相危。何后亦排斥董太后,日夜忿詈。進與后謀,誣太后交通州郡,不得留京師。遂遷之河間。舉兵圍驃騎府,使重自殺。董后亦暴崩。由是人心不附何氏。後何進欲誅宦官,召董卓詣京,何進為宦官所殺,董卓亦弒何后而立陳留王,遂以亂漢天下。

論曰:漢之微也,實由何進。何后之立,天正以危漢室也。荼毒弒母,當其收協之時已不兩立矣,卒之。何后雖誅,漢室亦微,雖誅百何進,何益哉!后生屠家,故母儀不可不慎也。

二十、劉婕妤爭坐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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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哲宗元祐七年,冊立皇后孟氏。後,洛州人,都虞侯孟元之孫,賢淑有女儀。太皇太后愛之,備六禮,冊為后。紹聖三年,宮中劉婕妤有寵,嘗同朝景靈宮,訖事就坐,嬪御皆立侍,婕妤獨依簾背立。座髹金飾,婕妤亦欲得之,使從者易座與后等。眾嬪御不平,因傳言曰:「皇太后出,后起立,婕妤亦起立。」尋復坐,則或已撤去婕妤座矣。婕妤坐空,仆不能起。因懟不復朝,泣訴於帝。內侍郝隨趨附之曰:「勿戚戚!此座終當為婕妤有也。」會后女有疾,呼女醫出入宮掖,與尼法端俱為禱祠。婕妤以魘魅上聞,詔掬之,逮捕宦官宮妾三十餘人。掠備至,肢體毀折,至有斷舌者。獄成,命侍御史覆錄。郝隨以言脅之,御史懼,乃以奏牘。上詔廢孟后,出居瑤華宮。時宰相章惇陰附劉婕妤,欲立為后,故與郝隨構成此獄。天下冤之。元符二年,立婕妤劉氏為皇后。三年,帝崩,無子。徽宗政和三年,劉后干預外事,以不謹聞,遂命自殺。年三十五,詔昭懷。靖康之亂,王后諸妃被虜,皆北遷,獨孟后以廢居私第獲免。及高宗立,尊為隆祐太后。至紹興中,以壽終。

論曰:人君端冕迎婚,將以為天地宗廟神人之主,非茍焉而已也。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親之至也,人政之大者也。婕妤市寵,佞臣構禍,僭者蒙誅,廢者免難,何天這之巧於授人歟?

二十一、韋后(附:上官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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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元年,中宗復位,立韋氏為后。初,帝為武后所廢,與韋同幽閉,情愛甚篤,嘗與后私誓曰:「異日復見太平,當為卿所欲。」及復位,上每臨朝,后亦施帳於殿上,如武后焉。帝嘗使後與武三思發陸,為之點籌,後遂與三思通。內外相為奸惡,殺張柬之等五人,為武后報仇。又與散騎常侍馬素客、光祿少卿楊均通,恐事泄不自安。景龍四年,於餅中進毒,弒帝於神龍殿。臨淄王隆基起兵討之,韋后及上官婕妤、武延秀等皆伏誅。屍韋后於市,諸韋繈褓無免者。上官儀亦被殺。

上官儀,女名婉兒,配入掖庭,辨慧能文,明習吏事,武后寵之,使掌制命,拜為婕妤。武后崩,與武三思通,復薦於韋后。後益寵幸。勸帝襲武后故事,改易制度,誅戮大臣,與武三思及駙馬武承訓、宗楚客表裏擅權,請謁受賄,降斜封墨敕官數千人。立婕妤外第,出入無節。朝士公卿往往從之遊,以求進取。景龍二年,以上官婕妤為昭容。及韋后弒中宗,昭容謀草遺制太子,以皇后知政事。及臨淄王隆基起兵討韋氏,遂被殺。

論曰:韋后要房陵私約,為司農先券。復辟之後,踵情積醜,其所由來漸矣。敗銜弛轡,奔馬莫制,卒死其手。雖惡婦槁街,更何益哉!婕妤便佞,附狗屠龍,陰陽一大變也。

二十二、王敦滅親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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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永嘉中,敦為揚州刺史,都督征討杜之亂。敦史澄名冠海內,為荊州刺史。敦以名出澄下,誣與謀反,殺之。及杜討平,敦進為鎮東大將軍,督江、揚、荊、湘、交、廣諸州軍馬,潛蓄異圖,驕橫莫制。敦從弟棱苦諫之。敦怒,密使人激其叛將殺棱。敦剛愎陰狠,宗族強盛,故成篡誌。晉元帝永昌元年,敦舉兵反,據石頭,殺驃騎將軍戴淵、尚書周。改易百官,然後還鎮。元帝崩,明帝大寧元年,敦移屯姑熟,自領揚州牧,與兄王含及錢鳳、沈充等俱反,水陸五萬人奄至。帝乃率諸軍出屯南星堂,遣將軍段秀等大破之。敦遂憂死。斬鳳及充,傳首建康,發敦屍跪而斬之。敦黨悉平。

論曰:哺乳多則成癇病,富貴盛則致禍疾。王敦以江南地望,兄弟持衡,遂叛亡之逆,勢使之然也。蓋亦有天性焉。殘滅骨肉,眼白多殺傷,雖槁街亦未嘗償其報。此王導所以有可罪也。

二十三、柳燦輔賊負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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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宗時,朱全忠劫遷帝於洛陽,柳燦輔之,遂以為相。燦性傾巧,為全忠腹心,恣為威福,僭殺裴樞、獨孤損、崔遠等三十餘人。凡門胄高華名檢自處者,皆指以為浮薄,殺之於白馬驛,投屍於河,遂有清流之禍。天祐二年,全忠弒帝,欲急受唐禪,使柳燦與其黨蔣玄輝、張廷範等謀之。燦欲先加九錫。全忠大怒,以為燦觀望懷異,車裂廷範、玄輝於都市,斬燦於上東門。燦臨刑仰天自呼曰:「負國賊柳燦死其宜矣!」遂滅族。

論曰:燦以豺翼虎,卒為虎啖,滅族殞身,仰天自憐,乃有訟過之言。嗚呼,殺百燦首,何足贖白馬冤!

二十四、李立武亂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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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貞觀中,李為行軍大總管,專任征討,甚寵任之。嘗有疾,帝為剪須合藥。帝崩,遺詔高宗,以為左僕射。高宗永徽五年,帝以太宗才人武氏為昭儀,欲立為後。大臣褚遂良入,皆苦諫。稱疾不入。他日私見,上問之曰:「朕欲立昭儀為後,褚遂良等固執以為不可,此事庸可為乎?」對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上意遂決。及武氏立,廢帝鴆子,滅唐為周。歷中宗嗣聖元年,孫李敬業起兵揚州,傳檄討武氏之亂,為武后所殺。追削李官爵,發冢斫棺,復姓徐氏。

論曰:,唐功臣也。賜姓李。人主至為剪須合藥,際會隆哉!當高宗娶武亂倫,不能死諫,逢君以怙寵,不幾一言而喪邦乎?為子計耳。未幾,敬業舉兵而武滅其家,種棘自刺,藏刃自割,天官逭乎哉?然吾於敬業有取焉。以幹蠱而敗家,當無愧於地下耳。

二十五、周宋黃袍受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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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郭威,為漢侍中樞密使,鎮鄴都留後,督諸將以備契丹。漢隱帝乾佑三年,嬖幸用事,恨為大臣所制,殺樞密使楊、侍衛指揮使弘肇等,遣供奉官孟業賫密詔殺郭威。事泄,為威所得,因舉兵向南。漢主承佑出奔,為亂軍所殺。威入城,誅首惡者數人,奉太后臨朝,欲立武寧節度使劉,未果。威將兵禦契丹,至澶州,軍中忽大噪曰:「天子須郭侍中自為之!」裂黃旗以遮威體,呼「萬歲」。因擁威南行。威乃上太后箋,請奉漢宗廟。太后下詔,授符寶,遂即皇帝位,國號「周」。改元廣順,殺於宋州。廣順三年,周主威殂,太后臨期,少子宗訓立,加匡胤太尉、歸德節度使。聲言契丹入寇,遣匡胤率兵禦之。兵至陳橋驛,將士石守信等聚謀曰:「主上幼弱,不如冊檢點為天子。」相與羅拜匡胤,以黃袍加身,眾皆呼「萬歲」。擁之還汴。廢宗訓為鄭王,遷符太后於西宮,即皇帝位,國號「宋」,因以代周。

論曰:盂方水方,盂圓水圓,輕重毫髮,何其銖兩平也。元人曰:汝國得天下以小兒,亦失天下以小兒。宋報周,元復以報宋,軌往轍還,作法固深哉!

二十六、張彥澤賣國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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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石晉,彰義節度使張彥澤率兵拒契丹,不戰而降,為契丹前導,斬關而入宮。縱兵大掠。與閣門使高勛有怨,殺其叔及其弟,並殺宰相桑維翰等。都城為之一空。迫晉主重貴草詔迎降,左右皆流涕。晉王使人詔彥澤求援,笑而不應,徙晉主於開封府。契丹主怒其專恣,遂斬彥澤於北市,仍命高勛監刑。勛乃剖心以祭死者。凡被害之家,破腦取髓,爭臠其肉。

論曰:賣國於夷,俘主為虜,主泣求援,臣笑而佞,張怨屠城,欲族高勛。高勛監刑,反剖爾心,孰謂天道不臨汝身?

二十七、劉黑闥鋤菜為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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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闥,彰南人。少驍勇。初事王世充,使守新鄉,為竇建德所虜,署為將軍。屢將奇兵克敵,封東漢公。及唐滅世充,建其故將有居閭里為民患者,詔悉征之。於是,高雅賢等,懼罪謀亂,因相與詣彰南,約黑闥起兵。時黑闥方家居種蔬,即殺耕牛饗眾,定計聚眾,襲縣據之,自稱大將軍。諸州響應,兵勢大振。半歲之間,盡復建德舊境。唐高祖武德三年,黑闥自稱東漢王,改元。唐遣秦王世民征之,大敗,奔突厥。至饒陽,從者數十人,餒甚,為其將葛德威所執,送唐斬之。臨刑嘆曰:「我方在家鋤菜,為高雅賢所從至此!」

論曰:彼鋤菜者,去帝王遠甚,甘心做賊,死而後悔。此班彪所以作《王命論》乎!

二十八、魏博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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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魏博節度使田承嗣選募驍勇五千人為牙將,厚其給賞以自衛,名「外宅男」。自唐藩鎮禍起,皆得自稱留後。故魏博之卒日益驕橫,往往誅族舊帥而易之。天子拱手而已。自史憲誠以來,五六十年皆聽命於牙軍,力不能制。唐昭宣天祐二年,魏博節度使羅紹威借朱全忠之兵,潛遣人入營,斷其弓弦甲襻,合擊殪之。凡八千家,嬰孺無遺。

論曰:上好禮,則民易使也。唐自藩鎮不掉,故軍吏亦得長其傲。此上之人有以教之也。日坑八千,天之怨積惡甚矣哉!

二十九、陳友諒弒主為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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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諒,沔陽漁人子。嘗為縣吏,不樂。元至正十七年,會徐壽輝兵起,往從之,為簿書掾。領兵為元帥,攻掠諸郡。友諒攻破龍興,壽輝欲徙都之。友諒恐不利,謀弒壽輝,遂自稱帝,國號「漢」。驕奢無度。至正二十三年,我太祖諸將擊之,大戰鄱陽湖。友諒中流矢貫顱而死,其子陳理敗降。後有以友諒鏤金床進者,太祖曰:「此與孟昶七寶溺器何異?以一床工巧奢靡如此,安得不敗?」立命毀之。

論曰:按友諒功業,已成犄角,幾鼎峙矣。至其謀弒壽輝,是篡賊也。賊安能成大業乎?蓋天生此輩,為我太祖作獺耳。鄱陽貫顱,摧枯拉朽,殆天授非人力也。嗚呼,皇明巍巍大哉!

卷二淫十九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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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楚平王納婦鞭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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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楚靈王子,名棄疾。其在蔡也,鄖陽封人之女,奔之,生子建。王使伍奢、費無極為之師,如秦為太子建娶婦。婦好,未至。無極曰:「秦女好,可自娶之,為太子更求婦。」乃自取秦女。無極得罪太子,因怨伍奢,乃讒之王:「自無極入秦女,太子怨,皆伍奢教之。奢有二子,他日助太子,不能無望於王。」王囚伍奢,欲召其二子誅之。奢之子伍尚至,伍員不至。奢曰:「員不至,楚其旰食乎?」楚遂殺奢及尚。員走於吳,為吳行人。平王死,昭王元年,員帥吳王闔閭與唐蔡俱伐楚。昭王出奔。員掘平王之墓,鞭其屍。闔閭盡妻其後宮,士大夫盡妻其士大夫之妻。三旬而後去。

論曰:棄疾以亂立,以淫亡,而不免鞭屍之禍。無極逢惡工讒,卒亦不免於誅。天道明威,各以類應,可不畏哉!

二、吳王闔閭淫虐楚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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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闔閭弒王僚以自立,從伍員之謀,大敗楚師。五戰而入郢,以班處宮三旬而秦救至。越勾踐聞吳王在楚,亦起兵伐吳。吳遂引兵還吳。十一年,闔閭帥師伐越。勾踐禦之,陳於檇李,大敗之,使死士以戈擊闔閭。傷將指,取一屨而還。闔閭遂死於軍,命其子夫差曰:「爾勿忘勾踐殺爾父也!」三年,乃報越。

論曰:怨毒之於人,甚矣哉!以淫報淫,以暴易暴,吳楚之怨深,而越得其瑕,螳螂相角無已時也。後吳越構兵,而楚仍稱霸。

三、齊襄公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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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齊襄公,僖公子也。女弟為魯桓公夫人。公內奸焉。既嫁,夫人與桓公數如齊。襄公亂不止。桓公知之,怒夫人。襄公使力士彭生拉殺桓公於車上。魯人以為讓,公乃殺彭生,為魯除醜焉。是年冬十有二月,襄公獵沛邱,見彘,從者曰:「彭生也。」公怒射之。彘人立而啼。公懼,墜車傷足,失屨歸,為無知所殺。

論曰:《春秋》記桓公十七年,公與夫人姜氏遂如齊,因會濼而入齊。故曰遂誌不謹也。桓公之死,其在敝笱時乎?齊襄公內亂,禽行既無不道,至魯莊忘仇縱母,復有於師於防於聚之會。《春秋》特書,不一而足,戒亂倫也。迨彭生現彘,身弒而嗣殘,則禮之於人國也,大矣!

四、魯莊公割臂私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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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桓公為彭生殺於齊,公子同生,立為莊公。母夫人以殺桓公故,留齊不敢歸。莊公復娶齊女哀姜為夫人。娣曰叔姜,從生子開。哀姜無子。二十二年,莊公臺上見孟女而悅之,割臂而盟,許立為夫人。生子班。公愛孟女,欲立班為太子,問弟叔牙。叔牙欲立公弟慶父。問弟季友,友請立班。公遂使人鴆殺叔牙而立班。莊公卒,慶父與哀姜私通,欲立叔姜子開,使圉人犖殺公子班於黨氏。初,班亦常與犖爭戲梁氏女,有怨,故及之。班死子,開立,是為公。慶父與哀姜通益甚,乃謀殺其子公而立慶父。魯人怒,欲誅慶父。慶父奔莒,遂自殺。時齊桓稱霸,聞哀姜亂魯,召而殺之,以屍歸魯。

論曰:余按魯世家,蓋三世淫報矣。魯惠公妾生子息,是為隱公。為公子時,娶於宋,女至而美,惠公奪為夫人,生子允。惠公卒,聽公子揮之言讒,允弒隱公而自立,是為桓公。桓公娶齊女,齊襄公淫之。公為彭生所殺,一報也。桓公生子同,是為莊公。公夫人哀姜,淫於慶父,殺公子班而立慶父,二報也。莊公割臂私孟氏女,生班,班亦與圉人犖爭梁氏女而為所殺,三報也。雖天之禍淫,歷歷不爽,而淫氣所結,綿汙數世。或亦家法乎哉!貽厥孫謀,可不慎歟?

五、衛宣公奪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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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宣公蒸於夷姜,生太子伋。伋娶齊女美,未入室,宣公悅而納之,更為太子娶婦。宣公得齊女,生子壽、子朔。自以為奪太子妻也。常心惡而欲廢之。予太子以白旄,使於齊,而令盜遮殺白旄者。且行,子朔之兄壽知其謀,不忍,謂太子曰:「界盜見太子欲使白旄,因而殺之,可勿行!」太子曰:「逆父命求生,不如遂行。」壽見太子不止,盜白旄先往,以代太子死,盜見白旄,果殺之。壽死而太子後至,謂盜曰:「所當殺乃我也。」盜並殺太子以報宣公。宣公立朔為太子。國人不平,逐朔而立弟黔年。衛遂亡。

論曰:禍有慘於自殺其子者哉?殺一子而二子爭死焉。謂非天乎?宣公殺伋,非殺子也,姦奪婦也。壽代死,非報兄也,仇亂母也。禍以姦成,倫以淫滅,天之巧報也。亦嚴且當矣!新臺之詩,所以悲有乎?可與平王鞭尸之報參觀。

六、明皇納壽王妃致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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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開元二十三年,冊壽王妃楊氏。壽王瑁,玄宗第十八子也。天寶四年,玄宗註意後宮,無當意者。或言壽王妃楊氏之美,帝見而悅之,令妃自以其意,乞為女官,號「太真」,潛內宮,寵遇異常,宮中號為「娘子」。凡儀體皆如皇后,更為壽王娶郎將韋昭訓女。四年八月,遂以太真為貴妃,贈其父楊立琰兵部尚書,以從兄銛為殿中少監,為附馬都尉,三姊皆賜第京師,奉朝請,封國夫人。從祖兄釗,善樗蒲,出入禁中,賜金紫,更名國忠,為司空,領四十餘使,貴振天下,貴妃寵冠後宮,每乘馬則高力士執轡授鞭。織繡之工,專供貴妃院者七百人。妃欲得生荔枝,歲命嶺南馳驛飛送。民間歌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看女卻為門楣。」貴妃寵胡人安祿山,為假子,出入宮掖,醜聞於外。天寶十五年,安祿山反,玄宗奔蜀,楊貴妃及國忠等皆伏誅。於是,盜賊蜂起,屠滅郡縣,不可勝計。太子即位於靈武,唐室遂衰。

論曰:玄宗初政,天下想望風采,似亦有為主也。及後,杲杲日出,為月所食,而眾星宵亂矣。語云:馬醻躓車,惡婦敗家;床第之言,三世不安。明皇之謂也。

七、三女滅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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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語》曰:周共王遊於涇上,密康公從。有三女奔之,密母曰:「必致之王。夫獸三為群,人三為眾,女三為粲。王曰:不掩群,公行下眾,王御不參一族。此粲美之物也。眾以美物歸汝,而何德以堪之。王猶不堪,況爾小醜乎?小醜備物終必亡。」康公久而不獻。一年,王滅密。

論曰:女,陰象也。女之美則陰叢矣。陰叢而陽消矣。治亂之所生也。維國曰:女戎維家。曰:婦索三女成姦。密母其知道歟?

八、齊懿公奪驂乘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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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公,齊公子,商人,弒其君舍而自立。其為公子時,嘗與丙歇之父獵,爭怨。及即位,斷丙歇父足,而使丙歇僕。閻職妻美,納之宮中。而職驂乘。五月,公遊於申池,而歇與職浴,戲職。曰:「斷足子!」歇曰:「斷妻者!」兩人怨謀,弒懿公於竹中。

論曰:刖其父而御其子,奪其妻而近其夫,欲不亡得乎?然商人弒其君,有天道焉,不徒禍淫也。

九、陳靈公衷衣伏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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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陳靈公與其大夫孔寧、儀行父,皆通於夏姬。夏姬者,陳大夫徵舒之母也。靈公嘗衷夏姬之衣戲於朝。大夫泄冶諫曰:「君臣淫亂,民何效焉?」公不聽,復殺泄冶。十五年,公與孔寧、儀行父飲於夏姬家,公戲二子曰:「徵舒似汝。」二子曰:「亦似公。」徵舒聞之,怒,伏弩廄門,射殺靈公。孔寧、儀行父奔魯,為人所殺。

論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靈父衷衣而戲,南冠即淫,君臣之大倫滅矣。單襄公所以知其亡也。

十、齊莊公登臺被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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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公,齊靈公子,名光,為靈公所廢。大臣崔杼迎而立之。初,棠公妻好,崔杼娶之。莊公與之通,數如崔杼家,以崔杼之冠賜人。崔杼怒,嘗欲與晉合謀襲之,不得間。公笞宦者賈舉,舉怒公,遂為崔杼間以報怨。正月,莒子朝齊,公饗之。崔杼稱病。公問崔杼病,遂從其妻。妻與杼謀,閉公不得出。登臺而請解,不許,遂射殺之。

論曰:齊太史書:崔杼弒其君。然則,杼過乎哉?曰:此為臣道訓也。夫天道則直報之耳。使杼能棄妻而逃,不為公臣則完矣。天豈無殺淫君之手乎?

十一、周幽王一笑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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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周太史伯陽曰:夏后氏之衰,有二神龍止於帝庭,自言曰:「余褒之二君。」夏帝卜之,殺與去之,皆不吉;卜請其,而藏之乃吉。於是神龍亡而在櫝焉。及夏、商,傳其器而不敢發。至厲王之末,發而觀之,流於庭,不能除。使婦人裸而噪之,為元龜,入王後宮。後宮之童妾遭之,遂孕,無夫而生子。懼棄於路。及宣王時,有童女謠曰:「弧箕服,實亡周國。」宣王聞之,適有賣是器者,使執而戮之。逃於道,見鄉者後宮童妾所棄妖女,啼於路而收之,亡奔於褒。女長而美,後褒人有罪,入其女於王以請贖。以女子出於褒也。故曰「褒姒。」當幽王三年,王之後宮見而愛之,生子伯服,竟廢申後及太子宜臼,以褒姒為後,伯服為太子。褒姒不好笑。周制: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烽,諸侯皆來援。王欲以褒姒笑,乃大舉烽燧。諸侯至而無寇,褒姒遂大笑。幽王悅之,為數舉烽火,諸侯益不至。有號虢石父者,佞巧善諛,好利,王用之為卿。幽王九年,太子宜臼奔申。王欲殺太子,求之申侯,不與。王伐之。申侯乃與人召西誇犬戎共攻王。王舉烽,兵不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褒姒,盡取周賄而去。於是諸侯共立宜臼為平王,東遷於洛邑。周室遂微。

論曰:降於庭,夏書近怪,誠有之乎?厚積三代,淫氣至周始發毒焉。其天數耶,非耶?褒姒不寵,老宮中耳,何能妖人。廢嫡立褒,而後淫氣得而報之矣。女戎何代無之?無如王之不御何!吾不欲人之援,詭怪以自解也。

十二、晉厲公外嬖致禍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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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公多外嬖,鄢陵之勝,欲盡去群大夫而立諸姬兄弟。寵姬兄曰胥童,嘗與至有怨而嬖於厲公,嬖人夷陽五、長魚矯,皆有寵於厲公。,奪其田,咸怨之。欒書又怨至不用已計,遂敗楚師,乘間使楚公子茂告公曰:「鄢陵之戰,實至召楚,欲作亂,納子周立之。」公告欒書,欒書曰:「其有焉。試使至聘於周。」欒書使周見之。」以實其言,公覘信之焉。遂怨至。八月,厲公獵,與姬殺禽而飲。至以豕進,寺人奪之。至射殺寺人。公怒曰:「季子欺余!」公將作難,胥童曰:「必先三,族大多怨。」公曰:「然。」胥童、夷陽五以兵八百人襲殺三。又欲殺欒書,不果,遂使胥童為卿。厲公避嬖人匠驪氏之家。欒書、中行偃襲捕厲公而弒之,葬之於翼東門之外。以車一乘,胥童等伏誅。迎立周為悼公。至晉平公元年,亦滅欒書宗。

論曰:《左傳》至獻捷於周,驟稱其代。單襄子曰:溫季之亡乎,怨不在明,不見是圖。是年而晉殺三,固不在美男破老之時,知有翼門之禍矣。偏聽成奸,故竈不要煬也。

十三、呂不韋嫪毒春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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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王四十二年,以其太子安國君之中男子楚質於趙。時秦攻邯鄲,子楚久趙禮衰,困乏不得志。陽翟大賈呂不韋遊趙見之,曰:「此奇貨可居。以五百金結楚歡,賫千金西入秦為之遊說。」時太子愛姬華陽夫人無子,以不韋力得立楚為子。不韋取邯鄲歌姬與居有身,使子楚見而悅之,因釣奇以獻。其姬及期生子政,子楚以姬為夫人。秦昭王五十年,子楚與不韋謀,去趙歸秦。昭王薨,太子安國君立,為孝文王。子楚為太子。一年,孝文王薨,子楚立,為莊襄王。三年,薨,太子政立。太子政者,不韋進姬所生子也,計二王共立四年薨,而及太子政,疑不韋有力焉。是為始皇。始皇幼,以不韋為相國,號仲父。進姬為太后。太后與不韋私通。及始皇壯,太后淫不止。不韋乃私求大陰人者為舍人。以其陰關桐輪而行,以啖太后,拔須眉納之宮中為宦者,日夜侍太后,與不韋淫亂。太后又有身焉。當是,不韋家僮萬人,食客三千餘人。家僮亦數千人。始皇九年,有人告謀反與太后通,事連相國呂不韋。於是秦王下吏治,夷三族,不韋飲鴆而死,秦亦夷其族。先是,楚有黃歇者,遊學博聞,事楚頃襄王有功,封於江東為春申君。能下士,食客珥珠履者三千人。楚王無子,歇私幸李園女弟有身進楚王,生男,立為太子。王貴幸李女,李園用事,妒春申君,恐泄其謀,陰伏死士於棘門之內,斬春申君。使吏滅其家。

論曰:不韋居人為貨,借色穿窬,子母之術大矣!卒至器漏身滅,則亦亡其本矣。拔須,春申進李,何淫報之相踵也耶?

一四、楊貴妃兄姊驕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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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楊立琰女也。開元初,冊為壽王妃。玄宗聞其美,納之宮中,號「太真」。遂以為貴妃。妃肌肉凝膩,神采光艷。帝寵昵之,後宮無與倫者。兄釗不學無行,素善,能揣摩人意。上見而悅之,恩幸日隆,一歲遷十五使。帝更其名曰「國忠」,位至司空,與弟銛、錡,皆任近要。貴妃姊三人,皆有才色,上呼之為「姨」,出入宮掖,並承恩幸,封韓、虢、秦國夫人。賜第京師。窮其麗,一堂之費,動逾千萬。國忠與虢國夫人通,往來無度。三夫人從幸華清,皆會與國忠第,水陸珍饈數千盤,一盤費中人十家之產。或並轡走馬,不施帳幕,道路為之掩目。凡楊氏五家,各為一色衣以自別。五家各隊,燦若雲錦。國忠仍以劍南節度使旌節引於前,車馬、僕從充溢街衢。錦繡珠玉,鮮華奪目。國忠嘗謂人曰:「吾本農家,一旦緣椒房至此,未知稅駕之所,終不能致令名,不如且極樂耳!」范陽節度使安祿山,本以胡人,為上寵貴妃悅而幸之,嘗以錦繡為大繈褓,輿之宮中,名為「貴妃洗兒。」上賜金錢甚厚,命國忠娣弟皆與祿山敘兄弟,故祿山出入禁中,通宵不出,醜聞於外,遂致天寶之亂。天寶十四年,祿山反,帝出奔蜀,獨與貴妃姊妹皇子妃主及親近宦官、宮女出延秋門,其皇孫、妃主在外者,皆委之而去。中外大擾。至咸陽,日中猶未得食,命軍士散詣村落,求乞麥飯。諸妃主以手掬之,須臾而盡。夜半至金城縣,民逃驛無燈,帝與軍士相枕以臥,貴賤無復辨。明日,至馬嵬驛,將士饑疲,日中無食,皆忿怒以禍由國忠,遂於馬上殺之。及三國夫人,以槍揭其首。陳元禮劫帝縊貴妃於驛庭。楊氏滅,軍中皆呼「萬歲」。

論曰:蓋聞情者弱骨之媒,愛者醉心之蘗。星眸粉黛,名為伐性之斧斤;狐媚嬌癡,號作登床之機弩。況假合能得幾時?玉質珠顏,轉眼而雞皮鶴發,好醜原同一味。金床象枕,回頭而骨冷魂消。愚者,沈焉;達者,笑之。故琴瑟取諸《關雎》,樂而不淫。床第戒乎牝雞,禮以防亂。乃有唐多穢,兆自開邦。兄收弟婦,有忝日角之雄;君子納父姬,忽代月升之女主。點籌借籌,投子聞聲。此皆歷代醜蹤,纘述祖武,亦不爽矣!逮至玄宗,恣情漁色,納子婦而號太真,寵妃姊耐封列士。華清水滑,凝脂流合歡之香;繡嶺塵飛,連騎貢側生之笑。堂開錦繡,排甲第於雲霄;門列戟,擲泥沙於金玉。或聯鑣則雲錦迷天,或狎坐而珠璣滿地。雕麟織鳳,羅紈窮天女之工;玉鱠冰鱗,水陸盡小民之血。以茲淫風相煽,陰氣乘權。蛾眉嬌妹,鴛鴦入鶺鴒之群;碧眼胡兒,虎豹結狐貍之黨。洗耳之金錢一人,漁陽之鼙鼓忽來。鳳輦雲奔,馬嵬塵起。路旁棄霓裳之寶器,道隅走乞食之王孫,遂使蠐頸投繯,羊頭貫槊。七夕密約,化為冷煙三峽淋鈴銷魂夜雨矣。不亦悲哉!然後知玉碎香殘,前日之珠翠也。鼙鼓征塵,前日之歌舞也。手掬麥飯,前日之珍饈也。以槍揭首,前日之劍南旌節也。樂極而悲來,物窮而理返,是故君子土木形骸,電光富貴,性不以情移而不識以愛亂,蓋審於濃淡久暫之間,不以彼易此也。

十五、武三思穢亂唐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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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思者,武后之侄。則天初,廢帝欲傳位三思。狄仁傑以姑侄子母孰親諫,遂不果。卒以三思為內史。唐神龍元年,張柬之等舉兵討武氏之亂。二張既誅,中宗復位,以帝女安樂公主適三思子崇訓。宮人上官婕妤黨於武氏,為之先容,故復三思為司空。婕妤辨慧能文,與三思通,復薦於韋后。帝嘗使後與三思發陸,為之點籌,故三思得與後通,出入宮掖。武后之勢復振,遂封張柬之等五人為王,而後殺之。以宗楚客、周利用等為耳目,時人謂之「五狗」。景龍元年,太子重俊起兵攻三思,及其子崇訓皆死。景龍四年,韋后與上官婕妤為臨淄王隆基所誅,復暴三思尸於市。

論曰:中宗徇房陵之盟,復辟奉婦,已無陽綱矣。至於筐傾覆而不能制,卒死其手。蓋陰孽為疾,除之不凈,唐室穢運未終耳。龍盡狗來,倏焉傾覆,語云「寵臣不敝軒」,信矣夫!

十六、張昌宗兄弟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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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既亂唐為周,廢帝鴆子,內行愈不正。張昌宗、易之,皆年少,美姿容,太平公主薦之內侍,皆為武后所幸。常傅朱粉衣錦繡,賞賜不可勝計。武承嗣、三思、宗楚客等皆候其門,爭執鞭轡,謂易之為五郎,昌宗為六郎。改控鶴監以易之為奉宸令。每內殿曲宴,太后便衣羽衣,吹笙乘木鶴於庭中。文士皆賦詩以美之,稱為子晉後身。又曰蓮花似六郎。兄弟競尚豪奢,中外側目。弟昌儀為洛陽令,請屬公行。有選人薛姓,以金五千兩賄昌儀。昌儀以屬天官侍郎,後失其名,遂舉在銓,姓薛者六十餘人,悉留註官。其權如此。嗣聖十八年,封昌宗爵鄴國公。神龍元年,后不豫。張柬之舉兵討亂,詣東宮迎太子,斬昌宗、易之於廡下,梟首槁街。

論曰:明月作盡,眾星自出。陰氣淫賊,玄狐入室。汙泥涅淄,妄擬蓮花。五王舉義,拔根抽芽。以丈夫之妄婦,事女子之官家,豈偶然哉!吁嗟兮,黃臺之瓜!

十七、和士開佞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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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士開為齊黃門侍郎,以善握槊彈琵琶有寵於胡太后。出入臥內,齊主委任之,與婁定遠等俱用事。時號「八貴」。尉趙郡王高睿請出之。士開以美女、珠簾結定遠為援,遂殺睿。以士開為尚書令,與宦婢陸令萱、穆提婆相依附,為之養子,威權日盛。朝士幹進無恥者,呼為假父。士開嘗傷寒,醫云當服黃龍湯,士開有難色。有候之者,先嘗一飲而盡。其好佞如此。天元五年,瑯邪王儼矯詔殺之。陸令萱、穆提婆為周所殺。

論曰:情之不為者,君子有以恥之。吮癰舔痣,嘗糞拂須為甚甘而當之無愧,何哉?曰:求富貴也。夫內為人之養子,外必為人之假父,譬如放債取償,以利牟利也。他日瑯邪之誅,奧竈俱焚,則獲罪於天矣。

十八、丹陽太守妻徐氏報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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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帝時,吳丹陽太守孫翊為其督媯覽、丞戴員所殺。妻徐氏甚麗,覽欲逼而納之,徐紿之曰:「乞須晦日,設祭除服,然後聽命。」潛使所親呼翊舊將孫高、傅嬰等與共圖覽。高、嬰涕泣許諾,密呼翊所恩養者二十餘人,與盟殺覽。及晦設祭,徐氏哭泣盡哀畢,及服艷服,薰香沐浴,言笑歡悅若得意者。覽密覘之,果不復疑。因呼高、嬰匿室中,使人召覽入,遂殺之。即率余人就外殺員。徐氏還衣縗絰,奉二人首以祭翊墓。吳孫權聞之,震服,族誅覽、員餘黨,以高、嬰二將為牙門將軍。

論曰:士君子當途窮志變,賣君父以圖全者多矣。即能奮誌以死而博節義之名,猶寥寥也。徐氏夫人耳,全身而報仇,能不落人手而甘心焉,智勇過人遠矣。嗚呼!殺人而淫其室,天之所殛。徐氏殆憑之歟?

十九、元順帝淫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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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十三年,以哈麻為丞。哈麻,奸邪傾巧,以淫術媚於上。有西番僧善行房中運氣之術。號「演揲兒法」。又有僧伽真,善秘密法。皆以淫戲為樂。哈麻進於上。上習之。嘗謂上曰:「陛下尊富極矣,不過保有見世而已。人生幾何,當受此秘密,大喜樂禪定。」於是,元帝大悅,詔以西番僧為司徒,伽真為元國師。各取良家美女,奉之謂之供養,帝日從事於其法。廣擇天下女子,以求淫樂。君臣縱欲,男女裸處,群僧出入無禁。醜聲外聞。帝性巧善劍,製龍舟於內苑,長一百二十丈。行舟,龍首尾眼爪皆動。遊觀山海,於宮中晝夜不息。時中原大亂,天變屢作:龍鬥於樂清江,天火燒萬餘人;天鼓鳴於絳州,空中有戰鬥聲;大都晝晦如夜者,旬有五日,至正二十五年春,日旁有一月一星,山東赤氣千里。我明太祖起兵滁陽,所至皆歸款。元帝北奔,遂以滅亡。

論曰:天寒冰霜,陰道閉藏。夷狄百年,盤據我邦。長夜大明,日月頓光。腥一掃,我武維揚。人紀天道,禮樂孔彰。峻極於天,悠久無疆。

卷三殘三十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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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蚩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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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姜姓,炎帝裔也。好兵喜亂,作刀戟大弩以暴虐天下,兼並諸候,貪欲無度。炎帝榆罔不能制,命居少顥,以臨西方。蚩益肆其虐,出炎水,登九淖,以攻炎帝於空桑。炎帝避居涿鹿。軒轅乃命師攻之,戰於涿鹿之野。蚩尤能作大霧,軍士皆迷。軒轅為指南車,以示四方,遂擒蚩尤,戮於中冀,因名其地曰絕轡之墅。

論曰:嗟乎!害氣伏陽,天開殺伐。疑戰萬年,玄黃其血。君子慎之於扶抑間矣。

二、舜殛四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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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太史充曰:舜臣堯,賓於四門,流四凶族。渾敦、窮奇、檮杌、饕餮,皆惡獸也。能為害人,故天下之人,目為四凶。投諸四裔,以禦魑魅,故虞書曰:賓於四門,四門穆之,無凶人也。堯十有一載,殛鯀於羽山,放兜於崇山,流共工於幽州,竄三苗於三危,四罪而天下咸服。

論曰:書契在唐虞者,不可考矣,故四凶之惡無聞焉。曰鯀方命圮族,治水績用弗成,兜比周罔上,共工史觸天,女禍補之,三苗遺種至今存,詎可盡信乎?姑闕而不論云。

三、桀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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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桀,名癸,貪狠無道,能申勾鐵,負其才力,不務德武,傷百姓。伐有施氏,得妹喜而嬖之,為瓊室象廊,瑤臺玉床,行淫縱樂。殺諫臣關龍逢,召湯囚之夏臺。湯修德,諸侯皆歸。率兵伐桀,桀走南巢,放而死,湯乃踐天子位,代夏以有天下,國號:「商」。商傳二十八主而生帝辛,謂之紂。紂資辨捷敏,材力過人,拒諫飾非。愛妲己,作新淫聲。北裏舞,酒池肉林,使男女裸逐,為長夜之飲,縱淫樂。重刑辟,百姓顫怨。為炮烙之型,醢九候,脯鄂侯。西伯聞之竊嘆,並囚西伯。賂以美女奇貨,釋歸。西伯陰行善,天下三分有其二。以服事殷,西伯卒不伐紂。子發立,是為武王。天下叛殷,會周者八百國。紂猶淫亂不止,殺王子比干,剖其心視之。微子去,箕子佯狂為奴,民為之歌曰:「天曷不降威,時日曷喪?」紂聞之,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暴虐滋甚。武王乃率天下諸侯伐紂。紂發七十萬人距武王,皆倒戈反開周。二月甲子,紂走鹿臺,衣珠玉自焚死。

論曰:當桀之暴也,不知有南巢也。湯放見天道焉。然遂以此王天下,君臣之間,一大變局哉!而德盡數終,安得無鹿臺之孫子耶?武王又步其後轍矣。得失之於子孫,何若券也。予歷數夏殷,惟周享八百。孔子曰:文王可謂至德也已矣。吾從周,然而天道於此深焉矣。

四、秦始皇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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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名政,秦莊襄之子,呂不韋之姬所生也。鷙膺豺聲,剛毅深戾。初並天下,以咸陽不堪居,起七十餘萬人築阿房宮,連絡三百餘里。惡先王之道不便,用李斯謀,焚書坑儒。鑄金人十二,聚天下之兵。築長城以避胡,遊四海以求不死藥。頌功勒石,自以為萬世有天下也。三十六年,有使者夜行過華陰,鬼遺使者璧,曰:「為我遺東君,今年祖龍死。」明年,巡東海,至瑯邪,西至平原津而病,崩於沙邱。丞相李斯恐變,為置涼車中,載鰒魚亂其臭。通宦者趙高,殺太子扶蘇而立二世。二世為高所弒,傳立子嬰。項羽入咸陽,燒秦宮闕,殺嬰亡秦,計十四年而國亡。

論曰:吾讀太史公《秦本紀》,乃知秦之積惡深矣。習戎狄之行,棄禮樂之化,自商君刻深,至政而愈振焉。棄天滅人,古未有者。死未寒而地分,至二世而督責愈力,欲不亡得乎?嗚呼,鬼物遺璧,賊臣滅宗,天之報亦彰矣哉!

五、項羽烏江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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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名籍,楚將項燕後。長八尺,力能扛鼎,才氣過人。秦亂殺守令起兵,立楚懷王孫心為義帝。喑啞叱咤,萬夫皆發,所過城邑無不屠滅,殺楚卿子冠軍宋義,坑秦降卒二十萬人於新安。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寶貨婦女而東,自立為西楚霸王。背約不王漢,徙義帝於長沙,陰使其將季布殺之。數敗漢,多殺傷,睢水為之不流。漢五月圍羽垓下,兵散,漢皆楚歌。羽夜飲帳中,怨歌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泣數行下。冒圍走,陷大澤中,東渡烏江,曰:「天亡我也!無顏見江東父老。」遂自刎。漢將王翳取其首,余騎踐踏爭割,分其體為五。項羽遂亡。

論曰:羽重瞳絕力,用兵若神,亦人傑哉!乃功成弒主,滅信好殺,欲以人力勝天,不亦悖乎!雖然,秦惡極矣,非羽不能報也。天生羽而報秦,則羽之材亦天授也。然則,君子當用天,不當為天所借也。

六、齊王驕暴擢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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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滅宋而驕,乃侵楚及三晉,欲並二周為天子。狐正議之檀衢,陳舉直言殺之東閭。燕昭王日夜撫循其人,益以富實,乃謀伐齊。於是,使樂毅約趙、啖秦、連楚及魏。諸侯害齊王之驕暴,皆許之。燕悉起兵,使樂毅為上將軍,並將秦、魏、韓、趙之師以伐齊。戰於濟南,齊師大敗,王出走。毅入臨淄,取寶物祭器,輸之於燕。燕王親之濟上,勞軍行賞,封毅為昌國君,留循齊城之未下者。齊王之衛,衛君辟宮舍之,稱臣供具。王不遜,衛人侵之,去奔鄒魯,又有驕色,鄒魯不納,遂走莒,楚使淖齒將兵救齊,因為齊相。楚欲燕齊地,乃執王而數之曰:「千乘博昌之間,方數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曰:「知之。」羸博之間,地拆及泉,王知之乎?」曰:「知之。」「有人當闕而哭,求之不得,去則聞重聲,王知之乎?」曰:「知之。」齒曰:「雨血者,天以告也;地拆者,地以告也;當闕而哭者,人以告也。而王不戒焉,何得無誅?」遂擢王筋懸之廟梁,宿夕而死。

論曰:齊自伐燕之亂,五旬而舉者,至是殆三十年矣。至王驕殘,燕一舉而墟其國,天道好還,詎不信耶?迨一傳而至建,松柏興歌,其國遂滅。然則,強弱虛盈,更叠為之矣。

七、白起坑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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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善用兵,為秦昭王將,封武安君。伐趙長平,報上黨之怨也。趙受反間,以趙括代廉頗。括屢戰不利。秦遮絕趙糧道,降趙卒四十萬人。起恐為亂,挾詐而盡坑之於長平。血流成川,沸聲若雷,前後斬首虜無計。趙割地以和。明年,秦復攻越邯鄲,遣兵不果行。秦王怒,賜之劍使自載。死之日,引劍將自刎曰:「我何罪於天而至此哉?」良久曰:「我固當死矣,長平坑卒數十萬人,是足以死。」遂死。

論曰:誅降殺順,大不義也。弱鳥投人,猶為依依。一日而坑四十萬,為造物忌必矣。何至引天咎?曰「是足以死?」然而亦已晚矣!

八、商鞅作法自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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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鞅,衛之諸庶孽公子也。好刑名之學。事魏為中庶子,魏不用而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求見,說以強國變法之令,峻刑尚功,逆民反古。令既具,立木以南門,予徙者五十金以示信。民之言不便者以千數。太子犯法,黥其師公孫賈,刑其傅公子虔,又劓之。民始趨令。為大築冀闕宮廷於咸陽,自雍徙都。令民父子兄弟同室相禁,有連坐告奸之法,有棄灰、偶語、腹誹之刑。決獄渭水盡赤,赭衣滿道,民無完膚。雖日富強而民不堪命。行之數年,鞅伐魏,欺虜公子,盡破其軍。魏獻河西之地,秦封鞅為商君。商君相秦十年,孝公卒,太子秦惠王立,發吏捕商君。商君亡至關下,欲舍客舍,舍主曰:「商君法嚴,舍人無驗者坐之。因不納。」商君曰:「嗟乎!為法之弊一至此乎!」因走魏,魏弗受,曰:「商君,秦之賊,弗歸不可。」遂納之。秦惠王車裂商君於市,滅其家。

論曰:先王知人情之不可以法治也。養老恤孤,尊德序禮,而民猶不返古。至於刑罰,羈縻之而已。嘗按商君開郡縣阡陌,後世亦有便之者,但陰狠峭深,操之太急,是欲以秋冬之氣治天下者,求陽和得乎?故作法自弊,而秦亦以亡天下。詩曰:得人者興,失人者崩,怨毒之於人甚矣哉!

九、晉司馬氏自剪宗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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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武帝司馬炎篡位自立,因懲魏孤立之弊,欲大封宗室以自強。故兄弟皆封王,假節授以大郡,得督中外諸軍事。國中長吏皆得以自選。及武帝崩,傳位惠帝。趙王倫以平賈后之亂,自為相國,加九錫,殺淮南王允及諸大臣。永寧元年,遷帝金墉城,殺太孫臧,倫自稱皇帝。齊王、成都王穎、河間王顒等迎帝還宮,收倫及其子皆賜死,凡內外殺十餘萬人。

齊王以平趙王倫之亂,自為大司馬輔政,加九錫,與穎、顒相圖。驕晏樂蕩,不入朝省,拜百官不告,嬖寵用事。中外失望。河間王顒聽長吏李含之謀,表陳問罪,請檄長沙王義討,以成都王穎輔政,遂使張方舉兵趨洛陽。義入宮輔天子攻,斬之。是日大戰,矢集御前,群臣死者相枕。

初,河間王顒以李含謀,欲齊王殺長沙王義而後討之,廢帝立穎,因乘便圖穎自立。不虞義遂誅,不如所謀,因嫌義居內有功,不得逞其欲,顒與穎遂表義爭功擅政,請遣義還國,乃以張方、陸機為都督,將兵二十餘萬,中洛陽奉帝入芒山。張方入就城大掠,死者萬計。東海王越收義,使張方炙殺之。穎入京為丞相,尋還鄴。

司馬顒表穎為皇太弟,自為大宰。穎僭侈日甚。東海王越奉帝征穎,檄召四方兵十餘萬。東安王司馬由勸穎出迎請罪,穎不從。遣石超拒戰。乘輿敗績,帝頰中三矢,侍中嵇紹死之。穎執帝入鄴,改元,殺東安王由。及幽、并兵至,奉帝御犢車還洛陽,舍卒南奔。至於貸黃門錢三千,為帝道中買飯。帝喪履,納從者之履。窘踧無策,遂為張所劫,遷帝於長安。後軍府藏為空,太宰顒廢穎,以越為太傅。惠帝光熙元年,穎據洛陽復謀叛,為長史劉與所誅。

初,顒與張方劫帝,司馬越傳檄討張方,使人說太宰顒,奉帝還洛,約與分陜為霸,顒不從,及顒殺張方,送首於越,請和。越不許,遣將祁弘帥師攻之。顒逃入太白山中。帝從東還,內外皆服於越。越自為太傅,錄尚書事。帝中毒崩,越召顒未至,為南陽王模所殺。後永嘉五年,劉曜寇長安,模出降,亦為曜所殺。

司馬越以討張方之亂,奉帝東還,政由己出。惠帝即崩,懷帝元嘉元年二月,越殺故太子清河王覃及中書令繆播。帝舅王延等數十人,使將軍何倫領東海國兵數百人入宿衛,倫因抄掠公卿,逼辱公主,帝亦惡越專權,密詔茍晞討之。遂下詔。越遂憂死,以喪還葬東海。石勒率輕騎追之,戮其屍,曰:「亂天下者,此人也。吾為天下報之!」世子及宗室四十八王,皆死於勒漢,遂陷洛陽。劉曜、王彌、石勒皆引兵入室,大掠。殺太子詮等,發掘諸陵,焚宮廟佛寺,貴官宗室死者數萬人。劉曜自納羊後,遷帝及六璽於平陽。晉室遂微。

論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以其扶之者眾也。束箭難折,孤掌不鳴。王者有親親之經,所以為盤根固本計耳。典午氏以偏反交兵,引虎入室,卒至天下土崩,亦各不得其死,作法可不善乎?

十、晉景公膏肓入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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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魯成公八年,晉殺其大夫趙同、趙括。晉侯夢大厲,披發及地,搏膺而踴,曰:「殺余孫不義,予得請於帝矣。」壞大門及寢門而入。公懼。入於室,又壞戶。公覺,召桑田巫,巫言如夢。公曰:「如何?」巫曰:「不食新矣。」公疾病,求醫於秦。秦伯使醫緩治之。未至,公夢疾為二豎子,曰:「彼良醫也。懼傷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醫至,曰:「疾不可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達之不及,藥不至焉。不可為也。」公曰:「良醫也!」厚其禮而歸之。六月丙午,晉侯欲麥,使甸人獻麥。饋人為之。召桑田巫,示而殺之。將食,脹如廁,陷而卒。

論曰:宿冤之報,古有然矣。或曰鬼果有知者,或曰心氣所召者,吾嘗見人有虧心之行,多致奇疾異祟。至於懸符以避邪,媒巫以賂鬼,而現世得報焉。然亦有殺人而享長壽者,何耶?豈鬼亦有靈有不靈耶?抑將有所待耶?

十一、吳主嗜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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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主孫皓,每宴群臣,咸令沈醉,置黃門郎十人為司過。宴罷之後,各奏闕失。或剝人面皮,或鑿人眼睛。由是上下離心,莫為盡力。晉王浚上書武帝曰:「孫皓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皓死,更立賢主,則強敵也。願陛下無失事機!」晉咸寧五年冬十一月,大舉兵分道伐吳。吳將迎降,遂滅吳,執皓。

論曰:皓乘江東三世之資,恣重凶暴,以狂樂飲人而罔罪快刑,桀紂何加焉?至青蓋入平湖,雖天運有終,而樓船鐵鎖,固皓為之鸇獺也。他日語足折充,佞能卒歲,後猶稱其才也。不足觀矣。

十二、嚴延年母識天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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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年,漢宣帝五鳳元年為可東太守,陰鷙酷烈,冬月論屬縣囚,流血數里。河南號曰「屠伯」。母從東海來,見報囚,大驚,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因責延年曰:「幸得備郡守,專治千里,不聞仁義教化,生全愚民,顧乘刑罰立威,豈為民父母意哉?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我不意當老見壯子刑戮也。行矣!去汝東歸,掃除墓地耳。」後歲餘,延年以誹謗棄市。

論曰:「有此母乃有此兒,天何以報此母乎?天道無親,唯與善人。蓋延年之報,非母所得掩也。故仁人乃能事親。

十三、李廣終身不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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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李廣功高數奇,終不得侯。一日,謂術士王朔曰:「廣部下皆中人耳。借廣力封侯者數人,廣卒不封,豈相不當侯,抑命也?」朔曰:「將軍自念之,或嘗有所恨乎?」廣曰:「為隴西守,羌嘗反,誘降八百人,皆同日殺之,至今為恨。」朔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此將軍之所以不侯也。」先廣以罪失位,出獵至霸陵。霸陵尉不為禮,廣銜之。後廣復位為將軍,以術取尉,置麾下殺之。漢元狩四年,廣同大將軍衛青擊匈奴,失道當斬,亦引刀自刎。

論曰:廣善射,得士卒死力,稱漢「飛將軍」。報怨殺降,福量固不宏哉!功高不侯,既殺身而滅名,至李陵臣虜而宗遂滅。天之報廣,若或過焉。然而三世為將,道家所忌,君子已言之矣。

十四、齊桓公殺弟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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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齊襄公私文姜,殺魯桓公,為無知所弒。國中亂作,鮑叔牙奉公子小白奔莒,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糾奔魯。魯侯伐齊納糾。小白自莒先入,是為桓公。使鮑叔帥師取公子糾於魯,殺之於生竇,以管夷吾為相,稱霸焉。公好內寵,如夫人者六人。長衛姬,生武孟、無虧。少衛姬,生惠公元。鄭姬生孝公昭。葛嬴生昭公蕃。密姬生懿公商人。宋華子生公子雍。公與管仲屬孝公於宋襄公。雍巫有寵於衛共姬。因寺人貂以薦饈於公,亦有寵。公復許之立武孟。周襄王九年十月乙亥,齊桓公卒,五公子爭立相攻。宮中空,莫敢棺,屍在床上六十七日,屍蟲出於戶。易牙與寺人貂作亂,殺群吏而立武孟。至十二月已亥,乃棺。辛巳夜殯焉。武孟三月死,宋襄公以諸侯兵納公子昭,是為孝公。孝公卒,弟蕃殺孝公之子而自立,是為昭公。昭公卒,商人復弒昭公之子舍而自立,是為懿公。懿公被弒,齊人乃迎衛姬公子元而立之。齊禍始平。

論曰:甚矣,天之禍淫也。淫者陰氣,陰則殺傷隨之。故齊襄內行不修,身死而亂及子孫。生竇之慘,天其以報襄乎!至桓公以殺弟稱霸,陰孽成疾。及庶子一死,而內亂如糾之死者三焉。屍蟲出戶,床第之風流乎?偏反之遺臭乎?

十五、唐太宗喋血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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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祖李淵有三子,長曰建成,仲曰世民,季曰元吉。惟世民英武絕世,有帝王度,人皆歸之。高祖起兵關中,皆世民力,故卒成帝業。淵以建成實居長,立為皇太子,封世民為秦王,元吉為齊王。內外征伐,世民實任之。因以平薛仁杲、王世充、竇建德、宋金剛、劉武周、劉黑闥等,前後親歷百戰,世民功多焉。元吉素多凶德,建成長而無功,構隙相傾,以危世民。武德九年,建成夜召世民飲而鴆之,吐血數升得解。上謂世民曰:「首建大謀,削平海內,皆汝之功。吾欲立汝為嗣,汝固辭。觀汝兄弟似不相容,吾將遷汝居洛陽,如漢梁孝王故事。」將行,建成、元吉謀留之,不得住。又遣散秦府驍將,以益諸軍。忌尉遲敬德勇,譖於上,將殺之,世民固請得免。以上命逐房玄齡、杜如晦、程知節等。秦府智勇,驅遣將盡,相與謀殺世民益急。是時,世民腹心惟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等數人,勸之決計。六月四日,世民率長孫無忌等伏兵玄武門。元吉、建成亦皆勒兵入朝。至臨湖殿,世民返射建成,殺之。敬德射殺元吉。上聞變,曰:「不圖今日乃見此事。」遂降手敕,內外諸軍皆受秦王節制,以世民為皇太子。乃更殺建成、元吉諸子十人。帝自稱太上皇。八月,秦王即位,是為太宗。貞觀十六年,太子承乾謀反,魏王泰亦圖相傾。帝不知所立,因自投於床,舉刀欲自刎。褚遂良止之,遂立晉王而幽諸子於遠州。及高宗朝,武后殺宗室,滅太宗子孫殆盡。

論曰:手足而生疔毒,良約敷之不痊,則潰及腹心。割瘡斷肉者,輕重之勢也。太宗不殺兄弟,兄弟必殺太宗。太宗死而元吉復謀吞並,則宗社亡而神民無主,天治亂之大關也。鴟梟破斧,何累東山,所以有間然者,誅其身而復夷其後,彼孰非高祖之子孫乎?他日太宗兩子相謀,親見其事,投床拔刃之時,雄心盡矣。蓋猛虎萬物咸伏而不能不受害於毛間之蟲,力之所不能及也。當時武氏已在後宮,形之讖卜,得非巢刺之榻,兆其穢乎!黃臺瓜盡,始於豆釜箕然,比周公蔡仲之封,為不可及也已。

十六、齊蕭鸞滅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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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齊蕭鸞,既殺諸王,遂弒其主而自立。以兄子遙光為揚州刺史,立寶卷為太子。鸞有疾,以近親寡弱,而高武子孫猶有十五人,欲盡除之。遙光力贊以為當,以次施行。每屏人語畢,鸞遂索香火,嗚咽流涕,明日必大有所誅。遂殺河東王鉉等十人,太宗世祖及世宗諸子皆盡。鸞殂,寶卷立,臨喪大笑,以君臣為戲。與左右刀,敕殺大臣江祐、江祀、蕭坦之等,常以夜三四更,鼓聲四出,火光照天,幡戟橫路,遇人則立殺之。嘗至沈公城,有孕婦臨產,不能避,因剖腹視其男女。士民震驚,樵蘇絕路。又好擔幢,戴金箔帽,著織成褲褶,乘馬馳驅,晝夜不息。大起芳樂、玉壽等殿,窮極綺麗。鑿金為蓮花以貼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金蓮也。」百姓困盡,號泣道路。與潘妃在宮為戲市。巫覡詐云:「見先帝大嗔。」遂縛菇為高帝形,跪斬之,懸首苑門。及梁蕭衍起兵入建康,寶卷以金銀為鎧,飾以孔翠,騎馬宮殿,遊戲如常。雕鏤雜物,督工倍急。左右禦刁、法珍等謀為內應。寶卷方在含德殿調笙歌,遂入斬之,謚為「東昏侯」,誅法珍及潘妃,盡滅齊宗室而梁代。

論曰:卷為蕭鸞之子,鸞之所以為卷慮者,悉當其索香火流涕之時,惟恐高武之子孫有一之不盡,為吾後患。而不知為後患者,非高武之子孫也。不過代蕭衍先為屠滅耳。出爾反爾,貽謀燕翼,夫豈有毫厘之爽哉?

十七、呂后殺戚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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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太后,漢高祖妃也。剛毅有謀,佐高祖定天下。所誅大臣,皆出後力。生孝惠帝,為人仁弱。高祖嘗欲廢之而立戚姬子如意。賴留侯不果。高祖崩,後囚戚夫人,鴆趙王如意,斷戚姬手足,去眼耳,飲喑藥,使居廁中,命曰「人彘」。孝惠感憤崩,后稱制,自臨天下,封諸呂為王,女弟呂嬃為列侯,以所幸審食其為丞相,使呂台、呂產、呂祿統南北軍。又以女呂故殺趙王友、趙王恢。三月祓還,過枳道旁,見物如蒼犬,據后腋中不見。卜之云:「趙王如意為祟。」遂病,斷其腋,時見戚夫人若追索者。呂后四體潰裂,暴崩。諸呂欲作亂,用平、勃謀入北軍,軍皆左袒。朱虛侯劉章誅呂產,捕斬呂祿等,而笞殺呂嬃。諸呂俱族。審食其為淮南王所殺。至後漢光武時,赤眉發掘后陵,割辱之而去。

論曰:呂后,雌龍也。開國承運,配天而出,間氣之在陰者歟?使平、勃不驖,漢天下其未可知也。觀其鴆殺如意,糟戚姬,則一毒婦人耳。戚曰:「使呂為鼠,吾當為貓,以報此冤。」斷腋而死,能幾日乎?故垂之以為妒鑒。

十八、袁紹一日而殺二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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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獻帝興平二年,張超守雍邱,為曹操所圍。時故吏臧洪、袁紹表為東郡太守。超曰:「惟臧洪當來救吾。」眾曰:「袁曹方睦,洪為袁用,必不能敗,好以抗曹。」超曰:「臧子原天下義士也,必不背本。」及洪聞難,徙跣號泣,從紹請兵以赴難。紹不與。請率所部以行,亦不許。雍邱遂潰,超自殺。洪由是絕紹不復與通。紹怒,興兵圍東郡。歷年不下。以書諭之,答曰:「僕,小人也。中因行役,遂竊大州。自謂究竟大事,共尊三室。豈意本州被侵,郡將遘危,請師見拒,辭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淪沒。區區微節,無由獲伸,此洪所以忍悲揮戈、收淚告絕者也。」城中糧盡,將士皆煮筋掘鼠而食,莫有叛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城陷被執,紹殺之。時洪邑人陳彥素為洪友,謂紹曰:「將軍舉大事而殺忠義,豈合天意?」紹慚,使人牽出欲殺,彥曰:「仁義豈有常,蹈之則君子,背之則小人。今宜與臧洪同日而死,不與將軍同日而生也。」遂並殺害。左右皆竊嘆曰:「如何一日而殺二烈士?」後袁紹卒,為曹敗,殺其二子譚、尚,遂滅。

論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善人國之寶也。臧洪不背故吏之恩,臨難仗義,可謂壯士。紹不知服而用之,執而賜戮,並及其友,尚能得士心乎?後曹操得漢壽亭侯,厚禮而不降,卒縱之歸漢,曰:「此義士也!」夫操之霸業終成,紹之族黨以滅,得失之所由分也。

十九、劉琨妄殺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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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劉琨有誌晉室。在并州,歸附甚眾。怒獲軍令狐盛切諫之,殺之,琨母曰:「汝不能駕馭豪傑以恢遠略,而專惡人勝己,其敗必矣!」盛子泥奔漢,具言虛實,為向導,引劉粲、劉曜寇并州。琨收兵於常山,不能救。父母皆被害,琨亦為段未所殺。天下惜之。

論曰:劉琨處晉室式微之日,而能鳴劍從王,舞衣憤義。雖事功不成,志氣過人遠矣。惜其量盈器褊,中懷刻,殘殺善人,奄然憔悴,又安怪聞雞之業不終?昔公孫瓚之殺劉虞,袁本初之殺田豐,皆以忌勝掩功,任性肆虐而成業;淪亡,身死人手。歷觀反覆之君,鮮不同轍,哀哉!

二十、宋子業淫暴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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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主子業,狂暴好殺,誅戮大臣柳元景、顏師伯、沈慶之等。與姊山陰公主每出同輦,納其姑新蔡公主謂之謝貴嬪。山陰淫恣尤甚,子業為置面首左右三十人。幽諸父湘東王彧等於殿內,為豬王、驢王。殺王之號,以木槽盛食,裸衣泥水中毆捶陵曳,無復人理,常欲殺而復釋之。嘗召妃主於前,強左右使逼辱南平王鑠母姜氏,不從,怒鞭一百而殺其三子。使宮女裸逐華林園,一女不從,業斬之。夜夢女曰:「我已訴上帝,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於是與群巫射鬼於竹林堂。左右抽刀殺之,公主皆賜死。

論曰:子業奇惡,蓋有貽謀焉。當孝武誅凶劭而入立,不能撫國疚心,乃沈湎喪志,淫亂宗女,使骨肉狼藉,誅死相繼,蓋天醜其行而生業以報之耶?亦氣之所感耶?劉裕以好殺開國,子孫相承八世而六主被弒,貽厥孫謀,寧無報乎!

二十一、宋明帝自滅其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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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帝,湘東王彧也。以子業無道,故弒而立之。晉安王子勖自以居世祖之穆,即位改元,諸州皆應。宋主討平之,遂疑兄弟子多,恐不利已,於是殺其兄子安陸王綏等十三人,世祖二十八子皆盡。乃宋王竟無子,嘗以宮人陳氏,賜嬖人李道兒,迎還生昱,立為太子。及昱立,自以為李道兒之子,著小褲衫,夜宿客舍,晝臥道旁,微行巷陌,稱「李將軍」。性酷好殺,一日不殺,則慘然不樂。每出則從者皆執梃矛、鋸鑿,道逢無免者。民間擾懼,路無行人。嘗自詣中領軍蕭道成第,畫腹為的射之。幾死。與左右登臺岡睹眺,偷狗飲酒。道成令校尉王敬則弒之,遂滅宋,國號「齊」。宋之宗室無少長皆殺之。

論曰:剪枝傷根,借流續源,乃生狗彘,毒氣鐘焉。時當旁閏,天地陰殘,故豺冕而猴冠。

二十二、石虎滅三十八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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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石勒稱皇帝,立世子弘為太子,以石虎為太尉。虎恨之。及勒卒,太子弘立,虎自為丞相,加九錫,殺弘而自立。作太武殿於鄉國,東西宮於鄴。皆甃以文石,以漆灌瓦,金鐺銀楹,珠簾玉璧。選士民之女以實之。服珠玉、披綺者萬餘人。皆教以騎射,著紫綸巾、錦褲,鼓吹遊宴。又徙洛陽鐘、九龍、翁仲、銅駝、飛廉於鄴,功費數千萬億。悉發前代陵墓,取其珍寶。惑沙門之言,以為胡運將衰,晉當復興,當苦役晉人,以厭其氣。虎遂發近郡男女十六萬人,車十萬乘,運士築華林園。燃燭夜作,暴風大雨,死者相枕。命皇太子宣祈福於山川,因大遊獵,宣乘大輅,羽葆華蓋,建天子旌旗,戎卒十八萬,出自金明門。虎登淩霄觀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是,非天崩地陷,當復何愁?」宣獵縱,所過三州十五郡,無孑遺,士卒死者萬餘人。虎復命少子秦公韜率兵出並、雍,與宣競為雄長。宣忌韜,使人刺殺之。虎聞變,哀驚幾絕,因殺宣及其妻子。窮極慘酷,揚灰於市。遂立子世為太子。及虎卒,太子世立,其兄遵殺世而自立,以石閔為都督中外軍事。是時,鄴中暴風拔樹,雷震雨雹,大於升孟,太武殿災火月餘乃滅。石閔復殺遵,而滅石虎孫三十八人,帥趙人誅胡羯三十萬,無少長皆坑之,遂滅石氏,改國號「魏」。

論曰:考之《綱目》,石氏縱暴強兵,五胡最狡。當其登臺觀二人耀兵之時,豈知轉眼骨肉自相屠割,天地固未嘗崩陷也。天道好還,雖夷狄亦不爽。慘毒殺人亦何益哉!

二十三、竇憲毒殺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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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章帝元年,立貴人竇氏為後。後兄憲為侍中,司宣詔命。弟景篤壞,皆立尊要。帝崩,太子肇立。太后臨朝,憲忌都鄉侯暢,遣客刺之於屯衛之中。事發不誅,以憲為車騎將軍,使征匈奴,進位大將軍,居三公上。兄弟驕恣,奪人財貨、婦女,多不可紀。尚書僕射樂恢,上疏言之,憲迫恢飲藥死。由是,朝臣震懾,無敢言者。竇氏父子、兄弟並為鄉校,充滿朝廷,將謀叛逆。和帝四年,帝命鉤盾令鄭眾同清河王慶勒兵誅憲兄弟,黨與皆棄市。

論曰:憲以椒房之親,立功域外,不能如衛青養尊處晦而行殺掠之虐。器滿則盈,日中則昃,君子知其不終矣。范曄惜其未釁,不新厥績,殆未能知天乎?

二十四、路巖剔結喉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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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懿宗咸通六年,以路巖同平章事。巖自淮南幕府入為御史,不出長安十年至宰相。其為相也,密奏三品以上賜死者,皆使臣剔其結喉三寸,以進驗其必死。與楊收同平章事,巖以賄殺收。及僖宗乾符元年,詔賜巖死,亦取結喉以獻。所死之處,即楊收之榻,人咸咤為奇應。

論曰:人之結喉,剔之斬之;爾之結喉,出之反之。爾剔爾斬,爾出爾反。三寸之間,天道不遠!

二十五、高綽慘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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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南陽王高綽,喜為殘虐。嘗見一婦人抱兒,取以飼狗。後以兒血塗婦人,縱狗食。齊王緯聞之,鎖詣行在,至而宥之。問:「在州何事最樂?」對曰:「聚蠍於盆,使狙其中。」齊王即命索蠍置浴斛,使人裸臥其中。號叫宛轉,觀之喜噱不已。因讓之曰:「如此樂事,何不馳驛奏聞?」由是有寵。韓長鸞奏其謀反,遂殺綽。齊亦為周所滅,殺緯而夷其族。

論曰:天閏末朔,群陰用事。高齊皆以夷虜之性,妄僭士宇,芻狗生民,恣其虐食,或天亦不仁乎?蜂蠆不能不生毒螫,自殘終歸夷滅,蓋有以需之也。

二十六、閩主信鬼殺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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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閩主王昶,寵巫信鬼,素忌其叔延武、延聖。巫者林興與之有怨,托鬼神語云:「二人將為變。」昶遂殺之並及其五子。又於禁中作三清殿,以黃金數千斤鑄老君像,呼為「寶皇」。晝夜作樂,焚香禱祝。政無大小,皆使林興傳寶皇命決之。由是,中外大亂,逾月,三清殿災,火延北宮數千間。控鶴軍李重遇等攻殺昶而立其妹延義。昶妻、子皆死。

論曰:自剪厥宗,以快人僭。我有寶皇,禍福是問。寶皇不言,壬人之讒。宮燼身亡,天道好還。

二十七、閩王曦戲虐五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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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王曦,淫暴好殺。耆舊宗族,多不自保。立尚氏為賢妃,醉中誅殺任意。嘗與翰林學士周維嶽飲,曦曰:「維嶽身小而飲多,何也?」左右曰:「酒有別腸。」曦欣然命維嶽下殿,剖腸視之。以苦諫得免。每醉必殺數人,百官為之股栗。指揮使朱文進弒之而自立,並殺王氏宗族五十人。

論曰:咄嗟哉!爾欲剖人之腸,而自不免者何也?有深怪士君子甘立此鴟梟之前也。

二十八、四其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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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則天中,郭弘伯,舒州同安人,仕為寧陵丞。天授中,由革命舉得召見。自陳往討徐敬業,臣誓:「抽其筋,食其肉,飲其血,絕其髓。」武后大悅,授左臺監察御史,再遷右臺侍御史。大夫魏元忠病,僚屬省候,弘伯獨後入,憂見顏間。請視便液,即染指嘗驗輕重,賀曰:「甘者病不瘳,今味苦當愈。喜甚!」元忠惡其媚,暴語於朝。嘗按芳州刺史李思徵,不勝楚毒死,後屢見思徵為厲,命家人禳解。俄見思徵從數十騎至,曰:「汝枉陷我,今取汝!」弘伯懼,援刀自刳腹死,頃而蛆腐。是時大旱,弘伯死而雨。又洛陽橋久壞,至是成,都人喜。後問群臣:「外有佳事耶?」司勛郎中張元一曰:「比有三慶:旱而雨,洛橋成,弘伯死。」

論曰:吾讀武后紀,多以酷吏以威天下,至以獬豸不學而獨奸之一言,奴隸皆授侍御,蓋以鷹犬畜之,使搏擊大臣,安得弘伯不為四其乎?嘗糞媚人,乃其本色,蓋媚人者乃能殺人。刳腹見厲,勿謂冤之無報也。

二十九、白兔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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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則天中,王弘義,冀州衡水人。以飛變擢遊擊將軍,再遷左臺御史,與來俊臣競尚殘刻。暑月繫囚,別有狹室,積蒿施氈罽其上,俄而已自誣死,乃舍他獄。每移檄州縣,所至震懾。弘義輒詫曰:「我文檄如狼毒墅葛矣!」始賤時,求旁舍瓜不與,乃騰文言圉有白兔,縣為集眾捕逐,畦無遺,內史李昭德曰:「昔聞蒼鷹獄吏,今見白兔御史。」延載初,俊臣貶,弘義亦流瓊州。自矯詔追還,事覺賜死。

論曰:維兔成之,維兔終之。嗟彼狡兮,維天烹之,爰爰而術,維爾之巧;炎炎冰山,維爾之倒!

三十、酷吏多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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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湯事漢,武帝為延尉。兒時作磔鼠,文如老吏。天性文深意刻,舞智峭狠。武帝好刑名,湯揣摩鉤索,用深刻吏為爪牙,功排大臣,動連黨與。帝稱以為能。由是天下騷動,所株連以千百數。後以奸事為三長吏所奏,武帝疑湯懷詐而欺,使自殺。

義縱者,河東人。素為群盜,以姊幸於王太后,拜縱中郎,復遷長安令。行法不避貴戚,吏民重民,呼為乳虎。按定襄獄,一日殺四百餘人。郡中不寒而栗。武帝幸甘泉,以道不治,遂棄市。王溫舒,陽陵人也。少時椎埋為奸,已而補吏,以治獄至廷史。事張湯,多殺人,遷為御史大夫。能使罪人鉤索人私事以自贖,無不快意者。遷為河南守,先具私馬五十匹為驛,自河南至長安,皆部吏捕軍,豪猾連坐千餘家。上書請大者族,小者死,不過三日皆報可。流血十餘里。人疑其神速,郡中白晝無聲,犬不夜吠。會春天子停刑,溫舒頓足曰:「嗟乎,今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好殺類如此。後有人告其奸利事,遂自殺,夷其族。仇人燒其屍而不得葬。兩弟及兩婚家亦坐他罪而族。人慘之曰:「溫舒一日滅五族。」

論曰:余讀《酷吏傳》,武帝好刑,其時吏治多仿溫舒,如杜周、郅都宇成等,皆以酷烈有聲。歲終會獄,府郡及廷尉詔逮,至十萬餘人,蝮鷙極矣!而酷吏卒皆以殺身,民益犯法,盜賊滋起,漢由此衰焉。然則,刑何足恃哉!虞廷五人,惟陶無後,秋氣之報亦明矣。

三十一、周興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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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中宗嗣聖三年,武后自以久專國政,篡唐為周,欲誅辱大臣以威之,乃大開告密。周興、來俊臣等皆以殘忍寵用。周興累遷秋官侍郎,俊臣至御史大夫。皆養無賴數百人,網羅無辜,織成反狀。每一獄成,每引陷千百家。其間酷法各有異號,如突地、死豬愁之類。淫刑異常,甚於炮烙。嗣聖七年,金吾大將軍邱神以罪誅,因此告周與通謀。太后密令俊臣鞠之。俊臣方與興推獄畢,對食,紿興曰:「囚多不承,何法最快?」興曰:「甚易耳,取大甕以炭圍灸之,令囚入其中,何事不承?」俊臣即取大甕,如興所教,起謂興曰:「有內狀兄,請兄入此甕!」興惶急輸服,請死,流嶺南,為仇家殺於路。來俊臣亦為太后所殺。仇家爭食其肉,士民相賀焉。

論曰:雷碎雹擊,天怒亦不終朝,惟陽春可與悠久焉。武后以陽衰伏匿,陰濕為帝,狐張狼嗥,白日無光,此亦古今一大變也。卒之二賊自嚙,骨糜肉爛,甕中之天君獨不及醯雞乎?

三十二、黃潛善妄殺陳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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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宣和七年,金人入寇。帝詔天下直言。時蔡京等誤國,人皆知而莫敢言。太學生陳東率諸生上疏曰:「今日之事,蔡京壞死於前,梁師成陰賊於內,李彥結怨於西北,朱聚亂於東南,王黼、童貫結仇於二虜。伏願陛下擒此六賊,肆諸市朝,傳首四方,以謝天下。」雖帝不能用,聞者快之。及金人虜二帝北去,高宗即位於南京,改元建炎,以黃潛善為尚書左右僕射,嫉害忠良,力主和議,逐李綱,沮宗澤,而帝不悟。東又上疏,請帝親征,以還二帝,留綱而罷善。不報。善等以語激帝,逮東廷尉。東知不免,從容就義。天下哀之。建炎三年,貶善於江寧,得暴疾,自言見陳東而死。

論曰:陳東危言亂朝,以成仁取義,志士不忘之素心也。死之日終能殛奸魂以報憤,東固不死哉!故盡性乃可以知命,朝聞夕死,非東之謂乎!

三十三、魏拓跋三后償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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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拓跋恪正始四年,高貴嬪寵冠後宮,悍忌尤甚。兄司徒高肇勢傾中外,相為羽翼,鴆殺魏后于氏及太子昌,立高嬪為后。肇益貴重,潛殺鼓城王勰,變更政令,朝野側目。進位大都督,以步騎五十萬伐梁。延昌四年,恪卒,太子翊立。肇與侍中王顯謀亂伏誅,立翊母胡氏為太后稱制。神龜元年,以天文有變,鴆高后以厭之。亦如于后之死。胡后好佛喜遊,有淫行。侍中元義幽之於北宮。后復謀出,殺義弒翊而立少子釗。及朱爾榮之亂,遂沈胡后於河。

論曰:寵嬖之禍,由來尚矣。類皆擯眾前身,爭榮市色也。夫時過則貌或逼之,勢盛則地將移之,戚眾則忌或叢之,情極則欲將間之,是固天道周復而人欲所必循也。以茲嫡庶工讒,戚孽據位,內無卻席之諫,外有怙軒之寵,遂使綠衣貽譏,黃臺蔓禍,斷鼻耳,極其殘毒,豈不哀哉!吾觀三後美鴆相償,愛河共溺,存之以代鸝羹焉。

三十四、朱粲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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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武德初,朱粲剽掠江淮,有眾二十萬。軍中乏食,則命士卒烹婦人嬰兒食之,曰:「肉之美者,無過於人。但使他國有人,爾輩何憂於餒哉?」初以隋著作郎陸從典、通事舍人顏憨楚為賓客,其後闔家皆為所啖。又稅諸城堡細弱,以供軍食。淮安土豪楊士林起兵攻破之,奔菊潭,遂降唐。以為楚王,遣散騎常侍段確奉詔慰之。確乘醉戲粲曰:「聞卿好啖人,人作何味?」粲怒曰:「啖醉人,正如糟彘肉!」促令烹確。遂屠菊潭,奔王世充。及東都敗,秦王執粲斬之,軍士分食其肉。

論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相人而用之也。率獸食人,猶以為慘,乃同類而相啖,不亦異乎?雖然,粲之食人,滿腹而飽也,終以身償也。若夫弱肉強吞,伏弩椎刃,其為啖也多矣。蓋粲啖人之血肉,又有啖人之骨髓而甘心者焉。嗚呼!人之相啖,何時已乎?恐不能逃天之啖耳。

三十五、宋元易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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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少帝顯為元虜時,方四歲,封瀛國公。及元世時,帝漸長,相習無忌,得配公主。嘗與內宴,後有僭欲殺之者。世祖終未果。少帝聞之,懼,密謀乞為僧,往吐蕃學佛法,因挈後、公主、姬御遁居沙漠,射獵與元人無異。髡剃長子為僧,名完普。復生一子異常。時元明宗為周王,亦居沙漠,與少帝、公主往來甚洽。見少帝幼子愛之,乞於其妻邁來的為子,更名帖木兒,即元順帝也。後明宗嗣位崩,再傳文帝崩,順帝立,遂失天下於明。太祖時,元后、大臣俱被俘戮,與宋相類。惟順帝之子愛猷識理達臘率散騎渡鴨綠江逃去,蓋宋子孫云。

卷四陰謀二十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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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趙孤兒報屠岸賈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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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靈公時,趙盾專國政。靈公死,盾不能討賊,董狐曰:「趙盾弒其君。」及盾卒,子朔嗣。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賈欲誅趙氏,乃治靈公之賊以連趙盾。曰:「盾雖不知,猶為賊首。以臣弒君,子孫在朝,何以懲罪?」請誅朔。韓厥解之不聽。賈乃不請,而擅與諸將攻趙朔於下宮,滅其族。趙朔妻,晉成公姊,有遺腹,匿於公宮,生男。屠岸賈聞之,大索宮中。夫人置兒褲中,祝曰:「趙氏滅乎,若號;即不滅,若無聲。」兒果無聲。已脫,趙朔有客程嬰、杵臼謀匿之。遂取他人兒負之山中,使程嬰假告趙氏孤兒處。因攻杵臼,殺假孤兒。而杵臼亦自刎,以明趙孤之真。而不知趙氏真孤,反在程嬰處,與之俱匿山中。居十五年,景公疾,卜之,思欲立趙盾後。韓厥以其實告。景公乃與厥召群臣,謀立趙孤兒。匿之宮中,名曰「武」。復與田邑如故。趙武、程嬰遂攻殺屠岸賈家,滅其族。而程嬰亦自刎,以事成告公孫杵臼而報之。

論曰:嘗按趙衰相晉重耳,有功。而盾相靈公,有大臣體。恩及桑間餓人,則盾亦仁厚長者也。仁厚豈無後乎?當孤兒置褲無聲,天已相之矣。即不借嬰、臼亦不死,孤兒固不死也。後十五年,滅賈而趙以大昌。然則,生死廢興,果由人乎哉?

二、費無極譖殺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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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楚昭公元年,楚左尹宛直而和,國人悅之。鄢將師為右領,與費無極比而惡之。令尹子常賄而信讒,無極譖宛,謂子常曰:「宛欲邀令尹飲。」子常諾之。又謂宛曰:「令尹欲飲乎子。」宛曰:「我賤,不可以辱令尹。今惠然肯來,吾無酬之,奈何?」無極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擇焉。取五甲五兵,日置諸門,令尹至必觀之,而從以酬之。」宛設饗帷,甲兵門左以俟。無極謂令尹曰:「吾幾禍子!宛將為子不利,甲在門矣,不可以往!」令尹使觀宛家,果有甲在,不往,召鄢將師而告之,遂攻宛氏,髜其家。宛聞之自殺,盡滅其族黨。數月楚人憐之,國中祭祀進胙者,皆謗令尹。令尹病之。沈尹戌言於子常曰:「左尹莫知其罪而子殺之,以興謗焉,戌也惑之。仁者殺人以掩謗,猶弗為也。吾子殺人以興謗不亦異乎?且無極,楚之讒人也,民莫不知。去朝吳,出蔡侯朱,喪太子極,殺伍奢,今又殺三不辜,以興大謗,幾及子矣。子而不圖,將焉用之?」九月己未,子常殺費無極與鄢將師,亦盡滅其族。國人悅,謗言乃止。

論曰:人情不畏江河,而畏井坎;不畏刀劍,而畏鴆毒者,豈非以明害易防而機險難測哉?故弩伏而中人,餌甘以殺身,巧言之下,甚於弓餌矣。尹以拙直嬰禍,無極以巧偽終亡,雖天道有必伸哉!兔之嗟,吾誦萋菲三章,為之嘆息。

三、趙高李斯殺蒙恬扶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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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三十七年,巡狩天下,歷會稽,並海上,北抵瑯邪。丞相李斯,中車府令主符璽事。趙高、少子胡亥皆從。太子扶蘇以數諫失愛,使監蒙恬兵上郡。其年七月,到沙邱,始皇病甚,使趙高為書賜太子扶蘇曰奔喪,會咸陽而葬。始皇崩,書與符未發。李斯與趙高謀,不利立太子,乃秘發喪,置涼車中,上食如故。矯賜扶蘇、蒙恬死,而立少子胡亥。遣胡亥客至上郡,賜扶蘇、蒙恬死,封劍發書。太子欲自殺,蒙恬止之曰:「吾將三十萬眾守邊,太子監之,此重任也。今使者來即自殺,安知非詐?」扶蘇曰:「父賜子死,尚安請乎?」即自殺。蒙恬欲白其罪,使不為通,喟然曰:「恬罪固當死矣。起臨洮而屬之遼東,塹山湮谷,能無絕地脈哉?」亦吞藥自殺。趙高、李斯大喜,即日發喪,立二世為帝。秦亂三川失守,高妒李斯,讒於二世曰:「丞相與敵相往來。」斯亦與高相短,然斯不及高,每為所中。二年七月,下斯吏,具五刑,腰斬咸陽市。顧其子曰:「吾與若欲牽黃犬,出上蔡東門逐狡兔,其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斯死,高為丞相,卒弒二世。子嬰立,殺高,夷三族。

論曰:李斯嘗為倉吏,見倉鼠而樂之。吾觀斯死生,亦一鼠而已。始而謀飽,終而嚙人,秦之社遂以空。及東門黃犬,仍思顧兔,馳心猶未死也。矯詔殺人而致族滅,不亦宜乎!高則刑余匹夫,死亦不足責。若夫恬亦有罪焉,為秦名將而阿主興功,殺人多矣。此太史公所以罪之也。或曰:扶蘇何罪?夫扶蘇不死,則二世不被弒,秦能亡乎?

四、袁盎晁錯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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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錯者,潁川人也。好申商刑名之學,為人峭直深刻。文帝時,為太學掌故。以其辨號為智囊,好更定法令。七國時,請削諸侯郡土,諸侯怨之。吳楚同七國反,時楚人袁盎,狡獪多智,為上所重,兩人居常相傾。及景帝即位,錯為御史大夫。吳楚反間,錯以盎故為吳相,多受吳王金,宜知其謀,欲按之未發。袁盎恐,夜至上前,對狀請間,言七國所以反,以錯削地故。今急斬錯,可解天下兵。上信之,即日令錯衣朝衣斬東市。晁錯死,吳楚終不解。後七國滅,袁盎家居,盜殺盎安陵郭門外。

論曰:甚矣,兩人皆傾險哉!錯號「智囊」,而不庇其身,豈謀出盎下?盎乘其間耳。當錯誅而盎得計矣,卒不免郭門之禍。謀何不及,有報之者矣。然則,謀固不可恃也。

五、陳平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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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從漢高祖定天下,為漢元勛。凡六出奇計,陰秘多不傳,封至逆侯。高祖死,幸於呂後。後欲王諸呂,問平,平曰:「可。」及諸呂亂,平用計平定漢室。孝文帝二年,平病篤,曰:「我多陰謀,是道家所忌,吾後當絕亦已矣。恐不能復起,以吾多陰計害人也。」陳平卒,其後子孫坐略人妻,棄市國除。

論曰:張良、陳平,皆漢元臣也。從龍開闢,權謀固可盡除乎?然良之術多正,平之術多譎,故平有陰禍以貽後,良以寡欲而昌終。謀之所及,算人不如算天耳。

六、長孫無忌冤殺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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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唐太宗長孫皇后兄也。佐太宗定天下,有大功。貞觀終,位至太尉,封趙公,遺詔輔政。高宗永徽三年,散騎常侍房遺愛謀反,上令無忌鞠之。無忌素惡吳王恪,為物情所向,因事誣其同謀,並賜自盡。恪旦死,罵曰:「無忌竊弄威權,害良善,宗社有靈,當族誅不久!」遂縊死。高宗顯慶三年,武后專政,令許敬宗誣奏無忌謀反,安置黔州,逼令自縊。

論曰:無忌以內戚佐太宗有天下,稱元勛焉。死於陰人之手,不亦枉乎?至其誣恪一事,足以感動天帝,而後知古來英雄之死,別有陰報,不必為之扼腕也。故曰:大輿多塵,君子有以慎其終矣。

七、周冶殺元公子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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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文公以不禮於衛,伐衛。成公奔楚。城濮之敗,成公復奔陳。晉人踐土之會,使大夫元奉公弟叔武以受盟。以是成公自楚復歸衛。叔武將沐,聞君至,喜握發出迎,為前驅所殺。公哭叔武而殺前驅者。公子犬、元出奔晉,訟於王前。晉侯執成公歸京師,囚於深室。元歸衛,立公子瑕。晉侯使醫鴆衛侯。寧俞貨醫薄其鴆,得不死。納至十玨乃釋之歸衛。恐元拒之,賂周顓、次廑,曰:「茍能納我,使爾為卿。」周冶遂殺元及公子瑕弟子儀。成公返,入祀先君。周冶既服卿服將,命周顓先入,至廟門,暴疾而死。冶、廑懼,辭卿。

論曰:狐裘黃黃,出言有章,彼其之子,不稱其服。殺人而資其功名,不入廟而死,是人之所指歟?是天之所殛歟?

八、驪姬殺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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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晉獻公娶賈姬,無子,蒸於齊姜,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生夷吾。伐驪戎,以驪姬婦,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嬖,欲立其子。賂外嬖梁五等,使間太子於外。乃使申生居至沃,重耳居蒲,夷吾居屈,惟奚齊、卓子居於內。丙寅周二十有一年,晉欲廢太子,使伐東山。公衣之以偏服,佩之以金玦,曰:「盡敵而返。」狐突曰:「時,事之徵也;衣,身之章也;珮,衷之旗也。故敬其事則命以始,服其身則大之純,用其衷則珮之度。今命以時卒,其事也;衣之服,遠其躬也;佩以金玦,棄其衷也。服以遠之,時以之,涼冬殺,金寒玦離,胡可恃也。雖欲勉之,敵可盡乎?」太子伐東山歸。二十二年春,驪姬欲害太子,使祭齊姜,歸胙於公。姬置毒而獻之,令公試焉。祭地地墳,與犬犬斃,與小臣小臣亦斃。姬泣曰:「賊由太子。」太子奔新城。或曰:「子其行乎?」太子曰:「君實不察其罪。被此名以出,人誰納我?」縊於新城而死。姬遂譖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狄,夷吾奔屈。三年,獻公卒,子奚齊立。晉大夫裏克欲納文公,乃殺奚齊於次。荀息立公子卓而輔之。裏克復弒卓,殺荀息。秦人納公子夷吾為晉侯。及夷吾死,子圉立,復殺之。釀晉亂者十五年,而後重耳入,稱霸焉。

論曰:有夫婦而後有父子,有父子而後有君臣。嫡庶者,人治之大者也。晉獻蒸姜生申,固知其有報也。其後驪戎入宮,長舌鴆毒,國之亂者十有五年。而奚齊、卓子,卒以償新城之縊。天道其有應乎!

九、伍子胥刺客亂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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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子胥,名員,楚人也。父伍奢為楚太傅,輔太子建。平王淫太子妻,遂殺奢。子胥奔吳,求為父報仇。知吳公子光有篡誌,進諸於光,共謀刺殺吳王僚而立光為吳王闔閭。子胥乃為吳行人而謀伐楚。吳九年,子胥與唐蔡共破楚,入郢,鞭平王屍。闔閭死,夫差立,以伯嚭為太宰。子胥諫不用,賜以屬鏤之劍,乃自刎死。吳王取子胥尸,盛以鴟夷,浮之江中。

論曰:子胥為平王臣,雖報父仇而鞭君屍,固宜以殺身歟?非也,平王淫荒,是桀紂也。子胥何臣焉?鞭屍宜若無罪然。惟與公子光刺王僚,則陰威極矣。是吳之刺客,非忠臣也,屬鏤天正為僚報仇耳。乃千古之下,猶以為忠,蓋未察其進身之始也。

、盧杞巧害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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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杞者,唐中丞盧奕子也。杞貌醜,色如藍,陰謀奸狠,多口辨。上悅之。郭子儀見賓客,姬妾不離側。杞往謁,子儀悉屏去,或問故,子儀曰:「杞貌醜而心險,婦人見之必笑。他日得志,吾族無類矣。」德宗建中二年,以楊炎、盧杞同平章事,杞欲傾炎。言炎立家廟縱至江以占王氣,有異志。詔貶崖州司馬,遣中使護送,縊殺之。惡太子太師顏真卿,為當代名臣,不肯附己,欲出之。真卿謂曰:「先中丞傳首平原,真卿以舌舔面血,今相公忍不相容耶?」杞矍然起拜而恨愈切骨。建中四年,李希烈反,陷汝州,性好殺戮。杞謂上曰:「希烈之反,誠得儒重臣,為陳禍福,可不勞軍旅。顏真卿三朝夙舊,忠直剛決,真其人矣。」上遂遣真卿。後為李希烈所殺。初,杞既殺楊炎,上以張鎰同平章事。朱滔之叛,上因幽州兵在鳳翔,思得重臣代之。杞忌鎰忠直,為上所重,乃對上曰:「鳳翔將校皆高班,非宰相無以鎮撫,臣請自行。」上俯首未之。杞遽然曰:「陛下必以臣貌寢,不為三軍所伏。」因顧鎰曰:「陛下自有神算。」上乃使鎰出為鳳翔節度使。鎰知為杞所排而無辭以免。後為朱杞之黨所害。興元元年,諸鎮暴揚杞之罪惡,貶杞為澧州別駕,憂憤而卒,妻、子皆徙遠州。天下快之。

論曰:德宗常從容與李泌論即位來之宰相,曰:「盧杞清忠強介,人言其奸,朕殊不覺。」泌曰:「人言而陛下不覺。此杞之所以為奸也。倘陛下覺之,豈有建中之亂乎?」孔子曰:「遠佞人。」倘佞人而不遠,必有與之俱化者。不然,何足以為佞?

十一、李林甫剖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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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以李林甫兼中書令。初,上欲相林甫,問於張九齡,九齡以為不可。林甫乃日夜短九齡於上,遂罷政事,貶荊州刺史而卒。林甫城府深密,不露詞色,好以甘言啖人而陰傷之。位勢稍逼者,始則親結,終以計陷。其老奸巨猾,莫能逃其手。世謂之:「口有蜜,腹有劍。」兵部侍郎盧絢,風標清粹,上嘗於勤政樓目送之。林甫恐帝擢用,乃召絢子弟曰:「交廣藉才,上欲以尊君為之。若憚遠行,則當左遷。」懼請之,乃以為華州刺史,出之於外。上嘗欲嚴挺之。時挺之為絳州刺史,林甫諭以上意,使之稱疾求還。遂以其奏白上云:「挺之老病,宜且授以散秩,以便醫藥。」上嘆叱惜之。又使李適之言於上曰:「華山有金礦,可鑿以富國。」及帝問之,林甫言華山陛下本命,王氣所在,鑿之非宜。」帝由是疏適之。其巧於賣人類如此。人不附己,屢起大獄。使吉溫、羅希奭為殿中侍御史,使典獄事。鍛煉深刻,無能自脫者。時人謂之「羅鉗吉網。」忌侍郎楊慎矜為上所厚,使人飛語告其私造讖書謀叛,乃代作讖書匿其家。出之,兄弟賜死,妻子流嶺南。天寶六年,帝以天下歲貢賜林甫,百官候門,臺省為空。林甫子岫嘗以滿盈為懼,指園中役夫謂父曰:「大人久處鈞軸,仇滿天下,他日禍至,欲為此得乎?」林甫亦以結怨害人,常虞刺客,出則步騎百餘,凈街前驅;居則重關復壁,如防大敵。一夕屢移床,雖妻子莫知其處。天寶十二年,林甫死,尚未葬,削爵剖棺,抉含金紫,妻、子皆流嶺南、黔中,死於道。林甫入相,凡十九年,養成天下之亂,唐室遂衰。

論曰:重載敗車,因朽其軸。愛此腐鼠,養狼蓄虎。北陸重陰,陽氣晝伏。貝錦鑠金,青蠅汙玉。蜜舌啖人,入其劍腹。亦云巧矣!移床夜宿,君子悲之,勞心實苦。剖棺夷宗,高明不豫。

十二、劉湛譖殺檀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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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檀道濟,宋名將也。百戰克敵,威名其眾。仕到江州刺史,與侍中劉湛有隙。元嘉十二年,宋主有疾。湛說司徒義康,以為道濟立功前朝,恐宮車晏駕,不可復制,遂假詔收之。濟憤甚,目光如炬,曰:「乃壞汝萬里長城!」及其子等十一人,皆遇害。魏人聞之,飲酒相賀曰:「道濟死,吳兒不足憚矣!」後湛趨附義康,宋主滿不能平,收湛誅之。

論曰:讒言甚可畏也,人可勝讒也。天道甚可畏也,讒不勝天也。人而有讒,讒可畏也。人而有天,天可畏也,道濟死讒,劉湛死天,天可畏也。讒不可畏也!

十三、魚保家告密自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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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武后以徐敬業之反,常恐大臣謀己,乃盛開告密。有魚保家者,上書請鑄銅為匭,以受天下密奏。其器一室四格,上各有竅,入不可出。太后善之。告密而死者數千家。未幾,保家有怨家,告其與敬業作兵器,遂伏誅。

論曰:巧哉,魚保!銅匭告密,未幾自斃。出入無竅,實償苦思,謂之天道。

十四、李義府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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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宗永徽六年,以中書侍郎李義府參知政事。義府容貌溫柔,與人語必嬉怡微笑,而狡險忌刻,笑中有刀。時人以其柔能害物,呼為「李貓」。洛中婦人淳於氏,有絕色,系大理獄。義府屬大理畢正義枉法黜之,將納為妻。事覺,義府逼正義自縊以滅口。乾封元年,與妻子流雋州,道死,朝野稱慶。

論曰:貓之不可以捕鼠也,翻主人之甕盎而食之。主人不以為貪,以其柔也。柔而藏奸,傷及雛卵,天必而斃之矣。吾願大人為虎變不為貓乎!

一五、丁謂前後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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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真宗天僖二年,以寇準同平章事,丁謂參知政事。謂狡險多詐,自以品出準下,恐不為容,雖同列事之甚謹。嘗會食中堂,羹汙準須,謂代為拂之。準笑曰:「參政,國之大臣,乃為宰相拂須耶?」謂慚,遂成仇隙。真宗崩,遺詔太后輔政。謂附太后,汙準為朋黨,貶雷州司戶參軍,遣中使賫敕以劍囊貯劍,示將誅戮狀,欲使準惶懼自裁。準不為意。及授敕,並無誅旨,謂遂沮。乾興元年,丁謂以山陵得罪,貶崖州司戶,道出雷州。準使人饋以蒸羊。謂求見準,杜門絕之而去。

論曰:小人自知取惡,必以非道求容,君子蓋絕之可也。萊公失之近訐,遂攖其毒,是亦有責焉。雖然,不訐亦不免也,非其類也。雷州再過,天道周還。時人誚之曰:「若見雷州寇司戶,人生何處不相逢?」嗚呼,謂亦安知愧乎?

十六、謝祐殺人媚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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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武后鴆殺太子弘也,立雍王賢為太子。永隆元年,太子賢又為武后所廢,以曹王明為太子,黨安置黔州。其都督謝祐,妄希武后意,矯旨賜死。高宗深惜之。武后亦以非出己意,坐黔府官屬皆免官。祐後寢於平閣,夜去其首。

論曰:求為鷹犬而不得,何自苦也。夜臥而亡顱,如其人如其天。

十七、王勃謀殺難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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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勃,字子安。六歲能文詞,年未及冠,對策高第,授朝散郎,名滿天下。宮奴曹達素與勃善,抵罪匿勃所。懼事泄,輒殺之。事覺當誅,會赦名除。父左遷交趾令,勃渡海往省之,船溺而死,年二十九。

論曰:士固無以才名貴也。早歲膺榮,天授其驕,乘權變節,復奪之鑒。即滕王風急,徒博虛名,亦何與於性命之學乎?士君子宜有以自完矣!

十八、拓跋徽以夢償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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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爾朱榮亂洛陽,既為魏主所誅。其黨爾朱隆、爾朱兆等各據兵以叛。魏主以城陽王徽督兵討之。徽多忌少恩,兵遂大敗。兆率輕騎入官,宿衛皆散。魏主步出雲龍門,遇徽乘門走,呼之不應,遂為爾朱兆所執。徽素與洛陽令寇祖仁相善,一門三刺史,皆徽所拔。於是賫金百斤,馬五十匹,往投之。祖仁謂其子曰:「富貴至矣。」乃紿徽他往,於路要殺之,送首於兆。既而兆夢徽謂己曰:「我有金五百斤,馬二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捕祖仁如夢征索,拷掠殆遍,不能得,遂殺祖仁,滅其家。

論曰:徽以同姓之臣,兵敗不能死,遂又輕遁焉。乘馬不應之時,天固借手殺之矣。祖仁殺人謀利,與身俱殞,負心之報彰彰也。

十九、沈約草詔拔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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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約,字休文,武原人,文學高博而貪冒榮利。仕齊為國子祭酒。蕭衍勢盛,引為驃騎司馬。因乘機勸進,自媚於衍曰:「齊祚已終,明公當承其運。雖欲謙光,不可得已。」衍然之,命具其事。約乃出懷中詔書,梁主蕭衍遂即位。滅齊。以約為僕射。後梁主欲以南海郡徙齊,巴陵王居之。沈約曰:「不可以虛名而受實禍。」梁乃殺王,以約為尚書令。武帝天監十二年,約病,夢齊帝以劍斷其舌。約懼,呼道士奏表章於天,稱禪代之事不由己出。梁主大怒。約憂懼而死,謚曰「隱」。

論曰:休文為一代文人,自處不薄,名心附勢,甘累清議。他日郊居成曰:「長太息其何言,嗟愧心之非一。」約殆有悔心歟?士君子一念不端,貽羞千古,萬鐘於我何加哉?迨夫赤章奏天,亦已晚矣!

二十、李輔國殺建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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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宦者李輔國,本飛龍廄小兒,粗閑書計,外恭謹而內狡險。肅宗委信之。因見張良娣有寵於上,遂陰附焉。恨建寧王數訐其惡。遂譖謀害廣平王,欲為太子,上怒,殺。勢傾朝野,道路側目。乾元元年,以張良娣為後,以輔國為僕射,歷兵部尚書,為司空兼中書令。寶應元年,上有疾,輔國與張后爭權,遂矯詔勒兵,殺後及越王儀。帝驚悸而崩。明日扶太子即位,曰:「大家但居禁中,外事聽老奴處分。」上呼為尚父而不名,進爵博陸王。上見其驕橫日甚,滿不能平,遂遣人殺之,割其首及一臂而去。

論曰:按《唐史》李輔國有妻子,是中年而宦者也。閹宦有權,多借階椒闥,在人君初不過以便利之役蓄之,遂至逞不軌而害及妻子。昆崗之火始於片絮。吾於輔國乎何誅?王綱不振,以刺客而代天威,亦不武矣。

二十一、薛文傑借巫快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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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閩王好鬼神,巫者盛韜等皆有寵。國計史薛文傑巧佞奸狠,以聚斂得幸。嘗與樞密使吳勖有隙,將陷之。勖嘗有疾,文傑往省之,曰:「上以公久疾,欲罷公近密,僕言公但患頭痛耳。將愈矣,或遣使來問,慎勿以他癥對也。」明日,文傑言於曰:「陛下左右多奸臣,非質諸鬼神不可知也。盛韜善視鬼,宜使察之。」乃賂盛韜,使之曰:「適見北廟崇順王,訊吳勖謀反,以銅釘釘其腦。」以告文傑,文傑曰:「未可信也,宜遣使問之。」勖果以頭痛對,即收下獄,遣文傑治之。勖自誣服,妻、子皆被誅。明年,吳攻閩建州,遣兵救之,軍及中途,士卒不進。曰:「薛文傑盜國弄權,枉害無辜,不得文傑,誓不討賊!」國人中外震恐,不得已,以檻車送文傑於軍中。士卒臠食之,並殺盛韜。文傑有巧思,自以古制檻車疏闊,苦心獨創,形似木櫃,以鐵鋩肉刺,動輒觸傷。及檻車初成而首入之。聞者快之。

論曰:借鬼報仇,譖固巧矣。舉國加誅,鬼實為之。鐵鋩肉刺償爾,苦思亦已焉哉!

二十二、王惟忠冤死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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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理宗寶祐三年,以余晦為四川制置使。晦儇薄無行,西路安撫史王惟忠心輕之,常呼其小字,曰:「余再五來也。」晦銜之,誣其通北國謀叛。詔下大理獄。勘官陳大方受晦屬,鍛成之,遂斬於市。血上流而色不變,且謂大方曰:「吾死訴於天。」三日而大方暴卒,晦亦尋卒。

論曰:劍有餘冤,尚能觸鬥,況氣有不散者乎?倘人謀而鬼無力,則天地幽晦,其為長夜久矣。雖然,口輕致禍,惟忠亦有罪焉。此周所以殺身,郭汾陽不敢笑盧杞也。

二十三、韓破胄殺趙汝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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胄,宋寧宗韓後之季父也。傾巧善佞。宋光宗紹熙中,為知閣門事。寧宗即位,與宰相趙汝愚有定策功,加汝州防御史,不滿望,怨汝愚沮己。然時時乘間竅弄威福,朱熹白汝愚,當其厚賞,酬其勞而遠,斥。汝愚不為是。熹奏其奸,胄大怒。使優人峨冠闊袖,像大儒,戲於上前。上遂去熹。胄益用事,怒汝愚益深,用其黨為臺諫。慶元元年,謫汝愚於永州,密殺之,後立偽學之禁,網括汝愚、朱熹門下名士,罷謫者五十有九人。慶元四年,進位太師,封平原郡王,平章軍國事。排斥忠讜,群小滿朝,勢焰薰灼。時金國內亂,兵勢不振,胄欲立功威眾,乃定議伐金。命吳曦練兵西蜀,以圖恢復。曦反以蜀降金,自稱王。淮西郡縣,乘風敗沒。漢淮之民,死於兵戈者不可計。開禧三年,史彌遠誅胄於玉津園,函其首以畀金,妻、子流沙門島死。

論曰:胄以內批用臺諫殺汝愚,史彌遠入對請誅胄,亦與楊皇后假出內批,遂有玉津之誅。天道好還,車轍必復,可不畏哉!

二十四、賈似道循州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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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理宗端平元年,賈貴妃之弟似道,少落魄遊博,不事操行。帝以後威擢藉田令。恃寵不檢,縱遊聲姬,帝嘗戒之。開慶元年,元人渡淮圍鄂州。帝以似道拜右丞相兼樞密使。怨左丞相吳潛,貶之循州,毒死,天下冤之。時元攻破宋軍,似道乞降,詐以捷報。帝受賀,以似道平章軍國事。三日一朝,治事都堂,賜第西湖之葛嶺。大小朝政,決於湖中,宰執充位而已。度宗即位,咸淳元年,加太師魏國公。稱病求去,帝至涕泣留之不從。時元兵圍襄樊甚急,似道日坐葛嶺,起半間堂,樓閣亭榭,備極工巧。取宮女蕭氏及娼尼美色者,日肆淫狎,以鬥蟋蟀為樂,又酷嗜寶玩,聞余玠有玉帶,發冢取之。時樊已圍三年矣。有言匿事,輒加貶斥。度宗崩,子顯立,生方四歲,太后臨朝聽政。元軍渡江,命似道帥兵禦之,敗奔揚州,江淮諸州皆陷。三學生及臺諫上疏,請誅似道。詔貶循州,遣監押貶所。會稽縣尉鄭虎臣,以其父嘗為似道所配,欲報仇請行。途次古寺中,壁上見吳潛南謫循州所題字,虎臣呼曰:「賈似道,吳丞相何以至此?」慚不能對,行至木棉庵,為虎臣所椎殺,投其妻、子於江。

論曰:宋自南遷而後,有奸相焉。至似道而國祚遂終,一死何足以盡似道哉?獨其佞窮貫滿,遠謫而遭虎臣之椎,行旅而觀吳潛之字,狹路相逢,天之呼人也。諄諄埃,何不醒乎!

二十五、小兒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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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周世宗時,宋太祖趙匡胤為周都檢點。世宗崩,少子宗訓立。時生七歲,與太后臨朝,加匡胤太尉。兵至陳橋,為士卒所立,遂以得天下。及南宋之末,度宗崩,賈似道立子顯為帝。顯方四歲,為元人追襲,共入於海。顯死,立其弟衛王,八歲,與太后同聽政。遷於崖山,軍士皆立舟中。為元所攻,帝與太后皆赴海死,宋遂亡。初,德佑元年,宋與元請平,元伯顏曰:「汝國得天下於小兒,亦失天下於小兒,其道如此,尚何多言!」及進兵浙江,潮汐三日不至。

論曰:宋之興亡,其年號亦有可異者,如太后以乙亥命曹輸取江州,後三百年乙亥,呂師夔以江州降。宋以丙子受江南李煜降。後三百年丙子,帝顯為元虜。己卯滅漢,混一天下,後三百年己卯,亡於崖山。周有太后在上禪位於宋,宋亦有太后在上歸附於元。何其事事相符,以至如此,豈亦報應之說耶?

卷五負心十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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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燭影搖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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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趙匡胤以陳橋代周,遂有天下,其弟光義為殿前都虞侯,光美為嘉州防禦使。帝天性友愛,光義嘗有疾,親為灼艾。光義覺痛,帝以自灸。每對近臣言:光義龍行虎步,他日必為太平天子。建隆三年,太后病革,遂命太祖繼柴多立幼之弊,謂帝百歲後,當傳位光義,光義傳光美,光美傳德昭。帝事太后至孝,遂於趙普受命,藏之金匱,曰:「謹受教。」開寶六年,封光義為晉王,位宰相上。光美兼侍中,子德昭同平章事。帝愛光義,數幸其第,恩禮甚厚。開寶六年,帝不豫,晉王獨侍疾。至夜宮中虛無人,左右但遙見燭影下,晉王時或離席,若有遜避之狀。既而帝引柱戳地,大聲謂晉王曰:「好為之己而!」遂崩。宮闈之密,人莫能測,中外疑之。光義即位,是為太宗,封弟光美為齊王,太祖元子德昭封武功郡王,次子德芳為興元尹。興國四年,帝既平太原,因伐幽州,德昭從行。軍中夜驚,不知帝所在,有謀立德昭者。帝聞之不懌。及敗還,遂不行太原之賞。德昭言之,帝大怒曰:「待汝自為之,賞未晚也!」德昭退,憤而自刎。德芳相繼病歿。齊王光美不自安,有告其欲亂者,遂貶涪陵縣公,安置房州,使伺察之。初,帝以金匱之盟,問於趙普,普曰:「太祖已誤陛下,豈容再誤。」光美遂以憂悸卒於房州。至道三年,太宗崩,以其太子恒即位,是為真宗。至神宗熙寧元年,方封太祖曾孫從式為安定郡王。從式,德芳之孫也。及欽宗靖康之亂,金人粘沒喝入汴,虜徽欽、劫皇子宗戚三千人北去,殺太宗之子孫無遺者。唯康王構帥師在外,即位於南京,是為高宗。紹興二年,元懿太子卒,高宗未有後,謂範宗尹曰:「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不得享之,遭時多艱,零落可憐。」命宗正選太祖後,將育宮中。上虞縣丞婁寅亮亦上書曰:「太祖舍子立弟,天下之大公。崇寧以來,僅惟近屬,遂使昌陵之後,寂寥無聞,僅同民庶,藝祖在天,未肯顏歆。此金人所以未悔禍也。」帝大感嘆,乃選太祖後德芳五世孫子之子伯宗養於宮中,賜名瑗,封普安郡王。紹興二十二年,立為皇太子,即位號「孝宗」,延南宋一百五十二年之祚。南宋寧宗嘉定三年,復立德昭九世孫貴城為沂王,後是為理宗。而太祖子孫卒以天下終。

論曰:君子之情,求為可繼也。故聖王作則於中,不使天下後世有過不及之罪,父子相傳,不得已而後弟及焉。此中庸之極則也。太祖孝友有餘,遂以太后之亂命而奉其婆心,卒開太宗負心之路。使當時擇大國而封之,如梁孝王故事,何到於滅子而中敗也哉?雖然,此《春秋》之責也。至於柱斧聲鳴,燭光為迸,不能塞萬古之疑。《綱目》云:金粘罕貌類太祖,天生腹下有瘢。人傳與太祖殂時之狀相類。其後入汴,悉取太宗子孫北去。殆至高宗絕嗣,天啟其衷,使太祖子孫復延南宋之祚。天報仁人,因不爽哉!

二、遼金兩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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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改國號曰「遼」。宋仁宗慶歷中使富弼與契丹平,各致誓書,撤兵通好。至神宗、哲宗兩朝,聘往如故,惟歲以金幣遺之,未起邊釁。徽宗崇寧中,寵用宦官童貫等,用兵西羌,註意開邊。以為遼弱可圖,使貫於邊覘之。時遼主耶律延禧,建元天祚,酗淫荒縱,嗜田獵,不恤國務,遼之別部女真阿骨打者,雄豪英武,自稱都勃極烈,即華言大官長也。為遼主市鷹,使者所苦,久有叛志。徽宗政和三年,女真叛遼,取寧江州。兵不滿萬,所至皆捷,改國號曰「金」。及貫使遼,與燕人李良嗣來,自陳有破遼之策,欲結好金人,夾攻遼國。帝大悅,封秘書丞,賜姓趙,使之浮海入金,約與攻遼圖燕,仍給歲幣。金克遼五京,延禧出奔。宋命童貫襲燕敗績。及金人自克燕京,宋復使良嗣入金求地,僅得燕京六州空城。仍輸歲幣四十萬,錢一百萬緡。都統制種師道曰:「今日之事,譬如盜入鄰家,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焉。無乃不可乎?」不聽,徽宗宣和六年,遼主延禧為金將婁室所滅,遼遂亡。初,宋遣趙良嗣如金,求平、濼等州,不許。及金平州留守張玨以州來降,宋遂受之,封玨為節度使,改平州為泰寧軍。由是金以納叛來責,不得已殺張玨,函首以畀金。平州復為金陷,而金遂以此興師矣。宣和七年,金將斡離不在平州,來索叛亡戶口不與,乃與粘沒喝八道入寇,攻陷朔、代州,進圍太原,復得燕山郡縣。帝下詔罪己,召勤王之師不至,傳位於欽宗,為靖康元年。金斡離不陷相、浚二州,渡河而南,無一人禦之,遂圍京師。帝如金營請降。二年四月,金人立張邦昌為帝,劫徽欽二帝、后妃、太子、宗戚三千人北去。童貫、趙良嗣伏誅,河北遂盡沒於金,而為南宋。

女真者,契丹小部也。其族不滿萬人,勇悍善射。初,完顏劾裏缽為遼女真部節度使,有子十一人。長曰馬雅束,次曰阿骨打。阿骨打嚴重多智,兄死襲位為節度使。初,遼主幸混同江觀魚,故事女真酋長,千里內者皆來朝。適遇魚頭宴,遼主命諸酋起舞。至阿骨打,辭不能,但端坐直視。諭之再三,終不從。以是遼主疑之。阿骨打以遼主酗淫,從獸無厭,遂稱兵先並近族,根葉始大,自稱都勃極烈,不受節制。遼主每歲遺使者市名鷹海東青於女真,征求無厭。阿骨打苦之,謀叛遼,聚族得二千五百人,傳梃而誓,攻陷寧江等州,所至輒克。遼主耶律延禧出奔,女真改國號「大金」。阿骨打死,吳乞賣立,策馬渡混同江,取遼黃龍府,與宋夾攻,卒以滅遼。宣和六年,遣趙良嗣如金求平、濼等州,不與。後平州留守張玨以州降宋,宋受之,金責其納叛,因以興師。渡河圍汴,虜徽、欽及后妃、王子等三千人北去。立張邦昌、劉豫為帝。屠滅之慘,不可殫述。高宗建炎三年,金人陷南京,宋都臨安,求和不許,屢為所敗。至理宗紹定中,蒙古來約夾攻金,以河南之地來歸。金人為蒙古所攻,遂弱。

蒙古,在女真之北。其人勇於女真,夜中能視。以鮫皮為甲,矢不能透。敗金兵於海嶺。兀术討之,連年不能克。因割地議和,歲遣以糧畜。蒙古始強,鐵木真自稱祖元皇帝,改元天興。金皇統六年,完顏亮弒其主亶,大殺宗室數百人,納其叔母、及諸姊妹宗婦,酗淫無忌。國人殺亮而立雍。及泰和八年,金為蒙古所攻,求和亦不許,西北諸州皆歸於元,殺山東、兩河少壯男女數十萬。宋理宗紹定五年,元約宋伐金,許之。蒙古入燕陷汴,亦以金祖宗神御及妃嬪、王子、宗室男女北去,甚於徽、欽之禍。金主守緒走蔡州,千里無人,蒿萊滿目,生虞盡矣。與其宗室永麟俱為元兵所殺。宋遺將孟珙分其骨以祭宗廟。金亡,元亦滅宋。

論曰:古今中治亂之勢,未有不起乎夷狄者。至人知夷狄不可治也,常使其勢有所分,我得從中而治其勝。以彼之有事,為我之無事,計斯得矣。徽宗背契丹之夙盟,結女真之生虜,意在以夷狄攻夷狄,自謂得計,而不知驅虎進狼,小得而大失,非利也。借強而攻弱,非勇也。老種盜入鄰家之喻,其得將體乎!大抵一時庸君好事,趨於目前之小利,而奸臣閹宦又欲借匿事以邀功,因循而至於亡。雖然,有天道焉,我以之加遼,金以之加我,金既滅,宋為遼報仇矣。無何,迸亮煽淫,狂胡焰息。天生蒙古,復以金之攻遼宋者,又借宋而攻金,強中有強,報中有報,何前後一轍也。總之,宋為金愚而絕於南,復為元愚而亡於北。固天之不祚宋,何受病而不悔也。蓋百六構凶,聖人未出,天將有所待也。初以金衍南宋之基,為太祖報其後人,既而命盡數終,復以元大其驅掃,除陰氣而孕陽始。迨夫夜氣一開,乃折而入我明之一統,譬如空堂巨室,久無人居,蛇豕亦得譖其榻。一旦而主復出,則異物藏而故物歸之矣。陰翳幾百年,乃降滌陽之王氣,天地亦云勞矣。余讀史至此,而知天道固深遠也。

三、吳起殺妻求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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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起,衛人。嘗學於曾子,母死不奔喪,曾子絕之。好用兵,事魯君,齊人攻魯,魯欲使起為將。起妻,齊女也,魯疑之。起急於見功,殺其妻以自明,魯遂以為將。去魯適衛,事魏文侯,屢戰有功,與士卒同甘苦。卒有病疽者,起吮之,多得軍士死力。去魏適楚,為楚大臣所殺。

論曰:吳起,名將也。在德不在險之一言,亦似聞道者歟?急功名而殺其妻,何殘賊乎!記曰:妻也者,親之主也。彼母死,且不奔喪,又何有倫紀哉?學術而無本,功名之所以殺身也。

四、韓信賣友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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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為高帝大將軍,定魏伐代,擊趙下井陘,誅成安君,擒趙王歇,威震天下。欲北攻燕、東伐齊,用李左車先聲後實之謀,徇趙脅燕,燕服,將說齊。高帝先使酈食其說齊,七十餘城俱下。齊王田廣,信酈生語,撤備,漢兵日與縱酒。韓信忌功不自己出,恐分其名,渡河暗襲齊,盡殺歷下軍,直至臨淄。齊王恨酈生賣己,烹之,而走高密。當是時,酈生實不知也。信追廣至高密,斬楚將龍沮,遂平齊。自為假王以要漢,漢強許之。漢滅楚後,徙信為楚王。時項羽舊將鐘離昧素與信善,羽滅,窮敗歸信。信逼昧自刎,獻首於漢。高帝恐信反,偽遊雲夢,擒信,誣與陳豨謀反,為呂後斬於長安鐘室,遂夷三族。、

論曰:禍莫大於忌功,惡莫大於負心。信成不世之功,亦人傑矣。使酈生功成,當奏漢封之,不亦恢乎大哉!賣而烹之,以成厥名,豈有後祿乎?即漢捕鐘離,信能以死乞贖。高祖雄主也,封齒赦通,已見一斑。或可因信而赦昧,必不使功臣與其故人俱死。計不出此,殺昧求容,欲以釋猜主之心,難矣!他日臨刑,猶借兔死狗烹以自解。不曰天為二人報仇乎?

五、孟嘗君背齊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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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公子孟嘗君田文封於薛。周王三十七年,率韓魏伐秦,敗其軍,絕河渭,秦割河東三城以和。田文為蘇代所欺,欲連秦以固薛,故不攻秦。王時,孟嘗君去齊如魏,合秦、趙與燕伐齊。王走莒而死。襄王立,孟嘗君居薛,自立為諸侯,無所屬。死之日,諸子爭立,齊遂滅薛。

論曰:余讀四公子傳,信陵君居最,平原君稍鈍,而皆為國。惟孟嘗君養士,始終自為耳。然信陵、平原,皆得與趙、魏俱終,孟嘗絕嗣無後也。有天道焉!

六、李密負翟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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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李密,少多才略,志氣雄遠,為煬帝左親侍。嘗乘牛讀《漢書》,楊素見而異之。大業元年,乘隋亂助楊立感起兵。立感兵敗,亡命依翟讓,多授方略。讓推主其軍,號「魏公」,眾數十萬,後忌讓奪己權,詐以酒邀讓角射。待讓引滿未發,使健兒自後殺之,遂並其眾。唐武德元年,為王世充所破,密降唐,封為「刑國公」。殊不滿望,謀叛出關,為唐將所誅。

論曰:李密有有為之志,而無其才。當其扣書牛角之下,去人遠矣。白沙米散,《漢書》其未熟乎!既而觀其負翟讓,則一賊耳。賊安能成大業哉?

七、邴元貞負李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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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貞,本縣吏,坐贓亡命。因隋亂,從翟讓為寇。讓以為書紀。及李密說讓,自開幕府為魏公,遂用為長史。貞為人貪鄙狡薄,宇文溫嘗勸李密殺之,未果。及王世充大敗李密於邙山,元貞遂潛引世充於洛口,密不得已降唐。後謀出關,為唐所殺。唐高祖武德三年,王世充以元貞為滑州行臺僕射。李密故將杜才幹守濮州,恨元貞叛密,詐以其眾降之。元貞自往招慰。才幹迎入,執之曰:「汝本庸才,魏公置汝元僚,不建毫髮之功,乃構滔天之禍。今來送死,是汝之分!」遂斬之。賫其首至黎陽,以祭密墓。遂以濮州降唐。

論曰:密負翟讓而殺之,以並其軍;元貞亦負密,而傾其業。宜有天道焉。貞能為讓報仇,杜亦能為密雪恥。負人者,天固負之。人亦無忘其本矣。

八、陸超之門生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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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齊蕭鸞弒其君昭業而立新安王昭文,自為大將軍,封宣城公。忌鄱陽王鏘等逼己,皆殺之。時晉安王子懋聞諸父死,不自安。防閣陸超之勸懋起兵誅鸞。力不能克,為鸞所殺。或勸超之逃,超之曰:「人皆有死,此不足懼。吾若逃亡,非孤晉安之眷,亦令田橫客笑人。」遂端坐俟命。超之門生謂殺之可得厚賞,密自後斬之。頭墜而身不僵,鸞令厚葬。超之門生亦令舉棺。棺墜,壓其首折頸而死。

論曰:超之仗義佐師,論危授命,其道力皆有大過人者。即尹公之端而受逢蒙之禍,超之或未知取友哉?何其得報之慘也。扶棺折頸,其也心喪也乎!

九、王鉷負楊慎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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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朝,御史中丞王鉷與戶部侍郎楊慎矜,外兄弟也。鉷以慎矜所引,得遷中丞,與之同列。慎矜猶子性畜之。時與李林甫相結,滋不平,共謀陷之。數與帝前佯為稱許,以相挑剌。帝惑之。鉷乃與林甫作飛牒,言慎矜本隋後,家藏讖書,欲復隋室。帝大怒,遣客收矜,拷訊不服。鉷命侍御史盧鉉索讖書於慎矜臥內,曰:「逆賊置之密室,今得矣。」慎矜不能辨,與兄弟慎餘、慎名皆縊,以手指天而死。後二年,鉷兄弟以謀反被族。

論曰:詩云「取彼譖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授,投畀有昊。」言讒言之罔極也。鉷蝮螫毒人,以負心為快心矣。他日誅夷東市,鉷鉉亦蕩為輕煙。然則,勢位機謀,終可恃乎!

一十、盧鉉三負同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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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盧鉉者,玄宗朝。初,以御史事外戚韋堅為判官,相得甚深。堅寵衰被劾,為李林甫所謫。鉉發其私以結林甫,遂殺堅。又善太府少卿張,及按楊慎矜獄,鉉誣殺之。時王鉷方用事,專事鉷。及鉷得罪,鉉妄劾曰:「鉷以牒索馬五百,我不與。」眾惡其反復,貶廬江長史。他日,見瑄如平生,曰:「公何得來此?」願假須臾,遂暴死。

論曰:推井下石,小人之常。如虎爭餐,得肉者強。況彼哉?

十一、崔反戈為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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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元年,張柬之、敬暉等既平武后之亂,中宗復位。又以武三思為司空,柬之等內不自安,以考功員外郎崔湜為耳目。湜見帝親任三思,乃悉以柬之及敬暉所謀告三思,為之謀主。三思復引為中書舍人,共謀殺柬之、敬暉等五人於遠州。三思死,乃附韋后。景龍四年,韋后弒帝,以湜同平章事。及韋后誅,睿宗即位,湜得幸於太平公主,公主欲引以為相,上不從。至涕泣以請,乃以湜與陸象先同平章事,為中書令。初,湜坐與譙王重福通書謀反,當死,為同列劉幽求營獲得免。即而湜附太平公主,構陷幽求,流於封州,復命廣州都督周利貞使殺之。奸詭陰秘,反復叵測。開元元年,與太平公主謀逆,伏誅。

論曰:取兔絲而扶松柏,君子有以知其道之衰,然松柏死而兔絲終不能長生,得失之間,果可衡人品乎哉?吾寧為松柏矣。

十二、宋之問有才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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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問,汾州人。偉儀觀,雄於才辯,詩律與沈期齊名,時人號為「沈宋」。唐武則天中,累轉尚方監丞。時張易之兄弟昵比寵甚,之問傾心諂附,至為奉溺器。及敗,之問貶瀧州參軍。後逃歸洛陽,匿友人張仲之家。會武三思復用事,仲之與王同皎謀殺三思,以安王室。之問得其實,陰使人上變,以乞贖罪。由是殺仲之,擢之問鴻臚主簿。天下醜其行。景龍中,遷考功員外郎,諂事太平公主,故見用。及安樂公主權盛,復往諧結。太平深疾之。中宗將用為中書舍人,未果。睿宗立,以其狡險盈惡,流之欽州,遂賜死。

論曰:花之太華者,其毒必蜇。味之太厚者,其害必臘。質薄者易敗,韻柔者難雅。文章盛而道德衰,枝葉繁而根本披。理有固然,情亦隨之。故黃鸝鸚鵡,可以供如簧之聽,不足當朝陽之一鳴。君子所以貴知人也。人可不為有才地乎!

十三、姚萇負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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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堅永興元年,遣兵擊斬姚襄。其弟姚萇以眾降秦,仕至龍驤將軍,督梁、益諸州軍。秦丞相王猛,屢以為患,欲剪除之。堅不聽,寵任愈篤。晉太元八年,謝玄破秦兵淝水,堅敗走還長安。萇與燕慕容垂俱叛,起兵北地,自稱後秦。堅敗奔五將山,為萇縊殺,後復掘堅屍,鞭撻剝裸,薦以棘坎而埋之。苻氏遂亡。萇死,子興立,得魏鐵佛氏赫連勃勃,亦悅而寵之。眷遇逾於勛舊。興弟邕以為勃勃貪猾,不可近也。興不聽,命為將軍,與沒奕幹鎮高平。後復配以雜虜二萬,鎮朔方。勃勃遂襲殺沒奕幹,而並其眾,自稱大夏。夏亦滅後秦。

論曰:虎狗固不可以恩遇也。當堅委命龍驤,倒阿授讖,固不意其為鞭屍棘坎之人也。然堅欲以危晉,萇反以亡秦,勃勃又伏於側而伺之焉。螳螂相捕,未有已時。饑鷹餓虎,肉飽奔揚。畜之者非也。吾於犬羊乎何誅?

卷六貪十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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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崇貪劫奢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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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石崇,字季倫,生於青州,故小名齊奴。少敏慧,勇而有謀。父芑臨終,分財與諸子,獨不及崇。其母以為言,芑曰:「此兒雖小,後能自得。」年二十餘為修武令,有能名。入為散騎郎,遷城陽太守,伐吳有功,封安陽鄉侯。崇穎悟有才氣,而任俠無行檢。惠帝永康中,為荊州刺史,劫遠使商客致富不貲。崇有別館,在河陽之金谷,一名梓澤,送者傾都賬飲於此焉。財產豐積,室宇宏麗。後房百數,皆曳紈繡,珥金翠,竹絲盡當時之選,庖膳窮水陸之珍。與貴戚王愷、羊琇之徙,以奢靡相尚。愷以飴澳釜,崇以蠟代薪。愷作柴紗步障四十里,崇作錦步障五十里。崇塗屋以椒,愷用赤石脂。崇、愷爭豪如此。武帝每助愷,嘗以珊瑚樹賜之,高二尺許,樹柯扶疏,世所罕比。愷以示崇。崇便以鐵如意擊之,應手而碎。愷甚惋惜,以為疾己之寶,聲色方厲。崇曰:「不足多恨,今還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樹,有高三四尺者七六株,條幹絕俗,光彩耀日,如愷比者甚眾。愷然自失矣。崇為客作豆粥,咄嗟便辦。每冬得韭、萍、齏。嘗與愷出遊,爭入洛城,崇牛迅若飛禽,愷絕不能及。每以此三事為恨,乃密貨崇帳下,問其所以,答曰:「豆至難煮,豫作熟末,客來但作白粥以投之耳。韭、萍、齏,是搗韭根雜以麥苗耳。牛奔不遲,良由馭者,逐不及,反制之,可聽蹁轅則駛矣。」於是悉從之,遂爭長焉。崇後知之,因殺所告者。嘗與王敦入太廟,見顏回原憲之像,顧而嘆曰:「若與之同登孔堂,去人何必有間?」敦曰:「不知余人云何,子貢去卿差近。」崇正色曰:「士當身名俱泰,何至甕牖哉?」其立意類此。崇有妓曰綠珠,美而艷,善吹笛。孫秀使人求之。嘗時在金谷別館,方登涼臺,臨清流,婦人侍側。使者以告。崇盡出其婢妾數十人示之。皆蘊蘭麝,被羅彀,曰:「任所擇。」使者曰:「君侯服御,麗則麗矣,然本受命,指索綠珠,不識孰是?」崇勃然曰:「綠珠吾所愛,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通今,察遠照邇,願加三思。」崇曰:「不能。」使者出而又返,崇竟不許。秀怒,乃勸趙王倫誅崇。崇亦潛知其謀,乃與黃門郎潘嶽陰勸淮南王允、齊王以圖倫、秀。秀覺之,遂矯詔收崇及潘嶽、歐陽建等。崇正宴於樓上,介士到門,崇謂綠珠曰:「我今為爾得罪。」綠珠泣曰:「當效死於君前。」因自投於樓下而死。崇曰:「吾不過流徙交廣耳!」及車載詣東市,崇乃嘆曰:「奴輩利為吾家財。」收者答曰:「知財致害,何不早散之?」崇不能答。崇母兄妻、子,無少長皆被害,死者十五人。崇時年五十二。初,崇家稻米飯,普地經宿,皆化為螺,時人以為族滅之應。有司簿閱崇水碓三十餘區,蒼頭八百餘人。他珍寶、貨賄、田宅稱是。

論曰:崇為衛尉,多殺人掠財,而其諂佞賈充妻廣成君,而望塵而拜,多置園囿奴婢自荒。當時晉實孑弱,淫逸是起。至武帝借珊瑚以助愷,而其風不可挽矣。《晉書》云:奢侈之費,甚於天災。不惟崇足殺身,實亦亡國之兆。他日諸王內亂而胡馬橫奔,金谷銅駝,荊棘滿目,不識綠珠笛聲,猶在樓中否?嗚呼,蘊利生孽,人生幾何,而不自足也。

二、桑弘羊牟利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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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時,賈人子桑弘羊會心計,得幸於上,為致粟都尉。須大農,盡斡天下鹽鐵,置部丞滿天下,使遠方各以其物和商賈轉販,而相灌輸。置平準於京師,受天下之貨,賤置貴賣,欲使富商大賈無所牟利。萬物不得勝踴,吏丞皆坐市列,天下騷然。帝方巡狩封禪,窮兵四夷。凡賞賜金錢,豐輒億萬,皆弘取足焉。帝悅之,賜爵左庶長。武帝崩,弘羊與燕王旦謀反,伏誅,夷其族。

論曰:善盜者,藝愈精而罪愈重,盜愈利而主愈害。弘羊心計折秋毫,鹽鐵貿販不顧王者之體,兵疲民困,漢岌岌乎殆哉!烹以致雨,即不叛亦宜。班固等之與仲舒、汲黯,並稱得人,謬矣!

三、董賢煽寵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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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哀帝時,侍中董賢,為人美利自喜,和柔便辟,為上所幸,嘗與共臥起。妻得通籍殿中,女弟為昭儀。貴震朝廷。上為賢起大第於北闕下,窮極巧技。賜武庫禁兵、上方珍寶、東園秘器、珠襦玉押,無不備具。為賢起冢義陵旁,周垣數里。尚書僕射鄭崇諫殺之。元壽二年冬,以賢為大司馬衛將軍。時賢年二十二。尚書百官,因賢奏事,親屬皆奉朝請。後置酒麒麟殿,上謂賢曰:「吾欲法堯禪舜,如何?」中常侍王閎曰:「天子無戲言。」乃止。帝崩,太后逼賢即日自殺,收其家財四十三萬萬,父恭與家屬徙合浦死。

論曰:敝冠不加於足,屨新不加於頂,上下之殊分也。賢以倡優弄臣,僭位元僚,終自夷滅。使賢得為老醜庸鈍之人,以斯役終,不亦善乎!非其器而盈之,求毀之道也。吾於賢何罪焉。

唐肅宗上元元年,以度支郎中元載為鹽鐵轉運使。元載敏捷巧算,善於奏對。上愛其才,委以江淮漕運使。載乃以豪吏為令,舉八年賦稅而並征之,不論有無,皆藉其家,謂之「白著」。嚴刑以斂,民窮皆為群盜。載賄結李輔國,上乃以之同平章事,領轉運使如故。專權自恣,賄賂山積,膏腴別墅,疆畛相望。旦數十區,名姝異妓,雖禁中不逮。帝盡得其狀。載嘗獨見,帝深戒之。然不悛。代宗大歷十二年,會有告載謀反者,上命收之,賜自盡。妻、子皆伏誅。有司藉載家財,胡椒八百石,鐘乳五百兩,他物稱是。遣中使發載叔父墓,斫棺棄屍,毀其廟主及大寧安仁裏二第,以賜百官。

論曰:人生中壽六十,除去老少不堪之年,能快樂者四十餘年耳。即極意溫飽,亦不至食胡椒八百石也。惟愚生貪,貪轉生愚。黃金雖積,不救燃臍之禍。三窟徒營,難解排墻之危。吾於此儕,亦大生憐憫矣。

五、劉巨容黃金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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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宗時,劉巨容能燒藥為黃金。宦者田令孜求其方,不與,恨之,遂殺巨容而滅其族。初,黃巢作亂,巨容為山東南道節度使,大破之於荊門。巢敗走,或勸容急追,容曰:「國家善負人,留之為富貴之資。」賊遂猖獗。至此,為令孜所殺。

論曰:天地之大寶,天地之大權也。因之而貧賤富貴乎?人助帝王,鼓舞進退焉。使坐而可成,則天子不必貴,匹夫不必耕,四民五倫可以俱廢。故詐者往往以此媒利而得害。非特絕其子孫,且殺身焉。吾未見黃金北斗者,屬之點化家也。籲,愚哉!

六、楊駿貪位據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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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駿,晉武帝後父也。晉太康十年,武帝不豫,駿侍疾禁中,遺詔同汝南王亮輔政。駿改易要近,置其心腹。及帝崩,惠帝立,以楊氏為太后,駿逐汝南,自為太傅、大都督,假黃鉞,錄朝政,百官總己以聽。入居太極殿,以虎賁百人自衛。惠帝後賈氏,險悍多權略,與太后楊氏不和。駿忌之,以其甥段賡、張劭典禁兵,掌機密。凡有詔命,必呈太后,然後行。馮翼太守孫楚曰:「公以外戚,當伊、霍之任,不與宗室共參萬機,禍至無日矣。」駿不從。元康元年春三月,賈后使黃門董猛等謀殺駿,啟帝作詔,帥殿中四百人圍其第。駿逃入廄,殺之。妻、子、親故皆夷三族,皇太后亦廢,為賈后所殺。

論曰:嘗觀外戚當樞密之任,未有不覆者,其勢不能全也。駿以小人之材,而譖處臺鼎,當乘危改詔之時,天已誅之矣。此衛青所以閉門謝客也。

七、元顯父子爭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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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安帝隆安初,會稽王道子進位太傅、揚州牧,假黃鉞,以王國寶、王緒為心腹,威震內外。世子元顯年十六,聰警有雋才,性狡悍淫苛。道子以為征虜將軍。隆安三年,道子有疾,無日不醉。元顯諷朝廷,解道子揚州以授己,引樹親黨,生殺任意,朝貴皆畏之。時謂道子為東錄,元顯為西錄。東錄門可張羅,西錄車騎填輳,特晉室虛竭。元顯聚斂不已,富擬帝室。元興元年,桓玄舉兵,以討顯為名入建康,父子皆被殺。

論曰:以利交者以利敗,以勢交者以勢敗。蓋因乎其本也。父子猶然,勢利於人濃矣。記曰:蛾子其時術之,此之謂矣。

八、劉後貪鄙敗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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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後,五代唐李存勖後也。後生於寒微,其父為窮卜。幼時被掠入宮,遂得幸。性狡悍淫妒,與諸夫人爭寵,以門第不高恥之。其父往謁,後曰:「妾父已死,何物窮醜,敢來辱人。」笞而逐之。拜河南尹張全義為假父,幸其第。好蓄財聚斂,薪蘇果茹,皆販鬻之。四方貢獻,各分為半,一上天子,一上中宮。故寶貨山積,用寫佛經施尼僧而已。莊宗同光四年,唐軍食不足,百官表請發內庫財。後聞之大怒,於屏後出,妝具銀盆及三皇子於外,曰:「請鬻以給軍。」百官惶懼而退。及莊宗被弒,後不親視,急囊其金玉,系之馬上,與李存渥逃於晉陽,遂與通焉。存渥為亂軍所殺,劉後為尼,李嗣源遺人誅之。

論曰:牝雞司晨,維家之索,余於愚婦人也何誅?

九、蔡確擠人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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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神宗元豐二年,蔡確附王安石用事,薦為監察禦只。善揣摩人意,凡安石新法,皆出確力。知帝厭安石,帝欲罷知制誥熊本,而代其職知制誥。又欲得臺端,因論中丞鄧潤甫等,帝遂罷潤甫,使確代為中丞。時元絳參知政事,確欲圖之無隙。會有告絳子受賄者,確深其獄,連系數百人。使獄卒困之一室,凡飲食糞穢,混為一器,問之遂承。確因劾絳而代其位,為參知政事。確自居官,皆以起獄謀人位而得之,道路叱詛,而確優遊得計焉。哲宗元祐元年,確有罪免,以怨謗貶竄新州而死。

論曰:有埋棘於坎,以陷往來者,因而自陷焉。然後尤棘之不仁焉。不曰棘之,性固如是乎?吾於棘乎無誅,吾不知樹棘者之何心?

一十、張康國附權得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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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哲宗紹聖中,蔡京復治王安石新法,薦康國為助。及京為宰相,定元祐黨議,康國皆力贊之,故京屢薦引,不三年,自轉運判官,為尚書左丞。徽宗崇寧四年,以康國知樞密院事。康國見位與京逼,漸為崖異。帝亦惡京專愎,陰令康國排之,許以為相。於是二人之怨日深。大觀二年,康國朝退,仰天吐舌,至待漏院而卒。人以為京鴆之云。靖康元年,京亦伏誅。

論曰:諤諤,虎豹相。惡之來也,已則取之。

十一、蔡京父子相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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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崇寧元年,以蔡京為翰林學士,承旨進位尚書左僕射兼中書侍郎。京天性凶譎,舞智御人,為王安石、章惇所擢用。屢罷屢起。至是復追貶司馬光等四十四人官,立黨人碑於端禮門。凡司馬光等一百二十人等其罪狀,謂之奸惡,請御書為文刻石。詔黨人子弟毋得至闕下。毀司馬光等像於景靈宮,除秘閣程顥名,逐其生徒,不許聚講。崇寧二年,京又自書黨人大碑,頒行州縣,令監司長史廳皆刻石。有石工安民當鐫字,辭曰:「司馬相公,天下皆稱正直。今謂奸邪,民不忍刻也。」官府欲罪之。民泣曰:「彼役不敢辭,乞免鐫『安民』二字於石末,恐得罪後世。」聞者愧之。大觀元年,蔡京子攸為龍圖閣學士兼侍讀。京以專政日久,帝眷漸疏。攸權勢日盛,與父相輒。由是父子之間各立門戶。一日對客,遽握京手,作診視狀曰:「大人脈勢舒緩,得無不安乎?」明日,使人勒京以疾致仕。加攸開府儀同三司,寵輸於京。欽宗靖康元年,竄京於儋州,其子孫二十三人分竄遠地。遇赦不移死於道,攸亦被誅。

論曰:良弓之子,必學為箕,言其善述也。其父殺人,其子必學為劫,則又有倍焉者矣。擠賢謀位,至移於父子。權勢之於人,甚矣哉!

十二、盜殺王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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黼美豐姿,有口辨,寡學而多智,善佞附蔡京,一歲三遷。徽宗宣和元年,以為尚書左丞,賜第城西。日導以教坊樂,供帳什器,悉取於官,寵傾一時。凡帝所為花石艮嶽,窮兵極欲,皆出黼計。宣和二年,以為太保太宰。以黼力主攻遼,進位太傅,賜玉帶,總治三省事。及金張玨以平州來歸,黼力主納之,遂開金人邊釁。五年,帝幸黼第觀芝,夜歸醉不能語,幾至生變。欽宗靖康元年,金人粘沒喝分道入寇,渡河圍汴。黼聞變,私逃載其孥以東。詔貶永州安置,盜誅於雍邱,妻、子俱死。

論曰:禾蟲生蠹,還自克我。當黼載孥私奔之日,佞計已窮而為天所戮。嗚呼,君子於黼也何誅!

十三、盧坦不治敗子===

唐盧坦罪保衡,為河南尉,清正有能名。時杜黃裳為尹,有宦家敗子與惡人遊破產者。尹使坦治之。坦曰:「凡居官廉,雖大臣必無厚蓄。蓄其財以貽子孫者,必剝下以致之。如子孫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不若恣其不道,以歸於人。」

漢書》曰:東海疏廣,為太子太傅,兄子受為少傅,皆道高有師範。時天下升平,太子每朝進見,太傅在前,少傅在後,朝廷以為榮。廣謂受曰:「吾聞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今仕宦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如此不去,懼有後悔,豈如父子相隨出關,歸老故鄉,以壽命終,不亦善乎!」受叩頭曰:「從大人議,即日移病,賜告掛冠歸。」上嘉之,賜黃金二十斤。皇太子贈以五十斤。上命公卿大夫,設祖道供帳於東門都城外以榮之。送者車數百輛。道路觀者曰:「賢哉!」二大夫至,為之泣下。廣既歸鄉里,日令家人設酒食,請族人賓客歡,數問其家,金余幾促賣以供具。鄉人為謀,令立產業,以貽子孫。廣曰:「吾豈老悖不念子孫哉?願自有舊田里產業,可耕其中,以供衣食,使與凡人齊。今復增益之,是教以惰耳。且子孫賢而多財,則損其志;愚而多財,則益其過。夫富者,眾之怨也。吾不欲益其過而生怨。」

論曰:吾不知此公有敗子否?

卷七奢十四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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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徽宗花石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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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二年,供奉官宦者童貫,性巧媚,先事奉承,以故得幸。嘗詣三吳,訪書畫、奇巧、屏帳、扇帶之屬,以達禁中。帝悅之,遂命貫置禦囂所於蘇杭。牙角犀玉、金銀藤竹,曲盡其巧。匠役雕鏤日數千。蘇州人朱、給事蔡京,知帝垂意花石,密取浙中珍異以進。初致黃楊三本,帝大悅,後歲之增加,舳艫相接,浮於淮汴,號為「花石綱」。乃命領應奉局,以督綱事。搜巖剔藪,一木一石,傾人家產,不可勝記。政和四年,築延福宮成。於是,文禽異獸,名木佳花,實滿園囿。怪石巖壑,宛如天成。又多為村店茆房,不施文彩,每秋風夜靜,禽獸悲鳴,徹於都下。識者知其不祥。政和七年,置提舉御用人、船所。時東南監司、兩廣市舶,各有應承。於是,靈璧、太湖、慈溪、武康諸石,二浙竹木,福建荔枝,南海柳實,四川雜樹,文竹文石等物,皆越海渡江。毀橋梁,鑿城郭而至矣。宣和四年,以延福宮小不堪居,又築萬歲山於宮中,名曰「艮嶽」。嶽極峻,周十餘里。朱於太湖取石,高廣數丈,載以大舟,千人挽之,數月乃至。高九十步,為第一峰。環山鑿流,迂回幽曲。中間巖洞池館,佳名異狀,不可殫記,古今所未有也。欽宗靖康元年,金人斡離不渡河,徽宗出奔,金人遂圍汴京。李綱固守艮嶽。峰巒皆為石,命民取亭臺花木以為薪。至靖康二年,金人粘沒喝劫徽、欽二帝及諸皇子、妃主三千人北去,童貫、朱等亦伏誅,中原遂沒而宋祚南遷矣。

論曰:禽魚花木,山人幽士,借以娛性而無損高致。人君好之,則以亡國,何哉?尤物無常,入人之嗜癖而成妖。故懿公以鶴亡,徽宗以石滅,良由六賊在心腹故也。卒之艮嶽排空,夜月泣妖狐之榻;絳宮淩漢,秋風吹羯虜之塵。琳廊翠,轉眼邱墟,赤血滿郊,父老灑東山之淚矣。嗟夫!露臺而惜中產,文帝所以不可及也。

二、叔寶驕奢亡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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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寶至德二年,起結綺、臨春、望仙三閣,各高數十丈,連延數十間,皆以沈檀為之,金玉珠翠為飾。珠簾寶帳,服玩瑰麗,近古未有。其下積石為山,引水為池,雜置花卉。上自居臨春,張貴妃居結綺,龔、孔二貴嬪居望仙,復道往來,以宮人袁大舍等為女學士,日與文士十餘人侍宴後庭,謂之狎客。共飲酒賦詩,采其艷麗者,被以新聲。其曲有玉樹、後庭花、臨春樂等。君臣酣歌,自夕達旦,張貴妃名麗華,性敏慧,有神采,善候人主顏色,又有魘魅之術,置淫祠於宮中,聚女巫鼓舞。百司啟奏,陳主置妃膝上共決之。斬諫者傅、章華等,於是大臣從風諂附,賄賂公行。尚書孔範與孔貴嬪結為姊妹,陳主大悅。隋開皇八年,隋主下詔伐陳,暴陳主之惡,寫詔三十萬紙,遍諭江外。正月朔,陳主會朝,大霧四塞,陳主昏寐,到晡乃寤。是日,隋將賀若弼、韓擒虎引兵濟江,諸將迎降。陳主乃從宮女十餘出景陽殿,同張麗華、孔貴嬪共投井中,遂就擒,陳亡。

論曰:吾觀叔寶,始末一浮蕩癡子弟耳,嬖寵艷妃,窮奢金碧,以詩酒謔浪亡天下。至於亡國不恥,猶向隋主乞官。高祖曰:「此子想無心肝耶?」他日回首明月,留連故國,終以詞而殺身。蓋亡國之主,每多才藝;敗家之子,每有聰明。吾觀於陳、隋,信然!

三、蜀主衍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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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蜀主王衍,王逮之子也。驕癡荒縱,不理政務。蜀地產錦繡、珍玩,衍積之如山。列錦步障擊球,晝夜異香不斷。結錦繡為山,其上列宮殿樓觀。每為風雨所敗,則以新者易之。山前穿渠,以雜錦鋪於水中,洞澈耀目。或樂飲繒山,則浹旬不下。或乘船夜歸,則萬炬前引,水光錦色,光耀奪人。宴群臣於宣化苑,與宮女雜坐,唱和淫狎,無所不至。唐莊宗同光三年,興師滅蜀。王衍銜璧輿櫬出降。所得金銀繒錦以千萬計。明年,殺衍而夷其族。

論曰:惟彼天蠶,厥絲實艱。口市其巧,身乃受煎。一女不織,或授之寒。蜀僭乘運,褻用錦紈。嗟乎!是為天之所癉!

四、繆醜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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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何曾為司空,奉養過於人主,日食萬錢,每對客曰:「無可下箸處。」及卒,博士秦秀議曰:「曾驕奢過度,名被九域。生極其情,死又無貶,王公貴人,復何畏哉!」謹按謚法:「名與實爽曰『繆』,怙亂肆行曰『醜』,謚『繆醜公』。」懷帝永嘉中,曾子邵日食二萬,弟綏及機羨侈汰尤甚,與人書疏,詞禮簡傲,識者知其不免。及五胡之亂,何氏無遺種焉。

論曰:嘗考《晉書》,奢侈之費,甚於天災。又曰:「蘊利生孽,口腹之欲,何窮之有?晚食當肉,所以不願乎膏梁也。

五、楊收以賄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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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懿宗咸通中,尚書左丞裴坦子娶宰相楊收女,資送甚盛,器皿飾以犀玉。坦見之怒曰:「楊收破我家矣!」立命壞之。已而,收竟以賄敗,流於州,賜死。

論曰:余見叔世婚媾,多扳權勢,以資送為厚薄,人情日下矣。至於羽毛空飾而質幹悴殘,亦何益哉!故君子觀傳家之奢儉,而知世澤之永促焉。

六、太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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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高宗第三女也。武后所生,沈敏多權略。後以為類己,獨愛幸。初嫁駙馬薛紹,紹死,嫁武攸暨,生三子。開府賜官屬,給衛士,食邑五千。嘗薦張昌宗兄弟入侍。及二張誅,復為己功,贈封邑,其權愈重。中宗立,韋后、上官昭容用事,自以謀出主下,甚憚之。主益橫,以金帛推進賢士,有所論薦,旋踵將相,天下翕然相向。及玄宗將誅韋氏,主預密謀。事定,將立相王,未有以發其端者。主顧溫王,乃兒子可劫以為功,乃入見王,曰:「天下事歸相王,此非兒所生。」乃掖王下乘輿服進。睿宗即位,由是權傾天下,三子皆封王。朝廷大事,非關決不下,宰相就第咨判,天子畫可而已。主侍武后久,善測人主意旨,先事逢合,無不中者。田園甲第,僭擬宮省。吳蜀嶺嶠,珍奇詭怪,充於家。非觀池樂遊,原以為盛集。供帳聲伎,與天子等。侍兒曳紈者千人,隴右牧馬至數萬匹。時宰相七人,五出其門。賕謁紛紜,奔走天下。玄宗以太子監國,使岐王總禁兵。主恚權分,召宰相廢太子。於是,宋、姚元之不悅,請主出東都。主大怨望,太子懼,奏斥姚、宋以釋怨。開元元年,主忌太子明,又宰相非其黨,決意謀反,與尚書左僕射竇懷貞、蕭至忠、岑羲、崔等畫期謀逆。太子得其奸,召內外文武大臣,先發斬之。諸子黨與死者數千人,藉其田資寶玩,凡三年不能盡。

論曰:讀唐史而至宮闈,亦醜矣哉!蓋開國不端而帷薄多隱,傳至高宗,乃有武后之禍。母儀相援,以此而責女子之為,邁種也難矣。存之為明鑒雲。嗟夫!喋血一朝,卒有女主三朝之禍。黃臺瓜盡,幾不血食。吾不為武后作史者有說焉。

七、安樂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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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中宗最幼女,韋后與帝遷房陵而生。故尤愛之。下嫁武崇訓。帝復位,光艷動天下,侯王將相,率多出其門。與太平等七公主,皆開府。公主府官屬尤濫,屠販納貲,皆降墨敕,斜封授之,故號「斜封官」。嘗請昆明池為私治,帝曰:「先帝未許於人。」主不悅,作定昆池以傲之。司農卿趙履溫為繕沼,累石肖華山磴,約略橫斜,回淵九折,凡延袤數里。又為寶爐,鏤怪獸奇禽,間以珊瑚、硨磲不可勝計。崇訓死,主素與武延秀亂,即嫁之。是日,假後車輅,自宮送至第。帝與后御安福門觀之,大赦天下。奪臨川長公主宅以為第,第成,禁藏空殫,掠人子女為奴婢。御史不敢問,朝廷騷然。及臨淄王誅韋后,主方攬鏡作眉,聞亂,走至右延明門,兵及斬之,追貶悖逆庶人。趙履溫諂事之,嘗自褫朝服,以項挽車。及庶人死,蹈舞承天門,呼「萬歲」。臨淄王斬之,父子同刑。百姓疾其興役,割肉殆盡。

論曰:古未有唐室公主之亂也。乘女主專朝之亂焰,散為群陰,政出私門,與人主爭權。至履溫褫服挽車,士風斯下矣。侈過災生,不亦宜哉!

八、同昌公主死奢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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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唐懿宗郭妃之女也。上特愛之。咸通十年,適右拾遺韋保衡。傾宮中珍玩,以為資送。賜第窗戶,皆飾以雜寶;井欄藥臼,以金銀為之。賜錢五百萬緡,他物稱是。一年,公主薨,上痛悼不已,殺醫官二十餘人,收其親族三百餘人繫獄。咸通十二年,葬,謚文懿公主。以服玩殉葬,每物皆百二十輿。錦繡珠玉,輝煥三十餘里。樂工李可及作《嘆百年曲》,舞者數百人。以雜寶為首飾,八百匹為地衣,舞罷珠璣覆地。後數十年,黃巢之亂,東京千里無煙,天子蒙塵,妃主有餓死者,發公主之陵,揚骨於外。乾符元年,韋保衡賜死。

論曰:夫人祿以德配,祿盡而命絕。福因材授,福過而災生。故儉曰吉德,奢為凶媒,君子不敢居其盡也。懿公竭天下以奉一女,亦極矣。女以奢死而猶不悟,愛之固殺之乎!

九、寶釵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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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永寧王相國涯居位,有女適竇氏。一日歸,請王曰:「玉工貨釵,值七十萬錢,求沽之。」王曰:「七十萬錢,豈於汝惜?但釵值若此,乃妖物也。禍必隨之。」女不敢復言。後釵為外郎馮球妻首飾,涯聞之曰:「為郎吏妻首飾有七十萬錢,其可久乎?」馮為相國賈門客,後得罪於其僕,酒中置毒而死。玉釵轉貨,不知所歸。出《唐書》。

論曰:物無常,罪鐘情,維奢生禍,維儉生福,福由儉來。君子之珮,君子之所不費兮,君子之所貴!

一十、盧多遜父知其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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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多遜,父億,性儉素,恬於榮進,以少府監告老,歸洛,棋酒自娛,不親俗事。及多遜參大政,服玩漸奢,億嘆而泣曰:「家本寒素,今富貴驟至,不知稅駕所矣!」多遜果敗。

十一、韋堅開河擅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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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時,京兆人韋堅以外戚寵。由秘書丞歷長安令。有幹名,督察善聚斂,玄宗喜其才,擢陜郡太守、水陸運使。漢有運渠啟關門西,抵長安,引山東租賦。堅乃占咸陽壅渭為堰,絕灞滬,東註永豐念下,復與渭合。初,水銜苑左,有望春樓。堅於下鑿潭通漕,用工億萬。二年成,帝升樓臨觀。堅預取洛、汴小斛舟數千,貯之潭,命篙工舵師,皆大笠、侈袖、芒履,為吳楚商服,每舟署某郡,以所產布陳其上。若廣陵,則銅器、官端、綾繡;會稽則羅、吳陵、絳紗;南海玳瑁、象齒、珠、沈香;豫章則飲器、青磁、茗鐺、釜;宣城則空青石、綠蕉、葛、蚺膽、翠羽、珍貝等物。船皆尾銜,舟接進數十里不絕。堅自造《竹枝詞》十餘曲,名得寶歌,命吏唱習。自衣缺胯衫,錦半臂,絳冒額,立艫前,倡人數百,皆巾鮮冶,齊聲應和。鼓吹合作,船次樓下。堅跪取諸郡,輕貨獻於帝,以給貴戚、近臣。上乃牙盤食珍,窮水陸府縣教坊,音樂叠作。帝大悅,擢堅左散騎常侍,賜舟工錢二百萬。名潭曰「廣運」。進堅兼江淮南租庸轉運、處置等使,又兼御史中丞,封韋城縣男。宰相李林甫忌之。堅姊為皇太子妃,林甫誣堅謀反,欲立太子。帝大怒,藉其家,妻、子、兄弟皆遠謫,歲中遣官賜死。初堅鑿河,多壞民居室、冢墓,起江淮至長安,剝斂償輸,鉤索滿獄,至堅死乃止。

論曰:虎善食猱,每嘯則群猴伏其前,恣取食焉。猱有最黠者,自云善搔癢。虎遣之搔,毛發膚裏,無不中竅,虎以為忠己也。任其爬搔拂抑,醒而蘇者再,虎殊不覺。猱因徐取虎腦啖之,且啖且搔。虎曰:「爾何食?」猱以腦進。虎曰:「忠哉,猱也!舍其所欲而及我!」須臾,猱躍上木,虎腦竭而死。佞臣之以貨進君也。何異以腦進虎乎?雖然木盡蠹亡,未有能終其身者也。

十二、王鉷驕奢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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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鉷為監察御史,按獄深丈,玄宗以為才,拜御史中丞,進兼京畿關內采訪等使。宰相李林甫方興大獄,以險,刻好利,倚之為鷙擊狼噬,無不中者。又厚誅斂,向天子意,妃御服玩脂澤之費,取錢鉅萬億計,取給焉。帝以有富國術,兼京兆尹,加領內外三十餘使。聲焰薰灼,天子賜遺相望,雖楊國忠不及也。子準為衛尉少卿,以鬥雞禁中供奉。過駙馬都尉宅,永穆公主親視供具。準以彈彈駙馬巾,折玉簪為樂。凡郡縣候準經過,饌具倡樂,過於乘輿。弟,忿戾凶淫,嘗召術士謀為不軌,畏泄殺之以滅口。安定公主子韋會者,竊語之。聞知,收會長安獄,夜縊死,還其屍。雖權近惕息,不敢問。進封太原縣公兼殿中監。十一年四月,弟謀反事覺,夷三族。有司藉其家,數日不能遍至。以寶鈿為井幹,引泉激溜,號「自雨亭」。奢侈類如此。

論曰:猴冠鼠舞,群聚生賊;竊位樹威,磨牙凶赫。器滿則覆,輻摧輪傷;眾惡之堂,卒以自殃!

十三、寶裝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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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蜀主昶,淫侈無度,為宋太祖所滅。太祖嘗見其寶裝溺器,命撞碎之。曰:「以七寶飾此,當以何器貯食?所為如是,不亡何待!」

論曰:呆哉,此物!巧於自殺。

十四、江南奢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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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梁高祖之末,建康士女爭尚豪華。或日食不下數千,一室費可巨萬。糧無半夏之儲者,外有千金之表。自侯景之亂,輸運隔絕,又以連年旱蝗,草根木葉,食之皆盡。百姓父子相食,存者百無一二。貴戚豪族,皆自出采樵,填委溝壑,白骨成邱。富室或衣羅綺懷金玉而死。

論曰:王曰:「無事以當貴,知足以當富,安步以當車,晚食以當肉。君子知足則無所不足。」又曰:「口腹之欲,何窮之有?平居儉用,亦惜福延壽之道。」

卷八驕十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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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武乙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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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武乙無道,為偶人,謂之天神。與之博,令人為行天。人不勝,乃辱之。又為革囊盛血,仰而得之,名曰「得天」。田於河洛之間,迅雷震死。

論曰:畏天之威,於時保之。愚哉武乙,以天為戲!有殷其雷,胡為乎來哉?

二、宋康王射天滅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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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有雀生,史占之曰:「吉。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康王喜,起兵滅滕,敗齊楚魏,取地數百里。乃愈自信其霸,欲霸之亟成,射天笞地,斬社稷而焚滅之。為長夜之飲於宮中,室中人呼「萬歲」,則堂上之人應之。堂上之人應之,門外之人又應之。至於國中無敢不呼者。天下謂之「桀宋」。齊伐之,民散城不守,王走死溫。

論曰:天何罪乎?宜若有罪然。無故生而驕之,此天之所以取射也。曰:「射之不中,奈何?」曰:「中之矣」。自射其心是矣。

三、智伯驕愎反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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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卿荀瑤智伯氏,於趙、韓、魏諸卿最強,滅範中行氏,分其地,以為己邑。晉出公怒,欲告齊魯以伐之。智伯反攻公,公奔齊,道死,乃立昭公魯孫,驕而專其政。智伯襲衛還,宴三卿於藍臺,知襄子戲韓康子而侮段規。知國聞之,諫曰:「主不備,難必至矣。」曰:「難將由我,我不為難,孰敢興之?」對曰:「君子能勤小物,故無大患。今君一宴而辱人之君相,又弗備,曰『不敢光難』,夫誰不可喜而不可懼?蟎蛾蜂蠆,尚能害人,況君相乎?」弗聽。丙戍智伯請地於韓康子,韓康子欲弗與。段規曰:「智伯好利而愎,不與將伐我。不如與之。彼狃於得地,必請於他人。他人不與,必向之以兵,則我得免於患而待其變。」與之。智伯悅。又求地於魏桓子。桓子欲弗與,任章曰:「無故索地,諸大夫必懼。吾與之地,智伯必驕。彼驕則輕敵,此懼則相親。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人,智伯必不長矣。不知與之以驕智伯。」桓子曰:「善。」亦與之。智伯又求蔡臯狼之地於趙襄子。襄子弗與。智伯怒,帥韓魏之甲以攻之。襄子奔晉陽。圍而灌之,城不沒者三板。智伯行水,魏桓子禦,韓康子驂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之可以亡人國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襄子乃陰與約,決水灌智伯軍,韓魏合擊之。大敗,遂殺智伯,滅其族而分其地。趙襄子漆智伯之頭,以為飲酒。

四、夫差報越而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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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役也,闔閭死,夫差立為吳王。元年,以伯嚭為太宰。習戰射,使人立於門,曰:「夫差,爾忘越王殺爾父之仇乎?」出入必應。三年,敗越於夫椒,遂入越。越以甲士五千,棲於會稽,遣大夫種,因太宰嚭以行成。吳將許之。伍子胥諫,不聽。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其為沼乎!」吳與越平。初,吳之始用兵於越也。史墨曰:「不及四十年,越其有吳乎?越得成,而吳伐之,必受其凶。」九年,吳北伐齊,越子來朝,王及諸大夫皆有賂。子胥曰:「是豢我也。」諫又不聽。及敗齊於艾陵,賜子胥屬鏤劍以死,曰:「盈必毀,天之道也。樹吾墓,可材也,吳其亡乎!抉吾眼置吳東門,以觀越之入也。」十四年,夫差驕益甚,北會諸侯於黃池,爭長。是時,國內空,王居外久,士卒罷敝,勾踐伐吳,虜太子友。吳乃厚幣以與越平。十八年,越益強,敗吳師於豎澤。二十一年,遂圍吳。夫差使王孫雄行成於越,亦如會稽之事。勾踐欲許之,范蠡曰:「聖人之功,時為之庸;得時弗成,天有還形。天節不遠,五年則反;小凶則近,大凶則遠。今君王不斷,其忘會稽之恥乎?」乃不許,欲遷夫差於甬東,予百家居之。夫差曰:「孤老矣,不能事君王也。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今陷此?」遂自剄。越滅吳,誅太宰嚭而歸。

論曰:夫差之敗,以不聽子胥殺勾踐乎?非也。夫差之亡,非在釋勾踐時也,在黃池爭長時也。使吳能勤政修德,恭儉愛民,如初年報越之時,即百勾踐安能報吳哉?釋越愈以重吳耳。乃館娃歌起,花徑香浮,使霸業雄心消沈於蛾眉弱骨之中,非越滅吳,吳自滅也。天之所亡,越乘其弊矣!

五、苻堅驕兵天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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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苻堅弒秦主生而自立,以王猛為司隸校尉,軍國事皆委之。燕慕容垂以內難奔秦,以為冠軍將軍,晉太和五年,秦使王猛伐燕,執燕王暉,遷鮮卑四萬戶於長安。陽平公融以為憂。晉寧康元年,秦光明殿有人大呼曰:「甲申乙酉,魚羊食人。悲哉,無復遺!」堅命執之,不復見。及王猛疾篤,堅訪以後事,猛曰:「晉僻處江南,然正朔相承,不可輕圖。鮮卑西羌,我之仇敵,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以便社稷。」言終而卒。晉太元七年,堅令群臣於太極殿,謀欲伐晉。群臣以為不可,獨冠軍慕容垂勸之行。明年八月,遂大舉入寇。民每十抽一丁,其良家子少年有材勇者,皆拜羽林郎。長安戎卒六十餘萬,騎兵二十七萬,以慕容垂為前鋒,姚萇為龍驤將軍。東西萬里,水陸齊進。運漕萬艘,旌旗金鼓,照徹天地。晉以謝石為征討大都督,謝玄為前鋒,與將軍謝琰、謝彬等帥兵八萬拒之。秦兵逼淝水而陣。玄使謂秦陽平公融曰:「君懸軍深入,置陣逼水,此持久之計,非欲戰也。若移陣少卻,使我真得渡以決勝,可乎?」融信之,麾兵使卻。因退不可止。玄引兵渡水擊之。融馬倒為晉兵所殺,秦兵遂潰,自相踐藉而死者蔽野塞川。聞風聲鶴唳,皆為晉兵。死者十七八,堅單騎走歸。慕容垂遂自立為燕王,姚萇亦起兵為後秦,大破秦兵,執堅於五將山,殺之,遂符甲申乙酉之讖。

論曰:當堅以投鞭斷流之眾,南下襄沔,已目無全晉矣。桓沖以根本入援,安石借放遊坐鎮,亦無策之極也。卒乃乘天之勝,坐敗驕虜,天定勝人,信不誣哉!

六、魏齊無禮範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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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雎,魏人也。字叔。昭王時,與魏中大夫須賈同使於齊。齊王雅重雎名,賜雎金。須賈忌之。歸魏告相魏齊曰:「雎以陰事私語齊,因得齊金。」魏齊大怒,笞擊雎,折脅折齒,幾死,以簀卷置廁中,使賓客醉皆溺雎。雎佯死得脫,更名張祿,西走秦。見秦王,大悅,立談而拜相,逐穰侯,廢太后,封雎為應侯。當是時,秦以張祿為相而魏不知,以為範雎已死矣。秦欲東伐韓魏,魏王恐,使須賈如秦。雎因微服行見賈,為之御車。賈憐其不死,贈以袍,曰:「範叔一貧至此哉?」因避去,門下曰:「此吾相張君也。」賈大驚,肉袒膝行,泥首請死。範雎乃大張帷帳鐘鼓,列美人、武士,請秦之諸侯、大臣,與坐堂上,奏樂設食,裸坐須賈於堂下,置豆其前,令黥徙夾而馬食之。曰:「吾所以不殺汝者,以綈袍戀戀,尚有故人情耳。為我告魏王,急持魏齊頭來。不然,我且屠大梁!」須賈歸,魏齊自剄。

論曰:夫虞卿,天下賢人也。以魏齊之故,不重卿相之位而與之間行,困於梁趙,必有所以取之者矣。齊乃居高不察,信讒而辱士,卒取喪身。《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然則富厚勢位,固可恃乎哉!

七、衛侯殺嬖人渾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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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靈公世子蒯聵,得罪於南子也,出奔。靈公卒,聵之子輒嗣位。拒聵不得入,居於戚。蒯聵之姊適孔文子生悝,其仆渾良夫長而美。文公卒,與內通焉。孔姬常使人視太子於戚,聵與之言曰:「茍使我入國,服冕乘軒,三死無與。」與之盟,為請於伯姬。良夫與太子入,舍於孔氏之外圃。昏,二人蒙衣而乘,假以姻妾,遂入,適伯姬氏。既食,伯姬杖戈而先,與良夫共迫孔悝於廁,強盟之,遂劫以登臺,使石乞孟殺季路,輒出。

八、田蚡呼服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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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版原有缺文。……田蚡大怒,未發。及以太后詔,往賀。魏其起行酒,武安稍倨。夫怒復侵武安,並辱列侯。武安遂縛夫劾不敬,當棄市。魏其救夫急,因短武安。太后怒,以十二月晦,矯召殺魏其灌夫於渭城。明年春,武安君病,見魏其、灌夫共殺之,呼服謝罪而死。

論曰:三人皆有現報焉。竇嬰以椒房之親,僭位列侯,親替不衰,不能杜門謝士,以觀世變,悻悻然與貴戚侮,亦過矣。田恃權快憤,逞凶德而誰何,卒至夢囈呼服,以償以魄,何道之速也。若夫好勇不好學,履虎而噬人,灌夫豈可宗乎?

九、單子知三郤之亡晉之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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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語》曰:柯陵之盟,單襄子見晉厲公視遠步高,晉郤錡見其語犯,郤錡見其語迂,郤至見其語伐,齊國佐見其語盡,魯成公見,言及晉難及郤犨之譖。單子曰:君何患焉。晉將有亂,其君與三郤當之乎?」魯侯曰:「寡人懼不免於晉。今君曰將有亂,敢問天道乎!抑人故也。」單子曰:「吾非瞽史,焉知天道?吾見晉君之容,聽三郤之語矣,殆必禍者也。夫君子目以定體,足以從之。是以觀其容而知其心,目以處義,足以步目。今晉侯視遠而足高,目不在體而足不步目,其心必異矣。目體不相從,其何能久?氏,晉之寵人也。三卿而五大夫,可以戒懼矣。高位實疾僨,厚味實臘毒。今伯之語犯叔迂季伐,犯則淩人,迂則誣人,伐則掩人,有是寵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誰能忍之?雖齊國子,其將與焉。立於淫亂之國,好盡言以招人過,怨之本也。齊其有乎?」是年,晉殺三郤。明年,晉侯弒於翼東門,齊人亦殺國武子。初,晉伯宗、伯州犁、欒弗忌,皆賢大夫。三郤譖而殺之。州犁奔楚。韓獻子曰:「氏其不免乎!善人天地之紀也,而驟絕之,不亡何待?」故終不免。《國語》曰:晉孫談之子周適周事單襄公,立無跛,視無還,聽無聳,言無遠,晉國有憂,未嘗不戚,有慶未嘗不怡。襄公有疾,召其子頃公而告之曰:「必善晉周,將得晉國。其行也文,能文則得天地。天地所祚,小而後國。晉仍無道而鮮胄,其時失之矣。必早善晉子其當之也。」乃厲公被弒,迎而立之,生十四年矣。是為悼公,後霸晉。

論曰:單子知其道乎?聽言而知亡,觀行以知興。子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單子之謂矣!

一十、王季子知魯叔孫氏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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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語》曰:定公八年,使劉康公聘於魯,發幣於大夫。季文子、孟獻子皆儉,叔孫宣子、東門子家皆侈。歸,王問魯大夫孰賢,對曰:「季、孟其長處魯乎,叔孫、東門其亡乎?若家不亡,身必不免。」王曰:「何故?」對曰:「臣聞為臣必臣,為君必君。寬肅宣惠,君也;敬恪恭儉,臣也。寬所以保本也,肅新以濟時也,宣所以施教也,惠所以和民也。本而保則必固,時動而濟則無敗功,教施而宣則遍,惠以和民則阜。若本固而功成,施遍而民阜,乃可以長保民矣。其何事不徹?敬所以承命也,恪所以守業也,恭所以給事也,儉所以足用也。以敬承命則不違,以恪守業則不懈,以恭給事則寬於死,以儉足用則遠於憂。若承命不違,守業不懈,寬於死而遠於憂,則可以上下無隙矣。其何任之不堪?上作事而徹,下能堪其任,所以為令聞長世也。今夫二子所儉,儉其能足用矣。用足則族可以庇。二子者侈,國家弗堪,亡之道也。」王曰:「何?」對曰::「東門之位,不若叔孫而泰侈焉,不可以事二君。叔孫之位,不若季孟而益泰侈焉,不可以事三君。若早世猶可,若登年以載,其毒必亡。」十六年,宣公卒。赴者未及,東門氏來告亂。子家奔齊。簡王十六年,魯叔孫、宣伯亦奔齊。

論曰:有味乎!登年以載其毒之語。君子當用三復矣!

十一、王氏一門五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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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成帝元年,以元舅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夏四月,黃霧四塞。諫議大夫楊興以為諫,不聽。又封王譚、王尚、王立、王根、王逢時,同日皆為列侯。由是權傾中外,爭以奢侈相尚。適嘗病欲避暑,從上借光明宮,穿城引水,註第中大陂以行舟。所作土山漸臺,象白虎殿。時司隸尹光知其奢僭不軌,不敢舉奏。卒以新莽之禍而夷其族,冢墓掘發,揚屍於外。

論曰:高位實疾僨,厚味實臘毒。壘棋則覆,浮器則溢,天之所以善概也。

十二、何晏以妄誕致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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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何晏附曹爽用事,自以為一時才傑,人莫能及。嘗為名士品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司馬子元是也。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聞其語,未見其人。」蓋以自況也。晏性自喜,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篤嗜老莊,與夏侯玄、荀燦、王弼之徒,競為清談,祖尚虛無,以六經為聖人之糟粕。天下士風,為之一變。平原管輅善易數,晏問之曰:「試作一卦,能至三公否?」輅曰:「君侯位尊勢重,懷德者鮮,殆非求福之道。」輅舅聞之,責其方太切。輅曰:「與死人言,何足畏耶?」魏嘉平元年,以曹爽之黨,為司馬懿所誅。

論曰:魏承漢末,士習多相標榜,賢者猶籍道以取名,狂者遂粉飾而敗教。其後名盛質衰,流為異類,乃有華夷之變。故學術關乎風氣,作之俑者,天獨厚其罰歟?

十三、曹爽驕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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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帝景和二年,以曹爽為大將軍,受遺詔輔政。時何晏、李勝等皆有才名而急富貴,爭於附爽。因大舉征蜀,欲以兵威制天下。驕奢無度,飲食衣服,擬於乘輿。又私取才人以為伎樂,作窟室綺疏四周,與晏等縱酒作長夜飲。及出城為司馬懿所劫,猶曰:「司馬公忌我權耳,我猶不失富家翁。」遂收印綬,為懿所殺,與晏等夷三族。

論曰:吾於紈絝子何誅?爽不亡而懿不晉矣。是亦天這報奸瞞也。

十四、顏竣父知子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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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光祿大夫顏延之,子竣,以佐命武帝有功,貴重一時,無出其右。延之性樸儉,布衣茆屋,蕭然如故。竣所資供,一無所受。嘗乘羸牛笨車,逢竣鹵簿,即屏在道側,語竣曰:「吾生平不喜見要人,今不幸見汝。」竣嘗起高宅,延之嘆曰:「好為之,勿令後人笑汝拙也。」延之嘗早詣竣,見賓客在門,竣尚未起,延之怒曰:「汝出糞土之中,升雲露之上,遽驕傲若此,豈能久乎?」竣丁憂逾月,起為右將軍、丹陽尹。竣固辭不許。遣中書舍人抱竣登車,賜以布衣,絮以綸。遣主衣者,就衣竣體。仕至東陽州刺史。及王僧達得罪,疑竣所譖,宋主怒,收付延尉,折足賜死。徙妻、子於交州,沈之於江。

論曰:高明之家,鬼瞰其室。竣無大惡,以驕寵殺身。嗚呼!雖父之賢,不能保有其子。驕之於人危矣哉!

十五、王毛仲滿寵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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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開元十九年,王毛仲為閑廄使,馬孳息至四十三萬。上大悅,加毛仲為開府儀同三司。以嚴察幹力有寵,多官附之輻輳。毛仲嫁女,上問何須,毛仲頓首曰:「諸事皆備,獨少客耳。」意謂宰宋也。上曰:「朕為汝明日召宰相與諸達官詣之。」其寵如此。毛仲求兵部尚書,不得,意甚怏怏。生子三日,上命高力士賜之甚厚,且授兒五品官。毛仲抱兒示力士曰:「此豈不堪作三品耶?」力士歸奏之,上大怒,賜毛仲死。

論曰:毛仲死乃殺一豚犬耳。牧豎小人,何知品器之重輕乎?玄宗屈宰相而封乳臭以寵之,加冠於足,不亡亦幾希!

十六、謝靈運傲物自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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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謝靈運為宋秘書監,恃才放逸,多所陵辱。好為山澤之遊,窮幽極險,從者數百人,伐木開徑,百姓驚擾,以為山賊。為會稽太守孟所糾,遊放自若。宋主使收之。靈運執使者,興兵逃逸。追討擒之降,徙廣州。後以賦詩得禍棄市。

論曰:山水登臨,乃有道之高躅;詩酒放廢,亦幽人之騷懷。皆以不得其當而中倫慮焉。故陶潛不仕,非為沈湎;季鷹掛冠,非因蒓,皆有薇蕨之隱情,托為肉之去誌。若夫既食祿而不愧,即受法而從官,乃以鑿壞為高止,采藥為冥行,矯誣世俗,滅絕倫類,殫窮民力,卑汙仕途,是周穆王之好遊,秦始皇之封禪,皆可以高三代而迥千古矣。故曰:幽居而不淫,蓋君子之自得,非放意而肆誌也。

卷九朋黨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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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漢儒盛名致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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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桓帝時,黃瓊為太尉,辟名士范滂等十餘人。天下想其風采。瓊卒,四方名士會葬者七千餘人。太原郭泰,博學善談論,為河南尹李膺所器,遊洛陽歸,諸儒送至河上,車數千輛。膺惟與泰同舟而濟,人望之若登仙焉。初帝為蠡吾侯,嘗師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尚書。時同郡房植,亦有名當朝。鄉人為之謠曰:「天下規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二家賓客,以名相競?遂成甘陵南北之黨。汝南太守宗資,以范滂為功曹,南陽太守成,以岑為功曹,皆使之各立崖岸,肅清朝府。滂尤剛勁,疾惡如仇。由是二郡為之謠曰:「汝南太守範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但坐嘯。」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泰、賈彪為之冠,與李膺、陳蕃更相褒重。學中語云:「天下模範李元禮,不畏強禦陳仲舉。」於是,中外承風,競以臧否相尚。公卿以下,莫不倒屣,畏其譏彈。時宦官用事,成捕之急,遂為所訟。帝大怒,乃殺成於獄中。岑逃免。

時有河內張伐者,善風角推占,當赦教子殺人。李膺收捕,逢宥竟案殺之。宦官疾膺,教成於獄中訟之。太學遊士共為部黨人,布告天下。遂下膺等於獄及杜密、陳實、范滂之徒二百餘人。或逃遁不獲,則懸金購募。賈彪西行說竇武、霍諝訟之,帝意稍解,赦之,禁錮不復用。范滂歸洛陽,士大夫迎之者車數千輛。滂曰:「是重吾禍也。」遂遁去。靈帝時,陳蕃、竇武誅宦者,事泄,為曹節所殺。至靈帝二年,復有鉤黨之禍。

論曰:龍戰於野,其血玄黑;君子知機,不患陰陽;窮變通達,進退存亡;彼其之子,以道為常。其智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二、東漢黨禍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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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靈帝二年,初李膺等雖廢錮,天下士大夫高尚其道而汙穢朝廷,更相標榜,為之稱號。以竇武、陳蕃、劉淑為「三君」。君者,言一世所宗也。李膺、荀昱、杜密、王暢、劉祜、魏朗、趙典、朱宴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泰、范滂、尹勛、巴肅、宗慈、夏馥、蔡衍、羊陟為「八顧」。顧者,言人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張儉、翟超、岑、範康、劉表、陳翔、孔昱、檀敷為「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張邈、王孝、劉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為「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也。及陳、竇用事,復舉拔膺等。陳、竇誅,膺等復廢。宦官疾惡膺等,每下詔書,輒申黨人之禁。侯覽怒張儉尤甚,覽鄉人朱慈上書,告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詔刊章捕儉等。十月,曹節諷有司,奏諸鉤黨者。虞放、李膺、杜密、朱宴、荀昱、翟超、劉儒、范滂等,請下州郡考治。或謂李膺曰:「可去矣。」對曰:「事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責也。吾年六十,死生有命,去將安之?」乃詣詔獄拷死。門生故吏,俱被禁錮。都郵吳導,受詔捕范滂,至征羌,抱詔書,閉傳舍,伏床而泣,一縣不知所為。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楫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滂跪受教,再拜而辭。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子皆徙邊。天下豪傑及儒學有行義者,宦官一切指為黨人。有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眥之忿,濫入黨中。或有未嘗交關,亦罹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又六七百人。初,中常侍張讓父死,歸葬潁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讓恥之。陳獨吊焉。及誅黨人,讓以故,多所全宥。

論曰:儒之為道,猶天地之與萬物也。任其勞不居其功,藏其用不顯其名。是以陰陽疑戰而元貞不受患焉。故龍德歸之潛,聖人歸之遁。玉以璞而藏輝,金以沙而匿彩。麟鳳龜龍,不遊於破卵之郊,謣莢芝蘭,不生於刺人之墅。非重道而吝其寶也,氣所未合而急與之爭,隋珠彈雀,得少而失多耳。故知幾達物者,君子成物成身之權術也。東漢名儒,能砥礪廉隅,而無毀方瓦合之妙,當夜長日短之時,北陸乘權,萬物蕭索,起而與玄冥為敵,何異鸞鳴鴟梟之前,騶虞嘯狐貍之側,不磨牙吮血,不甘心焉。既不能默用挽回,而猶然三君八顧,種種標榜,祖送往來,車馬成都,殆有市心也乎?傲者,凶德也;黨者,敗道也。龍門未必入室,仙舟未必登岸。太學三萬,未必皆閔、孟、顏、曾也。而賓客嘈雜,群小沸,諸君子能無敗乎?方而不隅,圓而不,吾與林、宗、元、方有取焉。雖然,此《春秋》責備之道也。若夫敗名教為圓融,借模棱為捷徑,是又諸君子之罪人也。嗟夫!明哲保身,其唯中和之聖人歟?

三、牛李各以黨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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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穆宗長慶元年,翰林學士李德裕,李吉甫之子也。以中書舍人李宗閔對策譏切,其父恨之。各分明黨,互相傾軋。人有劾宗閔掌貢舉不公者,德裕助之,黜為遠州刺史。由是釁隙遂成。戶部侍郎牛僧孺素為上所厚,宗閔等引以為相,出李德裕為浙西觀察使,八年不遷。排擯德裕之等,為之一空。文宗太和五年,德裕為西川節度使,吐蕃將悉怛謀以維州來降,德裕具奏。上悅之。僧孺忌其功,以新與吐蕃約好,不宜納降失信,詔以城及悉怛謀悉歸之。吐蕃遂誅悉怛謀於境上。德裕與僧孺怨益深。上亦悔絕降非計,尤僧孺失策,出為淮南節度使。召李德裕還,為兵部尚書同平章事,而罷李宗閔。太和七年,李訓、鄭註皆恨德裕,復引宗閔以敵之。上遂相宗閔而罷德裕於興元。於是,兩家朋黨,互相擠援。上每嘆曰:「去河北賊易,去朝中黨難。」及武宗即位,會昌元年,復召德裕同平章事,加太尉衛國公,貶牛僧孺為循州長史,流李宗閔於封州。德裕專權日久,頗徇愛憎,中外惡之。武宗崩,宣帝即位,復罷李德裕為太子少保、分司,再貶崖州司戶而卒。盡反德裕之政,凡為所薦者,皆構陷之。自長慶元年歷五朝,而黨錮之禍不解,唐室亦壞而牛、李亦衰。

論曰:怨之毒,甚矣哉!一人之私,遂至盤據五朝而亡人之國。竟究身名不立,兩相平焉。觀此亦可衰其氣矣。

四、章惇黨錮元符名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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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哲宗紹聖元年,復以章惇為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引用蔡京、蔡卞、林希、曾布等,盡復王安石新法。以司馬光為黨首,流呂大方、劉摯、蘇轍、範純仁等於嶺南,貶韓維等三十人於遠州,禁錮其子孫,范祖禹、劉安世於化梅二州。惇欲置之死地,嘗擢土豪為判官,使過梅州殺之。未三十里,嘔血而死,因而獲免。於是,元符名臣排斥殆盡。一日之中,布滿海甸。哲宗崩,徽宗立,追復呂大方、劉摯等官,黜章惇於潭州。靖國六年,臺諫論惇迷國罔上,屠毒縉紳,乃復貶雷州司戶而卒。初,蘇轍為惇謫於雷州,不許占官舍,遂僦民屋。又以為擅奪民居,使州追民究治,以僦券甚明乃止。至是,轍還惇至,問舍於民,民曰:「前蘇公來,為惇所害,幾破我家,今不可得。」惇遂露處。是亦一快報云。

論曰:歷代黨錮之禍,其為害雖一,隨世代為升降。黨之中亦有分焉。如東漢黨禍,始於諸君子,八顧、八及互相標榜,違尊養時晦之道,故為閹宦所中,不十年而國亡。至唐牛、李之黨,起於對策私恨,彼此排擯,歷五朝而唐遂衰,已不及東漢諸儒以道自立者矣。然德裕、僧孺,猶稱唐室名臣,但城府未化耳。至宋元祐間,則儼然群小盈廷,芟蘭樹艾。蜀洛諸儒,一網打盡,御書黨人之碑,遍布偽學之禁,始於安石,成於蔡京,較漢、唐更卑矣。倘徽宗能以黜章惇之心,不為蠱惑,豈非大有為之主哉?倏然雲翳蔽空,煬竈借叢,反為諸奸下石焉。何前後兩截耶?如人元氣不調,五臟之中,必成壅塊。始而知痛,猶可療也。久則習為自然,散於百脈之間,而人遂以亡焉。嗚呼!宰相必曰鹽梅,將以善其調也。

五、嵇康高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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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嵇康,文辭壯麗,好言老莊,而尚奇任俠,與阮籍及兄子咸、山濤、向秀、王戎、劉伶相友善,號「竹林七賢」。皆崇尚虛無,輕蔑禮法,縱酒昏酣,遺落世事。當時士大夫皆以為賢,爭慕效之,謂之「放達」。鐘會聞康名造之。康箕踞而煆,不為之禮。會深銜之。山濤為吏部郎,舉康自代。康因言不堪流俗,而菲薄湯、武,司馬昭聞之,以為謗己。會因譖康言論放蕩,害時亂政,宜早除之。遂被殺。康嘗詣隱者孫登,登曰:「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故「竹林七賢」多無令終,以成晉室清談之禍。

論曰:《晉書》曰:夫學非常,則物靡不通。理有忘言,則在情斯遣。其進也,扶俗同坐,不拘名利;其退也,餐和履順,以保天真。若乃一其本源,體無為之用。分其華葉,開寓言之道,是以伯陽垂範,鳴謙置式。欲崇諸己,先下於人,猶大樂無聲而蹌鸞斯應者也。莊生放達其旨而弛辭無窮,棄彼榮華而俯輕爵位,懷其道術則顧蔑王公。舔痔兼車,鳴鳶吞腐,以茲自口,於焉玩物,殊異虛舟,有同攘臂。嵇、阮竹林之會,劉卑芳尊之友,馳騁莊門,排登李室。若夫儀天布憲,百官從軌,經禮之外,棄而不存,是以帝堯縱許由於埃之表,光武舍子陵於潺之瀨。松蘿低舉,用以優遊;巖水澄華,茲焉賜隱;臣行厥誌,主有嘉名。至於嵇康遺巨源之書,阮氏創先生之傳,軍諮散發,吏部盜樽,豈以世疾名流?茲焉自垢,臨煆皂而不回,登廣武而長嘆,則嵇琴絕響,阮氣徒存。通其旁徑,必風俗,合以效官,居然屍素。軌躅之外,或有可觀者焉。咸能符契情靈,各敦終始,愴神交於晚笛,或相思而勸駕,然而無補於世道也。

六、郭解以俠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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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解,漢武時遊俠也。短小精悍,陰賊成奸,以軀借人報仇,殺人甚眾。年長折節輕財好施,喜聲名,故遠近惡少皆宗之。其所睚眥,必為報之而無免者。及武帝徙豪強茂陵,吏籍解名,解不願,屬大將軍衛青言其貧。武帝曰:「解布衣,能使大將軍為之言,不貧。」卒徙解。送之者幾萬人,車數千輛。解兄子恃解勢殺人,因捕解。解亡,所過舍主人,匿不敢報,多自殺。其威人如此。軹有儒生於坐短解者,解客聞之,遂殺生,斷其舌。事下吏,解實不知,奏解無罪。丞相公孫弘曰:「解布衣,為任俠至於睚眥殺人,雖不知,其罪甚於知,當大逆無道。」遂族解。

論曰:今之號為俠者,恃勢淩物,武斷鄉曲,吾直以為穿窬之雄耳。即俠如郭解,亦僅得族,況為解所恥乎?當時劇孟朱家,亦皆重然諾。天下重之,而解好巧殺人,終不免族滅。故曰:好勇而不好學則亂。

卷十左道二十四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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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黎亂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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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曰:少昊之衰也,九黎亂德。擾天常,神民雜揉,不可方物。家為巫史,無有要質,民瀆於祀,禍災薦臻,莫盡其氣。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北正黎司地以屬民,民用安生。蓋左道之始云。

二、孔子誅少正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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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曰:孔子為魯相,攝政七日,而誅少正卯。門人問曰:「少正卯,魯之聞人也。夫子為政而誅之,得無失乎?」孔子曰:「人有大惡者五,而盜竊不與焉。一曰心逆而險,二曰行僻而堅,三曰言偽而辭,四曰記醜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此五者有一於人,則不免於君子之誅。少正卯兼有之。其居處足以聚徒成群,言談足以飾邪熒眾,強足以反是獨立,此小人之傑雄也。不可以不誅。」為政三月,而魯大治。

論曰:亂臣賊子,弒父弒君,夫子不能遍誅,獨先之以少正卯。蓋亂臣明叛,吾道不足開千古之惑。夫異端則竄入人心,而風氣為之大壞,是鴆毒也。兩觀之誅,其為萬世道統慮乎!

三、王安石父子濟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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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臨川人。宋仁宗朝,擢進士上第,授河南判官。性強收善辨,躁迫執拗,果於自用,以矯世、變俗為己任。外示恬退,屢召不起。神宗熙寧元年,越次入對,參知政事,議行新法,用呂惠卿、曾布、蔡確、元絳、章惇等,創制置三司條例司,以青苗、保甲、方田、免役、市易、均輸等法,頒行天下。由是出內庫緡錢百萬,給鄉小民。戶借錢一千,使納一千三百。民不願者,州縣強散之,謂「青苗常平錢。」保甲以民為兵,立保正副連坐之法。苛急紛更,至有斷腕、截指以避丁者。市易、均輸則以內藏錢帛,置市京師,悉鬻於民以給用。甚至果茹薪炭,悉令給置,收其息於官。於是,天下場務冶坑,河渡房垣,皆有租課。中外騷然。迄無成功,其餘法不便者類如此。斥逐大臣異己者,貶韓琦、司馬光、富弼、程灝、蘇軾、文彥博等數十人。引用險邪,盤據近要。又以己說創立新經,使主司用以取士。黜孔子《春秋》為斷爛朝報,不列學宮。穿鑿字說,流於佛老,而士風學術,頹然一變矣。安石一子名,敏慧豪橫,未冠能著書數萬言。然慓悍陰刻,無所顧忌,早舉進士,睥睨一世。不欲做小官,安石乃以所作策及註《道德經》,刊之坊間,傳達於帝,使其黨交薦之。帝召見,除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嘗稱商鞅為豪傑,以新法不行,勸誅異己者。安石一曰與程顥論事,囚首跣足攜婦人冠以出,問所言何事,曰「因新法不行。」大言曰:「梟韓琦、富弼之首於市,則法行矣!」其橫肆如此。熙寧八年,以《三經新義》,加安石左僕射、龍圖閣直學士。明年,疽發背死。帝亦久厭安石,遂罷之。司馬光入相,盡改新法。及安石死,卒成元祐黨人之禍。宋室遂衰。

論曰:安石,一執拗果窒人也。其志亦欲有為,但學古畫葫蘆耳。力欲伸其說,仇眾護短,意氣用事太過,故以亂宋天下,卒之天殺其嗣,身死而法不行。故君子之學,不可不純也。雖然,洛陽鵑聲,天授白眼,固宋祚之將移也。不然,地氣何由南乎?

四、宋徽宗崇道亂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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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崇寧三年,既用蔡京為宰相,立黨人碑,禁錮元祐大臣,遂以王安石配孔子。詔曰:「荊國公王安石,孟軻以來,一人而己。其以配享孔子,位次孟軻,封舒王。」帝銳意制作,以又太平,用蜀方士魏漢津定藥,鑄九鼎,安於九成宮,酌獻受賀。明年,漢津死,賜號「廣成侯」。政和二年,有溫州人林靈素者,善妖幻,知帝崇信邪術,賄左右以進。帝拜為「通真達靈先生」。靈素大言曰:「陛下為上帝之長子,號『長生大帝君』,下降於世。蔡京、王黼等皆左右仙官。後宮劉貴妃乃九華玉真安妃。」帝甚寵信,為作上清寶籙宮,所費巨萬。出入訶引,至與諸王爭道,都人稱曰「道府」。其徒錦衣玉食,幾二萬人。政和六年,立道學於辟雍,詣玉清和陽宮,上玉帝徽號。求道教仙經於天下,設千道會於寶籙宮,命士庶聽林靈素講經。帝為設幄其側,因自稱「教主道君皇帝」。嘗出祀天於南郊,以道士百人執幡幢前導。帝自言親見空中樓閣、仙子往來之狀,遂作天神降詔以示百官。宣和元年,都城有女子忽生髭,上命度為道士。是歲,京師大水,平地高十餘丈。帝命林靈素祈之。方城上步虛,為夫役所撻而死。後數年,徽宗父子北狩而中原淪為夷狄。

五、王衍清談敗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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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惠帝元康中,尚書令王衍善清談,崇尚虛無,宅心事外,以狂放為達。名重當世,好品題人物,舉世以為儀準。衍神情明秀,少時山濤見之曰:「何物老嫗生此寧馨兒?然誤天下蒼生者,必若人也。」懷帝永嘉五年,衍助司馬越為亂,為太尉,使弟澄、敦各據要地,曰:「足以為三窟矣!」及越死,漢石勒追而執之,問以晉室亂故,衍曰:「事不在己。」且言少無宦情,不預世事,因勸勒稱尊號,冀以自免。勒曰:「君少壯登朝,名蓋四海,身居重任,何言無宦情耶?破壞天下,非君而誰?」遂排墻殺之。

論曰:溺身富貴之場,借口虛無之說,雖風生玉麈,而棘長銅駝,坐使神州陸沈,中原左衽,而兔窟未安、龍輿不守矣。士君子之名教,固可一日忘哉?

六、欒大丹術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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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元鼎四年,欒大敢為大言,處之不肄。見上言曰:「臣嘗往海上,見安期、羨門之屬,曰『黃金可成,而河決可塞,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也。然臣師非有求人,人自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則貴其使者,令為親屬,以客禮待之,則可使通言也。」乃拜大為五利將軍,封藥通侯,食邑賜甲第,以衛長公主妻之,賫金十萬斤。上親幸其第,貴震天下。後入海求師,帝使人驗之,無所見,乃腰斬。

論曰:仙人而曰必有也,愚者之所笑也。仙人而曰必無也,達者之所笑也。仙人可有而可無,黃金可無而可有。有者,有之;無者,不得而有之也。蓋仙人者,聖人之小乘,得清虛長住一道,自子其性命而結局焉。較之聖人,如大川之與大海。海可納川而川不能納海也。黃帝可以見廣成子,武帝則文成、欒大而已。所謂有者有之,無者不得而有之也。

七、魚朝恩恃寵辱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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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肅宗乾元元年,命郭子儀等九節度使討安慶緒之亂。宦官魚朝恩為觀軍容、宣慰處置使,聽其節度。朝恩既貴顯,乃學講經為文,不識章句,自謂才兼文武。大歷元年,代宗釋奠於國子監,命朝恩率子弟皆往聽講,遂以判國子監事。中書舍人常袞上言:「成均之任,當用名儒,不適以宦官領之。」不聽。朝恩執經升座,講鼎折足,以譏宰相。識者醜之。大歷五年,朝恩專典禁兵。勢傾朝野,與汾陽郭子儀有隙,嘗使其人掘其父冢。儀不敢問。干預朝政,淩侮相臣,上浸不能平,乃使宰相元載密謀誅之。

論曰:吾於閹宦事非大惡奇禍,多略而不載。蓋彼刑余廝役,惟以溫飽寵幸是圖,非有以道事君之責者也。惟引君者絕其佞端,清其黨與,譬如元氣有餘,則饑飽不傷,豎刁易牙,所以不能害管仲之霸也。朝恩執經升座,大開千古笑端,故榜之為澤宮一劫云。

八、魏拓跋崇佛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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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魏主拓跋恪,專尚釋氏,不事經籍。沙門自西域來者三千餘人,為之立永明寺千餘間。處士馮亮巧於營建,魏主使擇嵩山形勝之地,立閑居寺,備極巖壑土木之美。遠近承風,州郡有一萬三千餘寺。延昌四年,冀州沙門法慶,以妖幻惑眾,以尼惠暉為妻,自號「大乘」。能合狂藥,使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識。於是作亂者,僧俗響應數十萬人,殺害淫掠,備其殘酷。魏主遣光祿大夫元遙討平之。及明帝立,胡後作九層浮屠,高九十丈於宮側,立寺所費億萬。因與沙門私通,魏遂衰滅。

論曰:佛無所用於人者也。一萬三千餘寺,非崇佛也。崇其借佛名而為盜者耳。至於法慶被誅,胡後沈河,乃真佛也。何也?天佛之大者也。

九、梁主捨身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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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衍崇尚浮屠,好生惡殺。祭宗廟皆以面為犧牲,釋御服乘法衣。三舍身同泰寺,設大會親為四眾,講涅盤經,命群臣以錢億萬,奉贖還宮。修長幹寺阿育王塔,出佛爪發舍利,幸寺設食,大赦天下。大同元年,同泰寺浮屠災,梁主曰:「此魔也,宜更廣為法事。」遂大起浮屠十二層,窮其民力。興兵取魏壽陽,塞淮水以灌之。驅軍民二十餘萬人,夏暑負士,肩穿疫死者相枕,蠅出晝夜聲合。冬寒,淮泗冰凍死者十七八九。三築淮堰,成而復壞,漂沒居民十餘萬口。堰卒不成。梁太清二年,東魏將侯景叛魏降梁,梁復欲賣景,與東魏通好。景遂舉兵,結梁主少子臨賀王蕭正德為內應,啟陳梁主十失,攻陷臺城。梁主蔬茹皆絕,因食雞子,索蜜不得,曰「荷荷」而殂。正德亦為景所殺。

論曰:夫佛者,慈悲之教主也。因其國俗而立之教,乃有髡剃、披緇、茹素、讀經之事,非必盡棄絕倫類、毀冠裳摩頂踵而相率於禽獸也。蓋依然父子、君臣、男女、飲食之情,而異其面貌土俗耳。使佛生中國,以承吾堯、舜、周、孔之道統,必以慈悲行吾仁、斷忍行吾義,以捨身行吾捐軀成仁之名節,以戒貪嗔行吾廉潔,以說法演教行吾明心見性之經書。所食者,不必不雞豬魚蒜也;所衣者,不必不章服縫掖也;所涅般坐化者,不必不棺衣衾也。後人不師其心而師其貌,是猶堯服而桀行,吾將病堯之不足法乎?抑佞佛者迂也?斥佛者,矯也,吾以一貫之。雖周公、孔子,皆佛菩薩也;顏、閔而下,皆難那伽葉也,則兩教可以不爭。若梁武,非佞佛也,叛佛、竊佛而謗佛也。習其法而壞之,為千古斥佛之口實,佛何罪焉?知愛犧牲而不知驅民為魚鱉,能捨身而不能斷壽陽之一城。受降以為利者,貪也;賣景以求和者,詐也;竭民膏以為浮屠,碎民命以為精衛,嗔癡也。卒至骨肉生魔,臺城墮劫,所謂毒螫滿懷,妄敦戒業者乎!善佛法者,則法吾佛可也,不必彼之所謂佛也。

一十、王凝之借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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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安三年,會稽世子元顯,發東土諸郡免奴為官者,置京師以充兵。民心騷動。孫恩寇居海島,因乘亂攻會稽。內史王凝之世奉天師教,不出兵,亦不設備。官屬請討,曰:「我已請大道,借鬼兵守諸津要,不足憂也。」恩遂陷會稽,殺凝之。

論曰:鬼可借乎哉?借鬼者,鬼乃得而借之矣。虛無莊老,流為異端,此晉祚所以不興也。

十一、殷仲堪奉天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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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重堪,殷浩之從子也。晉孝武帝太元十七年,以為都督荊、益、寧州軍事。堪少有明譽,信奉天師道法,禱請鬼神,不吝財賄而嗇於周急,好行小惠,多疑少決。安帝隆安三年,與楊期謀襲桓玄,不果,為玄所殺。

論曰:天師有之乎?曰:有風雨雷電,各有所司,豈無道以處此。孔子聞迅雷風烈必變,是善奉天師法者也。殷浩以清言莊老貽其子,遂竄入史巫。若天師而可禱祈,則一受賄之宵小耳。何天師之有?異端殺身,故學者當先明器識。

十二、高駢信崇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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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駢,幽州人,崇文之孫。唐懿宗咸通中,為嶺南西道節度使。駢好讀書,喜談古兵法,敏決多智。平南詔,伐蠻,取交趾,所向有功。僖宗朝為西川節度使,築成都羅城二十五里,三月而就,人服其神。中和元年,黃巢亂長安,以駢為東都統,觀望不進,信用方士呂用之妖法,謝絕人事,賓客將吏,皆不得見用之。與其黨諸葛殷、張守一等,共為蠱惑。駢以為神。用之曰:「宰相有遣刺客來刺公者,今夕至矣。」駢大懼,問計,乃使駢衣婦人衣,潛於他室而代居。駢寢中夜,擲銅器於階,鏗然有聲,曰:「幾落奴手。」明旦,駢泣謝之。又刻石遺於香案,云:「玉皇授白雲先生高駢。」駢得驚喜,以為不日上升,刻木鶴於庭,時著羽服跨之。其誕如此。用之欲以兵威脅制諸侯,乃請募驍勇二萬人為莫邪都,置將吏於帥府。駢從之。由是專行威福,無復忌憚,境內不復知有駢者矣。埋木於庭,書駢姓名而釘之,故駢常昏蠱。僖宗光啟二年,高駢將畢師鐸等,起兵誅用之。駢驚急無措,用之徐曰:「不過煩玄女一力士耳。」駢亦漸覺其詐。用之亡走,為楊行密所誅,舉家刳裂之。守一等為亂軍所殺。初,駢在成都,殺一婦人,臨刑戟手大罵曰:「我訴於上帝,使汝舉家屠滅!」及駢為師鐸所囚,送秦彥殺之,無少長,皆不得免。

論曰:高駢築城伐蠻之日,才氣過人遠矣。一旦蠱惑狂愚,為豎子所弄而不之覺,豈魘所致耶?夫清明之氣,邪不能幹,駢固有妖心焉。雉集空城,惑於譏讖,視皇輿之播遷而甘心,此用之乘其敗也。嗚呼!駢死而用之亦刳,左道何為者乎?

十三、肅宗置道場於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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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肅宗上元二年,帝以生日為天成地平節,於三殿置道場,以宮人為諸菩薩,武士為金剛神王,使大臣百僚膜拜圍繞。明年,帝崩,有李輔國之禍。

論曰:三癡六狂,不知昏明。朽根枯株,欲生肌膚,抑忘其所本歟?人道閉塞,鬼祟其宇歟?

十四、唐懿宗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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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宗成安國祠,賜寶座二度,高二丈,構以沈檀塗髹,鏤龍鳳葩金扣之。上施復座,陳經幾其前。四隅立瑞烏神人,高數尺。磴道以升,前被錦囊繡,珍麗精絕。咸通四年春,詔迎佛骨於鳳翔。或言昔憲宗嘗為此,俄晏駕,帝曰:「使朕生見之,死無恨。」乃以金銀為剎,珠玉為帳,孔鷸周飾之。小者尋丈,高至倍。刻檀為檐柱,陛塗黃金。每一剎,數百人舉之。香輿前後,綴珠幡蓋,為幢節。費無資限。夏四月至長安,天子至御安福樓迎拜,至泣下。詔賜兩街僧金幣,遍賜京師耆老。於是不逞小人,皆斷臂燃指,相望於途,爭以金翠拖捨。集大衢作僧臺幔門,注水銀為池,金玉為樹木,聚桑門羅像,考鼓鳴螺,繼日以夜,錦車繡輿,載歌舞從之。秋七月,帝崩。

論曰:佛而可佞也,一好聲色好貨利之男子耳。不然,一清凈人而為流俗所粉飾,譬如轉蜣丸於檀麝之前,吾知其欲嘔也。嗟夫!佛可佞乎?則多積金錢貝繒,可以為佛矣。

十五、天毀玉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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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真宗惑於王欽若之言,欲假祥瑞以塗飾太平。大中祥符元年正月,帝謂群臣曰:「朕去冬寢殿中,嘗見有神人告以當降天書《大中樣符》三篇,此其時矣。宜中外齋戒,以候神貺。」明日,果有天書降於承天門南鴟尾上。緘以黃帛,纏以青縷。帝遂與大臣等跪拜迎受,盛以金櫃,遣官告天地宗廟社稷,大赦改元。宰相王旦等率中外文生蕃僧道二萬四千三百餘人,表賀請封禪。乃以旦兼封禪大禮使。自是,或得天書於泰山,或言聖祖降於延恩殿,王欽若獻芝草一萬三千本。言祥瑞者,殆無虛日。作玉清昭應宮,以貯天書。七年而成,凡三千六百一十楹。金碧之費,殆億萬計。封王旦為玉清昭應使,鑄玉皇聖祖像,安之宮中。刻天書於石,以御立侍於側。天僖二年,大會道釋於天安殿,凡一萬三千八百六十人。是時,蝗旱連年,河決數百里,慧出北斗,有兩月並現東南,京師民訛言妖至欲走,災變相仍。明年,帝崩,以天書殉葬。仁宗立。天聖七年丁未夜,大雨震電,火隨而起,延燒宮殿數千間,玉清昭應宮盡燼。後數十年,徽宗自號「道君」,乃有父子北狩之禍。

論曰:余不知真宗之為如何主也。聲色貨利,猶曰自娛,忽而迷謬喪心,若病魘鬼魅,舉國若狂,是一大巫南面而坐者耳。欽若不足誅,瓶珠受賄,惟鼎之羞,旦誠千古罪人也。天火毀宮,深惡其不情而無恥耳。道君之禍有貽謀焉。

十六、潘誕左道被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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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煬帝大業中,道士潘延自言三百歲,為帝合煉金丹。帝為作嵩陽觀,所費巨萬。誕雲金丹須用石膽石髓,發工鑿石,深百尺者數十處,不得。誕乃言得童男女膽髓各三斛六斗,可以代之。帝大怒,鎖詣涿郡斬之。

論曰:煬帝此為,殊解人意!小人而仁者有之矣。

十七、柳泌采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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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憲宗元和中,頗信神仙,詔求天下方士。皇甫鐏薦山人柳泌,能合長生藥。上如見之。泌言天臺多靈草,誠得為彼長吏,庶幾可求。上乃以泌知臺州刺史。泌至臺州,驅民入山采藥,歲無所得,逃入山中。浙東觀察使捕送京師,上復使待詔翰林。服其藥,日加燥渴,遂暴崩於中和殿。柳泌伏誅。

論曰:歲月之久,既不得藥,誕亦甚矣。捕送而又官之,又服其藥,不明甚矣。不亡何待?

十八、新垣平以詐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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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文帝時,趙人新垣平言長安東北有神氣,成五彩。帝信之,作渭陽五帝廟,以平為上大夫。平言闕下有寶玉氣,私使人持杯詣闕獻之,刻曰:人主延壽」。又言候日再中。頃之,日卻復中,遂更以十七年為元年,令天下大。平言周鼎在泗水中,今汾陰有寶玉氣,鼎將出。帝乃治汾陽廟。後元年冬十月,人有告平詐者,帝覺之,遂伏誅。

論曰:漢文稱古今令主,而不免惑於方士一言。其後武文成、欒大諸徒,未必非兆端於此也。然垣平卒以殺身,寶鼎終不可出,隱怪亦何為哉!

一九、方臘左道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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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宣和二年,睦州清溪民方臘,世居縣村,托左道以惑眾。初,唐永徽中,女子陳碩真反,自稱「文佳皇帝」,故其地相傳有天子基。臘因憑以自信。時吳中困於朱花石之擾,比屋致怨。臘有漆園,亦為造作局所酷取,故聚眾作亂,至數十萬人,自號「聖公」,建元「永樂」。無弓矢甲胄,皆以鬼神詭秘相惑煽,攻陷睦、歙、杭州,掠桐廬、富陽諸縣。凡得官吏,必斷臠煎割,以快怨心。帝命童貫、韓世忠率兵討之,擒臘斬於都市,誅其妻、子、余賊殆七萬人。

二十、張遇賢信神謀亂五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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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循州有神降於博羅縣民家,能言禍福甚應。縣吏張遇賢竭誠事之。時循州盜賊紛起,莫相統一,共禱於神,神大言曰:「張遇賢當為汝主。」於是,群帥共奉遇賢稱王、改元,攻掠海隅,殺人無數。漢討敗之,復侵唐,屢為唐師所敗。窮窘無措,再禱於神。神不復言,其徒大懼,遂潰。唐執遇賢斬於金陵市中。

論曰:語云天何言哉?乃有無形而聲不喙,而言雜處於愚頑蠢眾之間,報其褻無厭之事,何神明之不憚煩耶?日月昏翳,故邪幻生焉,以愚弄而殘殺之。嗚呼!此務民義者之歸於大智也。

二十一、郭京六甲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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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欽宗靖康元年,金粘沒喝渡河圍汴,朝廷窘促無策。兵部尚書孫傅言有市人郭京,能施六甲法以禦寇。京自誇其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人掃蕩金虜無餘。帝深信之,以為成忠郎,賜金帛數萬,使自募兵。無問老少,但擇年命合六甲者,或稱六丁力士,或稱北斗神兵,自云攻城不急,此兵不出。元年,金人攻宣化門將破,促京出兵,不可緩。京徒期再三,不得已,遣其徒出,為金所殺於獲龍河。京假以下城作法,遂引眾南遁。金人乘機入城,大掠,劫帝北去。京既南遁,猶稱妖法為上所重,愚民從者三千餘人,欲作亂,立宗室為帝,以圖恢復。襄陽張思正囚而誅之。

論曰:徽宗自稱道君,以鬼神自誣,是欺天也。欺天者,亦以天欺之。六甲神兵之巧由來也,作法自斃,豈一端乎?

二十二、王則假佛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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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宗慶歷七年,涿州人王則以歲饑流至貝州,自賣為人牧羊。後隸宣毅軍,為小校。貝俗尚妖幻,相與習五龍滴淚等經及諸圖讖,言釋迦佛衰,謝彌勒佛當出世,妖人爭信事之,黨與遂眾,連接數州。以冬至日執知州張得一,殺判官董元亨等,譖稱「東平王」,改元「得聖」。旗幟號令,率以佛為稱。帝命文彥博為河北宣撫使討之,賊大潰,擒則送京師,磔於市。余眾保村舍者,皆被焚死。凡據城六十六日而敗。

論曰:貝州信鬼,固習尚哉!一人倡亂,流血數州,故聖王嚴左道之誅,厲氣惑人,中庸其鮮能乎?

二十三、沙門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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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彭城民高闍、沙門曇標,以妖妄相高結殿中將軍苗元等數百人,謀與諸尼出入宮掖,因而作亂,立闍為帝。事覺,伏誅。因沙汰沙門,毀諸淫祠,連坐者數千。

論曰:沙門者,佛之養濟院也。帝王之惠,不能遍及於孤孽貧疾之人,乃設一法,使之髡剃戒素,而眾生相與養之,佛之權術也,聖人之微用也。若謂此輩遂可成佛,夫亦不知其本矣。黨眾而叛,乃無賴之常耳,何足誅?

二十四、胡僧咒人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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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貞觀中,有僧自西域來,能咒人使立死,再咒復生。太宗召試屢驗,大見信重。太史令傅奕博學端尚,不用佛法醫巫而精於術數。上以僧告奕,奕曰:「此邪術也。臣聞邪不干正,請使咒臣,必不能行。」上命僧咒奕,奕果無所覺。須臾,僧遂僵仆,死不復蘇。又有婆羅門僧,言得佛齒,擊物輒碎。長安士女輻輳如市。奕謂其子曰:「吾聞有金剛石,性至堅,物莫能傷,惟羚羊角能破之。」試之,應手而碎。觀者遂止。奕年八十五,卒於家。有《高識傳》十卷行於世,皆以辨駁佛教為主。

論曰:「問咒人不死而自死之理,何也?冰能滅火,火盛則冰亦隨化。邪不能勝正,即陰不能敵陽也。博物而知明,端尚而理方,傅公殆賢者乎!故格物為君子正心之本。

卷十一管見十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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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補入)

卷十二集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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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補入)

卷十三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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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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