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論/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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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寤篇 新論卷八
祛蔽篇
作者:桓譚 東漢
正經篇

余少時見揚子雲之麗文高論,不自量年少新進,而猥欲逮及。嘗激一事,而作小賦,用精思太劇,而立感動發病,彌日瘳。子雲亦言,成帝時,趙昭儀方大幸,每上甘泉,詔使作賦,爲之卒暴,思精苦,始成,遂因倦小臥,夢其五藏出在地,以手收而內之。及覺,病喘悸,大少氣。病一歲。由此言之,盡思慮,傷精神也。莊周病劇,弟子對泣之。應曰:“我今死,則誰先?更百年生,則誰後?必不得免,何貪於須臾?

余嘗過故陳令同郡杜房,見其舉火夜坐,燃炭乾墻,以上八字依《太平御覽》卷八百七十一火部增。讀《老子》書,言:「老子用恬淡養性,致壽數百歲,今行其道,寧能延年却老乎?」余應之曰:「雖同形名,而質性才幹乃各異度,有强弱堅脆《藏》本作毳。之姿焉。愛養適用之,直差愈耳。譬猶衣履器物,愛之則完全乃久。」余見其旁《藏》本作傍。有麻燭,而灺《藏》本作㶦。垂一尺所,則因以喻事,言:「精神居形體,猶火之然燭矣。如善扶持,隨火而側之,可無滅《藏》本作減。而竟燭。燭無火,亦不能獨行於虛空,又不能後然其灺。灺,猶人之耆老,齒墜髮白,肌肉枯腊,而精神弗爲之能案當爲能爲之。潤澤,內外周遍,則氣索而死,如火燭之俱盡矣。人之遭邪傷病而不遇供《藏》本作共。養良醫者,或强死,死則肌肉筋骨常《藏》本作當。若火之頃刺風,而不獲救護,亦道《藏》本作過。滅,則膚餘幹長焉。余嘗夜坐飲內中,然麻燭。《藏》本無麻字。燭半壓欲滅,即自曰勅視,《藏》本自整,汪本自曰勑視。此從金陵刻經《弘明集》本。見其皮有剥釳,乃扶持轉側,火遂度而復。則維人身,或有虧剥劇,能養慎善持,亦可以得度。又人莫能識其始生時,則老亦死,不當自知。夫古昔平和之世,人民嚴本作人物。蒙美盛而生,皆堅强老壽,咸百年左右乃死,死時忽如卧出者。猶果物穀實,久老則自墜落矣。後世遭衰薄惡氣,娶嫁又不時,勤苦過度,是以身生子皆俱傷,而筋骨血氣不充强,故多凶短折,中年夭卒;其遇病或疾痛惻怛,然後終絶。《藏》本、汪本作終,此從嚴本。故咨嗟憎惡,以死爲大故。昔齊景公美其國,嘉其樂,云:『使古而無死,何若?』晏子曰:『上帝以人之殁爲善,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藏》本、汪本、嚴本伏字均作如字,此據《晏子春秋‧內篇諫上》改。今不思勉廣日學自通,以趨立身揚名,如但貪利長生,多求延壽益年,則惑之不解者也。」或難曰:「以燭火喻形神,恐似而非焉。今人之肌膚,時剥傷而自愈者,血氣通行也。彼蒸燭缺傷,雖有火居之,不能復全,是以神氣而生長,如火燭不能自補完,蓋其所以爲異也,而何欲同之?」應曰:「火則從一端起,而人神氣則於體,當從內稍出合於外,若由外腠《藏》本作湊。達於內,故諸本作固,此依嚴本。未必由端往也。譬猶炭火之㸐《藏》本作難。赤,如水過渡《藏》本作度。之,亦小滅然復生焉。此與人血氣生長肌肉等。顧其終極,或爲灰,汪本作灸。或爲灺《藏》本作㶦。耳。曷爲不可以喻哉?」余後與劉《藏》本無劉字,此據汪本及《御覽》增。伯師夜㸐脂火坐語,鐙中脂索,而炷燋秃,將滅息,則以示曉伯師,言人衰老亦如彼秃燈《藏》本作炵,《御覽》作炷,此依汪本。矣。又爲言前㸐麻燭事,伯師曰:「燈《藏》本作鐙,下同。燭盡,當益其脂,易其燭。人老衰亦如《藏》本無亦如二字。彼自蹷續。」《藏》本作纘,此從嚴本。余應曰:「人既禀形體而立,猶彼持一燈燭,各本均誤作持燈一燭,此以意改。及其盡極,安能自盡易,盡易之乃在人。人之蹷儻《藏》本、江本作黨。亦在天,天或能爲他,其肌骨血氣充强,則形神枝而久生,惡則絶傷,猶火之隨脂燭多少長短爲遲速矣。欲燈燭自盡,《藏》本作益。易以不能,但促《藏》本作從。斂旁脂,以染漬其頭,轉側蒸幹,使火得安居,則皆復明焉。及本盡者,亦無以㸐。今人之養性,或能使墜齒復生,白髮更黑,肌《藏》本作肥。顏光澤,如彼促脂轉燭者,至壽極亦獨死耳。明者知其難求,故不以自勞;愚者欺惑,而冀獲益,《藏》本作盡。脂易燭之力,故汲汲不息。又草木五穀,以陰陽氣生於土,及其長大成實,實復入土,而後能生,猶人與禽獸昆蟲,皆以雄雌交接《藏》本作揆。相生,生之有長,長之有老,老之有死,若四時之代謝矣。而欲變易其性,求爲異道,惑之不解者也。」《弘明集》卷五明汪道昆本、《大藏經》露四及金陵刻經處本。又《太平御覽》卷八百七十火部︰「余與劉伯師夜坐,燈中脂炷燋禿將滅,余謂伯師曰:『人衰老亦如彼禿炷矣。』伯師曰:『人衰老應自續。』余曰:『益性可使白髮更生黑,至壽極亦死耳。』」

余與劉子駿言養性無益,其兄子伯玉孫本玉作生。曰:「天生殺人藥,必有生人藥也。」余曰:「鈎《說郛》作昫。孫本作籐。不與人相宜,故食則死,非爲殺人生也。譬若巴豆毒魚,礜石賊鼠,桂害獺,杏核殺猪,粉鰍畏椒,蜈蚣畏油,粉鰍二句依《物理小識》增。天非嚴云:一本作非天。故爲作也。」《太平御覽》卷九百九十藥部、《說郛》卷五十九、方以智《物理小識》卷十互相制條。

余前爲王翁典樂大夫,得樂家書記言︰「文帝時,得魏文侯時樂人竇公,年百八十歲,兩目皆盲。文帝奇之,問曰:『何所服食而能至此耶?』對曰:『臣年十三失明,父母哀其不及衆技,教臣爲樂,使鼓琴,日講習以爲以爲常事,臣不導引,無所服餌也,不知壽得若何?』」譚以爲竇公少盲,專一內視,精不外鑒,恒逸樂,所以益性命也,故有此壽。《漢書‧藝文志》顏師古注,《廣弘明集》卷五曹植《辯道論》,《太平御覽》卷三百八十三人事部、又卷七日四疾病部,董說《七國考》卷一引「父母教以鼓琴,日以爲常,無所服餌」。《藝文志》注引作「臣導引無所服餌」,《辯道論》引作「臣又能導引」,今從《御覽》卷七百四,作「不導引」。

元帝被病,廣《三輔黃圖》卷五作遠。求方士,漢中送道士《藝文類聚》作逸人。王仲都,詔問何所能,對曰︰「但能忍寒暑耳。」因爲待詔。乃以隆冬盛寒日,令袒衣載以駟馬,於上林昆明池上,環冰而馳。御者厚衣狐裘寒戰,而仲都獨無變色。卧於池臺上,曛然自若。夏大暑,使曝日坐,環以十爐火,口不言熱而又身不汗出,此性耐寒暑也。無仙道好奇者爲之。《水經》卷十九《渭水》注,又《三輔黃圖》卷五引至曛然自若句止,又《藝文類聚》卷五歲時部惟引忍暑一事。又《初學記》卷三歲時部,《太平御覽》卷二十二時序部、卷三十四時序部、卷七百五十七器物部,《說郛》卷五十九,皆有節引。又連江葉氏本張華《博物志》卷七引王仲都事云︰「桓君山以爲性耐寒暑,以無仙道好奇者爲之。」又《太平御覽》卷三十四亦有此耐寒也一句,惟《歲華紀麗》卷二引「王仲都服飛雪散,能盛暑中曝坐,周焚以火,口不言熱而身無汗出」,未云出《新論》。

近哀、平間道士臨淮一作睢陵。董仲君,嘗犯事坐重罪繫獄,佯病死,數日目陷生蟲,吏捐棄之,出而復活,然後更竟死。上四字依《辯道論》增。故知幻術靡所不有,又能鼻吹口歌,吐舌齖,聳眉動目。荊州有鼻飲之蠻,南城有頭飛之夷,非爲幻也。《太平御覽》卷六百四十三刑法部,又卷七百三十七方術部,又九百四十四蟲豸部。又連江葉氏本張華《博物志》卷二、李嚴《法苑珠林》卷七十六《咒術篇》。又《廣弘明集》卷五曹植《辯道論》引君山又曰:方士有董仲君者,有罪繫獄,佯死數日,目陷蟲出,死而復生,然後竟死,云云。曹植稱桓譚爲中興篤論之士,其所著述多善,但於此事則以爲︰「人生之必死,君子所達,夫何喻乎?夫至神不過天地,不能使蟄虫夏潛、震雷冬發,時變則物動,氣移而事應,彼仲君者乃能藏其氣、屍其體、爛其膚、出其蟲,無乃大怪乎?」是則君山之言猶不免於信虛言爲實事也。

曲陽侯王根孫本無王根二字。迎方士西門君惠,從其學養生孫本無養生二字。却老之術。君惠曰:「龜稱三千歲,鶴言千歲,以人之材,何乃不及蟲鳥耶?」余應曰:「誰當久與龜鶴同居,而知其年歲耳?」《意林》卷三,《太平御覽》卷七百二十服用部。

衛后園有送葬時乘輿馬十匹,吏卒養視,善飲不能乘,而馬皆六十歲乃死。《太平御覽》卷八百九十七獸部。

劉子駿信方士虛言,為神仙可學。嘗問人言:「人誠能抑嗜欲,闔耳目,可不衰竭乎?聖人何不學仙而令死耶?聖人皆形解仙去,言死示民有終也。」聖人何不學仙二十四字依《文選》顏延年《五君詠》注增。余見其庭下有大榆樹,久而剥折,指謂曰:「彼樹無情欲可忍,無耳目可闔,然猶枯槁朽蠹;人雖欲愛養,何能使之不衰?」《藝文類聚》卷八十八木部、《太平御覽》卷九百五十六木部、《廣弘明集》卷五曹植《辯道論》、《文選》卷二十一顏延年《五君詠》注。

莊周病劇,弟子對泣之。應曰:「我今死,則誰先?更百年生,則誰後?必不得免,何貪於須臾?」《意林》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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