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梁春秋/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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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孝明皇帝
[编辑]天保元年,皇太子巋即皇帝位,即位之元年,尊祖母龔太后曰太皇太后,嫡母王皇后為皇太后,所生曹貴嬪為皇太妃。
立東陽王琮為皇太子,琮字溫文,性寬仁有大度,倜儻不羈,博學有文義,兼善弓馬,遣人伏地著帖,琮馳馬射之,十發十中,持帖者亦不懼,初封東陽王,至是立為皇太子。
立王子瓛為義興王。瓛字欽文,明帝第二子也,幼有令譽,能屬文,位荊州刺史,頗有能名,崔弘度兵至鄀州,瓛懼,與叔父嚴奔於陳,陳主以為侍中、安東將軍、吳州刺史,甚得物情,三吳父老皆曰:「吾君之子也。」及陳亡,吳人推為主,吳人見梁武、簡文及宣明二帝兄弟中竝第三而踐尊位,瓛自以明帝第三子,深自矜負,有謝異者,頗知廢興,梁陳之際,言無不驗,江南人甚敬信之,及陳主被擒,異奔於瓛,由是益為眾所歸,褒國公宇文述以兵討之,瓛遣王褒守吳州,自將拒述,述遣兵別道襲吳州,褒衣進士服,棄城而遁,瓛眾聞之,悉無鬬志,與述一戰而敗,瓛將左右數人逃於太湖,匿於民家,為人所執,送述所,斬之長安,年二十二。
以柱國蔡大寶為司空、中書監,王操為尚書僕射。帝冊授寶司空、中書監、中權大將軍、領吏部尚書,寶固讓司空,許之,加特進。
以散騎常侍蔡大業為都官尚書。大業字敬道,大寶之弟,有至行,父沒,居喪過禮,性寬恕,學涉經史,有將命材,屢充使詣北朝,初命以西中郎將參軍,隨宣帝之鎮,及踐阼,歷尚書左丞、開遠將軍、監利郡守、散騎常侍、衛卿,帝嗣位,遷都官尚書,除貞毅將軍、漳州太守,入為左民尚書、太常卿。
以柳洋為吏部尚書。洋,河東解人,祖惔,尚書左僕射,父昭,中書侍郎。洋有文學,以禮度自拘,與王湜俱以風範方正為當時所重,位至吏部尚書,出為上黃郡守,梁國廢,以郡歸隋,授開府儀同三司,尋卒。
以袁敞為吏部郎。敞,陳郡人,祖昂,司空,父士俊,安城內史。敞少有器量,博涉文史,以吏部郎使詣周,時主者以敞班在陳使之俊,敞固不從命,主者詰之,敞對曰:「昔陳之祖父,乃梁諸侯之下吏也,棄忠與義,盜有江東,今大周朝字萬國,招𢹂以禮,若使梁之行人在陳之後,便恐彝倫失序,豈使臣之所望焉!」主者不能屈,遂以報奏,武帝善之,乃詔敞與陳使異日而進,還以稱旨,遷侍中,轉左民尚書,以後帝入隋,授開府儀同三司,終於譙州刺史,子謐、謙。
以甄詡為中書舍人。詡,玄成之子,少沉敏,閒習政事,歷中書舍人、尚書左丞,從後帝入隋,授開府儀同三司,終於太府卿。
為韋琳為中書舍人。琳,京兆人,南遷於襄陽,天保中為中書舍人,博學有才藻,善劇談,好臧否人物,眾畏其口,常擬孔稚珪,嘗為《䱉表》以託剌當時,其詞曰:
臣䱉言:伏見除書,以臣為糝熬將軍、油蒸校尉、臛州刺史,脯臘如故,肅承明命,灰身屏息,憑弄臨鼎,載兢載惕,臣聞「高沙走姬,非有意於綺羅[1];白綃女兒,豈期心於珠翠[2]?」臣美愧夏鱣,味慙冬鯉,常恐鮐服之譏,懼貽鱉巖之誚,是以漱流湖底,枕石泥中,不意高賞殊弘,曲蒙鈞拔,遂得超昇綺席,黍預玉盤,爰廁玳筵,猥煩象筋,澤覃紫腴,恩加黃腹,方當鳴薑動桂,紆蘇佩橖,輕瓢纔動,則樞槊如雲,濃汁暫停,則蘭膏成列,宛轉綠齏之中,逍遙朱唇之內。銜恩噬澤,九殞弗辭,不任屏營之誠,謹到銅鐺門,奉表以聞。 詔答曰:省表,具知卿池沼搢紳,陂渠俊乂,穿蒲入荇,肥滑有聞,允堪玆選,無勞謝也。
時人惡之,或以譏誚聞孝明,亦弗之罪也,其文傳於江表。
以蔡允恭為著作佐郎。允恭,大寶之子,美姿容,工為詩,最知名。起家著作佐郎、太子舍人,梁亡入陳,拜尚書庫部郎,陳亡入隋,授起居舍人,煬帝有所賦,必令諷誦,遣教官人,允恭恥之,數稱疾。授內史舍人,俾入宮,固辭,繇是踈斥,帝遇弒,經事宇文化及及竇建德,歸唐,為秦王府參軍、學館學士,貞觀初,除太子洗馬,卒,著《後梁春秋》。
以東陽王師徐岳為太子詹事。岳,尚書僕射開府儀同三司簡肅公勉之少子,度支尚書矩之弟也,少方正,博通經史,初為東陽王琮師,琮為皇太子,授詹事,及嗣位,除侍中、左民尚書,俄遷尚書僕射,從後帝入隋,授上開府儀同三司,終於陳州刺史,子,凱秘書郎。
以秘書郎王衡為太子洗馬。衡,尚書令操之子也,操七子,衡最知名,有才學,起家秘書郎,歷黃門郎。
以沈君公為義興王師。君公,吳興人君遊之弟,有幹局,美風儀,文章典正,特為帝所重,歷中書黃門侍郎、御史中丞,自都官尚書為義興王瓛師,從瓛奔陳,授侍中、太子詹事。隋平陳,以瓛同謀,度江伏誅。
夏五月,太皇太后龔氏崩,諡曰元太后。
秋九月,皇太妃曹氏薨,諡曰孝皇太妃。
二年春正月,皇太后王氏崩,諡曰宣靜皇后。
領軍將軍薛暉卒,贈開府儀同三司,有六子,建子尚知名。
三年春二月,中書監蔡大寶卒。大寶卒,帝哭之慟,自卒及葬,三臨其喪,贈司徒,進爵為公,諡曰文凱,配饗中宗宣皇帝廟。大寶性嚴整,有智謀,雅達政事,文詞贍速,國之章表,書記教令詔冊,竝大寶專掌之,宣帝推心委任,以為謀主,時人以帝之有大寶,猶劉先主之有孔明焉,所著文集二十卷,及尚書義疏,竝行於世,有四子,次子延壽。
四年夏,陳主蒨殂,太子伯宗立。
吏部尚書王㳬卒於周。㳬於天保四年使詣周,卒於賓館,贈侍中、右光祿大夫,子瓘,有文詞,黃門侍郎。
周遣使來徵沈重。周武帝以重經明行修,廼遣宣納上士柳裘至梁徵之,仍致書曰:「皇帝問梁都官尚書沈重。觀夫八聖六君,七情十義,殊方所以,會軓異代,於是率由,莫不趣大順之遙途,履中和之盛致,及青緗起焰,素籙從風,文逐世踈,義隨運舛,大禮存於玉帛之間,至樂形於鍾鼓之外,雖分蛇聚緯,鬱鬱之辭,蓋闕當塗,典午抑抑,之旨無聞。有周開基,爰蹤聖哲,拯蒼生之已淪,補文物之將墜,天爵具修,人紀咸理,朕夤奉神器,恭維寶闕,常思復禮殷周之年,遷化唐虞之世,懼三千尚乖於治俗,九變未葉於移風,欲定書一之文,思杜二家之說,知卿學寇儒宗標士,則卞寶复潤於荊陰,隋照更明於漢浦,是用寤寐增勞,瞻望軫念,爰致束帛之聘,翹車之招,所望鳳舉鴻騫,俄而萃止,明斯隱滯,合彼異同,上庠弗墜於微言,中經罔闕於逸義,近取無獨善之譏,遠應有兼濟之美,可不盛歟!昔申培鮐背,方辭東國,公孫黃髮,始造西京,遂使道為萟基,功參治本,今者一徵諌兼其二,若居形聲,而去影響,尚迷邦而忘觀國,非所謂也。」又敕襄州總管衛公直敦喻遣之。在途供給,務從優厚。保定末,重至京師,詔令討論五經併校定鐘律。天和中,復於紫極殿講三教義,朝士、儒生、桑門、道士至者二千餘人,重辭義優洽,樞機明辯,凡所解釋,咸為諸儒所推。六年,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露門博士,仍於露門館為皇太子講論。
遣杜元茂等城安湘。先是,帝遣杜元茂、神僧訓等帥師城漸水以東,陳刺史符元舉啟聞,陳寓書於周冢宰宇文護曰:「國有三慶,民有四安,所謂通和,是由隣睦,況周陳欵好一紀,於茲懷抱,相期百世,遠灌瓜之美,久敕邊吏拾橡之尤,想應無忽。梁氏以漸水東為安湘水小郡,宜立巴州,多歷年所,此於荊部,本包分界,近得刺史。」符元舉啟稱:「蕭巋忽遣杜元茂、神僧訓等將率人馬踰淄涉澌、便置城隍,謀為侵䡃,適荷陵德,合州見遠,不容今眷,仍縱蕭氏。元舉累移論及翻相河漢,更往研問,便聘鋒鏑,彼軍人恃勇,遂致俘擒,聞此紛紜,甚以驚嘆,其商奄餘孽,才力甚微,為暴邊城,良慿大國,但情均忌器,不可加兵,便敕軍司,以禮相放,且前歲所大疆城,本以南平等五郡輪薦貴朝,至如安湘既屬巴郡,幸承隣惠,無俟涉言,放下漸東,唯如澧北,政是標其大桶屬荊州之界耳,彼此方申,分好義絕規圖,所貴唯和,所重唯信,夫以南平等郡地壙民豐,雲夢之田楚王為寶,吳當勁蜀,晉拒強秦,資彼山川,竝為州鎮,朕若棄其仁義,務廣封域,寧容延歲?竝貢周朝。今者和親,巳固山岳,而方謀尺寸之土,用益蒹葭之地哉,幸非窮疾相見,鑑容江陵小寇爾。虔劉前至之言,或相誣罔一二,因使人宇文平口,具其懷耿,故此相白。」
五年夏五月,陳湘州刺史華皎、巴州刺史戴僧朔內附。華皎,晉陵暨陽人,世為小吏,梁代為尚書比部令史,候景之亂事景之黨王偉,陳武帝南下,文帝為景所囚,皎遇文帝甚厚。及景平,文帝為吳興太守,以皎為都録事,深見委任。及文帝平杜龕,仍配以甲兵,御下分明,善於撫接,解衣推食,多少必均。天嘉元年封懷仁縣伯,王琳東下,皎隨瑱拒之,琳平,知江州事,後隨都督吳明徹徵周迪。迪平,以功進爵為侯,仍授都督、湘州刺史。皎起自下吏,善營產業,又徵川洞務,致銅鼓及生口竝送都下。廢帝即位,改封重安縣公,韓子高誅後,皎內不自安,光大元年,密啟求廣州,以觀時主意,宣帝偽許之,而詔書未出,皎亦遣使勾引周兵,又崇奉帝為主,送其子宣響為質,仍請伐陳,帝授皎司空、巴州刺史,戴僧朔衡陽內史,任蠻奴巴陵內史,潘智虔岳陽太守,章昭裕杜陽太守,曹宣湘東太守,錢明竝隸於皎,又長沙太守曹慶等本隸皎下,亦為之用。戴僧朔,吳郡錢塘人也,有膂力,勇健善戰,族兄右將軍僧錫甚愛之。僧錫年老,征討恆使僧朔領眾,平王琳有功,僧錫卒,仍代為南丹陽太守,鎮採石,從征留異侯安都於巖下,出戰為賊斫傷,僧朔單刀步援,以功除壯武將軍、北江州刺史、領南陵太守,又從周迪有功,遷巴州刺史、假節將軍如故。
六月,彗星見犯上將,長一丈。閏六月,歲星太白合在柳,占云:「太白為兵象,柳為周分,占為內兵。」又曰「主人凶憂失城」,此為周師喪敗、元定被擒、殷亮誅死、及帝失長沙巴陵河東諸郡之應。
帝遣柱國王操帥師,會周宇文直、元定、權景宣,與陳師戰於沌口,敗績,大將軍李廣死之。皎既內附,陳慮皎先發,乃前遣湘州刺史吳明徹率眾三萬,乘金翅直趨郢州,又遣淳于量率眾五萬乘大艦以繼之,又令楊文通、黃法慧、章昭達、程靈洗等絫謀討皎,皎求救於周,使者至長安,帝亦上書言狀,且乞師,於是周武帝遣其弟衛國公宇文直、長湖公元定、荊州總管權景宣率人馬三萬來赴,帝遣柱國王操等率水軍二萬,與皎俱會於夏口。直令定率少騎數千圍郢州,吳明徹等水陸來拒,以定巳渡江,勢分,遂先與水軍交戰,皎以大艦載薪,因風放火,俄而風轉自焚,大敗,皎與僧朔單舸奔江陵,定無復船渡食,盡被執,而李廣先登,力戰,及皎軍敗,亦為明徹所擒,將降之,李廣辭色不屈,遂被害,贈太尉、追封建興縣公,諡曰忠武。由是長沙巴陵竝陷於陳。直字豆羅突,周文帝之子、武帝之母弟也,性浮詭,貪狠無賴,魏恭帝三年封秦郡公,武成初進衛國公,建德三年進爵為王,以憤怨謀反誅。定字願安,河南洛陽人,有勇略,每戰必陷陣,然未嘗自言其功,以襄虜將軍從魏孝武西遷,封高邑縣男,進封長湖郡公,既被陳人所執,送詣丹陽,居數月,憂憤發病卒。景宣字暉遠,天水顯親人,曉兵權,有智略,以攻拔襄陽城功,封顯親縣男,進爵千金郡公。沌口之戰,以驕縱納賄,將士莫肯用命,致敗,宇文直欲繩以軍法,朝廷赦之,尋卒。明徹字通昭,秦郡人也,雅性剛直,微涉書史,孤虗遁甲,略通其妙,頗以英雄自許,陳武深奇之,以平杜龕功,封安吳縣侯,進爵南民平郡公,統眾北伐,敗於清口,為周將王軓所擒,以憂憤遘疾,卒於長安。
帝殺柱國殷亮。宇文直以軍敗懼罪,乃歸罪於柱國殷亮,帝雖以退敗不獨在亮,然不敢違命,遂誅之。
陳吳明徹陷河東,守將許孝敬死之。孝敬,吳人,小名嗣兒,勁勇過人,為宣帝時驍勇,以大將軍守河東,吳明徹乘勝來攻,既無救援,城陷,為明徹所擒,遂戮於建康市,贈車騎大將軍。
東平王岌薨,詔贈司空,諡曰孝。
六年,陳吳明徹寇京師,僕射王操及周副總管高琳擊敗之。時吳明徹進寇江陵,引江水灌城,帝與江陵總管田弘出保紀南城,以避其銳,唯王操與琳固守江陵三城以抗之。晝夜拒戰,凡經十旬,軍主馬武、吉徹等擊,明徹敗之,明徹退保公安,帝乃還江陵。琳字季珉,其先高句麗人也,以寧朔將軍從魏孝武西遷,拒高歡有功,封鉅野縣侯,進封犍為郡公,及拒退明徹,帝表言其狀,乃進授大將軍,卒贈本官,諡曰襄。
冬十一月,陳安成王頊廢其主伯宗為臨海王。
七年春正月,陳主頊立。
左民尚書蔡大寶卒,詔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簡,有五子,允恭最知名。
尚書僕射劉盈卒。盈,彭城人,以西中郎將、録事參軍隨宣帝之鎮,有器度,勤於在公,宣帝之軍國經謀,頗得參預。歷黃門郎、中書監、雍州刺史、尚書僕射,卒贈本官,第三子然於時頗知名,隋鷹擊郎將。
度支尚書傅準卒。準,北地人,祖照,金紫光祿大夫,父諝,湘東王外兵參軍,凖有文才,善詞賦,以西中郎參軍隨宣帝之鎮,官至度支尚書,卒贈太常卿,諡曰敬康,所著文集二十卷,有二子,曰秉、曰𢩫,竝材兼文史。秉尚書右丞,𢩫中書舍人、尚書左丞。
八年春正月。
九年,陳遣章昭達寇京師,王與陸騰、李遷哲等擊破之。陳遣昭達率眾五萬、船艦二千來寇江陵,帝告急於襄州,宇文直遣大將軍趙訚、李遷哲等率步騎赴之,竝受江陵總管陸騰節度,遷哲率其所部守江陵外城,陳將程文季、雷道勤夜來掩襲,遷哲等驚亂不能抗禦,騰夜開門出甲士,奮擊,大破之,陳人奔潰,道勤中流矢而斃,文季僅以身免,虜獲三百餘人。陳人又決龍川寧邦隄,引水灌江陵城,城中驚擾,遷哲乃先塞北隄以止水,又募驍勇出擊之,頻有斬獲,眾心稍定,俄而敵入郭內,焚燒民家,遷哲自率騎出南門,又令步兵自北門出,兩軍合勢,首尾邀之,陳人復敗,多投水而死。是夜,陳人又竊於城西堞,以梯登者巳數百人,遷哲又率驍勇扞之,陳人復潰,俄而大風暴起,遷哲乘訚出兵擊其營,陳人大亂,殺傷甚眾,陸騰复親率將士戰於西隄,破之,斬首數千級,陳人乃遁。昭達字伯通,吳興武康人也,性倜儻,輕財尚氣,天嘉元年追論長城之功,封欣樂縣侯,進封邵陵郡公,卒贈大將軍。騰字顯聖,代人也,少慷慨有大節,以平李廣嗣功,封上庸縣公,進位柱國、大司空,卒諡曰定。遷哲字孝彥,安康人也,少修立,有識度,慷慨善謀略,以討蠻酋蒲微功,封西城縣公,進爵安康郡公,卒贈金州總管,諡曰壯武。
陳人寇青泥,大將軍許世武赴援,敗績。時帝與周軍大蓄舟艦於章陵之青泥中,(章)昭達分遣偏將錢道戢等乘輕舟襲之,焚其舟,帝遣大將軍許世武赴援,周兵又於峽下南岸築壘,名曰安蜀城,下江上,橫引大索,編葦為橋,以度軍糧。昭達乃命軍士為長戟,施於樓船之上,仰割其索,索斷糧絕,因縱兵以攻,城乃陷。世武,孝敬之子,少襲父為大將軍,好勇不拘行檢,重賓客,施與不節,資產既盡,鬱鬱不得志,遂謀奔陳,事覺伏誅。
度支尚書宗如周卒。如周,南陽人,有才學,容止詳雅,以府僚隨宣帝,歷黃門散騎、列卿,後至度支尚書。如周面狹長,以《法華經》云「聞經隨喜,面不狹長」。(宣帝)嘗戲之曰:「卿何為謗經?」如周踧踖自陳不謗。宣帝又謂之如初,如周懼,出告蔡大寶,大寶知其旨,笑謂之曰:「君當不謗,餘經政應不信法華耳。」如周乃悟。又嘗有人訴事於如周,謂為經作如州官也,其有屈滯,故來訴如州官。如周曰:「爾何小人?敢呼我名?!」其人慙謝曰:「秪言如州官作如州,不知如州官名如周,早知如州官名如周,不喚如州官作如周。」如周乃笑曰:「命卿自責,見侮反深。」眾咸服其寬雅。有七子,希顏、希華知名。希顏有文學,仕至中書舍人;希華博通經術,為荊楚儒宗。
十年冬十二月,周以基、平、鄀三州來歸。初華皎、戴僧朔與陳人戰敗,率其麾下數百人歸於帝,帝以皎為司空,封江夏郡公;以僧朔為車騎將軍,封吳興縣侯。皎因朝周,至襄陽,謂宇文直曰:梁主既失江南諸郡,民少國貧,朝廷興亡繼絕,理宜資贍,豈使齊桓楚莊獨擅救衛复陳之美?望藉數州,以裨梁國。直然之,乃遣使言狀,周武許之,詔以基、平、鄀三州歸之於帝。
十一年春正月。
十二年,散騎常侍沈君遊卒。君遊,吳興人,祖僧畟,左民尚書,父廵,東陽太守,君遊博學有詞采,位至散騎常侍,卒有文集十卷。
十三年夏五月,周廢佛道二教。初,周武定三教先後,以儒為先,道為次,釋為後,至是遂禁佛、道二教,經像悉毀,沙門、道士竝還俗。時江陵大明寺乃宣帝所建,以旃檀像歸之;而天皇寺明帝置也,內有柏堂,張僧繇為畫盧舍那佛及仲尼十哲,帝恠問:釋門如何畫孔聖?僧繇曰:後當賴此耳。及是廢滅佛法,焚天下寺塔,獨以此殿有宣尼像,乃不令毀拆。
十四年,侍中、尚書令王操卒。初,吳明徹來寇,帝出頓紀南,操撫循將士,莫不用命,明徹既退,江陵獲全,操之力也。遷侍中、中衛將軍、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參掌選事、領荊州刺史。操既位居朝右,每自挹損,深得當時之譽,及卒,帝舉哀於朝堂,流涕謂其群臣曰:「天不使吾平盪江表,何奪吾賢相之速也?!」及葬,親祖於瓦官門,贈司空,進爵為公,諡曰康節。
十五年,帝至自周。周武帝平北齊,得傳國璽,至鄴朝賀,帝入周畿,大冢宰命有司致積,其餼五牢、米九十筥、醯醢各三十五罋、酒十八壺、米禾各五十車、薪芻各百車,既至,大司空設九儐,以致帝束帛乘馬,設九介以待之,禮成而出。明日,帝朝,受享於廟,既致享,大冢宰又命一公玄冕乘車,陳九儐,以束帛乘馬,致食於賓,及賓之從各有差,致食訖,又命公一人,弁服乘車,執贄,設九儐,以勞賓,帝設九介,迎於門外。明日,朝服乘車,還贄千公。公皮弁迎於大門,授贄受贄竝於堂之中楹。又明日,帝朝服,設九介,乘車傋儀衛,以見於公,事畢,公致享。明日,三孤一人又執贄勞於帝。明日,帝還贄。又明日,帝見三孤,如見三公。明日,卿一人又執贄勞帝,見卿又如三孤。於是三公、三孤、六卿又各餼賓,竝屬官之長為使,牢米束帛同三公。周武雖以禮接帝,然未之重也,帝知之,因宴承間,乃陳其父荷太祖拯救之恩,並敘二國艱虞唇齒犄角之事,辭理辯暢,因涕泗交流,周武為之㱆欷,自是大加賞異,禮遇日隆。後武帝大會群臣及諸蕃客,齊氏故臣吒列長乂亦預焉,武帝指謂(梁)帝曰:是登陴罵朕者也。帝曰:長乂未能輔桀,翻敢吠堯?武帝大笑。及酒酣,武帝自彈琵琶,令故齊主高緯起舞,達磨支、故安德王延宗悲不自勝,舞訖,仍謂帝曰:當為梁主盡歡。(梁)帝乃起請舞,武帝曰:梁主乃能為朕舞乎?帝曰:「陛下既親撫五絃,臣何敢不同百獸?」周武大悅,賜雜繒萬段、良馬數十疋,並賜齊後主妓妾,及常所乘五百里駿馬,遣歸國。止帝手曰:「待破突厥,必送梁主歸江東。」帝經途古跡,莫不駐馬賦詩,以敘其懷,至於江陵,凡三十首。
十六年,以都官尚書沈重為太常卿。重自以入周既久,且年過時制,表請還梁,周武帝優詔答之曰:「開府漢南杞梓,每軫虗衿,江東竹簡,亟疲延首,故束帛聘申,蒲輸徵伏,加以梁朝舊齒,結綬三世,沐浴恩光,秪承寵渥,不忘戀本,深足嘉尚,而楚材晉用,豈無先哲,方事求賢,義乖來肅。」重因請,乃許焉,遣小司門上士楊注送之梁主,(梁)帝拜至散騎常侍、太常卿。
夏六月,周主邕殂,太子贇立。
十七年春二月,周主贇傳位於太子周。
中書黃門侍郎范迪卒。迪,順陽人,祖縝,尚書左丞,父胥,鄱陽內史,迪少機辯,善屬文,歷中書黃門侍郎、尚書左丞、散騎常侍,天保十七年卒,有文集十卷,子裒。
十八年,是歲為周宣帝大像元年,先是周武帝改元為宣政,帝離合其字為宇文亡曰,其年六月,周武果崩,至是,帝复離合大象二字為天子塚,明年,周宣亦崩。
十九年夏五月,周主贇殂。
柳莊聘於周,時周宣帝崩,詔以隋文輔政,帝令莊奉書入關,時三方搆難,隋文懼帝有異志,及莊還,謂帝曰:「孤昔以開府從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時艱猥蒙顧,託中夜自省,實懷慚懼,梁主奕葉重光,委誠朝廷,而今巳後,方見松筠之節,相與共保歲寒耳,若還本國,幸申孤此意於梁主也。」遂執莊手而別。時梁之將帥咸潛請興師,與尉遲迥等為連衡之勢,進可以盡節於周氏,退可以席捲山南,唯帝疑為不可,會莊至自長安,具申隋文結託之意,遂言於帝曰:「昔袁紹、劉表、王陵、諸葛誕之徒,竝一時之雄傑也,及據要害之地,擁哮闞之群,功業莫建,而禍不旋踵者,良由魏武、晉氏挾天子保京都,伏大義以為名,故能取威定霸,今尉遲迥雖曰舊將,昬耄已甚,消難王謙,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況山東庸蜀從化,月近周室,之恩未信,在朝將相多為身計,競效節於楊氏,以臣料之,迥等終當覆滅,隋公必移周國,未若保境息民,以觀其變。」帝深以為然,眾議遂止,未幾消難奔陳,迥及謙相次就戮,帝謂莊曰:「近者若從眾人之言。社稷已不守矣。」隋文踐阼,莊又入朝,隋文深慰勉之,及為晉王廣納妃於梁,莊因是往來四五反,前後賜物數千段,廣運元年遷太府卿,及梁亡,入隋,授開府儀同三司,尋除給事、黃門侍郎,並賜以田宅。
二十年春二月,周隋王堅稱皇帝。
隋遣使來聘。隋文既踐極,思禮彌厚,遣使賜金五百兩、銀千兩、布帛萬疋、馬五百疋。
都官尚書王湜卒。湜,㳬之弟,方雅有器識,位至都官尚書,天保二十年卒,子懷,秘書郎,隋沔陽令。
二十一年春正月,陳主頊殂,太子叔寶立。
隋遣使來逆(梁)帝女。隋煬帝蕭皇后,(梁)明帝之女也,江南風俗,二月生子者不舉,后以二月生,由是季父東平王岌收而養之,未幾,岌夫妻俱死,轉養舅氏張軻家,然軻甚貧窶,后躬親勞苦。隋煬為晉王,隋文將為王選妃於梁,遍佔諸女,皆不吉,帝迎后於舅氏,令使者占之,曰吉,於是遂備禮納后,筞為王妃。后性婉順,有智識,好學解屬文,頗知佔侯,隋文大善之,(晉)王(楊廣)甚寵敬焉,及嗣位,詔曰:「朕祗承丕緒,憲章在昔,爰建長秋,用承饗薦,妃蕭氏夙禀成訓,婦道克修,宜正位軒闈式,彌弘柔教,可立為皇后。」帝每遊幸,后未嘗不隨從,時后見帝失德,心知不可,不敢厝言,因為《述志賦》以自寄,其詞曰:
承積善之餘慶,借箕帚幹皇庭,恐修名之不立,將負累於先靈,廼夙夜而匪懈,實寅懼於玄𡨋,雖自強而不息,亮愚矇之所滯,思竭節於天衢,才追心而弗逮,寔庸薄之多幸,荷隆寵之嘉惠,賴天高而地厚,屬王道之昇平,均二儀之覆載,與日月而齊明,廼春生而夏長,等品物而同榮,願立志於恭位,私自兢於戒盈,孰有念於知足,苟無希於濫名,惟至德之弘深,情不邇於聲色,感懷舊之餘恩,求故劍於宸極,叨不世之殊盼,謬非才而奉職,何寵祿之踰分,撫胸襟而未識,雖沐浴於恩光,內慚惶而累息,顧微躬之寡昧,思兮淑之良難,實不遑於啟處,將何情而自安,若臨深而履薄,心戰慄其如寒,夫居高而必危,慮處滿而防溢,知恣誇之非道,乃攝生於衝謐,嗟寵辱之易驚,尚無為而抱一,履謙光而守志,且願安乎容膝,珠簾玉箔之奇,金屈瑤臺之美,雖時俗之崇麗,蓋吾人之所鄙,愧絺绤之不工,豈絲竹之喧耳,知道德之可尊,明善惡之由巳,盪器煩之俗慮,乃伏膺於經史,綜箴誡以訓心,觀女圖而作軓,遵古賢之令範,冀福祿之能綏,時循躬而三省,覽今是而昨非,嗤黃老之損思,信為善之可歸,慕周姒之遺風,美虞妃之聖則,仰先哲之高才,貴至人之休德,質菲薄而難蹤,心恬愉而去惑,乃平生之耿介,實禮義之所遵,雖生知之不敬,庻積行以成仁,懼達人之蓋寡,謂何求而自陳,誠素志之難憑,同絕筆於獲麟。
及帝幸江都,臣下離貳,有宮人白后曰:「外聞人人欲反。」后曰:「任汝奏之。」宮人言於帝,帝大怒曰:「非所宜言!」遂斬之。後人復白后曰:「宿衛者往往偶語謀反。」后曰:「天下事一朝至此,勢已然無可救也,何用言之?徒令帝憂煩耳。」自是無復言者。及宇文氏之亂,隨軍至聊城,化及敗,沒於竇建德,建德妻曹氏妒悍,煬帝妃嬪美人,竝使出家,併后置於武強縣,是時突厥處羅可汗方盛,其可汗敦即隋義城公主也,遣使迎后於洛州,建德不敢留,遂擕其孫正道及諸女入於虜庭,大唐貞觀四年破突厥,皆以禮致之歸於京師,賜宅於興道里,二十一年殂,詔以皇后禮於揚州合葬於煬帝陵,諡曰愍。
封皇子景臨海王、彖晉陵王、珣南海王、瑒義安王、瑀新安王。璟等入隋,璟歷朝議大夫、尚衣奉御、秘書監。瑑子欽,貝州刺史。珣歷左光祿大夫、梁國公,食邑三千戶,贈遷州刺史,子鉅、鈞。鉅小名藏嗣,為梁公,煬帝甚暱之,以為千牛,與宇文晶出入宮掖,伺察內外,每有遊宴,鉅未嘗不從,遂於宮中多行淫穢,江都之變,為宇文化及所殺。鈞終唐太子率更令。鈞生渝州長史灌,灌生嵩,相玄宗,年踰八十卒,贈開府儀同三司,二子:華、衡。華相肅宗,為李輔國所忌,貶峽州司馬,卒,二子:恆、悟。恆為殿中侍御史,恆生俛,相穆宗,以太子太傅卒於家。悟為大理司直,悟生倣,相僖宗,以鯁直為權近所忌,以司空蘭陵侯卒,年八十。衡尚新昌公主,為太僕卿、駙馬都尉,五子:戡、復、異、升、鼎。復相德宗,以廢居饒州,卒年五十七,次子湛,湛生寘,相懿宗,無顯功,寘生遘,相僖宗,為孔𫁨所譖,賜死。瑒,衛尉卿、秘書監,封陶丘侯,初,晉王廣欲以其妹蘭陵公主配瑒,隋文帝許之,不果,後適河東柳述,晉王因不悅,及述用事,彌惡之。隋文既崩,煬帝徙述嶺表,令主與述離絕,將改嫁之。主以死自誓,表請與述同徙,帝大怒,不從,主憂憤而卒。瑀字時文,九歲封新安王,國除,以女兄為隋晉王妃,故入長安,瑀愛經術。善屬文,性鯁急,鄙遠浮華,嘗以劉孝標《辯命論》詭悖不經,乃著論非之,以為人禀天地而生,而謂之命,至吉凶禍福,則繫諸人,今一於命,非先王所以教人者,通儒柳顧言,諸葛潁歎曰:「是足鍼孝標膏肓矣。」晉王為太子,授千牛,即帝位,妃為后,而瑀寖親寵,頻遷尚衣奉御、檢校左翊衛鷹揚郎,將感末疾,不呼醫,曰:「天若假吾餘年,因得為遁階矣。」后聞責謂曰:「爾亡國後不安小官,而高為恠語,罪不測。」瑀復治疾良巳。拜內史侍郎,數言事忤旨,稍見忌,遂出為河池郡守,部有鈔賊萬人,吏不能制,瑀募勇敢士擊降之,悉捐貲畜賜有功,又擊走薛舉數万,唐高祖入京師,招之,挈郡自歸,授光祿大夫,封宋國公,拜民部尚書,武德元年遷內史令。帝委以樞筦內外諸務悉関決,或引升御榻,呼曰「蕭郎」。瑀自力孜孜,抑過繩違無所憚。上便宜,每見納用。貞觀中,以太子少師、尚書左僕射參預政事,帝嘗曰:「武德季,太上皇有廢立議,顧朕挾不賞之功,於昆弟弗見容,瑀於此時不可以利怵死懼,社稷臣也。」因此賜詩曰:「疾風知勁艸,板蕩識誠臣。」又曰:「公守道耿介,古無以過,然善惡太明,或有時而失。」卒年七十四,詔贈司空、荊州都督,陪葬昭陵,太常諡曰肅,帝以其性忌,改諡貞褊,子銳,尚襄城公主,為太常卿。銳孫定,以六州刺史治最,遷戶部侍郎、太常卿,以不浼於賊,擢太子少師,卒年七十七,贈太師。
秋九月,江水赤如血,自荊州至建康凡數千里。《洪範五行傳》曰:「火水沴也。五行變節,陰陽相干,氣色繆亂,皆敗亂之象。」《京房易占》曰:「水化為血,兵且起,又曰賢人潛,國家危厥。」異水流赤,不五年而後主入隋不遣,安平王巖等引陳人悉虜江陵男女奔陳,國遂亡,又二年而隋破建康,陳亦亡。
冬十二月,隋罷江陵總管。隋文既納帝女為晉王妃,又欲以帝子瑒尚蘭陵公主,由是漸見親侍,獨孤皇后言於隋文曰:「梁主通家,腹心所寄,何勞猜防也。」上然之,於是罷江陵總管,(梁主)得專制其國。
二十二年,散騎常侍、太常卿沈重卒。天保十九年,重朝於周,歸未幾卒,年八十有四,隋文帝遣舍人蕭子寶祭以少牢,贈使持節上開府儀同三司、許州刺史,重學業該博,為當世儒宗,至於陰陽圖緯、道經釋典,靡不畢綜,又多所撰述,咸得其指要,其行於世者:《周禮義》三十一卷、《儀禮義》三十五卷、《禮記義》三十卷、《毛詩義》二十八卷、《喪服經義》三十五卷、《周禮音》一卷、《儀禮音》一卷、《禮記音》二卷、《毛詩音》二卷。
二十三年,帝至自隋。帝朝於隋,次於郊外,詔平王揚雄、吏部尚書韋世康持節以迎,衛尉設次於驛館,雄等降就便幕,帝服通天冠、絳紗袌,端珽立於東階下,西面文武陪侍如梁國。雄等立門右,東面帝攝,內史令柳顧言出門請事,世康曰:「奉詔勞於梁帝。」顧言入告帝,出迎於館門之外西面,再拜,持節者導雄與帝俱入,至於庭下,帝北面再拜,受詔訖,雄等乃出於館門外道右東向,帝送於門外西面,再拜。及奉見,隋文冠通天冠、服絳紗袌御大興殿,如朝儀,帝服遠遊冠,朝服以入,吾臣竝拜,禮畢而出。先是隋文踐極,帝朝於隋,隋文甚敬焉,詔帝位在王公之上,帝被服端麗,進退閒雅,隋文矚目,百僚傾慕,賜以億計,月餘歸藩,隋文親餞於滻水之上,至是復朝於隋,賜縑萬匹、珍玩稱是,及還,隋文親執手曰:「梁主久滯荊楚,未復舊都,故鄉之念,良軫懷抱,朕當振旅長江,相送旋及耳。」帝拜謝而還。
二十四年夏五月,帝崩,葬顯陵。是年五月,帝寢疾,臨終上表隋文曰:「臣以庸闇,曲荷天慈,寵冠外藩,恩踰連山,爰及子女,尚主婚王,每願躬擐甲胄,身先士卒,掃盪逋寇,上報明時,而攝生乖舛,遽罹痾疾,屬纊在辰,顧陰待謝,長違聖世,感戀嗚咽,遺嗣孤藐,特乞降慈,伏願聖躳與山岳同固,皇基等天日俱永,臣雖九泉,實無遺恨,並獻所服金裝劍。」隋文覽而嗟悼焉。
帝在位二十三年,年四十四,及崩,群臣葬帝於顯陵,諡曰孝明皇帝,廟號世宗。帝孝悌慈仁,有君人之量,四時祭享,未嘗不悲慕流涕,性尤儉約,御下有方,境內稱治,所著文集及《孝經周易義記》及《大小乘幽微》十四卷行於世。明帝纂業,親賢竝用,將相則華皎、殷亮、劉忠義;宗室則蕭欣、蕭翼;民望則蕭確、謝溫、柳洋、王湜、徐岳;外戚則王凝、王誦、殷璉;文章則劉孝勝、范迪、沈君遊、(沈)君公、柳信言;政事則袁敞、柳莊、蔡延壽、甄詡、皇甫茲。故能保其疆土而和其人民焉。平、顯二陵在荊州城北四十里紀山之陽,梁亡,隋文各給守墓十戶,唐韓休二陵碑曰:
有梁拓跡開統,建邦立號,皇業始於尤勤,霸功興於海縣,乃昭事上帝,惠綏遠人,文軓通於四表,正朔繼乎三代,屬天步未夷,皇綱中圯,巨猾開舋,大盜潛移,宗廟鞠為禾黍,衣冠剪為戎狄,則我梁之業將墜於地,國之郊禋蓋無主矣,而天未絕商,鼎猶祀夏,炎精翳而復揚,文德懿而方肇,明命斯在,神休允歸,則我中宗宣皇帝、世宗明皇帝乘彼樂推、撫其歸運者矣。宣皇帝諱詧,明皇帝諱巋,姓蕭氏,蘭陵中都里人也,房雲祚商大火,封宋,功昭華夏之業,德盛明周之禮,故能慶緒崇緬,哲源浩濬,樂叔之封既命,遂列於諸侯,高辛之祚克昌,俱有於天下,始宋公子,食菜於蕭國,以得氏,其後居於豐沛,自漢丞相何、侍中彪,奕世載美,不忝前烈。
洎於裔孫整,東晉淮陰令,始渡江,居於南徐州之蘭陵焉,整生雋及鎔,雋曾孫道成是為齊高帝。鎔以四代孫丹陽尹順之生高祖武皇帝衍,高祖生昭明皇帝統,宣皇帝即昭明皇帝之子,明皇帝即宣皇帝之子也。降元精之吉,乘正陽之氣,星斗發祉,日衡兆祥,德葉於天地之和,名書於帝王之簶,故其本枝崇慶,歷試肇跡,勿用而履夫重剛,明夷而蒙彼大難,乃鞠旅樊沔,投戈雍梁,政始東國,化行南紀,取長沙而兵不血刃,戰江夏而舉無遺策,推賢用之而如不及,委政授之而心不疑,誅𤡬羿而廓天関,埽欃槍而清帝座,遂撫方夏,用膺徽號,訓兵同於一旅,申命式於九圍,克袛上靈之睠,光啟中興之業。斯時也,飛鴻滿野,戎馬生郊,庭旅荊棘,室同煨燼,由是躬大禹之菲薄,同衛文之節儉,千里襁負,一年成都,適其樂國。歸我有道者,蓋同於遷豳而居此也。於是蒐夢澤、朝渚宮,五德配天,二郊在國,不失舊物,重覩漢官之儀,葉於新命,還秉宗周之禮,用能布令,結援修好,申盟我譽,延乎四方,人心洽於一德,始則誕受多福,終亦繼明皇熙,豈惟敵國挫師,克申威武,信亦強隣結好,芬若椒蘭,謹其外虞,弘我邦本,孝心虔於紱冕,儉德過於茅茨,立教以至仁為宗,弘風以清浄為樂,豈非古之聰明神武而不殺者。夫方欲觀兵上國,清蹕中壤,混一區宇,削平四方,而乾道臨於大過,雄圖屈於短運,霸功則肇,王業未弘,雖慷慨於當年,竟遲囘於卒歲者矣。
嗚呼!陵谷驟改,市朝於處,荒墳巋然,蔓艸蕪沒,孟嘗尊貴,獨愴雍門之言,魏武英武,空留士衡之弔,有可悲矣。嗣於琮屬,金陵畢啟,天祿永終,山川不出於伯符,歷數有同於歸命,終我梁祚,是為虞賓,其天意也?豈人事也。次子珣,梁南海王,隋左光祿大夫、梁國公,食邑三千戶,贈遷州刺史,承百祀之重,禀二宗之慶,思昭異代,禮崇備物。子鈞,皇朝中書舍人、率更令、崇先弘文兩館學士。鈞子灌,皇朝渝州長史、贈吏部尚書。疇其慶靈,俾爾戩穀,盛名昭於海內,高秩謝於人寰,實彰燕翼之宜,克享褒崇之禮。嗣子曰嵩,金紫光祿大夫、吏部尚書、兼中書令、河西節度領略度支營田九姓長行轉運等副大使知節度事、判梁州事、赤水軍使、檢校天下諸軍兵募健兒使、集賢院太學士、上柱國、徐國公。秉靈迪哲,體道弘正,自我人秀,惟其國禎亮採,而三階巳平,疇諮而九功式敘,紏易王慝,緝熙邦政,文武體用,清明在躬,地奉紫垣之寵,門延絳河之貴,永言孝思,式昰前烈,雖大統雲集,而鴻芬莫記,時逢喪亂,跡昧於亡隋之年,運屬光華,功盛於有唐之日,丘墟遂遠,碑表莫存,豈使配天之功,不勒於金石,終古之美,永翳於丘山,式繼武於烝夷,猈披文於大隧,緬思至道,俯課虗懷,幸陪論政之餘,空媿知音之託,乃為銘曰:
天祚我梁,受命而王,於穆烈祖,昭惟武皇,德配華夏,功成翦商,克受丕祉,弘玆太康,陰極為剝,泰終而否,九伐未修,四郊多壘。戎江孔熾,王室如燬,不有繼明,孰彰世祀,四子有命,二宗代興,歷數攸在,天人葉徵,靈心允洽,玄德昭升,奄有成命,其歸與能。長江作限,上京未復。來念殊邦,思同比屋。拔山雖杜,逝水何速?嗣王不辰,終我天祿。洪惟德門,卓彼孝孫,弼我王道,弘其政源,式播前烈,貽厥後昆,勒玆琬琰,永馥蘭蓀。巳矣焉哉!昭丘一望盡煙埃,楚塞斷兮荊門開。緬千里以環繞,見二陵之崔嵬。銅臺虗兮繐帳暗,金扄閟兮黃鳥哀。鳴呼!百年!人畏其神者,豈獨軒轅之臺。
- 史臣曰:明帝纂承舊業,增修遺構,賞罰得衷,舉措有方,密邇寇仇,則威略具舉,朝宗上國,則聲猷遠搌,豈非繼世之令主乎?
安成王欣卒。時后立嗣位,贈欣司空,有集三十卷,又著《梁史》百卷,遭亂失本。初,欣以文詞擅名,所敵儗者唯河東柳信言,然柳內雖不伏,而莫敢與抗,及聞欣卒,時柳為吏部尚書,賓客候之,見其屈一腳跳,連稱曰獨步來、獨步來,眾賓皆舞,忭以為笑樂。
後主
[编辑]廣運元年,隋遣使來錫璽書。後主嗣位,隋文賜璽書曰:
負荷堂構,其事甚望,雖竆憂勞,常須自力,輯諧內外,親任才良,聿遵世業,是所望也。彼之疆守,咫尺陣人,水潦之時,特宜警備,陳氏皆雖復朝聘,相尋疆場之間,猶未清肅,唯當恃我必不可干,勿得輕人而不設備,朕與梁國,積世相知,重以親姻,情義彌厚,江陵之地,朝寄非輕,為國為民,深宜抑割,恆加饘粥,以禮自存。
又賜梁之大臣璽書,誡勉之。時琮年號廣運,有識者曰:「運之為字,『軍𧺆』也,吾君當為軍所辵乎?」
以安平王巖為太傅、尚書令。巖以廣運二年奔陳,受平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及陳亡,百姓推巖為主,以禦隋師,宇文述進至奉公,㻖巖與陳君範等面縛路左,以會稽請降,述許之,開皇八年,伏法於長安。
以吏部郎蔡延壽為御史中丞。延壽,大寶之次子也,有器識,博涉經史,尤善當世之務,尚宣帝女宣成公主,歷中書郎、尚書右丞、吏部郎、御史中丞,從後帝入隋,授開府儀同三司、秘書丞,終於成州刺史。
大將軍戚昕伐陳公安,不克。後主遣昕以舟師襲陳公安,不克而還,未幾梁亡,昕與安平王巖奔陳。昕嘗以青龍百餘艘守狼尾灘,以拒楊素,為劉仁恩擊敗,悉俘其眾,素勞而還之。
隋復置江陵總管。
隋來徵英王岑。王自以望重屬尊,頗有不法,故隋文徵入朝,拜大將軍,封懷義邵公,因留不遣。
大將軍許世武伏誅。世武密以城召陳將宜黃侯陳紀,謀洩,後主誅之。
有鳥集帳隅。後主新起後,有鵂鶹集其帳隅,《京房易·飛侯》曰:「野鳥入君室,其邑虗,君亡之他方。」未幾帝入隋不遣,而梁亡矣。
二年,江陵寺銅像流汗。初晉永和六年二月八日夜,有像現於荊州北,長七尺五寸,合光趺高一丈一尺,皆莫測其所從也,時大司馬桓溫鎮牧躬事,頂拜沙門曇翼奉安本寺,太元中,嘗夜出寺西門,邏者謂人,問而不答,以刀擊之鏗然,視乃像也,有罽賓僧伽難陀禪師者,多識博觀,從蜀來荊,入寺禮像,嘆咽久之,翼問其故,曰:「近天竺失之,如何遠降此土。」更勘像光背梵文曰:「阿育王造也」。其後歷宋、齊、梁,每以放光為瑞,流汗為沴。大定七年,像复流汗,而宣帝崩;天保十五年,明帝迎像入內禮懺,冥感二十三年帝崩。後主移像於仁壽宮,又大流汗,而梁國遂亡。
秋八月,後主大去其國。是年,隋文徵後主,率臣下二百餘人朝於長安,江陵父老莫不殞涕,相謂曰:「吾君其不反矣。」隋以後主來朝,遣武鄉公崔弘度為江陵總管,將兵戍之,軍至郡州,後主叔安平王巖及弟義與王瓛等懼弘度掩襲之,遣使請降於陳,陳荊州刺史陳慧紀引兵至江陵,巖等率其部眾、驅文武男女二萬餘口奔陳,隋文聞之,於是廢梁國,遣左僕射高頻、安集之曲赦江陵死罪,給民復十年,尋拜後主為柱國奉莒國公。
自大定元年歲在乚亥,至廣運二年歲在丁未,凡三十有三歲而亡,煬帝嗣位,後主以皇后之故,甚見親重,拜內史令,改封梁公,梁之宗族緦麻以上,竝隨才擢用,於是諸蕭昆弟,布列朝廷。後主性澹雅,不以職務自嬰,退朝縱酒而已,內史令楊約與後主同列,煬帝令約宣旨誡勵,約復以私情喻之,後主答曰:「琮若复事,事則何異於公哉?」約笑而退。約兄素時為尚書令,見後主嫁從父妹於鉗耳氏,因謂後主曰:「公帝王之族,望高戚美,何乃適妹鉗耳氏乎?」後主曰:「前已嫁妹於侯莫陳氏,此復何疑?」素曰:「鉗耳,羌也,侯莫,陳虜也,何得相比?素意以虜優羌劣。」後主曰:「以羌異虜,未之前聞。素慙而止。」後主雖羈旅,見北間豪貴,無所降下,嘗與賀若弼深相友善,弼既被誅,復有童謠曰:「蕭蕭亦復起。」煬帝由是忌之,遂廢於家,未幾而卒,贈左光祿大夫、於鉉位襄城通守、集州刺史。
- 臣曰:後主大去其邦,因而不反,遂為外戚,不事自持,蓋亦守滿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