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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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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百六 文章辨體彚選 卷五百七 巻五百八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卷五百七
  明 賀復徵 編
  史傳二十五
  叔孫通列傳漢司馬遷
  叔孫通者薛人也秦時以文學徵待詔博士數歲陳勝起山東使者以聞二世召博士諸儒生問曰楚戍卒攻蘄入陳於公如何博士諸生三十餘人前曰人臣無將將即反罪死無赦願陛下急發兵擊之二世怒作色叔孫通前曰諸生言皆非也夫天下合為一家毁郡縣城鑠其兵示天下不復用且明主在其上法令具於下使人人奉職四方輻輳安敢有反者此特羣盜鼠竊狗盜耳何足置之齒牙間郡守尉今捕論何足憂二世喜曰善盡問諸生諸生或言反或言盜於是二世令御史案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諸言盜者皆罷之廼賜叔孫通帛二十匹衣一襲拜為博士叔孫通巳出宮反舎諸生曰先生何言之諛也通曰公不知也我幾不脱于虎口廼亡去之薛薛巳降楚矣及項梁之薛叔孫通從之敗於定陶從懐王懐王為義帝徙長沙叔孫通留事項王漢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叔孫通降漢王漢王敗而西因竟從漢叔孫通儒服漢王憎之廼變其服服短衣楚製漢王喜叔孫通之降漢從儒生弟子百餘人然通無所言進專言諸故羣盜壯士進之弟子皆竊罵曰事先生數歲幸得從降漢今不能進臣等專言大猾何也叔孫通聞之廼謂曰漢王方䝉矢石爭天下諸生寧能鬭乎故先言斬將搴旗之士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漢王拜叔孫通為博士號稷嗣君漢五年巳并天下諸侯共尊漢王為皇帝於定陶叔孫通就其儀號髙帝悉去秦苛儀法為簡易羣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㧞劒擊柱髙帝患之叔孫通知上益厭之也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臣願徵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髙帝曰得無難乎叔孫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也故夏殷周之禮所因損益可知者謂不相復也臣願頗采古禮與秦雜儀就之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於是叔孫通使徵魯諸生三十餘人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諛以得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後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徃矣無汚我叔孫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時變遂與所徵三十人西及上左右為學者與其弟子百餘人為緜蕞野外習之月餘叔孫通曰上可試觀上即觀使行禮曰吾能為此廼令羣臣習𨽻㑹十月漢七年長樂宮成諸侯羣臣皆朝十月儀先平明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門廷中陳車騎歩卒衛宮設兵張旗志傳言趨殿下郎中俠陛陛數百人功臣列侯諸將軍軍吏以次陳西方東鄉文官丞相以下陳東方西鄉大行設九賔臚句傳於是皇帝輦出房百官執職傳警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自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肅敬至禮畢復置法酒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上壽觴九行謁者言罷酒御史執法舉不如儀者輒引去竟朝置酒無敢讙譁失禮者於是髙帝曰吾廼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廼拜叔孫通為太常賜金五百斤叔孫通因進曰諸弟子儒生隨臣久矣與臣共為儀願陛下官之髙帝悉以為郎叔孫通出皆以五百斤金賜諸生諸生廼皆喜曰叔孫生誠聖人也知當世之要務漢九年髙帝徙叔孫通為太子太傅漢十二年髙祖欲以趙王如意易太子叔孫通諫上曰昔者晉獻公以驪姬之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十年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蘇令趙髙得以詐立胡亥自使滅祀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后與陛下攻苦食淡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適而立少臣願先伏誅以頸血汚地髙帝曰公罷矣吾直戲耳叔孫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振動奈何以天下為戲髙帝曰吾聽公言及上置酒見留侯所招客從太子入見上廼遂無易太子志矣髙帝崩孝惠即位廼謂叔孫生曰先帝園陵寢廟羣臣莫能習徙為太常定宗廟儀法及稍定漢諸儀法皆叔孫生為太常所論著也孝惠帝為東朝長樂宮及間徃來數蹕煩人廼作複道方築武庫南叔孫生奏事因請間曰陛下何自築複道髙寢衣冠月出游髙廟髙廟漢太祖奈何令後世子孫乗宗廟道上行哉孝惠帝大懼曰急壊之叔孫生曰人主無過舉今巳作百姓皆知之今壞此則示有過舉願陛下為原廟渭北衣冠月出游之益廣多宗廟大孝之本也上廼詔有司立原廟原廟起以複道故孝惠帝曽春出游離宮叔孫生曰古者有春嘗果方今櫻桃熟可獻願陛下出因取櫻桃獻宗廟上廼許之諸果獻由此興
  季布欒布列傳司馬遷
  季布者楚人也為氣任俠有名於楚項籍使將兵數窘漢王及項羽滅髙祖購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及三族季布匿濮陽周氏周氏曰漢購將軍急迹且至臣家將軍能聽臣臣敢獻計即不能願先自剄季布許之廼髠鉗季布衣褐衣置廣桞車中并與其家僮數十人之魯朱家所賣之朱家心知是季布廼買而置之田誡其子曰田事聽此奴必與同食朱家乃乗軺車之洛陽見汝隂侯滕公滕公留朱家飲數日因謂滕公曰季布何大罪而上求之急也滕公曰布數為項羽窘上上怨之故必欲得之朱家曰君視季布何如人也曰賢者也朱家曰臣各為其主用季布為項籍用職耳項氏臣可盡誅耶今上始得天下獨以已之私怨求一人何示天下之不廣也且以季布之賢而漢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即南走越耳夫忌壯士以資敵國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王之墓也君何不從容為上言耶汝隂侯滕公心知朱家大俠意季布匿其所乃許曰諾待間果言如朱家指上乃赦季布當是時諸公皆多季布能摧剛為柔朱家亦以此名聞當世季布召見謝上拜為郎中孝惠時為中郎將單于嘗為書嫚呂后不遜呂后大怒召諸將議之上將軍樊噲曰臣願得十萬衆横行匃奴中諸將皆阿呂后意曰然季布曰樊噲可斬也夫髙帝將兵四十餘萬衆困於平城今噲奈何以十萬衆横行匃奴中面欺且秦以事於胡陳勝等起於今創痍未瘳噲又面諛欲揺動天下是時殿上皆恐太后罷朝遂不復議擊匃奴事季布為河東守孝文時人有言其賢者孝文召欲以為御史大夫復有言其勇使酒難近至留邸一月見罷季布因進曰臣無功竊寵待罪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以毁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譽而召臣一人之毁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識聞之有以闚陛下也上黙然慙良久曰河東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布辭之官楚人曹丘生辯士數招權顧金錢事貴人趙同等與竇長君善季布聞之寄書諫竇長君曰吾聞曹丘生非長者勿與通及曹丘生歸欲得書詣季布竇長君曰季將軍不說足下足下無徃固請書遂行使人先發書季布果大怒待曹丘曹丘至即揖季布曰楚人諺曰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諾足下何以得此聲於梁楚間哉且僕楚人足下亦楚人也僕游揚足下之名於天下顧不重耶何足下距僕之深也季布乃大說引入留數月為上客厚送之季布名所以益聞者曹丘揚之也季布弟季心氣蓋闗中遇人恭謹為任俠方數千里士皆爭為之死嘗殺人亡之吳從袁絲匿長事袁絲弟畜灌夫籍福之屬嘗為中司馬中尉郅都不敢不加禮少年多時時竊籍其名以行當是時季心以勇布以諾著聞闗中季布母弟丁公為楚將丁公為項羽逐窘髙祖彭城西短兵接髙祖急顧丁公曰兩賢豈相厄哉於是丁公引兵而還漢王遂解去及項王滅丁公謁見髙祖髙祖以丁公徇軍中丁公為項王臣不忠使項王失天下者乃丁公也遂斬丁公曰使後世為人臣者無效丁公
  欒布者梁人也始梁王彭越為家人時嘗與布游窮困賃傭於齊為酒人保數歲彭越去之巨野中為盜而布為人所略賣為奴於燕為其家主報仇燕將臧荼舉以為都尉臧荼後為燕王以布為將及臧荼反漢擊燕虜布梁王彭越聞之乃言上請贖布以為梁大夫使於齊未還漢召彭越責以謀反夷三族巳而梟彭越頭於雒陽下詔曰有敢收視者輙捕之布從齊還奏事彭越頭下祠而哭之吏捕布以聞上召布罵曰若與彭越反耶吾禁人勿收若獨祠而哭之與越反明矣趣亨之方提趣湯布顧曰願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於彭城敗滎陽成臯間項王所以遂不能西徙以彭王居梁地與漢合從苦楚也當是之時彭王一顧與楚則漢破與漢而楚破且垓下之㑹㣲彭王項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傳之萬世今陛下一徵兵於梁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為反反形未見以苛小案誅滅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巳死臣生不如死請就亨於是上乃釋布罪拜為都尉孝文時為燕相至將軍布廼稱曰窮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貴不能快意非賢也於是嘗有德者厚報之有怨者必以法滅之吳軍反時以軍功封俞侯復為燕相燕齊之間皆為欒布立社號曰欒公社景帝中五年薨子賁嗣為太常犧牲不如令國除
  張釋之馮唐列傳司馬遷
  張廷尉釋之者堵陽人也字季有兄仲同居以訾為騎郎事孝文帝十歲不得調無所知名釋之曰久宦減仲之産不遂欲自免歸中郎將衰盎知其賢惜其去乃請徙釋之補謁者釋之既朝畢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髙論令今可施行也於是釋之言秦漢之閒事秦所以失而漢所以興者久之文帝稱善乃拜釋之為謁者僕射釋之從行登虎圏上問上林尉諸禽獸簿十餘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虎圏嗇夫從旁代尉對上所問禽獸簿甚悉欲以觀其能口對響應無窮者文帝曰吏不當若是耶尉無頼乃詔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長者也又復問東陽侯張相如何如人也上復曰長者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為長者此兩人言事曽不能出口豈斆此嗇夫諜諜利口捷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吏爭以亟疾苛察相髙然其敝徒文具耳無惻隱之實以故不聞其過陵遲而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嗇夫口辨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靡靡爭為口辨而無其實且下之化上疾於景響舉錯不可不審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嗇夫上就車召釋之參乗徐行問釋之秦之敝具以質言至宮上拜釋之為公車令頃之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於是釋之追止太子梁王無得入殿門遂劾不下公門不敬奏之薄太后聞之文帝免冠謝曰教兒子不謹薄太后乃使使承詔赦太子梁王然後得入文帝繇是竒釋之拜為中大夫頃之至中郎將從行至霸陵居北臨厠是時慎夫人從上指示慎夫人新豐道曰此走邯鄲道也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慘悽悲懷顧謂羣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槨用紵絮斮陳蕠漆其間豈可動哉左右皆曰善釋之前進曰使其中有可欲者雖錮南山猶有郄使其中無可欲者雖無石槨又何戚焉文帝稱善其後拜釋之為廷尉頃之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出乗輿馬驚於是使騎捕屬之廷尉釋之治問曰縣人來聞蹕匿橋下久之以為行巳過即出見乗輿車騎即走耳廷尉奏當一人犯蹕當罰金文帝怒曰此人親驚吾馬吾馬頼柔和令他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時上使立誅之則巳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而天下用法皆為輕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當是也其後有人盜髙廟坐前玉環捕得文帝怒下廷尉廷尉治釋之案律盜宗廟服御物者為奏奏當棄市上大怒曰人之無道乃盜先帝廟器吾屬廷尉者欲致族之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順為差今盜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之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久之文帝與太后言之乃許廷尉當是時中尉條侯周亞夫與梁相山都侯王恬開見釋之持議平乃結為親友張廷尉由此天下稱之後文帝崩景帝立釋之恐稱病欲免去懼大誅至欲見謝則未知何如用王生計卒見謝景帝不過也王生者善為黄老言處士也嘗召居廷中三公九卿盡㑹立王生老人曰吾韤解顧謂張廷尉為我結韤釋之跪而結之既巳人或謂王生曰獨奈何廷辱張廷尉使跪結韤王生曰吾老且賤自度終無益於張廷尉張廷尉方今天下名臣吾故聊辱廷尉使跪結韤欲以重之諸公聞之賢王生而重張廷尉張廷尉事景帝歲餘為淮南王相猶尚以前過也久之釋之卒其子曰張摰字長公官至大夫免以不能取容當世故終身不仕
  馮唐者其大父趙人父徙代漢興徙安陵唐以孝著為中郎署長事文帝文帝輦過問唐曰父老何自為郎家安在唐具以實對文帝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髙袪數為我言趙將李齊之賢戰於鉅鹿下今吾每飯意未嘗不在鉅鹿也父知之乎唐對曰尚不如亷頗李牧之為將也上曰何以唐曰臣大父在趙時為官卒將善李牧臣父故為代相善趙將李齊知其為人也上既聞亷頗李牧為人良説而搏髀曰嗟乎吾獨不得亷頗李牧時為吾將吾豈憂匃奴哉唐曰主臣陛下雖得亷頗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讓曰公奈何衆辱我獨無閒處乎唐謝曰鄙人不知忌諱當是之時匃奴新大入朝那殺北地都尉昻上以胡㓂為意乃卒復問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亷頗李牧也唐對曰臣聞上古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閫以内者寡人制之閫以外者將軍制之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此非虛言也臣大父言李牧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決於外不從中擾也委任而責成功故李牧乃得盡其智能遣選車千三百乗彀騎萬三千百金之士十萬是以北逐單于破東胡滅澹林西抑强秦南支韓魏當是之時趙幾霸其後㑹趙王遷立其母倡也王遷立乃用郭開讒卒誅李牧令顔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為秦所禽滅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其軍市租盡以饗士卒私養錢五日一椎牛饗賔客軍吏舍人是以匃奴逺避不近雲中之塞虜曽一入尚率車騎擊之所殺甚衆夫士卒盡家人子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莫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為陛下法太明賞太輕罰太重且雲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繇此言之陛下雖得亷頗李牧弗能用也臣誠愚觸忌諱死罪死罪文帝説是日令馮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主中尉及郡國車士七年景帝立以唐為楚相免武帝立求賢良舉馮唐唐時年九十餘不能復為官乃以唐子馮遂為郎遂字王孫亦竒士與余善
  萬石君列傳司馬遷
  萬石君名奮其父趙人也姓石氏趙亡徙居温髙祖東擊項籍過河内時奮年十五為小吏侍髙祖髙祖與語愛其恭敬問曰若何有對曰奮獨有母不幸失明家貧有姊能鼓琴髙祖曰若能從我乎曰願盡力於是髙祖召其姊為美人以奮為中涓受書謁徙其家長安中戚里以姊為美人故也其官至孝文時積功勞至大中大夫無文學恭謹無與比文帝時東陽侯張相如為太子太傅免選可為傅者皆推奮奮為太子太傅及孝景即位以為九卿廹近憚之徙奮為諸侯相奮長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慶皆以馴行孝謹官皆至二千石於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寵乃集其門號奮為萬石君孝景帝季年萬石君以上大夫祿歸老於家以歲時為朝臣過宮門闕萬石君必下車趨見路馬必式焉子孫為小吏來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不名子孫有過失不譙讓為便坐對案不食然後諸子相責因長老肉袒固謝罪改之乃許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僕訢訢如也唯謹上時賜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執䘮哀戚甚悼子孫遵教亦如之萬石君家以孝謹聞乎郡國雖齊魯諸儒質行皆自以為不及也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學獲罪皇太后以為儒者文多質少今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長子建為郎中令少子慶為内史建老白首萬石君尚無恙建為郎中令每五日洗沐歸謁親入子舎竊問侍者取親中裙厠牏身自浣滌復與侍者不敢令萬石君知以為常建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極切至廷見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親尊禮之萬石君徙居陵里内史慶醉歸入外門不下車萬石君聞之不食慶恐肉袒請罪不許舉宗及兄建肉袒萬石君讓曰内史貴人入閭里里中長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車中自如固當乃謝罷慶慶及諸子弟入里門趨至家萬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長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歲餘建亦死諸子孫咸孝然建最甚甚於萬石君建為郎中令書奏事事下建讀之曰誤書馬字與尾當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譴死矣甚惶恐其為謹慎雖他皆如是萬石君少子慶為太僕御出上問車中幾馬慶以策數馬畢舉手曰六馬慶於諸子中最為簡易矣然猶如此為齊相舉齊國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齊國大治為立石相祠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選羣臣可為傅者慶自沛守為太子太傅七歲遷為御史大夫元鼎五年秋丞相有罪罷制詔御史萬石君先帝尊之子孫孝其以御史大夫慶為丞相封為牧丘侯是時漢方南誅兩越東擊朝鮮北逐匃奴西伐大宛中國多事天子廵狩海内修上古神祠封禪興禮樂公家用少桑𢎞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屬峻法兒寛等推文學至九卿更進用事事不闗決於丞相丞相醇謹而巳在位九歲無能有所匡言嘗欲請治上近臣所忠九卿減宣罪不能服反受其過贖罪元封四年中闗東流民二百萬口無名數者四十萬公卿議欲請徙流民於邊以適之上以為丞相老謹不能與其議乃賜丞相告歸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議為請者丞相慙不任職乃上書曰慶幸得待罪丞相罷駑無以輔治城郭倉庫空虛民多流亡罪當伏斧質上不忍致法願歸丞相侯印乞骸骨歸避賢者路天子曰倉廪既空民貧流亡而君欲請徙之揺蕩不安動危之而辭位君欲安歸難乎以書讓慶慶甚慙遂復視事慶文深審謹然無他大略為百姓言後三歲餘太初二年中丞相慶卒諡為恬侯慶仲子德慶愛用之上以德為嗣代侯後為太常坐法當死贖免為庶人慶方為丞相諸子孫為吏更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及慶死後稍以罪去孝謹益衰矣
  魏其武安侯列傳司馬遷
  魏其侯竇嬰者孝文后從兄子也父世觀津人喜賔客孝文時嬰為吳相病免孝景帝即位為詹事梁孝王者孝景弟也其母竇太后愛之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飲是時上未立太子酒酣從容言曰千秋之後傳梁王太后驩竇嬰引巵酒進上曰天下者髙祖天下父子相傳此漢之約也上何以得擅傳梁王太后由此憎竇嬰竇嬰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除竇嬰門籍不得入朝請孝景三年吳楚反上察宗室諸竇毋如竇嬰賢乃召嬰嬰入見固辭謝病不足任太后亦慚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以讓耶乃拜嬰為大將軍賜金千斤嬰乃言袁盎欒布諸名將賢士在家者進之所賜金陳之廊廡下軍吏過輙令財取為用金無入家者竇嬰守滎陽監齊趙兵七國兵巳盡破封嬰為魏其侯諸游士賔客爭歸魏其侯孝景時毎朝議大事條侯魏其侯諸列侯莫敢與亢禮孝景四年立栗太子使魏其侯為太子傅孝景七年栗太子廢魏其數争不能得魏其謝病屏居藍田南山之下數月諸賔客辯士說之莫能來梁人髙遂乃說魏其曰能富貴將軍者上也能親將軍者太后也今將軍傅太子太子廢而不能爭爭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謝病擁趙女屏閒處而不朝相提而論是自明揚主上之過有如兩宮螫將軍則妻子無類矣魏其侯然之乃遂起朝請如故桃侯免相竇太后數言魏其侯孝景帝曰太后豈以為臣有愛不相魏其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難以為相持重遂不用用建陵侯衛綰為丞相武安侯田蚡者孝景后同母弟也生長陵魏其巳為大將軍後方盛蚡為諸郎未貴徃來侍酒魏其跪起如子姪及孝景晩節蚡益貴幸為大中大夫蚡辯有口學盤盂諸書王太后賢之孝景崩即日太子立稱制所鎮撫多有田蚡賔客計策蚡弟田勝皆以太后弟孝景後三年封蚡為武安侯勝為周陽侯武安侯新欲用事為相卑下賔客進名士家居者貴之欲以傾魏其諸將相建元元年丞相綰病免上議置丞相太尉籍福説武安侯曰魏其貴久矣天下士素歸之今將軍初興未如魏其即上以將軍為丞相必讓魏其魏其為丞相將軍必為太尉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讓賢名武安侯乃㣲言太后風上於是乃以魏其侯為丞相武安侯為太尉籍福賀魏其侯因弔曰君侯資性喜善疾惡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君侯且疾惡惡人衆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則幸久不能今以毁去矣魏其不聽魏其武安俱好儒術推轂趙綰為御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迎魯申公欲設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闗以禮為服制以興太平舉適諸竇宗室毋節行者除其屬籍時諸外家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國以故毁日至竇太后太后好黄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趙綰王臧等務隆推儒術貶道家言是以竇太后滋不說魏其等及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趙綰請無奏事東宮竇太后大怒乃罷逐趙綰王臧等而免丞相太尉以柏至侯許昌為丞相武强侯莊青翟為御史大夫魏其武安繇此以侯家居武安侯雖不任職以王太后故親幸數言事多效天下吏士趨勢利者皆去魏其歸武安武安日益横建元六年竇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䘮事不辦免以武安侯蚡為丞相以大司農韓安國為御史大夫天下士郡國諸侯愈益附武安武安者貌侵生貴甚又以為諸侯王多長上初即位富於春秋蚡以肺腑為京師相非痛折節以禮詘之天下不肅當是時丞相入奏事坐語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盡未吾亦欲除吏嘗請考工地益宅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庫是後乃退嘗召客飲坐其兄蓋侯南鄉自坐東鄉以為漢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橈武安繇此滋驕治宅甲諸第田園極膏腴而市買郡縣器物相屬於道前堂羅鍾鼓立曲㫋後房婦女以百數諸侯奉金玉狗馬玩好不可勝數魏其失竇太后益疏不用無勢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將軍獨不失故魏其日黙黙不得志而獨厚遇灌將軍
  灌將軍夫者潁隂人也夫父張孟嘗為潁隂侯嬰舎人kao得幸因進之至二千石故䝉灌氏姓為灌孟吴楚反時潁隂侯灌何為將軍屬太尉請灌孟為校尉夫以千人與父俱灌孟年老潁隂侯强請之鬱鬱不得意故戰常陷堅遂死吳軍中軍法父子俱從軍有死事得與䘮歸灌夫不肯隨䘮歸奮曰願取吳王若將軍頭以報父之仇於是灌夫披甲持㦸募軍中壯士所善願從者數十人及出壁門莫敢前獨二人及從奴十數騎馳入吴軍至吴將麾下所殺傷數十人不得前復馳還走入漢壁皆亡其奴獨與一騎歸夫身中大創十餘適有萬金良藥故得無死夫創少瘳又復請將軍曰吾益知吳壁中曲折請復徃將軍壯義之恐亡夫乃言太尉太尉乃固止之吳巳破灌夫以此名聞天下潁隂侯言之上上以夫為中郎將數月坐法去後家居長安長安中諸公莫弗稱之孝景時至代相孝景崩今上初即位以為淮陽天下交勁兵處故徙夫為淮陽太守建元元年入為太僕二年夫與長樂衛尉竇甫飲輕重不得夫醉搏甫甫竇太后昆弟也上恐太后誅夫徙為燕相數歲坐法去官家居長安灌夫為人剛直使酒不好面諛貴戚諸有勢在已之右不欲加禮必陵之諸士在已之左愈貧賤尤益敬與鈞稠人廣衆薦寵下輩士亦以此多之夫不喜文學好任俠巳然諾諸所與交通無非豪傑大猾家累數千萬食客日數十百人陂池田園宗族賔客為權利横於潁川潁川兒乃歌之曰潁水清灌氏寧潁水濁灌氏族灌夫家居雖富然失勢卿相侍中賔客益衰及魏其侯失勢亦欲倚灌夫引繩批根生平慕之後棄之者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為名髙兩人相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驩甚無厭恨相知晩也灌夫有服過丞相丞相從容曰吾欲與仲孺過魏其侯㑹仲孺有服灌夫曰將軍乃肯幸臨況魏其侯夫安敢以服為解請語魏其侯帳具將軍旦日蚤臨武安許諾灌夫具語魏其侯如所謂武安侯魏其與其夫人益市牛酒夜灑掃早帳具至旦平明令門下𠉀伺至日中丞相不來魏其謂灌夫曰丞相豈忘之哉灌夫不懌曰夫以服請宜徃乃駕自徃迎丞相丞相特前戲與灌夫殊無意徃及夫至門丞相尚卧於是夫入見曰將軍昨日幸許過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自旦至今未敢嘗食武安鄂謝曰吾昨日醉忽忘與仲孺言乃駕徃又徐行灌夫愈益怒及飲酒酣夫起舞屬丞相丞相不起夫從坐上語侵之魏其乃扶灌夫去謝丞相丞相卒飲至夜極驩而去丞相嘗使籍福請魏其城南田魏其大望曰老僕雖棄將軍雖貴寧可以勢奪乎不許灌夫聞怒罵籍福籍福惡兩人有郄乃謾自好謝丞相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巳而武安聞魏其灌夫實怒不予田亦怒曰魏其子嘗殺人蚡活之蚡事魏其無所不可何愛數頃田且灌夫何與也吾不敢復求田武安繇此大怨灌夫魏其元光四年春丞相言灌夫家在潁川横甚民苦之請案上曰此丞相事何請灌夫亦持丞相隂事為姦利受淮南王金與語言賔客居間遂止俱解夏丞相取燕王女為夫人有太后詔召列侯宗室皆徃賀魏其侯過灌夫欲與俱夫謝曰夫數以酒失得過丞相丞相今者又與夫有郄魏其曰事巳解强與俱飲酒酣武安起為壽坐皆避席伏巳魏其侯為壽獨故人避席耳餘半膝席灌夫不悅起行酒至武安武安膝席曰不能滿觴夫怒因嘻笑曰將軍貴人也屬之時武安不肯行酒次至臨汝侯臨汝侯方與程不識耳語又不避席夫無所發怒乃罵臨汝侯曰生平毁程不識不直一錢今日長者為壽乃效女兒呫囁耳語武安謂灌夫曰程李俱東西宮衛尉今衆辱程將軍仲孺獨不為李將軍地乎灌夫曰今日斬頭陷胸何知程李乎坐乃起更衣稍稍去魏其侯去麾灌夫出武安遂怒曰此吾驕灌夫罪乃令騎留灌夫灌夫欲出不得籍福起為謝案灌夫項令謝夫愈怒不肯謝武安乃麾騎縛夫置傳舍召長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詔劾灌夫罵坐不敬繫居室遂按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諸灌氏支屬皆得棄市罪魏其侯大媿為資使賔客請莫能解武安吏皆為耳目諸灌氏皆亡匿夫繫遂不得告言武安隂事魏其鋭身為救灌夫夫人諫魏其曰灌將軍得罪丞相與太后家忤寧可救耶魏其侯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無所恨且終不令灌仲孺獨死嬰獨生乃匿其家竊出上書立召入具言灌夫醉飽事不足誅上然之賜魏其食曰東朝廷辯之魏其之東朝盛推灌夫之善言其醉飽得過乃丞相以他事誣罪之武安又盛毁灌夫所為横恣罪逆不道魏其度不可奈何因言丞相短武安曰天下幸而安樂無事蚡得為肺腑所好音樂狗馬田宅蚡所愛倡優巧匠之屬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傑壯士與論議腹誹而心謗不仰視天而俯畫地辟倪兩宮間幸天下有變而欲有大功臣乃不如魏其等所為於是上問朝臣兩人孰是御史大夫韓安國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㦸馳入不測之吳軍身被數十創名冠三軍此天下壯士非有大惡爭杯酒不足引他過以誅也魏其言是也丞相亦言灌夫通姦猾侵細民家累巨萬横恣潁川凌轢宗室侵犯骨肉此所謂枝大於本脛大於股不折必披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内史鄭當時是魏其後不敢堅對餘皆莫敢對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數言魏其武安長短今日廷論局趣效轅下駒吾并斬若屬矣即罷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巳使人𠉀伺具以告太后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嵗後皆魚肉之矣且帝寧能為石人耶此特帝在即録録設百歲後此屬寧有可信者乎上謝曰俱宗室外家故廷辨之不然此一獄吏所決耳是時郎中令石建為上分别言兩人事武安巳罷朝出止車門召韓御史大夫載怒曰與長孺共一老秃翁何為首鼠兩端韓御史良久謂丞相曰君何不自喜夫魏其毁君君當免冠解印綬歸曰臣以肺腑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讓不廢君魏其必内愧杜門齚舌自殺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賈豎女子爭言何其無大體也武安謝罪曰爭時急不知出此於是上使御史簿責魏其所言灌夫頗不讐欺謾劾繫都司空孝景時魏其嘗受遺詔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及繫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諸公莫敢復明言於上魏其乃使昆弟子上書言之幸得復召見書奏上而案尚書大行無遺詔詔書獨藏魏其家家丞封乃劾魏其矯先帝詔罪當棄市五年十月悉論灌夫及家屬魏其良久乃聞聞即恚病痱不食欲死或聞上無意殺魏其魏其復食治病議定不死矣乃有蜚語為惡言聞上故以十二月晦論棄市渭城其春武安侯病專呼服謝罪使巫視鬼者視之見魏其灌夫共守欲殺之竟死子恬嗣元朔三年武安侯坐衣襜褕入宮不敬淮南王安謀反覺治王前朝武安侯為太尉時迎王至霸上謂王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髙祖孫即宮車晏駕非大王立當誰哉淮南王大喜厚遺金財物上自魏其時不直武安特為太后故耳及聞淮南王金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文章辨體彚選巻五百七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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