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庵遺稿/附錄
忍庵家狀
[编辑]亡弟姓趙名載道字文之吾先君之季子也生於 上之乙巳三月八日方面豐額眉目秀俊數歲行止 有常不妄遊戲四歲始授周興嗣千字文不日而盡 誦仍學曾史卷未半已略解文義自天皇至周赧王 名號代序繼次慣誦不錯其讀堯舜事輒曰人如堯 舜可爲人吾其若是乎聞者莫不驚異先君嫌其太 聰悟遂令輟學而所遊不離書籍筆硯之中堂叔父 豐陵公甚愛之嘗問汝心好讀書乎對曰吾腹中有 兩般心一般乃讀書心一般乃出遊心叔父大奇之
言于金小宰尙星曰吾家有六歲姪能識心矣金公 後語先君曰是兒必爲巨人須善養也八歲始小學 仍及通鑑綱目雖不勤課亦自不輟十歲始受業於 東谿時童蒙來學者衆而皆莫望唯九鎭竝稱焉東 谿嘗命作採薇論手批大賞曰穀梁體君時未知穀 梁爲何書而其步趨已自露矣孩提時經重疾因有 心火性多暴急事或不可意必發怒啼哭稍長從容 規誨號以忍菴便自大警遂述忍菴序不復作暴怒 嘗云忍字爲工頗益矣十二三歲隨先君在珍邑已 讀小學四書二經而或再周子史作家文字亦皆慣
淹所述詩文已識古人矩矱而詞章之外亦知有聖 人之學一日涕泣奮發曰人而不學非人也廓然有 反己作聖之志定省之節先以小學爲律凡於動靜 語默欲追先贒法門人見其嶷然有操不敢以小兒 忽之先君慮其淸虛之質早就繩墨或損生發之氣 數戒之對曰子弟向善之心父兄宜引而培長何慮 之過乎先君喜其言而仍令勉從功令業君遂黽勉 承意而終不移其內修之志珍人皆知君已有問學 之功宋丈堯和後宰珍歸語君云珍人尙以學問都 令稱君君之學問今如何耶十三復讀大學始發難
微旨族叔高山公聞而大驚曰此兒已見大意至新 民章君云胡不曰民作新而乃曰作自新之民族叔 尤奇之曰小兒之見已至此乎十五冠而赴庠試被 選題則功倍小學而無用其時庠師遇吾伯父云趙 某年幾何於性理書若是純熟耶自是大小解額赴 必高中大有場屋聲雖被屈之作亦多傳誦庚申族 祖后溪公取見泮製落券而亟稱之曰此子程文亦 有文章法又見君所著詩文大加歎賞曰他日吾家 太學士矣丙寅冬大鳴庠選文出而一世咸稱至云 某作近日所未見者癸亥在高城時再入金剛遍探
山海名勝或遇禪門老師辨析儒佛君已旁涉佛書 皆領會折難老師莫不異其早歲淹博也甲子春遭 大故君以弱齡脆質猝罹巨創哭泣哀毁只餘形殼 千里嶺海扶櫬歸洛纔經襄奉日益凜然君猶欲一 遵古禮罕與人言語纍然慽容若不保朝夕先妣甚 憂之群兄弟切戒之親戚知舊亦皆危之君歎曰老 慈在焉伯氏憂焉吾其不可自盡乎或寓心於經傳 文字而其大防斬斬不暫踰焉居憂之初取禮書及 東儒禮說一覽而止曰不究禮之本而徒事乎節目 度數則殆類律官矣本者指聖學也自是收斂心神
尋理舊業先用力於心經繼以大學中庸庸則讀至 五百周仍下論孟之工論孟則宿工頗深而於下學 處自謂有所見故專意中庸以爲上達之基丙寅制 闋以親在不敢絶意公車時讀孟子而歎曰不患妨 功惟患奪志之訓方覺眞切是秋哭其室翌年春登 上庠旋以湯憂焦迫至仲夏惕然自傷有十年詞賦 誤平生之詩蓋以珍邑童年之志中爲世故侵奪不 得專意故有此感吟其志可見矣夏季仍罹禍變喪 威荐酷哀禮備至益無自全之意八月合封於廣山 奉筵几南寓于錦湖先祖舊廬早歲禍釁漂蕩荒江
世慮益廓落尤自警發饋奠之暇復以讀書窮理爲 心欲始義易已而曰欲作聖莫先於四書豈可凌躐 乎遂依朱子讀書規循序熟複病其易忘而妨於思 索削竹爲簡寫其章句口誦心思昨年以來於其旨 意如誦已言有悟解與疑難率記之曰四書記疑記 疑蓋自甲子始矣嘗自謂近來漸覺門路最純備者 惟朱子若志乎學聖宜從朱子入於朱子一訓一旨 心悅誠服手模遺像付諸冊面不䠨不敢展又酷好 近思錄及薛文淸讀書錄手寫省覽殆不暫釋雅喜 看書經史外子集諸書必欲窮覽或忘寢食及夫專
意經書程課有法且嚴唯以餘力披涉曰精力不足 者不宜汎覽諸家以分實地之工凡於看解有絶才 世所謂鉤棘難讀如仙佛文字迎刃而解至若占算 方技之書一寓目已諦其大意矣君初年甚喜詞章 莊馬八家之文頗咀嚼操筆立成渾渾有典則甲子 後遂絶意云道之不存徒文將焉用哉近年所述不 過義理近道之說而已詩才殆過其文東谿嘗評其 十歲後作曰此三百遺音近復廢吟云吾於詩有至 癖而每一句成意思飛越恐由而至蕩程叔子不吟 詩誠有意也嘗謂吾於世事皆齟齬迷鈍惟一事可
能坐我於一間靜室不擾我以外事具我數時粥飯 終日夜讀好書以沒我齒吾不厭也是以方其危坐 誦讀潛心講究之時傍人或嬉笑於左右而不之知 也兒曹或嘈聒於膝下而莫之省也穆然若深憂遠 思內結於中者人或規其太苦則曰我自樂此嗚呼 君早歲荐憂動遵禮意不甚病不廢奠哭雖盛暑不 暫解衰服哀慕之誠達於容色淪落以來益自慟霣 眞元暗鑠於中而唯其自强於外故雖兄弟未之慮 也猝得微感虛喘自上元氣已澌竟不得見一醫人 試一藥物乃以二月初九日午時至於不救天乎天
乎慟矣慟矣君爲人淸粹峻潔少塵埃氣心識靈明 絶異於人自四五歲已知善惡之分義利之辨而其 好學之誠天性也始知讀書而自知檢身大方不有 師友承授而漸就規矩言動云爲不欲失其尺寸及 其專用力於聖人之學以立志爲先治心爲本而常 以爲後之學者必以壁立千仞存持其身然後可得 成就聖門傳道終歸於曾子者其以是乎嘗書剛毅 篤實四字及透得名利關方是少歇氣質弱者勉强 養到等語貼座右必猛省焉君素性蓋不喜於英發 而有裕乎沈晦自有此事以來其所知與所得雖於
同室昆仲之間未嘗恣其談說故尠知其所存之如 何然以其著見者論之天人性命之微略言於雜識 往往有默契於古人妙旨於理氣自謂有所窺得者 而大抵近年以後好學之誠如飢如渴其所用工汲 汲若不及其志蓋卓然有自立者矣日必早起盥巾 儼然危坐語默動止自成常法惰慢邪僻之氣不設 於身鄙悖庸瑣之言不出於口凡世之榮利殆不累 於其心惟以聖贒書籍自娛精思默究幾乎洞見其 微蘊至於東方先儒言行及今人之一言一事可以 爲法者手自箚錄積成卷帙有時上下揚扢評論是
非折衷道理汪汪若急湍之赴壑疎通嚴正人莫不 竦然警動也且於時論是非每以爲黨議旣岐見聞 相阻必自高一着而平恕看人然後庶不落在乖激 坑坎若論人淑慝才贒否必參以彼此所見而斷之 於平正稟又和粹絶無忮害之意聞人有善必惓惓 久而不忘人或干以非禮則據義準責凜然可敬矣 君自幼篤於孝悌甲子大故之後自悲父母晩生輒 語吾曰每見吾慈氏衰白沈疾之狀欲借兄三十五 年無故不可得也涕淚必被面及罹丁卯之禍益慟 其孝無所致力事兄與嫂若父母與我異室日必三
省從容坐側誠愛藹然於嫂親愛如姊妹而不盥梳 冠服未嘗見與其叔兄年相近而處又同起居之際 不示惰褻容及病甚而猶不令見其便溺也乳母沒 每傷不報其恩悲念久而彌切喪慽之後以祀事懇 托於其嫂俗節及亡日必具酒食紙榜命一奴蠲潔 主祭臨沒以移葬亦言于我此蓋孝之所推者也至 於財貨尤澹泊殆不知爲何物六七歲時聞諸娣妹 語及舅家析産大叱曰如此言吾不欲聞卽出走先 妣嘗稱之云是兒必爲淸士及長雖交房之具取諸 兄所捐而無一經意者嗚呼君生世二十有五年其
所學與所造內而不外著以弟兄之親未及詳其淺 深而其好學之誠立志之篤居憂之節至其死而益 自表見蓋疾勢日劇而侍病者語近褻慢必厲聲責 之吾輩焦遑饋奠屬婦人則曰病非朝夕可瘳母專 委於內也精神不亂言語如常前死二日始或譫囈 其言或曰浩然之氣或曰誠意然後可做或曰元亨 利貞莫非經訓所講而已臨絶而少無怛化之意只 云四書記疑其功可惜又云子弟之職一未能爲吾 死儘勿慟也其命矣夫不見仲氏可恨仍恬然而逝 慟矣慟矣昔程夫子云夢寐卜所學嗚呼君平生無
譫語而臨死譫囈之語不出聖學之外處死若是其 從容則君之所學其將卜於此矣此豈卜夢寐之比 也哉君自十五行於世至今僅十年而喪憂過其半 罕與人接其實學善行猶不掩於宗黨知舊之間或 以吾家顔淵悼之或以運氣所關弔之此亦可見君 之所自立矣 伯兄 贈贊成公諱載遇 撰
忍庵墓誌銘
[编辑]嗚呼吾門其將衰歟英才之出如九鎭載道者相繼 死矣九鎭叔氏文忠公之嫡孫有奇才十四而夭有
聽涼軒遺珠帖余所爲序者載道字文之從仲氏庶 尹諱哲命之子叔父舍人 贈吏曹判書諱大壽之 孫持平延安李彦著之外孫也君生有異質五六歲 已能識心體讀書至堯舜事喜曰人如堯舜方爲人 吾當如是矣八歲與九鎭同學於東谿作採薇論東 谿歎曰此穀梁體也十二三讀小學四書二經一日 忽奮發涕泣曰人而不學非人也遂欲爲古人爲己 之學自以性卞急稱忍菴以自警以親意勉爲擧子 業非其好也間以詞賦大噪場屋甲子丁庶尹公憂 制闋登丁卯司馬是年夏李淑人又卒其兄載遇貧
不能食挈家南落守廬於錦江之濱君性篤孝竊自 悲早孤露無致其孝以所事父母者事其兄與嫂日 必三省祭奠哭泣哀慕如不欲生卒不勝喪而死實 己巳二月初九日去生乙巳爲二十五年也君澹泊 無所好獨嗜書若蒭豢博讀經傳子史百家雖仙經 佛書鉤棘難讀者輒迎刃而解自言坐我一間靜室 具我數時粥飯晝夜讀好書以沒齒足矣君早有志 聖人之學自居憂來益警發慥慥其學以立志爲先 治心爲本嘗曰學者不壁立千仞未有能成就者也 朱子門路㝡純學聖者宜自朱子入讀書循序漸進
如近思錄薛文淸讀書錄尤所酷好者日夜精思力 踐其進有不可禦者然君沈晦不出雖兄弟同處者 惟見其穆然若有所思嶷然若有所立而其潛修默 詣之實有未及盡知之者及其死發其篋得其所爲 四書記疑雜識理氣等說然後始知君之所存所造 有如此者嗚呼以君質之美志之高學之篤天若假 之以年則其成就庸可量也吾門戶盈盛已極而後 生子弟多不勸於文行凜然有燎毛之憂余不爲君 與九鎭痛而誰痛也抑九鎭死於丁巳君死於己巳 此殆天意欲以二人者當龍蛇之厄歟然則一家門
戶之私顧何足言也君配平山申氏先君三年歿合 葬於廣州某坐之原我趙氏出豐壤高麗侍中孟之 後也銘曰 瓦礫之全兮琳球之缺蕭艾之茂兮蘭蕙之折顔夭 跖壽兮天道之疑自古如此兮吁嗟乎文之 從叔父領議政豐原府院君諱顯命 撰
跋
[编辑]惟我 季父忍菴公早有志行博學 善屬文仰溯河洛之淵源旁窺班馬 之門路甫弱冠儼然若成德君子人 莫不以遠大期之天不假年春秋僅 二十五而終殆所謂崑玉易碎谷蘭 乍萎者也 先君子慟好學而短命
衋人琴之俱亡搜輯斷簡校讐繕寫 圖所以壽其傳不幸 先君子下世 事遂已不擧於乎繼述之責亶在小 子而惟其榮塗乾沒冗累膠撓式至 今不遑暇焉年迫叩缶餘景無幾恮 未副 先人之願是懼乃謀諸剞劂
氏而開其役其敢曰爲我 公揚徽 闡美而竊庶幾遂 先志之未卒焉 耳仍念兒子雲從薄有才藝學識 淹博其造詣雖不敢跂我 公之萬 一而吾家文獻之托寔在於是其有 志而無年又何爲與我 公似也噫
殘膏賸馥略有巾衍之藏不忍使草 木同腐蚊蜹共滅將於刊 公遺稿 之後繼而入梓是豈敢比擬於 后 東兩公集之一時竝刊輝映門闌而 或冀後之覽是稿者知其秀而不實 之可悲也夫
從子輔國崇祿大夫行判中樞府 事兼吏曹判書判義禁府事知 經筵春秋館事 世子左賓客尙 鎭謹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