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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薈説 (四庫全書本)/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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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日知薈説 卷三 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日知薈說卷三
  卷阿之卒章曰君子之車既庶且多君子之馬既閑且馳其意以為是足以待天下之吉人矣夫燕逰之地志易荒而情易蕩於此焉勸之以求賢且其車閑馬馳不用之於馳騁虞獵之地而即用之為招徕英哲之舉随事進䂓因時納諫非老成忠厚之臣心乎國家者不能也且成王繼武王之盛車不患其不庶且多馬不患其不閑且馳也但患治亂之臣一心之衆未必如曩時之極盛耳然使有其臣有其衆而車不庶馬不閑亦不足以張六師而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聲靈此召公慮國逺謀既深求賢之意於言中亦寓奮武之意於言外心乎愛矣遐不謂矣召公之謂與
  人惟無思則好惡無所見其端既有思不入於正即入於邪邪則不能好善而惡惡不能好善而惡惡又何問其至不至乎若其無邪則正矣正則能好賢而惡惡矣顧其情不永其志或移則雖好猶不好雖惡猶不惡也是故厚於始者不能保其不薄於終勤於先者不能保其不怠於後緇衣之改為改造適館授餐其始終先後無間也故曰此好賢之至也不敬而聴之則萋斐未必不為貝錦之文致哆侈未必不為南箕之羅織巷伯之投畀𧲣虎有北有昊而又戒以敬聴其疾讒痛惡亦始終先後無間也故曰此惡惡之至也
  隂陽相感而生萬物萬物由感而生其能不相應乎水流濕火就燥言其氣之相應也夫濕燥非水火也設濕即水而燥即火則其性所自具何必言流與就哉故流就以濕燥定濕燥以流就成相因而生相感而應固勢所必然然文言不繫水流火就之義於九二於九五言之者以見水流濕則濕之水非復水之水也火就燥則燥之火非復火之火也臣遇君則君之臣非復臣之臣也如是而後利見大人之義顯
  雷風天下之至變也然至變而有不變者存恒之名因是而立君子立不易方亦以易中有不易耳譬夫中天下而立自南見之謂之南自北見之謂之北此不易之至必存乎易之中也故雷風之恒非恒也君子之不易方非不易也其必有易之不易不恒之恒眀矣
  聖人之覺世牖民也惟蘄敷天之下聲教四訖合於大同然其布政施猷亦惟是蕩蕩平平使民遵循而弗知盖其心忠故不忍不以民之所不能者引為已任而其心恕故又不忍以己之所獨能者强以相繩夫羿之教射必至於彀不能强其必羿也大匠教人必以規矩不能强其必大匠也聖人教人多方誘掖為之禮以節之信以結之以至容貌衣服燕㳺食息之間凡所以教之之術無所不用其極然不能强其必聖人也夫不强其必為聖人是以人人可以自勉上之至於賢聖而無難下之亦不失為寡過是則聖人不得已之心也
  子路治蒲孔子過之稱其三善曰恭敬以信忠信而寛眀察以斷夫孔子未甞見由之政也然而其境治知民盡力其邑完知民不偷其庭閒知政不擾凡此者由未必蘄人之知而衆人亦未必知且非特衆人不知即蒲之民亦相安於無事而不自知惟聖人諦觀而審察之則由治績之善於其境其邑其庭可考也此所謂有實心者必有實政不求人知而人自無不知之者也六月之詩羙周宣王北伐先陳王用文武之吉甫以靖外而終之以錫宴則孝友之張仲在焉若曰吉甫靖外之功皆張仲之左右王室相資以成云耳夫自古忠臣義士効命疆場之間而功績不能上聞措置不由已出甚至功垂成而中輟志未伸而亂随大都受制中朝動輙掣肘國事以去身命徒傾此英賢所以負㦸而長歎者也且此居中掣肘者豈必皆仇讐哉直妬其功成則已将不利甚有受敵賄賂戕害忠良而不惜如秦檜之於岳飛皆自私之心勝故置國事於不問也夫張仲未嘗自言其居中運籌之功詩所謂孝友其實亦未可考苐以吉甫之成功若是其速且易則與王共處乎内必無一忌刻吉甫者相與公忠輔國以期其有成也詩曰有馮有翼有孝有徳如張仲者非其人哉
  周禮遂人治野以下劑致甿盖甿或自六鄉徙而出或自侯國徙而来無田之可耕而輕去其鄉必皆逐利以居者也是必有以還定安集之使有恒産而後有恒心且六遂在鄉之外其去王都也逺其為土地也博故其致甿雖受田有上中下之殊而及其會之惟以下劑為率而可任也者家僅二人則所以優之者至厚此天下之民皆恱而願為之甿也然田有上中下之差而任之一凖以下劑人又孰肯受其田之下者是徒以利起民之争而政亦不平故其後又繼之以辨野之土田均百畮而萊則有五十畮百畮二百畮以上中下為差焉夫遂人安甿以田里擾甿以樂昏教甿以稼穡利甿以興鋤勸甿以時器任甿以疆予而終之以土均平政致之之後所以安定教導之者又如此其備於是無恒心之甿悉化而為有恒心之民也豈僅一招致之術哉仲尼以萬世為土立四府以約之易書詩春秋是也其運於世如天之四時未嘗一日而稍息故昊天之盡物不在四時而因四時以見聖人之盡民不在四經而因四經以顯
  鼔無資於五聲五聲不能外鼔以成九奏之諧水無資於五色五色不能離水以成山龍之繪其在於人内而五常外而五倫其相接而為内外之樞以備具乎一身者莫若五官五官不能自治其治之者曰學學之道柰何亦惟推五常之性以接乎五倫之交俾無不得其宜而已夫五官質也雜乎器質之縁則理欲半之盡其學之之道而恭從眀聡睿之徳雖聖賢不是過否則外物之交已私之錮有不可勝言者非如五聲無鼔五色無水徒紊其聲敗其色而已也則夫五官之於學豈不較聲之於鼔色之於水而更重哉
  淮南子曰以禮義為衣盖以人不可無衣無衣則寒國不可無禮義無禮義則亂身寒一人事可國亂其害可勝言歟君人者受天下國家於宗廟父母延子孫之裔為萬民之歸茍不知禮義之防則已知禮義之防而自壊之是何異於裂冠毁冕若伯子之欲同人道於牛馬也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盛徳大業均於此出何可言無然無極而太極太極本無極又何可言有乾至健而坤至順易知簡能之夲也陽主生而隂主成神伸鬼屈之理也是惟有一動則有一靜其動也不可謂之有其靜也不可謂之無但動之㡬必始於靜静之㡬必伏於動由靜而忽動者自無而之有也由動而復靜者自有而之無也夫有無者動靜之流也動静者有無之機也動静尚不可名象而欲以有無盡易之大是亦不自量也已然則易之道無有無乎謂易為有有無不可謂易為無有無不可苐不可以言有無盡易耳然則舍有無又何以言易傳曰易夲隠以之顯言夲天道而達於人事也其道盖不倚於有不冺於無則不言有無可也即言有言無亦無不可也
  君子觀謙象而知物之難稱也物之不齊有如地中之山髙者髙下者下而髙下又不可以數計惟地之載也無心故髙者髙平下者下平而無有不平其施君子裒多益寡豈曰損有餘補不足裒彼多以益此寡乎如是則被裒者常怨被益者常喜非平施之道也君子於民之多寡有如地於山之髙下多者多平寡者寡平而究無物之不平者以其無心耳
  君子之道本諸身徴諸庶民其身有令民可觀之徳猶思日孜孜不敢自是必於民心之向背風俗之淳漓以觀吾所行之臧否與所令之善惡王者舎民無以成我觀民即所以觀我也夫出治惟我所治惟民觀我觀民交相為治也而聖人必曰觀我生者盖君者頼民以生民治而後君為不虚生於民之上不然君若贅疣何用其生哉
  文周之繫易也有貞凶者矣未有中而凶者也有正而不中者矣而中則無不正也以此見正可力致中必晰理之精守道之篤然後可以言中而仍不失其正韓子曰易竒而法詩正而葩使易徒竒而不法與隂陽術數家言何以異使詩徒葩而不正與雕蟲小技壮夫不為者又何以殊哉故易之道大矣而云懼以終始其要旡咎詩之教廣矣而一言以蔽曰思無邪思無邪則正也懼以終始則法也史稱昌黎因文以見道又云有衛道之功觀此二語自非見道者何能言簡而義備若是哉
  天地運四時而不知四時之運聖人理萬幾而不知萬㡬之理文王大聖人豈端居守黙杜絶知識恐擾其靈臺者乎杜絶知識非不識不知文王之不識不知乃如是識如是知而不識不知此所以為順帝則也故孔子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推而至於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夫此無聲無臭豈離日月星辰之麗乎天百穀草木之麗乎土而别有上天之載乎眀乎此則文王之不識不知非無識無知也亦如舜之由仁義行而非行仁義云爾
  下學上達實惟聖人能之即此下學即此上達非日積月累以求遲之又乆而後達之謂譬夫積寸成尺寸自寸而尺自尺非寸成尺也上達不外於下學者又如寸尺雖殊不離於度所謂上達則知天也我知天天其不知我哉
  易以道隂陽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成之者性孟子道性善而不及隂陽性善之實際此理即隂陽也全易之理惟以隂陽消息顯性善之實際吉凶悔吝皆支流餘派也邵子曰孟子之言未嘗及易盖不如常人之日以吉凶悔吝捃摭其詞以言易也又曰孟子善用易所謂道性善其理實與易脗合不言易而實為善用易矣
  卷阿之詩曰豈弟君子四方為則豈弟者教養之本也人君以一身教養萬民力有所不逮而勢有所難周故先之曰有馮有翼有孝有徳得此人以為引翼則豈弟之君子四方以為則矣既勸之以教養萬民又教之以求賢自輔人君為政之要孰有大於此者乎
  小行人之職命之以五物廵行諸國而辨異之以反命於王俾周知天下之故至五物之終有曰以康樂和親安平為一書非誇政治之羙而張大其辭也盖以民莫不欲康樂其室家和親其宗族安平其鄉里而好為背理棄義以干犯法紀者凶荒之苦政治之乖有以驅之而遂以法繩之此小民無知而干憲典者所當哀矜而拯救之也周公以為利害之興除已當政教之養恬靡遺人事無悖逆之失天道無凶荒之厲然後可收康樂和親安平之效而大同之風以成其尚有未周則必精察其故或競絿張弛之有悖以致天譴而釀民患兢兢靡寜乾乾惕若俯仰跼蹐而不敢少康盖導王敬天勤民之本均在於此矣
  周禮籥章氏凡國祈年於田祖則龡豳雅擊土鼔以樂田畯按豳雅之什曰誕后稷之穡有相之道所謂輔相天地之宜也茀厥豐草種之黄茂即其事也必人事盡於下然後有以輔成帝命率育之心而黍稷實穎實栗故能為酒醴以祭先祖而洽百禮其詩曰夀考維祺以介景福樂嘉報之無已也而籥章氏龡此以樂田畯即所以樂田祖也田畯者古之勞農勸相司嗇教稼嘗有功於農事為田祖所佑者也祈年於田祖而龡豳雅擊土鼔以樂田畯盖云田畯是享庶乎有以佐神農氏之治而興我稼穡云耳且龡豳以祭舉國之民皆與焉於是乎得聞先王服念勤民康功田功之事先民勤勞稼穡以祇率懿訓之休而東作西成競相勸勉惟土物愛罔敢怠弛盡人事之勤獲天時之報此又周公制禮之夲意所以為萬世勸農之法也歟
  周之王業雖造於太王王季文武而開皇靈承天眷綿寳祚撫萬邦實由后稷教民稼穡肇祀上帝始之故惟后稷之祀易富亦惟后稷之祀難則也難則維何有后稷之徳與誠則眀水之薦可告馨香無后稷之徳與誠則雖燦陳乎蒼璧黄琮備列乎鏞鐘賁鼔吾知神之不享矣古聖人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未有民不和而神降以福者后稷之詳穡事以供粢盛成民者至即所以事神者誠豈猶有致憾於未備哉迨其後周公作禮樂漸至文盛而太羮不和犧尊䟽布羃樿杓猶祖述先人之意即以后稷所以事天者事后稷記稱武周為達孝盖武周之孝自后稷之祀有以啓之矣
  人主之祥莫大乎集福而得福之由必在得賢以自輔卷阿之頌成王也既期之以彌性純嘏於是又告之以馮翼孝徳之助興其梧桐鳳凰之思以歆動之猶既醉之什言介爾景福而必曰朋友攸攝假樂之篇言干禄百福而必曰百辟卿士之媚云耳
  周禮禁原蠶論者謂蠶馬同以天駟房星為祖物莫能兩大再蠶則蠶盛而馬耗禁之所以蕃馬也蠶既與馬同氣恐蠶盛傷馬獨不恐馬盛傷蠶乎意者校人祭天駟而馬質掌馬政使並掌蠶禁所以禁原蠶者恐其氣竭則来年之蠶不能蕃滋所以節盈虚消長以為阜物育材之本耳究而言之蠶之為用在民而上供絲枲則仍入乎官馬之為用在官而成羣阡陌則仍利乎民聖人之政亦惟斟酌損益與時偕行期於政修物阜而已又何容心於蠶馬之分哉
  周禮夏官司勲掌有功者於其生也銘書於王之太常君牙所謂厥有成績紀于太常是也於其沒也祭于大烝盤庚所謂兹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是也然考司勲之職國功民功皆在所等而官獨列於司馬者尤見先王敬軍事慎戰功之意易師之上六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師之終賞之慎也以為非是不足以為勸也
  周禮小司馬軍司馬輿司馬行司馬之官其所職掌不具載此如冬官之文缺耳或以為運籌帷幄决勝千里是在臨時應變非可勒為成書依而行之者故秘而不宣非也周官所載政事之顯然者耳臨陣之㡬非書所能載亦非體所宜載雖諸職具存亦不宜有此也若有此則宜見於主軍之大司馬不宜散列羣職以是知其為缺也聖人之政豈有隠哉
  魯衛中興之際文公紀騋牝之三千僖公稱駉駉之牡馬其事略同顧衛自渡河以來流離遷徙至文公而始安集遺民僅有寜宇僖公世保龜䝉考諸閟宫泮水所詠矞矞皇皇較之定中播遷者迥異焉即其駉牡之盛焉知王政之不由是而興乎然所以致其盛者亦惟僖公之思有以致之可其曰思無疆以言其有廣大之量也思無期以言其不茍於近利也思無斁以言其持之能乆也思無邪以言其志之必以正也是其出乎心者有本取於民者有制而無邪一語尤足以見其淵黙靜深之中有易直子諒之徳以是推之雖使周道復興其亦可矣區區之馬云乎哉然魯至文宣漸以不振而僖公亦未聞垂裕久逺為卓然首出之君者由其立心究未造於無邪之至耳夫慎獨謹㣲之功至則念慮之間渾然天理而有以得夫性情之正天徳王道一以貫之思無邪一言聖人取以蔽三百篇之㫖若僖公者又安能與於此哉
  周禮膳夫酒正王及后世子不會之文後世有必不可行之勢而行之且必有害者盖太宰以九式佐王均節財用四曰羞服之式所以量入為出定為法式使無竒服異味酣飲之失則不㑹而猶㑹也苐不令膳夫酒正以羣有司而凖法以沮王及后世子耳唐太宗興國之君過信經義詔令太子用庫物有司勿為限制馴致承乾驕奢過度不終其徳後雖悔之不可及也是猶公羊復讐之說誤用於漢武之世而征伐之禍興王安石據國服取於民之說神宗信之而青苖之弊劇皆不善法古之前鑒也
  頤之彖曰飬正則吉盖義理之養與飲食之養不可偏廢故觀其飬人之能以正者必教飬兼行君師並任之大君也觀其自養之能以正者必寡欲以養心秉禮以養身之君子也所養自養就其尤重者言之則寧失飬身不可不養心此孔子所謂不得已而去食者也資烹餁者莫如水利煅冶者莫如火善從革者莫如金成什器者莫如木宜稼穡者莫如土粒萬民者莫如穀此六府者聖王知其為生民需也是以修之猶恐民飽煖而無教或農末之相病而凶荒之無備也故正徳以興民行而民罔有悖倫者矣利用以便民事而民罔有乏資者矣厚生以阜民財而民㒺有飢寒者矣此三事之和聖王所以汲汲於六府之後而併力以圗之也修六府和三事而民之相生相成於其中者不見創作之勞咸順大化之内此無他聖王以利民為心而治之復得其道可得其道柰何濬哲文眀温恭允塞此建中之夲也闢四門眀四目達四聰此為政之基也惇徳允元則元愷並升難壬人則四凶胥斥此用人之要也後世豈無欲治之主而施之不得其宜或清靜而廢事或更張而變法故必曰以聖人之心行聖人之政而後可周公之告成王曰君子所其無逸言以無逸為所也召公之告成王曰王敬作所言以敬為所也夫無逸必本於敬而敬則自然無逸敬作所即所謂所無逸也二公誠懇之心同而告王之言亦無不同如此詩之羙成王曰成王不敢康不敢康即所謂敬作所也所無逸也盖有得於二公之教云
  見善則遷有過則改為益之道然必樂取於人日見其益而後能與時偕行日進无疆天保之詩曰俾爾多益以莫不庶盖人臣寓規於頌欲其君受善無違而進善者衆也夫福之多由於益之多益之多由於虚心以受善曾見予智自滿者之能受福乎後之解者多曰無事而不受福則得之也極多不知所謂多益者正謂多受益也俾爾單厚何福不除言厚之能受福也故三章又申之曰如山如阜如岡如陵言單厚之受福也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増言多益之受益也此可以見君臣交勉之意矣
  易䝉之象曰君子以果行育徳果行育徳非童蒙之事也而大人之欲開童䝉者則在先開一己之䝉果行育徳其方也周子云山下出泉靜而清也則仍以育徳為果行之本
  涓涓之水終成江河水之出於山下也沙石以壅之藻荇以牽之惟其源深而流逺一達其機沛然縱之已耳走沙石浮藻荇豈更為其所壅滯哉人之於性也亦然其始見乎情而發於事也私欲以紛之利害以擾之惟其育徳而果行誠壹不貳推而放之已耳絶私欲屏利害豈更為其所紛擾哉故果其行如水之必行育其徳如水之有本以之進徳以之修業入聖階梯豈外是哉然亦何以育之果之乎克己以去其私主一以立其本涵養以裕其中篤實以充其量則内育而外果矣内育而外果則有靜正剛中之羙推而達之天下斯可矣廓然而大公者聖人之存心也物来而順應者聖人之應物也徳量之宏於斯見焉茍非私欲全消渾然天理以萬物為一體者其孰能哉易泰之九二曰包荒解之者曰聖賢之心無棄物堯舜之道欲並生非包荒則不足以體天地之心而盡君師之道此徳量之宏也太上立徳其次立功又其次立言立言固不朽中之又次者也然必其徳與功不見施於時因而為扶樹道教之言以立人極然後可與聖賢之書相表裏六經語孟聖賢之書也至於子史百家不過文人學士攄其胸臆寫其牢愁事或過而匪當文或深而礙理沉溺乎此而六經語孟反不致力所謂讀書以眀理者果安在歟然則子史不可觀乎曰何為不可折衷於六經語孟而已矣夫肉雖多不使勝食氣不謂恐勝食氣而不食肉也讀六經語孟者資之子以益其識之宏博資之史以觀乎時之盛衰反而察焉其理合乎六經語孟否乎其事合乎六經語孟否乎其合者必其正也其否者必其邪也正者施則順而措則宜也邪者生於其心發於其言害於其政與事也凝神靜氣體騐察識而得其精焉夜以繼日不自畫焉則内有以治其心外有以應乎事因子史而益精六經語孟之㫖則讀子史之功又奚可冺哉
  漢宣帝甘露四年詔諸儒講五經同異於石渠閣其時施讐論易周堪孔霸論書薛廣徳論詩戴聖論禮嚴彭祖論公羊尹更始論穀梁而太子太傅蕭望之等實平議以聞帝為之稱制臨决且置梁邱易夏侯尚書穀梁春秋博士一時𫝊為盛事然予竊有疑焉盖經學之不眀於天下久矣漢承秦火之餘諸儒補綴收拾非盡師授能得其精意其危若繫千鈞於一髮㡬何其不斷以絶也考之史𫝊所載田何之易為㝡古盖商瞿受之孔子六𫝊而至何者也焦贑之易苐載隂陽䜟緯之言則京房所習者是也費直之易則以彖象文言分入諸卦得鄭康成王弼為之註其學遂獨行而帝之置梁邱易博士則以梁邱賀盖習京氏之易者也不遵古而䜟緯是究非矣書有古今文之異今文先出而古文後出夏侯氏之書𫝊自張生而張生則受之伏生帝立夏侯之學豈周堪孔覇亦治夏侯者歟春秋當漢初有四家公羊穀梁鄒氏夾氏也鄒氏夾氏至王莾時始失𫝊當是時帝獨置榖梁博士則有取於尹更始也禮始於河間獻王二戴刪定之以無専家不置博士是矣而左氏春秋因晩出是時不及置博士不深可惜哉大抵宣帝居民間雖曾學習經書而年十八即為天子師授者亦未純當其稱制臨决又未嘗不斷以己意是以不能成大同之盛
  君子之守正非惟一時之去就固應如是即揆之榮辱得失之間君子之見逺而慮大與小人之計小而謀促者亦不可同日語矣
  表記曰君子淡以成夫有人已内外之見者不能淡者也君子内不見我外不見人與物無親而無物不親譬之於水無不淡也則無不以淡成也大而江河細而溝澮非水分也人自分也有分則人我立而水之淡終始無分也故曰君子如水水惟無己故以水為水可以水為醴亦可醴水之所成也小人者君子之所曲成也神眀而陽乾之屬也鬼暗而隂坤之屬也純坤至十月纔見而一陽来復子月天開先王於是乎行郊祀之禮以迓㣲陽記云禮行於郊而百神受職盖陽氣方倡而生物伊始也然禮夲於天而成於地乾徳統天并坤而有之使其稍有不協則於陽氣或悖而不足以發生物之機是故先王欽若昊天對越上帝則風雨節而寒暑時地且受職况百神哉
  吕刑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徳盖刑獄之事民命攸闗已死不可復生已斷不可復續聴訟者稍有不敬則心不能虚不虚則不眀而欲判曲直於俄頃之間難矣夫敬者誠之見乎事者也慎者又敬之及乎㣲者也舜之告臯陶曰惟眀克允所謂誠也周公舉蘇公折獄以示法則曰兹式有慎盖亦視人之器量有廣狭䂓模有大小而所告有殊然曰誠曰敬曰慎其致一而已矣故程子曰敬之一字徹上徹下豈惟典獄者宜然雖修齊治平一以貫之矣
  乾為至健之卦故其徳曰元亨利貞乾元統天坤之徳亦具此矣至坤索乾而得其初爻則為震其序為長子其徳為動其象為雷其位為東方皆得天㝡初乾之用悉著於此故天下雷行為无妄之卦而亦有乾之四徳也夫天下雷行震動發生似但有元亨而無利貞也然萬物得此而各正性命非利貞而何哉
  詩曰豈弟君子求福不回福非小人之所能求也其未得也邪謟以干之其既得也又驕泰以失之故必君子然後能自求多福而求而必得得而能守其諸異乎小人之為與夫君子小人之分理與欲而已君子以順理為福小人以從欲為福順理則裕從欲則危日處乎危而以為求福吾恐福不可得而禍且随之君子之自求多福亦惟正其心修其身順適乎天理而終始之不渝則此心常㤗而動罔不臧何福如之易所謂積善有慶書所謂作善降祥固有不期至而自至者然君子方以邀天之福而愈惕然於内省之修其始也既未嘗有求福之心其繼也又何嘗以得福為樂哉夫順者逆之反福者禍之基不順乎理必速之殃庸可常保其福乎君子之乾乾惕若不遑寧處者正以蘄順乎理而永綿苐禄也故曰百順之謂福
  君子進徳修業敬義夾持而後油然豈弟有子曰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謂和樂須節之以禮也程子曰敬則自然和樂謂節之以禮然後能和樂也由是言之禮其樂之夲與
  洪範曰既富方榖非使其臣廪禄有繼衣食有給以單厥心阜成兆民哉盖君之所任者臣也臣之所理者民也民之所頼者治也君賜禄以富厥臣則臣榖其身以理民臣榖而民治熙皥之風可㡬也小人貪得無厭廪禄之外多方以求之賄賂公行而暴歛苛索常若不給未甞不富也而榖於何有故繼之曰于其無好徳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以是知人君操馭富之權得一正人而用之則當富之而致其用此福之有頼於錫而錫之必揆其當者然也至人君之所以榖一身而榖萬民者尤不可不慎天之愛人甚矣豈其使一人肆於民上而能永保天禄乎若夫百姓之家雖無位以施其善然睦宗族和鄰里給貧乏恤鰥寡亦可以為榖之道盖貨水也壅之則溺宣之則通溺之者亡通之者昌自天子以至於庶人知平天地生成之憾惟在不自私其富則建極保極之理有實而可循者矣
  禮者敬而已矣君子敬以直内如松栢之有心禮之用和為貴君子和以應外如竹箭之有筠以竹箭之筠較松栢之心似心内而筠外心為質而筠為文要之外根於内君子之居心即所以應物也誠敬之至通於神人事天饗帝皆本於此彼徒以威儀玉帛飾諸外者無其心矣遑問筠哉
  記曰人情者聖王之田盖生民有欲無主乃亂上天眷命作之君師君師者所以裁成輔相而治其情者也得其道而理之則其情協拂其道而驅之則其情亂協則天下歸心亂則兆民背叛其機甚㣲而宗社之安危係焉故聖王之治人情猶農夫之治田聖王小心畏慎日昃不遑所以事上帝而畏民碞者凡以治人情而無鹵莾滅裂之患故大順大化淪肌浹髓萬世之業本於此焉夫惟施之也有次第是以其成功大而逺彼不以治理為心而耽晏安者是猶棄田而弗治而霸者之假仁仗義以蘄速成者亦猶揠苖助長均為惑之甚矣君子求為己則不蘄人之譽求實得則不因有虚名而自止記曰貴玉而賤䃉此物此志也小人之異於君子者有二庸儒無成者猶瓦缶之自棄假名要譽者猶以䃉而亂玉君子依乎中庸温其如玉人不知而不慍遯世而無悶亦如良玉之在璞已耳孔子欲待價而沽盖求而不能待則玉已自失其羙矣可不慎乎
  黄叔度淳行可風可謂有踐履矣而無所發眀後儒疑之以為其行不可見也韓昌黎原道原性諸篇精於發眀者也踐履容有未純不失為通儒故有發眀而無踐履不可有踐履而無發眀亦不可然必由踐履而有發眀則所發眀者皆自道其所有始為親切可貴也東萊所謂踐履多於發眀者誠得聖門先行後文之㫖歟春秋責備賢者為賢者諱聖人之心天地父母之心也天地栽培傾覆作善降祥父母之於肖子有無己之心焉賢者亦聖人之肖子也其是耶聖人固從而是之其非耶聖人固從而非之至於是之中有非非之中有是亦酌其是非之大小始終而責之備焉為之諱焉其諱之也非有私於賢者其責之也非有刻於賢者凡以大公至正之心為彰善癉惡之道耳是故責之之心至嚴而諱之之心至恕賢者之有失常人或不及見而聖人必為責之其待賢也何其嚴賢者之偶失常人必不能容而聖人必為寛之其待賢也何其恕嚴恕並行仁義兼盡善者知所勸不肖者知所懼後之處己待人者舎是其安所凖哉
  君子之與君子處也固有以敬業樂羣輔仁勸善然無所用其惕厲戒懼也夫惟惕厲戒懼然後動心忍性思患預防其於義理也察之益精於道徳也守之益固故君子與小人處當横逆交加而怡然受之曽無怨懟之意者非惟樂天知命亦其自治然也詩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亶其然乎
  大禮與天地同節大樂與天地同和禮樂相資而成至道内以淑其身外以化其民皆猶二氣之保合獨隂不生獨陽不成也知此則知禮樂不可斯須離矣
  咸之象曰君子以虚受人惟虚故中無所窒而無所不受也盖虚者中無一物而無物不備之謂懐私狥欲以堙衆善之源者無論矣即所主者善而先立意見於胷中亦不足以盡在物之理而有所不能受舜之聞善若决江河由其心之本無一物耳
  易曰天下之動貞夫一理固然也而能盡此者惟聖人盖心與理本一感物而動而紛然者不能一矣故有謂動為妄者是不知動乃心之生於靜者也有謂一可執者是不知一乃理之散於萬者也聖人貞夫一則一貫於萬而動亦靜矣其動也若行雲之無心其一也若谷神之獨守
  上之獲不獲友之信不信有命而誠不誠在我上與友皆外来之遇獲上信友不可不以誠而極其誠未必盡信友獲上君子亦盡其在我反身而誠焉斯可矣天徳王道其本一也一者何曰心而已聖人言王道必本諸一心然心不可以名象形不可以言語飾不可以事功論不可以鬼神惕盖敬鬼神而逺之鬼神亦吾心中之一物可以事功論則唐太宗致治之盛㡬於成康而於古聖王天徳王道一以貫之者則概乎其未有聞也至於言語名象更為枝蔓其不可以徴心眀矣故記言王道亦曰心無為也以守至正















  日知薈說卷三
<子部,儒家類,御製日知薈說>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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