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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疏 (四庫全書本)/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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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六     宋 蔡模 撰
  滕文公章句下凡十章
  陳代曰不見諸侯宜若小然今一見之大則以王小則以霸且志曰枉尺而直尋宜若可為也王去聲○陳代孟子弟子也小謂小節也枉屈也直伸也八尺曰尋枉尺直尋猶屈已一見諸侯而可以致王霸所屈者小所伸者大也孟子曰昔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喪去聲○田獵也虞人守苑囿之吏也招大夫以旌招虞人以皮冠元首也志士固窮常念死無棺椁棄溝壑而不恨勇士輕生常念戰鬬而死喪其首而不顧也此二句乃孔子歎美虞人之言夫虞人招之不以其物尚守死而不往況君子豈可不待其招而自往見之邪此以上告之以不可徃見之意且夫枉尺而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與夫音扶與平聲○此以下正其所稱枉尺直尋之非夫所謂枉小而所伸者大則為之者計其利耳一有計利之心則雖枉多伸少而有利亦將為之邪甚言其不可也昔者趙簡子使王良與嬖奚乗終日而不獲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賤工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請復之彊而後可一朝而獲十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簡子曰我使掌與女乗謂王良良不可曰吾為之範我馳驅終日不獲一為之詭遇一朝而獲十詩云不失其馳舎矢如破我不貫與小人乗請辭乘去聲彊上聲女音汝為去聲舎上聲○趙簡子晉大夫趙鞅也王良善御者也嬖奚簡子幸臣與之乗為之御也復之再乗也彊而後可嬖奚不肯彊之而後肯也一朝自晨至食時也掌專主也範法度也詭遇不正而與禽遇也言奚不善射以法馳驅則不獲廢法詭遇而後中也詩小雅車攻之篇言御者不失其馳驅之法而射者發矢皆中而力今嬖奚不能也貫習也御者且羞與射者比比而得禽獸雖若丘陵弗為也如枉道而從彼何也且子過矣枉已者未有能直人者也比必二反○比阿黨也若丘陵言多也○或曰居今之世出處去就不必一一中節欲其一一中節則道不得行矣楊氏曰何其不自重也枉已其能直人乎古之人寜道之不行而不輕其去就是以孔孟雖在春秋戰國之時而進必以正以至終不得行而死也使不卹其去就而可以行道孔孟當先為之矣孔孟豈不欲道之行哉○集疏曰尹氏曰有枉尺而直尋之心則亦必至於枉尋而直尺矣問枉尺直尋朱子曰援天下以道若枉已便已枉道則是已失援天下之具矣更說甚事身旣枉了如何直人又曰孟子一生忍窮受餓費盡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尋四字今日諸賢若心勞民費盡言語只成就得枉尺直尋四字以利言則如臨難致死義也若不明其理則見危死事者反不如偷生苟免之人可憐石頭城寜為袁粲死不作褚淵生民之秉彞不可磨滅如此又曰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刀鋸在前而不避非其氣不餒如何强得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此夫子所以有取於虞人而孟子亦發明之李先生說不忘二字是活句須向這裏參取愚謂若果識得此意辦得此心則無入而不自得而彼之權勢威力亦皆無所施矣又曰天下事不可顧利害凡人做事多要趨利避害不知纔有利必有害吾雖處得十分利必有害隨在背後不如且就理上求之○景春曰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景春人姓名公孫衍張儀皆魏人怒則說諸侯使相攻伐故諸侯懼也孟子曰是焉得為大丈夫乎子未學禮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徃送之門戒之曰徃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也焉於䖍反冠去聲女家之女音汝○加冠於首曰冠女家夫家也婦人内夫家以嫁為歸也夫子夫也女子從人以順為正道也蓋言二子阿諛苟容竊取權勢乃妾婦順從之道耳非丈夫之事也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廣居仁也正位禮也大道義也與民由之推其所得於人也獨行其道守其所得於已也淫蕩其心也移變其節也屈挫其志也○何叔京曰戰國之時聖賢道否天下不復見其徳業之盛但見姦巧之徒得志横行氣焰可畏遂以為大丈夫不知由君子觀之是乃妾婦之道耳何足道哉○集疏曰或問大丈夫之說其詳可得聞乎朱子曰廓然大公心不狹隘則所居者真天下之廣居矣履繩蹈矩身不苟安則所立者必天下之正位矣秉彛循理事不苟從則所行者皆天下之大道矣得志與民由之則出而推此於人也不得志獨行其道則退而樂此於已也如是則富貴豈能誘而淫其心貧賤豈能撓而移其志威武豈能脅而屈其節哉此其下視儀衍之以睢盱側媚得志於一時真可謂妾婦之為而所謂大丈夫者其不在彼而在此也決矣此數言者皆以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為主而三言者又以廣居為主也又曰數日在家看得孟子兩篇今日讀滕文公篇觀其答景春之問直是痛快三復令人胷中浩然如濯江漢而暴秋陽也又曰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唯集義養氣方到此地位富貴不能淫貧賤不得移威武不能屈以浩然之氣對著他便能如此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在彼者皆我之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又曰此心廓然無一毫私意直與天地同量此便是居天下之廣居便是居仁到得自家立身更無些子不當於理此便是立天下之正位便是守禮及推而見於事更無此子不合於義此便是行天下之大道便是由義論上兩句則居廣居是體立正位是用論下兩句則立正位是體行大道是用要知能居天下之廣居自然能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又曰居字是就心上說立字是就身上說行字是就施為上說黄氏云古之仕者為道故知有已而不知有人後之仕者為利故知有人而不知有已古之君子非仁不存非禮不立非義不行所貴者良貴所樂者真樂人之知不知世之用不用於我何與焉貧富貴賤死生禍福日交乎前而不暇顧也後之君子心之所固有事之所當行何者為仁何者為禮何者為義懵然莫覺也功名而已耳利禄而已耳以區區之私意小智汲汲然求售於人慮人之不已用也委曲遷就以求順於人幸而得志哆然自以為莫已若也小不如意則戚戚然幾不能以終日矣公孫衍張儀戰國之遊士也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則其才亦有足稱者矣以其無學而不知道也一切求順於人孟子至以妾婦目之況於學不及古人才不及公孫衍張儀哉夫順於人者人之所喜也不順於人者人之所惡也然順於人者非有他也以其威福之權足以生殺榮辱乎我也即是心而充之則貪得嗜利背君賣國者皆若人也豈但妾婦之可羞而已哉若夫守道之士不肯脂韋嫵媚以順乎人者不但出處去就言論風㫖之得其正也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何叔京名鎬○周霄問曰古之君子仕乎孟子曰仕傳曰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公明儀曰古之人三月無君則弔傳直戀反質與贄同下同○周霄魏人無君謂不得仕而事君也皇皇如有求而弗得之意出疆謂失位而去國也質所執以見人者如士則執雉也出疆載之者將以見所適國之君而事之也三月無君則弔不以急乎周霄問也以已通太也後章放此曰士之失位也猶諸侯之失國家也禮曰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蠶繅以為衣服犧牲不成粢盛不潔衣服不備不敢以祭惟士無田則亦不祭牲殺器皿衣服不備不敢以祭則不敢以宴亦不足弔乎盛音成繅索刀反皿武永反○禮曰諸侯為藉百畝冕而青紘躬秉来以耕而庶人助以終畝收而藏之御廩以供宗廟之粢盛使世婦蠶于公桑蠶室奉繭以示于君遂獻于夫人夫人副褘受之繅三盆手遂布于三宫世婦使繅以為黼黻文章而服以祀先王先公又曰士有田則祭無田則薦黍稷曰粢在器曰盛牲殺牲必特殺也皿所以覆器者○藉在亦反紘音宏耒力内反繭古典反禕音暉出疆必載質何也周霄問也曰士之仕也猶農夫之耕也農夫豈為出疆舎其耒耜哉為去聲舎上聲曰晉國亦仕國也未嘗聞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難仕何也曰丈夫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踰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古之人未嘗不欲仕也又惡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與鑚穴隙之類也為去聲妁音酌隙去逆反惡去聲○晉國解見首篇仕國謂君子遊宦之國霄意以孟子不見諸侯為難仕故先問古之君子仕否然後言此以風切之也男以女為室女以男為家妁亦媒也言為父母者非不願其男女之有室家而亦惡其不由道蓋君子雖不潔身以亂倫而亦不徇利而忘義也○集疏曰或問君子之必仕何也朱子曰内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況君子學夫先王之道必得君而事之然後有以行其道而及於人使其君為堯舜之君其民為堯舜之民是君子之所願欲也退而窮處蓋不得已而然耳○彭更問曰後車數十乗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不以泰乎孟子曰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子以為泰乎更平聲乗從皆去聲傳直戀反簞音丹食音嗣○彭更孟子弟子也泰侈也曰否士無事而食不可也言不以舜為泰但謂今之士無功而食人之食則不可也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羨補不足則農有餘粟女有餘布子如通之則梓匠輪輿皆得食於子於此有人焉入則孝出則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哉羨延面反○通功易事謂通人之功而交易其事羨餘也有餘言無所貿易而積於無用也梓人匠人木工也輪人輿人車工也曰梓匠輪輿其志將以求食也君子之為道也其志亦將以求食與曰子何以其志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與平聲可食而食食志食功之食皆音嗣下同○孟子言自我而言固不求食自彼而言凡有功者則當食之曰有人於此毁瓦畫墁其志將以求食也則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則子非食志也食功也墁武安反子食之食亦音嗣○墁牆壁之飾也毁瓦畫墁言無功而有害也旣曰食功則以士為無事而食者真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矣○集疏曰或問孟子之論食志食功之别何也朱子曰食志而不食功則正士日逺而苟賤不廉之人至食功而不審其大小之分則梓匠輪輿得以加諸為仁義者上矣○萬章問曰宋小國也今將行王政齊楚惡而伐之則如之何惡去聲○萬章孟子弟子宋王偃嘗滅滕伐薛敗齊楚魏之兵欲霸天下疑即此時也孟子曰湯居亳與葛為鄰葛伯放而不祀湯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犧牲也湯使遺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湯又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粢盛也湯使亳衆往為之耕老弱饋食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奪之不授者殺之有童子以黍肉餉殺而奪之書曰葛伯仇餉此之謂也遺唯季反盛音成往為之為去聲饋食酒食之食音嗣要平聲餉式亮反○葛國名伯爵也放而不祀放縱無道不祀先祖也亳衆湯之民其民葛民也授與也餉亦饋也書商書仲虺之誥也仇餉言與餉者為仇也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為匹夫匹婦復讎也為去聲○非富天下言湯之心非以天下為富而欲得之也湯始征自葛載十一征而無敵於天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歸市者弗止芸者不變誅其君弔其民如時雨降民大恱書曰徯我后后來其無罰載亦始也十一征所征十一國也餘已見前篇有攸不為臣東征綏厥士女匪厥𤣥黄紹我周王見休惟臣附于大邑周其君子實𤣥黄于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簞食壺漿以迎其小人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殘而已矣食音嗣○按周書武成篇載武王之言孟子約其文如此然其辭時與今書文不類今姑依此文解之有所不為臣謂助紂為惡而不為周臣者匪與篚同𤣥黄幣也紹繼也猶言事也言其士女以匪盛𤣥黄之幣迎武王而事之也商人而曰我周王猶商書所謂我后也休美也言武王能順天休命而事之者皆見休也臣附歸服也孟子又釋其意言商人聞周師之來各以其類相迎者以武王能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殘民者誅之而不為暴虐耳君子謂在位之人小人謂細民也太誓曰我武惟揚侵于之疆則取于殘殺伐用張于湯有光太誓周書也今書文亦小異言武王威武奮揚侵彼紂之疆界取其殘賊而殺伐之功因以張大比於湯之伐桀又有光焉引此以證上文取其殘之義不行王政云爾苟行王政四海之内皆舉首而望之欲以為君齊楚雖大何畏焉宋實不能行王政後果為齊所滅王偃走死○尹氏曰為國者能自治而得民心則天下皆將歸徃之恨其征伐之不早也尚何强國之足畏哉苟不自治而以强弱之勢言之是可畏而已矣○集疏曰李氏常語云如孟子所言家家可以行王道人人可以為湯武則六尺之孤可託者誰乎朱子曰王道即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相傳之道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由孔子而下下而為臣固家家可以得行矣湯武適遭桀紂故不幸而有征伐之事若生堯舜之時則豈得左洞庭右彭蠡而悍然有不服之心邪其在九官羣后之列濟濟而和可知矣如此則人人為湯武又何不可之有或問湯為童子復讎而四海之内皆知其非富天下何也曰聖人之心廓然大公表裹洞達故一有所為則天下信之如雨暘寒暑無不感無不通也然書所謂葛伯仇餉者非孟子之言人孰知其曲折之如此哉○孟子謂戴不勝曰子欲子之王之善與我明告子有楚大夫於此欲其子之齊語也則使齊人傅諸使楚人傅諸曰使齊人傅之曰一齊人傅之衆楚人咻之雖日撻而求其齊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莊嶽之間數年雖日撻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與平聲咻音休○戴不勝宋臣也齊語齊人語也傅教也咻讙也齊齊語也莊嶽齊街里名也楚楚語也此先設譬以曉之也子謂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於王所在於王所者長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誰與為不善在王所者長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誰與為善一薛居州獨如宋王何長上聲○居州亦宋臣言小人衆而君子獨無以成正君之功○公孫丑問曰不見諸侯何義孟子曰古者不為臣不見不為臣謂未仕於其國者也此不見諸侯之義也段干木踰垣而辟之泄栁閉門而不内是皆已甚迫斯可以見矣辟去聲内與納同○段干木魏文侯時人泄栁魯繆公時人文侯繆公欲見此二人而二人不肯見之蓋未為臣也已甚過甚也迫謂求見之切也陽貨欲見孔子而惡無禮大夫有賜於士不得受於其家則徃拜其門陽貨矙孔子之亡也而饋孔子蒸豚孔子亦矙其亡也而徃拜之當是時陽貨先豈得不見欲見之見音現惡去聲矙音勘○此又引孔子之事以明可見之節也欲見孔子欲召孔子來見已也惡無禮畏人以已為無禮也受於其家對使人拜受於家也其門大夫之門也矙窺也陽貨於魯為大夫孔子為士故以此物及其不在而饋之欲其來拜而見之也先謂先來加禮也曽子曰脅肩諂笑病于夏畦子路曰未同而言觀其色赧赧然非由之所知也由是觀之則君子之所養可知已矣脅虚業反赧奴簡反○脅肩竦體諂笑强笑皆小人側媚之態也病勞也夏畦夏月治畦之人也言為此者其勞過於夏畦之人也未同而言與人未合而强與之言也赧赧慙而面赤之貌由子路名言非已所知甚惡之之辭也孟子言由此二言觀之則二子之所養可知必不肯不俟其禮之至而輒往見之也○此章言聖人禮義之中正過之者傷於迫切而不洪不及者淪於汙賤而可恥○集疏曰問不見諸侯何義朱子曰孟子之時時君重士為士者不得不自重故必待人君致敬盡禮而後見自是當時做得箇規模如此是了如史記中列國之君擁篲先迎之類却非是當世輕士而孟子有意於矯之以自高也或問陽貨之矙亡此不足責孔子亦矙亡而往則不幾於不誠也邪曰據道理合當如此彼以矙亡來我亦矙亡往一往一來禮甚相稱但孔子不幸遇諸塗耳○戴盈之曰什一去關市之征今兹未能請輕之以待來年然後已何如去上聲○盈之亦宋大夫也什一井田之法也關市之征商賈之稅也已止也孟子曰今有人日攘其鄰之雞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請損之月攘一雞以待來年然後已攘如羊反○攘物自來而取之也損滅也如知其非義斯速已矣何待來年知義理之不可而不能速改與月攘一雞何以異哉○公都子曰外人皆稱夫子好辯敢問何也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好去聲下同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治去聲○生謂生民也一治一亂氣化盛衰人事得失反覆相尋理之常也當堯之時水逆行汜濫於中國蛇龍居之民無所定下者為巢上者為營窟書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洚音降又胡貢胡工二反○水逆行下流壅塞故水倒流而旁溢也下下地上髙地也營窟穴處也書虞書大禹謨也洚水洚洞無涯之水也警戒也此一亂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驅蛇龍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漢是也險阻旣逺鳥獸之害人者消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菹側魚反○掘地掘去壅塞也菹澤生草者也地中兩涯之間也險阻謂水之汜濫也逺去也消除也此一治也堯舜旣没聖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壊宮室以為汙池民無所安息棄田以為園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說暴行又作園囿汙池沛澤多而禽獸至及紂之身天下又大亂壞音怪行去聲下同沛蒲内反○暴君謂夏太康孔甲履癸商武乙之類也宮室民居也沛草木之所生也澤水所鍾也自堯舜没至此治亂非一及紂而又一大亂也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驅飛廉於海隅而戮之滅國者五十驅虎豹犀象而逺之天下大恱書曰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佑啓我後人咸以正無缺相去聲奄平聲○奄東方之國助紂為虐者也飛亷紂幸臣也五十國皆紂黨虐民者也書周書君牙之篇丕大也顯明也謨謀也承繼也烈光也佑助也啓開也缺壊也此一治也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有作之有讀為又古字通用○此周室東遷之後又一亂也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胡氏曰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惇典庸禮命德討罪其大要皆天子之事也知孔子者謂此書之作遏人欲於横流存天理於旣滅為後世慮至深逺也罪孔子者以謂無其位而託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權使亂臣賊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則戚矣愚謂孔子作春秋以討亂賊則致治之法垂於萬世是亦一治也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横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公明儀曰庖有肥肉廏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横為皆去聲莩皮表反○楊朱但知愛身而不復知有致身之義故無君墨子愛無差等而視其至親無異衆人故無父無父無君則人道滅絶是亦禽獸而已公明儀之言義見首篇充塞仁義謂邪說徧滿妨於仁義也孟子引儀之言以明楊墨道行則人皆無父無君以陷於禽獸而大亂將起是亦率獸食人而人又相食也此又一亂也○集疏曰按程子曰儒者潛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其終則不可救如楊墨未至於無父無君孟子推之蓋其差必至於是也問墨氏兼愛疑於仁此易見楊氏為我何以疑於義朱子曰楊朱看來不似義他全是老子之學只是箇逍遥物外僅足其身不屑世務之人只是他自愛其身界限齊整不相侵越微似義耳又曰楊朱乃老子弟子其學專為已列子云伯成子羔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又曰楊氏見世間人營營於名利埋没其身而不自知故獨潔其身以自髙如荷蕢接輿之徒是也然使人皆如此潔身而自為則天下事教誰理㑹此便是無君墨氏見世間人自私自利不能及人故欲兼天下之人而盡愛之然不知或有一患難在君親則當先救之在他人則後救之若君親與他人不分先後則待君親猶他人也便是無父問率獸食人亦深探其弊而極言之非真有此事也曰即他之道便能如此楊氏是箇退步愛身不理㑹事底人墨氏兼愛又弄得没合殺使天下倀倀然必至於大亂而後已非率獸食人而何如東晉之尚清談此便是楊氏之學楊氏即老莊之道少閒百事廢弛遂啓夷狄亂華其禍豈不慘又如梁武帝事佛至於社稷丘墟亦其驗也吾為此懼閑先聖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為去聲復扶又反○閑衞也放驅而逺之也作起也事所行政大體也孟子雖不得志於時然楊墨之害自是滅息而君臣父子之道賴以不墜是亦一治也程子曰楊墨之害甚於申韓佛氏之害甚於楊墨蓋楊氏為我疑於義墨氏兼愛疑於仁申韓則淺陋易見故孟子止闢楊墨為其惑世之甚也佛氏之言近理又非楊墨之比所以為害尤甚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抑止也兼并之也總結上文也○集疏曰問孔子作春秋特載之空言亂臣賊子何縁便懼恐未足以為春秋之一治朱子曰非說當時便一治只是存得箇治法使道理光明粲爛有能舉而行之為治不難當時史書掌於史官想人不得見及孔子取而筆削之而其義大明如今之史書直書其事善惡瞭然在目觀者知所懲勸故亂臣賊子有所懼而不敢犯爾詩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懲則莫我敢承無父無君是周公所膺也說見前篇承當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行好皆去聲○詖淫解見前篇辭者說之詳也承繼也三聖禹周公孔子也蓋邪說横流壊人心術甚於洪水猛獸之災慘於夷狄篡弑之禍故孟子深懼而力救之再言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所以深致意焉然非知道之君子孰能真知其所以不得已之故哉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言苟有能為此距楊墨之說者則其所趨正矣雖未必知道是亦聖人之徒也孟子旣答公都子之問而意有未盡故復言此蓋邪說害正人人得而攻之不必聖賢如春秋之法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討之不必士師也聖人救世立法之意其切如此若以此意推之則不能攻討而又唱為不必攻討之說者其為邪詖之徒亂賊之黨可知矣○尹氏曰學者於是非之原毫釐有差則害流於生民禍及於後世故孟子辯邪說如是之嚴而自以為承三聖之功也當是時方且以好辯目之是以常人之心而度聖賢之心也○集疏曰或問孟子之欲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而必以正人心為先者何也朱子曰此探本之言也以聖道之不明是以人心不正而邪說得以乗間入之也曰然則亦明聖道以正人心而已矣又何必為此之紛紛而涉於好辯之嫌乎曰邪說旣入則人心益以不正聖道益以不明矣此又其末之不可不理者也故孟子之道性善稱堯舜必使天下曉然知仁義之所在者此其所以正人心而為息邪距詖之本也排為我斥兼愛必使天下曉然知邪詖之不可由者此其所以息邪距詖而為正人心之用也蓋其體用不偏首尾相應如此然後足以撥亂世而反之正此其所以雖得其本而不免於多言也然豈其心之所好哉亦畏天命悲人窮故不得已而然耳昔湯伐桀而誓其衆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伐紂而誓其衆曰予弗順天厥罪惟均夫豈好戰也哉孟子之心亦若此而已矣豈得以好辯之小嫌而遂輟不言哉曰其曰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何也曰吾亦旣言之矣然反其言而推之則知不討亂賊而謂人不討者凶逆之黨也不距楊墨而謂人勿距者禽獸之徒也聖賢立法之源流至於如此可不畏哉可不畏哉又曰當時如縱横刑名之徒孟子却又不管他蓋他只壊得箇粗底若楊墨則害了人心須著與之辯又曰此段最好看見得諸聖賢遭時之變各行其道是這般時節其所以正救之者是這般樣子此見得聖賢是甚麽樣大力量恰似天地有闕齾處得聖賢出來補苴是有闔闢乾坤之功又與南軒張氏書曰近讀孟子至答公都子好辯一章三復之餘廢書太息只為見得天理忒煞分明便自然如此住不得若見不到此又如何强得也然聖賢奉行天討却自有箇不易之理故曰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此便與春秋討亂臣賊子之意一般舊來讀過亦不覺近乃識之耳不審以為如何答曰孟子答公都子一章要須如此方為聖賢作用此意某見得但力量培植未到要不敢不勉耳東萊吕氏書曰謂異端之不息由正學之不明此盛彼衰互相消長莫若盡力於此比道光明盛大則彼之消鑠無日矣孟子所謂吾為此懼閑先聖之道舊說以閑為閑習意味甚長楊墨肆行政以吾道之衰耳孟子所以不求之他而以閑習吾先聖之道為急務而淫辭詖行之放則固自有次第也所以為此說者非欲含糊縱釋黒白不辨但恐專意外攘而内修處工夫或少耳朱子答曰所喻閑先聖之道竊謂只當如閑邪之閑方與上下文意貫通若作閑習意思固佳然恐非孟子意也政使必如是說則閑習先聖之道者豈不辨析是非反覆同異以為致知格物之事若便以為務為攘斥無斂藏持養之功而不敢為則恐其所閑習者終不免乎毫釐之差也此事本無可疑但人自以其氣質之偏縁情立義故見得許多窒礙若大其心以天下至公之理觀之自不須如此回互費力也模併録朱子與張吕二先生徃復書以見平日講學明道者如此○匡章曰陳仲子豈不誠廉士哉居於陵三日不食耳無聞目無見也井上有李螬食實者過半矣匍匐徃將食之三咽然後耳有聞目有見於音烏下於陵同螬音曹咽音宴○匡章陳仲子皆齊人廉有分辨不苟取也於陵地名螬蠐螬蟲也匍匐言無力不能行也咽吞也孟子曰於齊國之士吾必以仲子為巨擘焉雖然仲子惡能廉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擘薄厄反惡平聲蚓音引○巨擘大指也言齊人中有仲子如衆小指中有大指也充推而滿之也操所守也蚓丘蚓也言仲子未得為廉也必若滿其所守之志則惟丘蚓之無求於世然後可以為亷耳夫蚓上食槁壤下飲黄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築與抑亦盜蹠之所築與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與抑亦盜蹠之所樹與是未可知也夫音扶與平聲○槁壤乾土也黄泉濁水也抑發語辭也言蚓無求於人而自足而仲子未免居室食粟若所從來或有非義則是未能如蚓之廉也曰是何傷哉彼身織屨妻辟纑以易之也辟音必纑音盧○辟績也纑練麻也曰仲子齊之世家也兄戴蓋禄萬鍾以兄之禄為不義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也辟兄離母處於於陵他日歸則有饋其兄生䳘者已頻顣曰惡用是鶃鶃者為哉他日其母殺是䳘也與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鶃鶃之肉也出而哇之蓋音閣辟音避頻與顰同顣與蹙同子六反惡平聲鶃魚一反哇音蛙○世家世卿之家兄各戴食采於蓋其入萬鍾也歸自於陵歸也已仲子也鶃鶃䳘聲也頻顣而言以其兄受饋為不義也哇吐之也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不居以於陵則居之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後充其操者也言仲子以母之食兄之室為不義而不食不居其操守如此至於妻所易之粟於陵所居之室旣未必伯夷之所為則亦不義之類耳今仲子於此則不食不居於彼則食之居之豈為能充滿其操守之類者乎必其無求自足如丘蚓然乃為能滿其志而得為廉耳然豈人之所可為哉○范氏曰天之所生地之所養惟人為大人之所以為大者以其有人倫也仲子避兄離母無親戚君臣上下是無人倫也豈有無人倫而可以為廉哉○集疏曰或問司馬公曰仲子以兄之禄為不義之禄蓋謂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蓋謂不以其道取於人而成之也君子之責人當探其情仲子之避兄離母豈所願邪若仲子者誠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為也孟子過之何其甚歟其說奈何朱子曰仲子齊之世家則禄與室非其兄不義而得之矣設其果以不義得之而非有悖逆作亂之大故則夫母子兄弟之間豈可以是而遂滅天性之恩哉飾小行以妨大倫是乃欺世亂俗之尤先王之所必誅而不以聽者也所謂狷者則亦言行之間小過乎中而已夫豈出於倫理之外若是其甚哉又讀余隱之尊孟辨曰温公所謂口非而身享之一時之小嫌狷者之不為一身之小節至於父子兄弟乃人之大倫天地之大義一日去之則同於禽獸矣雖復謹小嫌守小節亦將安所施哉此孟子絶仲子之本意隱之云仲子之兄非不友孰使之避仲子之母非不慈孰使之離愚謂政使不慈不友亦無逃去之理觀舜之為法於天下者則知之矣


  孟子集疏卷六
<經部,四書類,孟子集疏>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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