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麓堂集 (四庫全書本)/卷063
懷麓堂集 巻六十三 |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六十三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三
序
兩京同年倡和詩序
同年倡和詩若干首南京吏部侍郎梁公廷美與在朝諸同年所作也公與同年在南京者七人㑹而有詩各八首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倪公舜咨為序比公以萬夀聖節入賀京師京師同年亦如南京之數㑹公於學士焦公孟陽之第公復為詩其數如南㑹㑹者亦皆和之和之者其韻與數不必如公惟興所適而止時予有期服不與㑹明日諸公以倪公之簡屬焉方公之來知公者多惜其久勞於外而公獨以盛滿自居蓋嘗指屈數計以為同藩之舉於郷者百有九人舉禮部者十有三人禮部之士同為兩京給事者二十有三人多者四十餘年少者二三十年今之在仕途者惟予一人而已而官至三品封及二代子有䕃孫有養有服食輿馬之奉官曷嘗負予哉噫此士君子之素心而予所按以信公之賢者也夫仕之境升沉高下逺邇勞逸各有不同而士之所存不為之變惟知吾職所當盡視吾力之所得為者而已若君子之交亦惟以德義功業相期勵而不計其他苟徒以聚散疏數為欣戚者皆其細也然則知公者之於公其猶不如公之自知已哉觀公之詩其所為眷戀者固藹乎其厚所與期勵者又矍乎其壯而諸公之志於是詩也亦可以觀矣予既為序以久不作詩故獨辭和章而公復不予置因畧次其首尾二韻附諸巻末云
戸部尚書王公之南京詩序
古者司徒主民職兼敎養司冦掌刑以弼敎二者異事而實相須今之戸部專於養民無預乎所謂敎及其久也人但視為財利之司不知其為民而設刑部與察院理寺分為三法司但知為刑獄之官而於敎化尤不相渉雖身任其職者亦莫之知也夫外本内末舍彜敎而任法律失古之意而狥時之見則户與刑者非特不能相通亦并其所專務者而失之矣可勝嘆哉吾友王君用敬起家大理評事歴按察副使為都臺佐督儲南京巡撫貴藩又入為大理卿而後有南京户部尚書之命敭歴中外徧閲所謂三法司者所領皆刑也其為政精練法比識達體要而以平直恕易行之從容暇裕久而不勌亦可謂有優為矣顧户部所掌必使民有定業而後可以責其賦役其綏撫之方會計之籍非諳練閲歴之深且久者猝不能辨畱都之地有宗廟城闕百司庶府祭祀禄給之用東南賦税多此焉供政出納之際必假都臺之重專官特任與曹務相表裏而公實嘗為之蓋已得其經制之概矣今以正卿長羣屬當全曹之寄則其去彼而就此也就謂其枘鑿之不相入函矢之不相為謀哉譬之醫焉攻炙與補益異術而皆生之道也况當民窮財匱之時㑹計之中尤不可無撫綏之意苦鰓鰓然以斗斛尺度為有益於國則豈朝廷設官分職之本心哉亦豈公之所自處者哉公舊僚少卿何公仲衡輩暨部院諸公賦詩贈之請序於予予與公同出湖藩又同舉進士知公之賢當優於是官也公之行方請於朝得取道省墓此國家之殊寵郷邦之偉觀然君子不以私廢公不以家事辭王事古之義也故先論其職任之大而後及其私焉詩凡二十五首
成國莊簡公輓詩序
外舅成國莊簡公卒於南都公卿以下弔哭輓送官屬部士哀號而攀慕以至窮簷委巷童兒婦女亦辦香束楮私祭而對泣其能詩者則賦為執紼之歌京師聞之和者亦衆噫何其感人之深如此哉公奉英憲兩朝之命在畱司者三十有三年以愛君憂國為懐以養兵卹民為務以通今博古禮賢下士為文温言和氣誠心直道不為矯異詭激之行故人始疑之中信之終而念慕之愈久而不能忘揆理度事有不求而自得者也夫人之心術事業必久而後見於世子産之治鄭其初政有弗便者民蓋將甘心焉既久而頌之不衰曹參之相漢始若不事事清静寧壹之效其後民乃歌之彼騁力舞智以毆時誑俗苟取聲譽於旦夕之間逮其智窮力困掩䕶藏匿之所不及叢怨積怒極而後發焉挺刅之相仇瓦礫之相報者亦有之矣然則人之賢不肖固若是殊而若公者豈易得哉宜其人之不能忘而歌頌碑誌之作有不容己也公與予先公為文字交折節忘勢視猶兄弟絲蘿之好蓋凡三致然諾歴十五年而後成焉其道義之相孚肝腑之相託雖桓氏之於鮑宣季氏之於孫明復有不是過獨區區髫丱之年羇旅之迹有未能盡其愚者以瞻望懸企之餘又不能為慿棺執紼之舉聞人之哀之其能恝然於中耶公賜葬於昌平北澤山二王墓次其子輔既嗣封爵又繼總留務方以清慎謙抑不改其父之政家規手澤殆於是有徵焉予故因其請而序之公諱儀字炎恒加太子太傅贈特進光禄大夫左柱國太師莊簡其賜謚也
送都御史陳公之南京詩序
屬者留臺告闕吏部簡於衆得二人以請刑部左侍郎旴𣅿陳公德政實值允命拜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以行舊侍郎滿九載者或加禄或復官猶未盡擢公未五年而遽擢二品殆常格所不及顧公舉天順甲申進士自吏部而南專領刑獄囘翔郎署間久乃授浙東一府數載而後得擢歴雲南陜西布政遷副都御史巡撫河南又數載而後被召然則今日之進宜也非過也豈惟公哉予同舉進士者其始固多滯也資至而後舉望積而後擢未嘗有超捷僥躐之跡今兩京臺省聨翩而進一嵗之内遷至數人而為官之長者合前後計之蓋十有餘人矣校之疾行躓歩彼不足而此有餘者亦詎非盈虧謙益之理固然乎哉此猶以資格論也公在刑部務持法為郡守務愛民出入臺省則兼行而並用其敦實之心恒久之行積而至於今日出廷薦而簡帝衷者非過也亦宜也公所代洛陽翟公廷瑞為南京刑部尚書翟公所代浮梁戴公廷珍為都察院左都御史戴公所代吳興閔公朝瑛為刑部尚書加太子太保皆同年也積而久久而遷出入之均勞交承之相須又孰非理之同然者哉且北曹雖繁所領不過一事南臺雖簡而職司紏察百寮庶府之政未始不得言有不止於刑獄之間者必其訊鞫明允足以止暴亂彈紀公當足以厭人心論議正大足以禆國政然後為稱以公之賢為之刑惡有不平而論惡有不正者哉
茶陵譚氏族譜序
吾茶陵譚氏舊有譜累代多缺元至正間處士漢章修之國朝洪武間訓導𢎞敬又修之今行人司副玉瑞又修之而其譜始備蓋自唐咸通間有可奕翁者居州之上塘其孫三人五代時仕於馬氏長金吾將軍進頗進頗之孫二人居茶郷之大傳分東西泒東泒為處士全忠又六世為處士儒儒之子為石礱知縣宋徽宋徽之子三人長邦達邦達之子五人其一出繼下市其四各自為泒次泒為評事朝弼又七世為處士原和始遷於毗塘又三世為處士錫是為玉瑞之父以高年例賜冠服後以玉瑞貴贈承事郎行人司副而譚氏始顯此譜之所以修也蓋自宗法不行於天下士大夫始以家譜代世本然惟其族之賢者有之及泒演而指衆亦惟其人之賢者而後不廢顧兵燹之摧剥道途之遺失或郡得一族焉或族得一人焉其幸存而未冺者誠不可以忽而視也夫譜存則祖宗之名系行業皆可考而知可據而守孝弟之心不容以不生念祖修德顯親揚名之行有不容己者其於倫理名教實亦有助焉知存者之有助則知亡之者之不能無責也世之亡其譜者不能以盡責而亦有不足責者然則不于士大夫之賢其誰望乎譚之以國氏邈矣譜所及載如金吾之世曰進鴻進峰者已不可知邦達之世其曰必達上達者後皆弗嗣而大傳之西泒亦不復振東泒之盛亦惟于毗塘之泒乃得貴且賢如司副者不可謂不難矣然則及此而修之推究據守以圖廓大司副之責誠不容以不盡此譜之所以修也由此而推之則凡為譚氏之後者亦豈可以忽視之哉吾州之望稱陳譚周李予與周給事鼎生於京師陳氏侍郎琬僉都御史瑶居全州御史銓居永州皆在外地其顯於本郡者惟譚氏爾山川風氣之相通閭里婣戚之相屬有不能恝然於懐而譚氏舊娶於李及於今日婚婣不絶因以司副之請序其譜而歸之
壽冢宰尹氏序
古之大臣必其德望足以表朝署才猷足以經邦國而又夀考康裕歴試而久任則其勲業乃可以大見於世然蚤仕者多不至顯庸晩達者不能無日暮途逺之嘆故忠願有餘而日力每不足其弗稱者固不論也豈不難哉公在正統間舉進士為給事中已偉然負公輔之望十餘年而至吏部其仕可謂蚤矣歴事累朝階躋極品謀謨廟堂進退人物為國家天下重者二十年天下之士自州縣以至公卿不出於所銓注者蓋亦無幾其閎才碩德之見於用亦久矣及謝事之日首尚未頒居藩會之地饗山林之樂優遊泮奐俯仰自得又二十年如一日每冡宰告闕大夫士之公薦於廷私議於家者往往及公使其果及則固不必安車而行禮杖而朝出入居起綽乎其有餘力而荏苒侵尋竟莫之致於是公之所養益深而所積者益厚矣若公之精鑑强記當籍數名閲時雖卑官小吏乆而猶識其面其所評隲以為窮通顯晦者騐之於後如燭照蓍卜未始不合暨其老也猶能先事而度刻期而中聞者皆駭且服之故雖深藏静蓄不必再試於天下而志氣之完固神采之充溢占諸壽祉殆亦有徵焉且公之予龍繼舉進士嘗官至侍郎今其孫繼祖以䕃為中書舍人箕裘之業固於是在則公之輟鞅掌之勞以成鞠育之效者其為得失亦較然明甚又何名秩勲業之足計哉抑古之論福者先壽後富而不言貴今以貴頌人則諛以富頌人則陋惟壽之為頌則義歸於正君子之所以得為凡所與厚者皆然也然則予之於公寧獨在衍聖二公之後哉是為序
益陽劉氏族譜序
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益陽劉君廷式為族譜以請於予曰願為憲序所以作之意按劉氏之先本出南昌有伯川者仕元為翰林學士出守常德因流寓桃源元末兵亂伯川之子明逺偕其六子徙益陽入國朝遂定居焉少子崇賓為郷飲大賓崇賔之子綱憲父也以子貴累贈大理左寺丞自憲而上得五世五世而上其名與字蓋不可得而知也其所謂五世者或為農或為士皆隠於郷而未有仕者然其生平履歴婚姻墳墓之詳則無有不知者也夫五世者身之所自出也其先又五世之所自出也而有知不知之異者此譜之所以作也且子孫之於祖父世漸逺則其勢漸疏故為服制者至四而限論世澤者至五而斬君子之情豈不欲窮其所自出哉顧於勢有不得不然者耳其勢之所至非惟不得為服乃或至於名與字皆不得知為子孫者其容以但已乎譜之作所以推本及始舉其勢之所不得為以伸其情之所得為者也歐陽氏之譜以五世蘇氏之譜以六世蓋取諸四世之親而各為首尾逓相聨絡以至於無窮者其情與世而為之者也今天下非士大夫家莫知為譜幸而有之乃或牽合附會冐他人之祖考而不知其非則雖炫於一時而不可傳於後世其弊有甚於無譜者是譜固不可無而亦烏可以易為哉劉氏之族自漢以後為賜姓所汨往往不能辨若欲旁引而曲附之無所不可而益陽之譜乃止於五世五世之上則固曰不得而知也此其敦本務實豈非譜之善者乎且族之盛衰視子孫之賢否而譜之存不存亦係焉憲起進士在内臺為名御史在大理寺為名丞激揚之力平反之惠召募巡撫之績簡聖心副公望者方隆而未艾譜之作固於是乎始亦其所恃以為重者也若其祖父之懿範雅操見於傳封章命秩載於乗而皆於譜乎觀為劉氏子孫者尚慎守而善繼之亦豈徒知其名字履歴之粗而止哉
壽祭酒羅先生七十詩序
予同年進士在翰林者冰玉羅先生年最長先生以南京國子祭酒來考績不及國門二百里即抗疏請老而去予輩嘗以書遥餞之而未有賦者迨歸泰和六七年年既滿七十時予在告累月求去不可得又不能倡而賦之比先生以詩至謂平生無外慕而於此有不能忘情者諸同年聞之蓋爽然自失也既閲歳乃合賦而遥夀之予既次來韻二章又序所以賦之意以謝不敏於是先生之年又加一矣方先生之壯齡强仕高談雄辨動以古人為凖視天下事無不可為經帷國學力深而效遠資格之淹滯道里之䟦渉又交阨乎其間其所以攄志騁力於功業之途者殆無幾也及乎奉身而退葆光藏名目不視書簿之辭耳不聞敲扑之聲深居簡接孤吟獨眺俯仰左右無所郷而不適雖嵗月流邁齒髪變易人事之代遷者雜然而不齊環視内顧而吾之所有固在也是其展布於前者其勢常不足㳺衍於後者其地若有餘果孰使之然哉夫自履祥迪吉之説不行於天下功名福祉或以為造物所忌故世之負才抱德大行而顯施往往不良於厥終此其言不幸而中君子有不能廢者今先生才有遺藝行有遺業深藏厚積反諸身而求之綽然而有餘向使其快志遂氣惟所欲為而莫之道今日之夀亦未可知也持此校彼豈無得失多寡之足論乎若槩以為天道之難知物理之不可推則亦過矣且先生有子六人孫四人承顔𠉀色養志繼業乃人之所恃以為壽而尤不能備者此則天倫之樂非富貴爵禄之比外慕不足道先生之壽其誠有樂於此乎又聞楊文貞公嘗夢鶴入其庭先生之生額有一痣觀其貞心潔操鍾靈應瑞盛鳴乎文章之世高舉乎山林之境其於壽不益有徵也哉諸詩有言鶴事者予故先之以正義而附及之詩十首太子太保刑部尚書閔公而下皆同年其二禮部尚書張公而下則其郷人也
壽舅氏劉公八十詩序
人之志氣壯則健老則衰惟武事為尤甚然非閲歴諳練之深且久則雖有才諝亦無以自見於世斯二者恒不能以相合况或限於資格或不為人所知蚤達而驟陟者殆不多見及其老也或㩀鞍上馬以示可用而時已不逮矣豈不惜哉吾舅氏叅將劉公年躋八十而耳目精力矍鑠不少衰毎劇談高論凡南蠻西戎北狄之道里形勢馬軍歩隊之進止城守野戰握竒出正之機變如掌指數計畧無凝滯其於所謂才諝志氣者蓋兼有之顧承藉世䕃階累級積年踰五十而出試邊閫歴守寧夏二城又十年而得甘肅叅將一年而遂致事中間䟦渉之日多而展布之時少使其徘徊跂望少待而不去則分閫授鉞之任猶可坐而致而公又不屑比當疆圉多事老兵退將往往起而承任使領行陣與少壯者齒公亦無復置意其間元戎列侯欲訪之而不能致也於是謀有遺智勇有遺力深居燕息優㳺容與於都邑㕓市之中識者蓋深惜之然回視曩昔同年而生並命而出覆車蹶馬相尋而不絶者亦瞠乎其不相及矣故纓弁介胄之家論恬退者必歸之而亦羡其福壽之得於天者在此而不在彼也公七十時大夫士多賦詩為壽東陽實序首簡今公壽益高公卿之賦者益衆乃復取而序之詩之義或最其戰伐之勞或侈其官閥之盛或稱其謀勇志氣之美而所以為壽者則同賢子順孫皆加於舊則前序所未悉也東陽自叨禄秩以來吾母夫人已弗逮養雖以先公之壽不過古稀惟吾舅巋然如靈椿古栢孤存而獨茂俯仰外内不勝肝腑肉骨之感又豈直如諸公之羡慕而止哉
春雨堂稿序
静逸先生嘗謂詩與文各有體而每病於不能相通意若非予鮮可與言者予憮然感之夫文者言之成章而詩又其成聲者也章之為用貴乎紀述鋪敘發揮而藻飾操縱開闔惟所欲為而必有一定之凖若歌吟咏嘆流通動盪之用則存乎身而高下長短之節亦截乎不可亂雖律之與度未始不通而其規制則判而不合及乎考得失施勸戒用於天下則各有所宜而不可徧廢古之六經易書春秋禮樂皆文也惟風雅頌則謂之詩今其為體固在也近代之詩李杜為極而用之於文或有未備韓歐之文亦可謂至矣而詩之用議者猶有憾焉况其下者哉後之作者連篇累牘汗牛充棟盈天地間皆是物也而轉盻旋踵卒歸於澌盡冺滅之地其卓然可傳者不過千萬之十一而已豈不難哉且今之科舉純用經術無事乎所謂古文歌詩非有高識餘力不能專攻而獨詣而况於兼之者哉先生自為諸生時所為詩文已逈出流俗及以省元及第入翰林居史職益肆為宏衍優裕之言既乃刋落華靡澡雪鈆黛深造逺詣超然有獨得之妙蓋其初詩主少陵文主昌黎後則專尚太白六一間以其所自得者參之他於諸子百家之行非惟有所擇而若有弗屑焉者及其章成而聲協足以上鳴國家之盛而下為學者指歸其可謂一代之傑作也已孔子謂有德必有言先生之儉德雅操清心寡慾名滿天下位甫及四品未嘗幾㣲見言面端居静守終其身而不少易故發而為言質諸其内可以無愧所以勸得而戒失者施之天下亦不可無而體裁之善又不俟論也知言者尚於是觀之先生嘗自輯其詩若文若干巻題曰春雨堂稿其子中書舍人爰并其續稿若干巻將板刻以傳於是天下學者蓋望之久矣先生諱釴字鼎儀静逸其所自號蘇之太倉人天順甲申進士官至太常少卿兼翰林侍讀憲廟時為東宫講官今上即阼進經筵日講年止五十與修撰張滄洲先生同郷同進同以其學鳴而皆未究其藴以没天下共惜之滄洲之詩刻於淮安予既序其端矣然則於先生其容以已乎哉若曰我知言如先生所云者則予不敢以自謂也
甲申十同年詩序
甲申十同年圖一巻蓋吾同年進士之在朝者九人與南京來朝者一人而十會於太子太保刑部尚書吳興閔公朝瑛之第而圖焉者也圖分為三曹自巻首而觀其高觀多髯髯强半白䄂手右向而側坐者為南京户部尚書公安王公用敬微鬚髪頒白鳶肩高聳背若有負而中坐者為吏部左侍郎泌陽焦公孟陽微鬚多鬂白毵毵不愛櫛面骨稜層起左向坐右手持一册册半啟閉者為禮部右侍郎掌國子祭酒事黄岩謝公鳴治又一曹微鬚頳面笑齒欲露左手握帶右向而坐者工部尚書郴州曽公克明虎頭方面大目豐凖鬚髯微白而長左手携牙牌右握帶中左坐者閔公也白鬚黎面面老皺兩手握帶中右坐者工部右侍郎泰和張公時達無鬚頳面聳肩袖手而危坐且左顧者都察院左都御史浮梁戴公廷珍又一曹為户部右侍郎益都陳公亷夫者面微長且頳眉濃鬚半白稍右向而坐為兵部尚書華容劉公時雍者面微方而長鬚鬂皓白左手握帶右手按膝而中坐予則面微長而臞髭數莖白且盡中若有隠憂右手持一巻如授簡狀坐而向左居巻最後者是也十人者皆畫工面對手貌槩得其形模意態惟焦公奉使南國弗及㑹預畱其舊所圖者而取之故僅得其半而已是日謝公倡為詩吾八人者皆和焦公歸亦和焉以年論之閔公年七十有四張公少二嵗曽公又少二嵗謝焦二公又少一嵗劉戴陳王四公又逓少一嵗予於同年為最少今年五十有七亦已就衰追憶曩時之少者壯者使猝然而逢之若不相識也然則今日之會豈徒然哉唐九老之在香山宋五老之在睢陽歌詩宴會皆出於休退之後今吾十人者皆有國事吏責故其詩於和平優裕之間猶有思職勤事之意他日功成身退各歸其郷顧不得交倡迭和鳴太平之樂以續前朝故事則是詩也未必非寄情寓意之地也因梓而序之以各藏於其家閔公名珪張公名達曽公名鑑謝公名鐸焦公名芳劉公名大夏戴公名珊王公名賦陳公名清今各以次舉而予則太子太保户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長沙李東陽賔之也進士舉於天順之八年會則於𢎞治十六年癸亥三月二十五日越翼日乃序
夀工部尚書曽公七十詩序
予同年進士年踰七十者吳興閔公朝瑛泰和張公時達今年工部尚書郴州曽公克明始躋七十於是二長者帥諸少者具觴酒賦詩成帙以賀於其家時閔公以太子太保為刑部尚書張公為工部侍郎台州謝公鳴治以禮部侍郎掌國子祭酒事南陽焦公孟陽為吏部侍郎華容劉公時雍為兵部尚書浮梁戴公廷珍為都察院左都御史益都陳公亷夫為户部侍郎暨公凡九人今之言執政者必曰六部都察院而九人者一時分職徧布其間蓋自登科籍以來歴三朝四十年更出迭入而後得此固以為難且所謂九人而躋七十者乃得其三其難尤甚故其所為賀者不以爵而以齒而詩之次第席之先後亦以齒也夫士之仕於朝苟不出於㨗徑躐等必累任積級而後獲躋顯位故爵與齒常相應而不相逺公歴工刑吏三部屬官又嘗以通政領誥籍太僕掌馬政亦兵之事則所謂六部者已預其四閲歴既深而勲績亦久矣且古之論政必詢事而考言循名而責實故或畧細而舉大日計或不足而嵗計則有餘今枚數而舉指屈而計凡獄訟之斷决資品之釐正戎功馬數之勾穉以至於工作器物出納修治百凡之用擇才而任之容亦有繁簡異宜左右之不相有者考公之所嘗試有公望而無私負也則其累積之極以至於此也豈易而得哉天下之士固未敢汎論以予觀之同遊於京庠者若干人同出於湖藩者若干人其間恃才數夸聲譽善始而不令終者亦多矣然則篤厚易直持恒守儉由壯及老而不少易如公也者其齒尊而爵貴豈非有以稱之然歟今日之賀固非不以爵而亦以其德也唐之香山宋之睢陽歌詩燕會皆出於休退之後諸公當盛時居顯位方與公合志協力為國家耆俊為天下用故其詩多和平豐裕之辭為今日道者予與公望湖南不得歸使他日獲遂優暇往來都邑間所為倡和當不止此故為諸公序之而不敢以少而辭云時𢎞治癸亥六月二十三日也
茶陵譚氏族譜序
譚於茶為望族余曽譜其系於行人司副矣及讀先國史集其序西郭之支泒里居書香宦轍為較著過宋司空相國處堯墓又有關西尚有子孫賢之句余益羡譚氏之其發也逺其流也長郡以譚為右而西郭其譚之翹楚也會韶僉判時中南寧令時用以譜蠧欲梓馳書請序余維譜者紀世族昭世德世族者易而靡定如天道之運行於上寒暑往來剥復相繼世德者㩀而可久如原泉之流行於地江淮河漢今古不息理數應爾大抵氣厚者發必暢根深者枝必榮是以古之君子必敦德以綿族誠如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譚氏孝行忠貞世堅其節秉禮和義世篤其修以故唐咸通間鼻祖可奕而下三世得金吾將軍進頗兄弟三人衍十八𢎞𢎞伸長子全仁派居清水由清水而城南而星沙昭港住址叠遷在宋不數世成進士者十八人其尤著者彦成翁世勣立朝勁節建炎初封端潔公贈延康殿大學士蒙松栢有心於嵗寒始見璠璵至寳豈烈火能遷之宸褒郡祀郷賢第一十六世為釋褐狀元提舉用式以其子昭寳中理宗神童科上第早世疑城南舊宅不利占徙城西西郭之發祥蓋昉諸此至十八世為郷舉武昌教授印南南之子湘州刺史天佑此其顯於元者也國朝洪武間十九世為乙丑進士中書惟善又一世為處士德明後以子貴贈其子為戊辰進士大理正卿璧兄子為郷魁祭酒子發廬州教授子高又一世為行舉任本州訓導惟仁越二世即今時中時用也後先濟美宦武繩繩而弁冕時髦噪聲萟林積行待舉者更駸駸乎未有艾焉先集之序西郭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其洵然歟余與譚氏通家聲氣應趾美前言且樂誌其盛為厥裔敦忠教睦之一助因允兹請用弁其首云
贈太子太保兵部尚書馬公輓詩序
鈞陽馬公為南京大理卿時喪其先公後歴官若干年累贈先公為今官本朝文臣之盛於斯為盛而所以慕其親者益深諸卿士以公之故嘗為先公哀輓之詩積為若干篇蓋皆尚書以後所得者東陽比得而盡觀焉噫何其感人之深至此哉夫自虞殯之歌肇於春秋之世若薤露蒿里各有所施漢魏故事惟大臣之喪則有輓歌然皆用於轝紼之間所以嘆光景感情事其意一也馬公雖老韋布而以子貴贈至一品則用大臣之理固宜顧其没已久其哀有窮恒俗常例之所不必備而作者方殷繼者未巳則又人之所難寧非有以致之然乎予聞公剛介特立信義孚於郷事親恭順視疾居喪曲至勞戚友愛諸弟必均其産至於周貧極難皆極力為之是其積德累慶不在其身而在其子孫乃有閎才碩德耆年宿望極一代之盛如少師公者則能亢其宗而顯公之名然則朝野道路此人人之所羡慕而嘆悼之不置蓋非特光景情事感激於一時者之為也詩之作向非有以致之曷為其然哉彼導轝執紼徒為文具者其所哀之人以澌盡冺滅而不復存矣而况其辭哉公有子四人長文玉次文麟次少師公名文升次文馭孫十一人某某曽孫幾人蓋所謂在其子孫者乂如此然則所謂羡慕而嘆悼者寧有既耶東陽之舉京闈少師公實以御史監試事後獲同朝甚久故辱以是詩見屬謹稽其先德而序之
夀方石先生七十詩序
𢎞治甲子春正月二十二日禮剖右侍郎掌國子祭酒事方石謝先生夀七十吾同年在朝者以例賦詩為夀蓋自己未之嵗至於是凡三焉先生舉天順甲申進士成化間歴翰林侍講家居且十年𢎞治戊申以史事召旋擢南京祭酒致仕歸又十年而有今命中間出與處之迹相半古之所謂仕優而學學優而仕者殆兼之矣至是而德並成望亦日益重天下之言達尊者必歸焉山斗之仰不獨於諸生然也夫所謂老成人者其詩書已稱之蓋非宿學耆德無以為政法之蓍龜教化之標凖是不可以汎得而易視必養之於數十年而後得一二於千百斯人之夀實天下之所為重也故平格之文殷純嘏之保魯見於簡篇歌咏之辭亦惡可少哉方先生之再召也抗章引避至於再三而朝廷遣使敦迫加官示重迨其踰年復請而留之愈堅任之愈專比又以考滿封其二世而特追旌其祖母為節婦以助風教出於常典之外今先生耳目聰明志氣强毅雖内懐謙抑而不獲自遂風節之所振勵教澤之所漸被文章之所賁飾者與嵗而俱深然則先生之夀固係乎天下而非一郷之父兄一官之長伯比也昔有虞氏養國老於上庠養庶老於下庠歴代因之以為盛事是學校固貴德尚齒之地况儒師之官手握教化身備齒德而先生者豈非朝廷之所宜優而公卿大夫士之所同重者哉况同時並進有通家之誼稱兄弟如吾徒者哉詩之作雖私例而公言之朝著臺省之間為衣冠故事可也先生晩得子及孫各一人皆在故里他日俾取是詩而誦之寧獨非侑觴稱夀之一助也哉
懐麓堂集巻六十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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