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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言行録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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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言行録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史部七
  明儒言行録     傳記𩔖三總録之屬提要
  等謹案明儒言行録十卷續録二卷
  國朝沈佳撰佳字昭嗣號復齋仁和人康熙戊辰進士官安化縣知縣是編仿朱子五朝名臣言行録之例編次有明一代儒者各徵引諸書述其行事亦間摘其語録附之所列始于葉儀迄于金鉉凡七十五人附見者七十四人續録所列始于宋濂迄于黄淳耀凡五十九人附見者九人佳之學出于湯斌然斌參酌于朱陸之間佳則一宗朱子故是編大㫖以薛瑄為明儒之宗於陳獻章則頗致不滿雖収王守仁于正集而守仁弟子則删汰甚多王畿王艮咸不預焉其持論頗為謹嚴初黄宗羲作明儒學案採摭最詳顧其學出于姚江雖于河津一派不敢昌言排撃而于王門末流諸人流于猖狂恣肆者亦頗為回䕶門户之見未免尚存佳撰此録葢隂以補救其偏鄞縣萬斯大宗羲之弟子也平生篤信師説而為佳作是録序亦但微以過嚴為説而不能攻擊其失葢亦心許之也學者以兩家之書互相參證庶乎有明一代之學派可以得其平允矣正不必論甘而忌辛是丹而非素也乾隆四十五年五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眀儒言行録原序
  暇時嘗與開先赤師昭嗣燕集偶論史事見開先言諸史甚𢘤余言向有十七史今又増五史矣設復如宋人制科出題兼十七史不亦難乎記誦繁多足為心累亦目力鮮及吾人史學大抵通鑑綱目與文獻通考兩書足矣既又念古人嘉言懿行在于諸史者甚富不可不知唯宋朱子有名臣言行録一代偉人載之為詳若得友人有心者取歴代言行各編成書則其餘逆亂之紀諧笑之資皆可廢矣是時諸友頗以為然余歸家思言行一録在漢為易在眀為難明時雖有為之者其去取登削無甚發明又向無全史諸書難備余家寡書為之少力唯漢人言行𢘤在班馬范陳四史就而輯之為功差易余為之糠粃庶有是其説者從而繼之乎因是輯之歴年苦于繕寫竟未迄有成一日見昭嗣袖中出書則明儒言行録也余不勝驚喜以為余雖言之而行之未力昭嗣黙然不言而書已告成凡事𩔖如此及觀其書有正集有續集去取之間至慎也大約以敬軒為宗而諸儒繼之有所不足仍載先儒之言以為斷甚不得已始出已説以微示其㫖至陽眀之學則行之已久其中從是興起力行可畏者不乏其人仍兩為存之録緒山念菴而不録龍溪心齋皆有深意可謂簡嚴矣然余猶懼其少以為不若稍増載之使後無可加則尤為備矣昭嗣以為然更博採諸書以𢘤論之嗚呼此書既成而復有經濟節烈名臣繼之則一代之言行豈有遺憾乎抑昭嗣之為此書非徒如余意存史而已殆如伊洛淵源盖以為力行理學之先劵也余于此又有感焉有明承宋理學既明之後一代能文之士不少如王唐瞿薛理學非不善言也而是録之所載曽不之登則儒者之所貴不亦大可見乎昭嗣之發余多矣應撝謙序



  盖聞通天地人之謂儒則儒也者雖為學者之通稱而實聖賢之極則苐以學者之所學在是故凡為學者亦得以儒命之余嘗上下古今而嘆儒者之於世盖因時而為救者也堯舜禹湯文武儒而君者也皋䕫稷契伊傅周召儒而相者也其時道統尊於上徳化翔洽民風汤穆害道者無或一出其間故虞夏商周之書所記者皆其政治而歴聖之道法以存不必多為之説也世降而衰以至春秋王迹熄覇術興功利中乎人心道統之𫝊不在君相而在學士學士遂専以儒稱而其時之儒亦遂有君子小人之别孔子聖人不得位為師以授及門恐弟子之或入於小人也故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又若逆知後世有邪説者出以亂吾儒也故為之戒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盖欲嚴其訓而立其防以維斯道於不墜故論語一書較諸書而已詳然猶未深為之辯也以至戰國百家横流楊墨滋甚孟子生其間獨學孔子辭而闢之堯以来相𫝊之道由是大著故孟子七篇較論語而加辯嗚呼詳與辯聖賢因時為救之心聖賢之不得已也後之儒者有心斯世其立言也能如聖賢之不得已焉則詳可也辯亦可也漢氏以来佛老熾興歴魏晉五代學士大夫迷惑溺没莫知底止唐之時韓子辯之下及扵宋其始也周程張諸子辯之其繼也朱陸二子辯之凡皆發明聖道排黜佛老庶㡬聖賢不得已之心自是而后朱陸分門互争同異黨死䕶朽相為詆訾鄉者辯佛老兹且辯朱陸夫朱陸之末流固不當無辯要必平心觀理勿執偏私深得乎吾之所以是精晰乎彼之所以非後以吾說衷之則詞不繁而理自勝不然而徒勦口耳嘵嘵然負氣争勝辯說雖紛究於聖道何補朱陸復生将咎其言之已甚矣嗚呼若是其辯也不如其無辯也有明一代儒者後先踵起或尚躬行或崇解悟皆因時為救故其發眀聖道排黜佛老其功直與宋儒等然以所見異同其末流之相譏如朱陸之紛紛者迄今而益甚嗚呼羣言淆亂折衷諸聖惟善學者精思慎擇使先儒不得已之苦心得之萬死一生之餘者昭然于載籍之間天下有志之士得就其質之所近從其所可從學其所當學一軌於正而勿納於邪亦庶㡬發眀聖道排黜佛老之一助也吾友沈昭嗣素志理學飭躬修行於宋儒業窺其奥慮眀儒之說紛莫可紀乃彚群書纂為眀儒言行録有正有續出入謹嚴採擇詳慎今年過從之暇出以相示且命序之因念我髙王父鹿園公宗陽眀之學録中若東郭南埜緒山念菴諸子皆先生友也先考履安公與吾師黄太冲先生皆及蕺山子之門余不幸背棄先訓方從黄先生讀蕺山遺書以上溯先儒而頺惰自安未有以窺其萬一荘誦斯編既深嚮慕須切愧悚不揣固陋為述從来儒者因時為救之説以復於昭嗣其尚有以教我乎昭嗣名佳仁和人萬斯大序


  明儒言行録予弟進士昭嗣之所輯也肇自洪武迄於崇禎釐為十卷又續編二卷登是編者一百七十餘家諸家先紀號謚爵里以著其世而裒撮言行之要者以明其學自遺文羣籍以至史録誌乗各編罔勿搜攷其去取必慎至異同得失之介每出已意論定之罔勿折𠂻嚴正指歸畫然海内學者先後纂輯不一要無及此書者以屬予序之予乃喟然太息以起也叙曰儒者之道未有盛於有眀者也亦自古未有艱且惕於有明者也魯鄒肇統當道崩墜百家争凌厥統不尊不専沿及漢唐誦法者猶號曰孔墨曰孟荀儒林之𫝊即經眀行修未識原本下逮有宋厥統始尊始専時宋興已百年方師弟源流相承未㡬而𢦤者蝟起汴祚移而中原文獻僅一綫嗣江左然且獝狂競吠至曰狂怪曰浮誕禁網與偏安相終始尋魏國臨川稍延舊物扵存亡間由是觀之儒之于曩載其植之也短其撥之也長獨有明三百年間自始迄終儒之統煌煌緜緜未有晦而息之之日也故曰未有盛於有眀者也然往代蠧蝕之興廟堂猶知别白即若編管奉祠踈斥之斯替矣猶不至辱也明則洪建而下刀鋸三木禍偏中於儒賢其極也見僇滅於璫嬖而宫庭不知當此而言不辱得乎然而承之愈危砥之愈堅故曰未有艱且惕於有明者也惟其獨盛於前也譬諸繁星麗天其大者如五緯之耀芒而餘若嘒然以眀者勿敢後也惟其艱且惕于前也譬諸危峰障瀾其峻者如三門之砥柱而餘若岌岌以當其衝者勿敢避也夫其勿敢後與勿敢避儒者任道之心則然乃其卓卓樹立於天下所以邁流俗救俗學天下共尊信之安在哉曰言行二者而已顯則言敷于朝行孚於國晦則以言淑諸其徒以行善諸其身是豈有毫髪之可偽而飾者哉雖然言行之辯盖綦嚴矣明初百年之間天下所尊信為儒者之言未有二於宋五先生者也自白沙出而其言一變當其時而不變者胡敬齋章楓山羅一峯也姚江増城出而其言再變當其時而不變者羅整菴吕涇野蔡虚齋也萬厯中鄧定宇李見羅鄒南皋主乎調停學脈而其言又若一變繼之以涇陽少墟儕鶴景逸主乎澄清世道而其言又若再變有變而異者有變而離異為同者夫言之異則可憂也為夫一二言之異而足以亂吾儒也而考其行之大端則未始不同是故一代諸儒或為中行或為狂狷而必無鄉愿之賊如禹光之經行楊子之明哲得以隂竄其中或以異而疑同或以同而救異而未有同室之戈如伊洛之孽在門墻紫陽之孽在講習起而陽叛其下嗚呼此明儒之所為懔懍焉守之艱以惕而其道之長獨盛于前古有以也豈偶然哉雖然學者考論前儒言行非以侈見聞資口耳盖将式型先覺使言無口過行無怨惡樹坊表於世斯善耳昭嗣天資和粹早嵗勤學好道於儒者之傳辨之明守之正力行孝友與人應事必恭必誠鄉邦莫不敬愛之第進士歸閉門授徒足不及官府於先儒言行奚愧乎行出筮仕将以致君澤民表見風采為當世所依賴吾道所光大其楷模效法此一編足以盡之更何他求乎予也夙志於學倀倀寡所得今老且衰即不敢頃刻忘學問顧省身克已言行滋疚多矣對先儒遺範不覺愧汗時流離而下敢為昭嗣朂諸沈珩序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言行録卷一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葉儀
  字景翰浙江金華人洪武初辟召
  元末受學於白雲許謙語以學者必以五性人倫為本以開明心術變化氣質為先遂朝夕惕厲研究奥㫖已而授徒講學士争趨焉
  其語學者曰聖賢言行盡於六經四書其微詞奥義則近世先儒之說備矣由其言以求其心涵泳從容久自得之不可先立已見而妄有是非也
  太祖下金華召儀為五經師以老疾辭𨼆居養親所著書曰南陽襍藁等集吳沈稱其理明識精一介不茍安貧樂道死而不變兩浙理學名賢録
  范祖幹純孝先生
  字景先浙江金華人洪武初辟召
  受業許白雲之門久之遂悉得其旨趣其學以誠意為主而嚴之以慎獨持守之功引誘學者惓惓真切惟恐其不入於善甞曰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見乎四方士夫甞問安否為斯文重輕太祖下婺與葉儀以大學進尋辟為諮議以親老辭名賢録
  公初見太祖持大學以進曰帝王之道自修身齊家以至於治國平天下必上下四旁均齊方正使萬物各得其所而後可以言治太祖曰聖人之道所以為世法吾自起兵以来號令賞罰一有不平何以服衆武定禍亂文致太平悉此道也典故紀聞
  李文忠時守嚴郡特加敬禮恒稱師而不字
  性孝至篤郡守王宗顯立純孝坊以表之學者稱為純孝先生所著有群經指要讀詩記大學中庸發㣲栢軒集若干卷藏於家史槩
  按考亭之學傳之勉齋再傳而得北山何氏葢正學獨盛於婺云魯齋仁山白雲數子纉述脩明之功懋焉葉范二先生皆出白雲之門傳經守道卓然為一代醇儒淵源有自来矣
  趙汸東山先生
  字子常南直休寧人洪武初徴士
  始就外傅受四書即多疑問師答以初學毋過求意殊不釋夜歸别室取朱子大全集語𩔖等書讀之如是者數年覺所疑漸觧慨然有負笈四方之意乃往九江見黄楚望先生澤禀學焉盡得其所舉六經疑義千餘條以歸所輯春秋師說葢始於此初澤以六經復古之說設教九江嘗謂近代大儒繼出而後朱子四書之教大行然周易春秋二經實夫子手筆聖人精神心術所存必盡得其不傳之旨然後孔門之教乃備毎患二經學者各以才識所及求之茍非其人雖問勿答其所告語亦皆引不發姑使自思是以及門之士鮮能信從領會者惟先生為髙弟得其春秋之學為多黄楚望傳
  先生始拜澤於其門請問治經之要澤告之曰在致思而已然不盡悟傳註之說則亦不知所以為思也請問致思之道澤曰當以一事為例禮女有五不娶其一為喪父長子註曰無所受命近代說者曰葢喪父而無兄者也女之喪父無兄者多何罪而見絶於人如此其非先王之意明矣姑以此思之或二三年或七八年儻得其説則知先儒説經其已通者未必皆當其未通者未嘗不可致思也先生退而思之女之喪父無兄者誠不當與逆亂刑SKchar之子同棄於世久之乃得其説曰此葢宋桓夫人許穆夫人之𩔖爾故曰無所受命註猶未失也若喪父而無兄則期功之親皆得為之主矣嘗以質於澤澤曰子能如是求之甚善然六經疑義若此者衆矣當務完養而慎思之毋輕發也遂授以求春秋之要曰楚殺其大夫得臣此書法也當求之於二百四十二年之内夫人姜氏如齊師此書法也當求之於二百四十二年之外先生思之經嵗不得其説澤為易置其語曰夫人姜氏如齊師此書法也當求之於二百四十二年之内楚殺其大夫得臣此書法也當求之於二百四十二年之外先生葢自是始逹春秋筆削之權
  嘗往淳安質諸教授夏某夏殊不謂然乃為言其先人安正先生為學本末甚悉久之先生復念澤髙年平生精力所到一旦不傳可惜也復如九江澤乃授以學春秋之要居二嵗請受易得口授六十四卦卦辭大義後夏某教授洪都先生𠕂往見焉夏問易象春秋書法如何先生以所聞對夏猶以枉用心力為戒特出其夏氏先天易書曰此羲易一大象也又曰吾先人遺書當悉付子矣先生敬起謝之然於二經舊説訪求考索未嘗少後也遂如臨川見學士虞集集與黄澤有世契一見遂問澤起居先生間日為言澤著書大意與夏某所以不然者時江西憲私試請題虞即擬䇿問江右先賢名節文章經學及朱陸二氏立教所以異同先生識其意即具對卒言劉侍讀有功聖經及舉朱子去短集長之說虞大善之授館於家以所藏書資其玩索
  袁誠夫呉文正公髙第弟子也集其師説為四書日録義多與朱子異求先生校正其書先生悉摘其新意極論得失所在時袁公多所更定至論春秋則確守師說不變先生亦以所得較完非口舌可辦自是絶不與人談嘗以為春秋名家數十求其論筆削有據依無出陳氏右者遂合杜氏考之悉悟傳註得失之由而後筆削義例觸𩔖貫通縱横錯綜各有條理此左氏傳補註所由作也唐荆川左編
  既歸故山始集諸家說有合於經者為春秋傳又恐學者梏於舊聞因陋就簡於交互之義未能遽悉乃離經析義分為八𩔖辨而釋之名曰春秋屬辭葢集傳以明聖人經世之旨屬辭乃詳著筆削之權二書相為表裏而春秋本旨煥然復明然後知六經失傳之旨未嘗不可更通澤有志而未就者庶可以無憾書成而澤亡矣先生避地古朗山山在星溪上㳺髙寒深阻人跡幾絶故雖疾病隠約而覃思之功日盖超詣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者其夏氏先天易說先生嘗以質諸虞虞復以得於前輩者授之於是遂契先天内外之旨而後天上下經卦未易知也嘗得廬陵蕭漢中氏易説以八卦序分體論上下經所由分與序卦之意如示諸掌然上無徴於羲皇成卦之序下無考於三聖彖象之辭則猶有未然者及春秋本旨既明乃知文王據羲皇之圖以為後天卦序采夏商之易以成一代之經葢與孔子因魯史作春秋無異然後知黄先生所謂周易春秋經旨廢失之由有相似者葢如此並左編
  洪武二年詔脩元史徴天下山林隠逸之士先生以薦聘預史局書成賜金綺
  先生隠居教授築東山精舎以奉母輔元帥汪同起兵保鄉井授江南行樞宻院都事丙申内附結茅星溪古閬山屢徴辟繼以議禮召皆辭洪武二年𠕂召脩元史不願仕還未幾卒年五十有二先生於春秋發明師説本經會傳度越漢宋諸儒當為本朝儒林第一國朝詩選先生上虞公書曰聖賢之道大矣學者可不知其要乎嘗聞之吾之至尊至貴舉天下之物不足以加之者此心是也吾之至親至切舉天下之物不足以先之者求放心之謂也虞大稱之
  元末四方擾攘起兵輔汪同保鄉里嘗論為國家者不能舉天下大勢以定攻守之宜而所在浪戰不求智勇之士真可任將兵者使臺省貴人郡縣俗吏共軍旅之權賞罰不明故是非淆亂而安治撥亂之術行軍克敵之方皆廢不講徒欲以嵗月削平安可得哉最得其時用兵之弊史概
  新安自朱子後儒者稱為東南鄒魯然其末流或辨析文義纂輯群言為學公獨超然得其大者其於春秋不舎史以論事不離傳以求經不純以褒貶泥聖人以為左杜主史釋經而不知筆削本旨公穀知求筆削之旨而不考魯史舊事俱不能無弊乃作春秋屬辭以著聖人筆削之旨作春秋集傳十五卷以明聖人經世之志左氏傳補註十卷師説三卷以為學者求端用力之階其於易經則聞諸黄先生必須明象又曰易象與春秋書法廢失之由大畧相同茍通其一則可以觸機而悟矣作序卦圖説及經文開瑞乾坤屯三卦觧其學以精思為本領以自悟為歸宿勉勉向上工夫常曰讀書最患多疑毎展卷則羣疑起如蝟毛要須得程朱復作面命之而後可釋然爾毎謂苦思之功若有神助聖人復起不易吾言一時學者皆宗之稱東山先生即以名集開國臣傳
  嘗作陸文安像賛云儒者曰其學似禪佛者曰我法無是超然獨契本心以俟聖人百世
  汪克寛環谷先生
  字徳一又字仲裕祁門人洪武初以聘起
  世傳理學父應新記識博洽議論慷慨公生六嵗教之孝經語孟随口成誦於理學浸悟取四書自定句讀晝夜誦讀恍然知道理之要旁極諸書元延祐戊午郡守聘主道一書院往浮梁拜呉可堂先生仲迂於州學以文印正呉先生曰讀書明理蘄體諸身文章異時可不學而能也聞之惕然遂篤志聖賢之學既歸扁其齋曰思復銘於壁以自勵次年可堂講道武林勉使充貢答以斯之未信泰定丙寅春謁嚴陵呉先生朝陽與論所學呉喜曰子可謂真知作春秋心法矣是秋舉浙江鄉試次年對䇿見黜南歸益刻厲為學遂厭科舉之學取春秋博考諸説同異得失以胡文定為主而研究象說薈萃成書名曰春秋經傳附録纂䟽學士虞公集序行之易有程朱傳音義考詩有集傳音義會通禮有經禮補逸綱目有凡例考異其餘論著尤多至於經史聖賢之言心融神會造詣淵深故為文渾雄典雅而奨掖學者多所成就後以經學教授宣歙間數與鄭師山先生講理論學意氣相得尚書汪公巢深謝事家居尤重之四方從學者甚衆史概
  嘗語學者曰聖賢之學以躬行踐履操存省察為先至於文章特其餘事篤志著述不以一毫利禄動心學者稱環谷先生至元戊寅父歿哀毁踰禮至正壬辰蘄黄兵起避兵深山所居焚掠殆盡處之晏如事平返故廬開國臣傳
  洪武二年聘至京師同宋潜溪諸公刪脩元史九月事畢特旨俱留禄仕老疾力辭乃命禮部宴賜白金三十兩采縀二表裏給驛而還抵家壬子年卒年六十九公經學原本宋儒程敏政賛曰考亭世嫡門生第四人也歴朝詩選
  所著有春秋胡傳附録纂䟽易傳音義考詩傳音義會通禮經補逸綱目凡例考異等書行於世
  陳遇静誠先生
  字中行金陵人洪武初徴士累授禮部尚書辭不就
  公天資沉粹篤學博覧元至正中授江東明道書院山長温州路敎授元末棄官歸安澹守約扁所居之室曰静誠人稱静誠先生名臣言行録
  毎日焚香拜天願早生神聖救此創殘髙皇帝定金陵南臺侍御史秦元之薦公學識不羣宜頋問左右即以書聘起既見與語大恱毎稱先生運䇿帷中日見親信幸其第者三諸計畫多秘不傳甲辰上即呉王位賜冠帯授供奉司丞不受
  戊申上即皇帝位公陳治道以復中國先王禮教為首務問保國安民大計公以不嗜殺人薄斂任賢為對三授翰林學士皆不受乃賜肩輿一衛士十人䕶其出入洪武庚戌春承命往兩浙廣察民隠還奏稱旨賜金幣除中書左丞力辭辛亥召對華葢殿賜坐命草平西詔授禮部侍郎兼𢎞文館大學士復辭時西域進黒馬一甚竒召入觀引漢故事以諫上大恱賜大銀一錠除太常少卿又辭會SKchar醫療頻至病愈入謝上望見連呼君子君子戊午除禮部尚書又固辭上嘉歎曰士之有志莭者功名不足以介意朕不强卿以成卿之名也自是不煩以務每從容燕見賜坐侍食談説經史古今成敗孝弟仁慈事公温良謹恪時功臣䝉譴者多力為救觧上喜公誠篤毎聽公言多所全釋上嘗諭曰先生老矣有子可𢃄刀衛朕對曰臣三子皆幼俟其成立圖補報上恱賜對衣兼金當是時寵遇之𨺚諸公侯大臣無與比者甲子秋病卒年七十二上震悼不已遣官賻祭加東園秘器賜𦵏鍾山
  曰讀先生保國安民一對真孔孟之學也觀其進退從容而不降其志非有道之士能然乎
  公姿禀純粹識度超逺博通經史尤䆳先天之學陳謨海桑先生
  字一德江西泰和人洪武初徴士
  洪武初徴至命坐賜茶議禮學士宋濓待制王禕交章請留為國子師引疾歸家居教授屢應聘為江廣考官所拔士往往知名自幼能詩文初習周易後兼通詩書三禮諸傳旁及子史百家辨析純駁犁然歸於至當雖不願仕而時務一一籌諸胸中有叩如響嘗謂學必敦本莫加於性莫重於倫莫先於變化氣質若禮樂刑政錢穀甲兵度數之詳皆所當講一時經生學士靡然從之鄭環谷明書
  事親至孝其於弟友愛尤篤族黨中有為不善不敢使聞所著有海桑集書經會通詩經演䟽共若干卷宋學士諸公初見其文歎曰湯盤周鼎器之古也太羮𤣥酒味之正也惟智者知之楊文貞詩曰純明程伯子洒落邵堯夫其為人克似云開國臣傳
  桂彦良
  名德稱以字行浙江慈谿人洪武初徴召授晉王府長史
  公記誦敏㨗及聞楊簡學益以尊德性為本仕元為教授因朝政不綱退隱田里名賢録
  公學行純固方國珍連甌越辟之謝不就洪武六年被徴特授太子正字入侍大本堂上甞從容諮以治道對曰道在正心心不正則好惡頗好惡頗則賞罰差賞罰差則太平未有期也是以君人者將忿慾是務去上曰善時上方以法繩下訪曰法數行而數犯奈何對曰用徳則逸用法則勞法以靖民則民勞而勿靖徳以靖民則民靖於徳矣通紀
  上詔詞人賦詩賡歌公進奏曰治道具在六經典謨訓誥願留聖意詩非所急也
  它日彦良侍上曰卿何官曰正字上曰卿帝者師也公感知遇知無不言每侍講必以二帝三王為本而折衷於孔孟要以明聖學格君心為務至於歴代治忽啟廸不倦誠意懇至凡所陳説無一不當帝心翊運名臣録一日謂彦良曰江南大儒惟卿一人公謝曰臣不敢當宋濓劉基上曰濓文人耳基峻隘不如卿
  授通奉大夫晉王府右傅上親製手詔以孔孟喻之既侍王就國日以正大之學輔王後諸王府罷相傅改公為長史時公病王為造安車奏令致仕公退作存養省察圖以進王掲諸座右以時觀省居無何詔公舉家還京師公條陳治道所急者凡十二事縂名曰萬世太平治要䇿上嘉納之以疾賜歸卒於家所著有清節集清溪集老拙集拄笏集和陶詩傳於世本傳
  公平生見道純一不以貧富動心仕止進退一委於義命與人交坦坦夷夷時以春風和氣目之名賢録
  他日從登内城上從容問以比来好惡當否彦良對曰惟陛下公無私則好惡自當上曰善掲其語便殿七年有事圜丘詞臣進祝文用予及我上譴之彦良進曰予小子履湯告於郊我将我享武歌於廟以古律今未足非也上稱善久之曰卿動援經史屢聞獻替上賜墨吏死彦良力諫如律不聽復進曰三尺法當與天下守之上頷焉因使讞三府疑獄得原者若干人
  上太平治要一曰法天道天不言而四時行百物生聖君位至尊而統六合必當仰法於天明如日月恩如雨露威如雷霆信如四時則百職效勞庶事自理若身兼庶務則君勞臣逸非所以法天也夫天道好生聖人亦好生好生之德洽於人心則人皆化為善而自不犯法矣孔子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此之謂也二曰廣地利中原為天下腹心號膏腴之地因人力不至久致荒蕪近雖令諸軍屯種墾闢未廣莫若於四方地瘠民貧户口衆多之處令有司募民耕墾願應者資以物力寛其徭賦使之樂於趨事又凡犯罪者亦謫之屯田使荒閒之地無不農桑三五年間中州富庶則財用豐足矣三曰順人心天下以人心為本人心所在即天命所在故善治天下者必上承天命下順人心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葢人情莫不欲富壽安逸故三王生之而不傷養之而日厚節其力而不困君之於民既猶父母之於子則民之於君亦猶子之愛敬於父母矣三代之所以得人心者此也四曰養聖德夫聦明睿智之主文武仁孝之君乃天生聖德本無不備然萬幾之頃或相感觸則意念之起如重翳之蔽白日故雖大聖必兢兢戒謹常加存養省察之功節其嗜欲懲其忿怒清明在躬氣志如神則猶青天白日萬物咸仰聖德加盛必得其夀此養之之道也五曰培國脉夫三代之歴祚延長者以仁義道德教化斯民不專尚刑罰故民得遂其生養之樂太和熏洽而天命眷顧之也秦隋則不然仁義不施專事苛刻力役不休故民不聊生而天不佑之矣今功成治定萬邦悉臣當以三代有道之長為法秦隋之失為戒六曰開經筵自昔聖主賢臣治天下之大經大法具載六經垂法萬世不可以不講也講之則理明而心正措諸政事無不得其當今當大興文教之日宜擇老成名儒於朔望視朝之際進講經書一篇敷陳大義使上下聳聽人人警省興起善心深有補於治化也七曰精選舉夫官得其人則庶務自理萬民樂業選舉之際不可不精審也六部十三布政司乃股肱重任豈可輕用而輕廢哉必歴試其才能德量可當此者然後信任之至於提刑按察司與知府之職固不能盡知其人然亦不可輕任也宜令京官五品以上各舉賢良方正一員知州知縣於民最親亦須選擇宜令按察知府嵗貢亷勤淳厚一二員凡所舉不問已仕未仕但得人則有賞𮘸舉則有罰如此則人皆悉心求賢而無遺才矣若新進人才直當試以佐貳之職果有異能出衆特加超擢則官得其人矣八曰審刑罰刑罰一事人命所係不可不審書曰與其殺不辜寕失不經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葢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苟不欽恤而詳讞之則傷人必多傷人既多必損和氣非所以善治也理刑之官必擇其公平正大仁厚之人如漢之張釋之于定國輩親信而委任之則天下無寃民而致刑措之效矣九曰敦教化學校所以宣明教化長育人才非止訓詁文詞而已今大興國學増廣生貟教育之恩至矣然國學首善之地既選名儒以五經分教諸生必先徳行而後文藝抑浮華而尚淳篤且未可驟用以啓其奔競之心當日就月将得以真修實踐使成人有徳小子有造将見風俗日厚人材輩出可為朝廷之用矣十曰馭夷狄馭之道守備為先薄伐次之開邉釁貪小利斯為下矣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言以德懐之以威服之使四夷臣服各守其地此為最上者也若漢武隋煬(「旦」改為「𠀇」)是皆可以為鍳今海内既平車書混一蠻夷朝貢間有未順當脩文德以来之遣信使以喻之彼将畏威懐德莫不率服矣北邉遺燼當選将練兵分屯鎮守謹其隄防俟釁而殄平之未晚也十一曰蒐才俊古之俊才或隠於耕釣版築或起於商賈屠沽皆足以興邦而名世非一端所取也故書曰立賢無方旁求俊乂今於秀才等項悉已舉而用之若軍伍謫戍農圃醫卜或以㣲罪困於里閭者豈無其人宜令有司盡心求訪果有材器出羣學識超衆者則舉薦之拔十得五可當千百人之用矣十二曰廣咨訪昔舜好問而好察邇言樂取諸人以為善故能以天下之善為已善而能周知天下之事足以開物成務使萬民各得其所今萬化統一正宜大開言路廣訪博詢使常朝百官得闗輪對布政按察府州縣官朝覲之時各令敷奏以言觀其賢否凡時政得失民瘼利𡚁許諸人陳聞古有納言之官專掌其事宜選學識髙明通逹治務者特授之以詳擇其可否則天下之善言無不至而内外百司罔敢怠逸各思盡其職矣名臣經濟録
  上嘗出御製詩文示之即上前誦聲朗然左右驚愕咸私戒之上知謂曰儒者事君正當誠意自然無事矯揉也
  時給事中蔣學等十七人講學文華堂多恃寵不自修飾命公及修撰孔克表為之師各賜金三十兩曰昔許魯齋教弟子多為宰輔卿其勉之朱平涵史槩
  按明初之學宋景濓出黄晉卿之門淵源考亭一傳而為方文正孝孺宋以文學顯方以忠烈著蕺山劉氏以理學正傳歸之當自有所見余考當時學行純篤稱大儒者必以桂公為首
  梁寅石門先生
  字孟敬江西新喻人國初徴士
  貧而力學通六經之旨元末舉於鄉辟為集慶儒學訓導以親老辭隠居教授太祖平定四方徴天下名儒修禮樂新一代之制公就徴已六十餘矣以禮律制分為三局公在禮局審討精詳諸儒推服之成賜金帛授官以老病辭許之結茆石門山四方士多從之學稱為梁五經憲章𩔖編
  或問之曰吾輩免亂離之禍享太平之福何以祝吾君公舉手加額曰願吾君恭已九重存心四海擴天理而遏人欲進君子而退小人朱國禎開國臣傳
  新昌有人士負氣自豪筮仕得巖邑比行謁公請教公曰清愼勤乃居官三字符也子力行之復何言其人曰請天德王道之要㣲笑徐答曰言忠信行篤敬天德也不傷財不害民王道也其人退語人曰孟敬議論平平耳越三年其人以不檢罷官歸語人曰吾不敢復見石門先生鄧元錫理學傳
  所著有周易叅義詩書演義周禮考註春秋考義宋元節要及石門集諸書行於世洪武二十三年卒年八十二
  許存仁
  存仁名元以字行浙江金華人洪武初官國子監祭酒大父謙學於金履祥得朱子之傳世所稱白雲先生者也元末明太祖起兵幸金華訪求其後召存仁未至而乗輿已還乃驛赴金陵一見與語大恱曰何相見之晚也拜京學教授仍命入傅皇太子及諸王乙巳九月始置國子學命為博士丙午五月上發濠梁省陵墓命從行八月奉命進講經史極陳洪範休徴咎徴之應上恱呉元年四月上至白虎殿見諸子有讀孟子者問曰孟子何言為要對曰勸國君以行王道施仁政省刑罰薄稅斂乃其要也冬十月定國子學官制即擢為祭酒最見禮遇出入兩宫且垂十年自稽古禮文之事至於人才進退時政張弛無不預議及設立教國子條例數十事皆見施行
  浙江僉事程孔昭誣劾其過失詔勿治安置韶州後遇赦還尋卒其在韶即張文獻公祠以居好事者繪為南華謫居圖傳之公恪守家教一宗紫陽非五經四書不讀非濓洛闗閩之學不講遭遇髙廟特簡為一朝國子祭酒稱首天下士翕然向風説者謂明初學脉之正實原於此
  呉海
  字朝宗福建閩縣人
  元季以學行著稱見四方兵亂遂絶意仕進深自韜匿間與同志講説經義更相倡酬一時名人如貢師㤗王翰林泉輩皆推畏友史概
  明興部使者欲薦之有司轉相推轂力辭不就闢一室於家園隙地酣經耽史娱適其中因採摭古人孝子順孫節婦烈女及兄弟之相友娣姒之相宜者附以感應禍福各為一卷以傳布閭巷令小兒稚女誦而習之名曰命本録謂克培其本則司命者皆無權也又著書論楊墨佛老為六經之賊管商申韓為治道之賊遺事外傳為史氏之賊支辭蔓説為文章之賊謂上之人亟宜取其書而禁絶之使天下曉然知正道之當趨岐徑之當塞名曰書禍
  平居喜聞過或有告之者立改其失因扁其客坐曰聞過軒又自號魯齋志所願學也為文嚴整雅奥咸有矩程而一歸諸理後學咸宗仰之有聞過齋集行於世張美和
  初名九韶以字行江西清江人國初薦起仕至翰林編修
  從外祖聶先生學不待程督日必自課年十三即能詩合程度往師前進士余復卿於襄陽盡得詩禮之傳省試不利隠居教授益攻苦於書無所不窺参互考訂以窮其説来學者甚衆随才造就各有所成元末盗起雖顛沛中讀書授徒如常語學者先須讀前哲格言以端其學術然後能不為邪説所惑乃選古大儒發明經傳中語自天地鬼神人物性命繼以異端異聞其𩔖凡五各為條目折衷以已意去取詳明剖析精當呉草廬孫伯尚見之稱賞題曰理學𩔖編朱平涵開國臣傳
  洪武初薦為本縣教諭七年教成貢入太學銓用者多其弟子十年召至京賜衣一襲擢國子助教氣貌嚴整将以篤實毎教諸生必端坐不言有所請問徐徐應答不過一二語義理明鬯人深服之十一年遷翰林編修十三年四月致仕太祖親為文賜之曰朕聞古之賢士莫不脩已行仁為時君之用否則獨善其身以終天年或著書立言傳之永乆雖不顯於當時而有功於後世以其德重而行純學博而言信也今老成宿儒凋落無幾獨爾以衰暮之年日侍朕左右正欲詢問古今典禮以沃朕心今爾不任周旋所以命卿歸老卿之去矣朕将誰從於乎千載一遇古今之通言然全其始終者甚罕今卿善始善終不亦美乎公博學精擇善於著書故宸翰及之
  嗣後應考江西者二考福建者一二十四年典文禮部二十七年再典禮部會蜀藩之命不果至在蜀一年王深敬禮之無何復召校書翰林力勤雖蝇頭細畫皆出手筆書成辭歸賜衣被各一襲丙子卒年八十三所著理學𩔖編八卷羣書備考十二卷元史節要十卷曽魯
  曾魯字得之江西新淦人洪武初徴聘仕至禮部侍郎七嵗能暗誦九經一字勿遺禮部簡正禮欲以神童舉於朝其父止之稍長博極羣書自謂未要於至道述長書一通謁虞文靖集於臨川虞公大恱曰昔程子與張敬夫年十六七慨然有志聖賢之道子能如是何讓古人由是益潜心濓洛闗閩之學分别義理宻如蠺絲牛毛尤愛呉文正公所述書無論大小一一訪獲之玩繹未甞釋手久之充然有得盤桓林泉以道自娱若将終身焉
  壬辰㓂亂乃集衆衛鄉里椎牛釃酒開陳順逆禍福衆皆驚服無敢犯非義者人號曰君子鄉
  洪武二年徴修元史厥功最多史成賜金幣仍留編𩔖禮書遷入儀曹易髙麗祭常開平不書年號之文發安南陳叔明簒弑其主日熞之罪甚得大體五年二月上問丞相曰曽魯在禮部今何職耶對曰不過主事即日超六階拜中順大夫禮部侍郎公以順字犯父諱辭就朝請下階吏部以國法有定不許前後奉命草詔撰賦俱稱㫖是年考京畿鄉試得疾至冬乞歸而卒年五十四
  公畜德熈和内行淳備嘗三年間𦵏十餘喪撫存孤姪甚至輕財仗義喜周人急四方賔客日登其門倒屣迎之了無倦容當修元史時宋濓實為總裁相知最深共坐官舎更析互辨毎至夜分歎末學之空踈傷古道之寥落又復相視囅然一笑嚴陵徐尊生嘗有言曰南京有博學之士二人一以舌為筆一以筆為舌其意葢謂曽與宋也所著述有六一居士集正訛南豐𩔖稿辨誤藏於家餘俱未脱稿甞扁其齋曰守約學者稱守約先生
  尤文
  字務樸南直無錫人永樂中徴聘不就
  宋文簡公袤十世從孫自少博學洽聞傾其同輩弱冠讀程朱遺書與遂初先生集慨然向慕潜心精究以復性立命為指歸以持志養氣為途徑謂學者必先於天理人欲闗鍵剖决分明纔有入手處
  洪武中舉明經秀才俱不就晚益超邁獨悟天則之妙奉母隠居致養為樂若将終身焉永樂十七年詔天下方面官保舉孝亷又詔吏部訪優者取来於是吏部以馬麟等十五人具奏列公名第二上特遣行人盧玉賫勅書徴之大吏争臨門勸駕以母老疾無他子力辭時麟被徴至京朝見授布政叅政等官其不至者獨公與梧州呉貞簡鶴貞簡有足疾不至人並髙之後尚書胡濙廵撫周忱等復薦之終不出及卒門人私諡曰恭靖先生
  著語録二卷閩人陳真晟序之謂議論切實學術純正與有宋五子書相表裏非後儒可並
  孫鼎貞孝先生
  字宜鉉江西廬陵人永樂中鄉舉仕至御史
  為松江教授以孝弟立教楊文定溥薦為御史督學南畿一以德行為本而文藝次之學置本源録録諸生善行以身為率不事防檢時應天苦旱飢甚奏免其租什七賑濟萬三千餘石頼以全活者甚衆何喬逺儒林記
  庚午秋試時上北狩鼎小試罷謂諸生曰諸君從有司試當簮花燕餞今日為臣子枕戈之秋老夫不敢陷諸君於不義乃與茶令從中道行自歩送出門既而詣闕上䟽請随所用以効死不報乃自矢於文信公祠去莅所部道遇金尚書濓慷慨對泣有萬里丹衷扶日月兩人清淚對山河之句其忠憤如此念親老請致仕歸後郡守金陵張瑄䟽鼎孝追曾閔學踵程朱宜置起居論思之地名卿大夫過其鄉者必禮於廬考德問業者無虚日
  魏驥文靖公
  字仲房蕭山人永樂鄉舉仕至南京吏部尚書
  父希哲洪武中薦知上髙縣鋤强扶弱德威並著驥以鄉貢士登永樂四年會試乙榜授松江府學訓導尊嚴師道教而且愛學舎諸生有夜讀者身携茶粥往慰厲之滿九載考詣闕乞留復任三年召修永樂大典以吏部尚書師逵薦為太常博士成祖曰劉履節九年御史先帝方授此官命從北征宣德元年陞行在考功貟外郎轉南太常少卿正統三年召試行在吏部左侍郎踰年實授驥為人好分别是非或時面折人而當官亷勤祇慎雖王振亦重之甞遇振於塗不避車贄振方帕而已居官舎第擕一蒼頭他日上御便殿召問孰為吏部侍郎驥前對上問驥事從容陳奏上慰是之
  驥不避振朝士皆弔驥曰驥即死然能抑權貴植大體亦復奚憾明日振果訴上上召問驥曰知爾有罪乎驥曰臣竊禄久罪多矣願陛下明正臣罪上曰此書生談勿言苐思前日曽否得罪誰也驥曰日臣遇王振揖而過然臣思之不為罪也上曰然則曷不避之驥曰臣忝六卿而避奄人臣不足惜奈朝廷何上曰不畏振耶驥曰臣畏朝廷耳上恱温諭之
  上使驥往南京考察所贏俸金臨行莫寄頓有里中同年子為刑曹郎便送付之不復識鑰郎請驥怫然曰何待前輩之薄也郎有女婿從郎官如其輕重贗易之比歸召工鑿金金則贗驥歎息而已工私驥蒼頭曰向有某官舎人託我為贗金無是耶蒼頭入告驥曰無洩寕亡金無失驥已郎出知郡謁驥求教驥曰君為人練事治司空城旦書精審何郡足為苐須簡勅舍中雖在至親不可易忽郎居念驥言已郎舎中人稍稍露女婿贗金事郎大驚及入覲如數償驥驥駭不受曰金具在無易者八年以老辭調禮部特改南吏部九載入見乞致仕不允陞南吏部尚書己巳之變率諸司條陳討賊䇿畿内瑞麥白兔之祥悉郤勿奏天旱命恤刑有男子綱呼寃法司以其年少欲緩之驥曰閱獄辭巨憝也天旱正為此何得婦人仁者獄决而雨景泰元年至京引年請老大學士陳循驥門生也詣驥曰且需之亡何且以北冢宰處先生驥曰君位輔臣當進賢為天下奈何私我耶竟致仕去去乗小舫時阻於津闗其子稍立仗舫頭驥曰藉重此耶命去之居家二十年時首笠課田與傭畯雜處嘗至郡城舫衝官舟官問之從人曰魏公也官不審驥曰苐應之曰魏驥尚不審驥曰苐應之曰蕭山魏驥不言尚書也年九十八卒先十日大星隕其鄰驥就枕口占曰平生不作欺心事一㸃靈光直上行遺書子完勿請營墳⿰扌⿳丆⺝⿱冖友-- 擾勞鄉里既卒而復言辭不亂倐然就化是為成化七年先是監察御史梁昉䟽驥有徳有夀請如漢故事優禮之其年之八月憲宗御奉天門面命禮部臣遣行人存問賜羊酒有司月給米三石勅未至驥已卒有司業得請如例祭𦵏營墳之使来驥有老妾趣完曰忘父言乎完詣闕辭免上歎曰老臣清儉身後尚爾遂許辭也驥弱不勝衣而好學不厭孝友刑家信義重鄉居官為良吏典教為明師門生舊屬多有顯人逹官自餘方州學職不可勝數知縣李鞏為請諡特諡曰文靖
  公歿後邑有病痁者但書蕭山魏某瘧即已






  明儒言行録卷一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言行録卷二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曹端月川先生
  字正夫河南澠池人永樂戊子舉人授山西霍州學正
  先生天資穎異造詣篤實教人務躬行實踐日事著述坐下足兩磚處皆穿得之專静事父母最孝及喪五味不入口寢苫枕塊始終不易既塟廬墓六年不用浮屠巫覡詣縣上書請毁淫祠年荒勸賑存活甚衆父好善信佛及聞先生言聖賢之道即從之於是作夜行燭一書以呈父其言曰佛氏以空為性非天命之性人受之中老子以虚為道非率性之道共由之路永樂中以鄉舉授霍州學正十餘年士子皆服從其教循循雅飭一於禮義郡人亦皆熏陶而化愛之如父母方岳重職不敢以屬禮待至其郡必敬謁之凡考校諸庠生必請先生主其去取後調蒲州學正霍庠弟子上章留之蒲庠弟子亦上表爭之霍州先上得允後竟終於霍一郡人罷市巷哭童子亦悲泣其徳化感人如此有四書詳說太極圖通書西銘釋文孝經述解性理文集儒家宗統譜家規輯存疑録等書宣徳九年卒後謚靖修獻徴録彭幸庵澤曰我朝一代文明之盛經濟之學莫盛于誠意劉公潜溪宋公至於道學之傳則斷自澠池月川曹先生始也
  髙景逸曰學問並無别法只依古聖賢成法做去體貼得上身來雖是聖賢之言行即我之言行矣我朝曹月川先生是理學之宗看他文集不過是依了聖賢實落行去將古人言語畧闡發幾句並無新竒異說他便成了大儒故學問不貴空談而貴實行也
  陸深曰先生少負竒質知讀書即慕聖賢之學修已教人治家事親奉先化俗率自躬行心得以推行之為霍蒲二庠學正三典陜西文衡四方學者從之甚衆虚往實歸各有成就河東薛文清公最推尊之予少嘗得其所著四書詳說要皆羽翼朱𫝊當訪其遺書并考論之⿰馬叅 -- 驂
  陳建曰曹月川學行猶在吳康齋之右楊方震理學録乃載康齋而遺月川豈薄其為校官耶正徳中大司馬彭澤稱月川為本朝理學之冠又致書河南廵撫請上章從祀孔子廟庭理學宗傳
  薛文清賛曰質純氣清理明心定篤信好古距邪閑正有徳有言以淑後人美哉君子光輝日新
  先生自少特異於人與羣兒遊必拱立不妄戱謔言笑知愛敬飲食必讓父母兄長出入先後必後長者父母器之曰儼然老成端人因名曰端七嵗從父遊學宫見有觀河圖洛書者問曰此星子黒白不同如何其人異之曰分隂陽也歸畫圖于地問父曰與書上相似否父益竒之一日見風雨雷電虹霓問父曰是從何處起父無以答明年始入里學讀孝經曰不如是不成人子嘗曰人生上戴天下履地參兩間而立者不能以忠孝立身非大丈夫也至十五盡讀四子五經能通其義曰六經四書天下萬世言行之繩墨也不可不使之先入於心然後徧讀通鑑綱目諸子史百氏之書以考覧得失而定其賢否雖周公孔子之聖猶且朝讀百篇韋編三絶况常人乎因建勤苦齋以陳經籍年十八為邑弟子員初讀辨惑編而好之至是志意堅定始卓然以斯道為已任
  先生之為霍州學正也教人以踐履為主始至與霍人李白雲同升講席久而愈敬霍州饑則分俸濟諸生貧乏者勸州發倉賑民多所全活
  有樵者鬻薪誤得金釵明日歸其主或曰辛苦得金何歸也樵者曰曹郡博有道人也以有道者倡教吾霍可不知化乎先生聞之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訪其姓氏入郡志中
  補蒲州學正與州人王士希為友凡所以行已教人一如霍諸生有欲作佛事塟其親者以道諭止之司訓周敏在京師其妻死先生主喪事不用浮屠母惑其妾不肯服衰責以大義使服之敏歸大恱曰篤朋友之義嚴妻妾之分斥釋老之教一舉而三善備矣自蒲而復教於霍嘗築拙巢于霍庠時薛文清公方為大理卿與先生善乃本濂溪拙賦之㫖為之記晉定王過霍延見先生曰今幸識曹先生矣為建頒書閣以貯上所頒經籍聚學者講習其中而四方來學之士日益衆門人蒲坂謝琚志其墓謂鄒魯河洛之教復見於今日師道得人先生一人而已
  先生居喪苫塊飲水形容哀毁杖而後起弔祭者及逺近來觀者幾千人廬墓三年不食菜菓鹽醯負土成丘植柏成林靈雀巢於樹雉兎馴游其間人稱孝感云自奉甚薄衣取蔽體食取充口出入不騎乗喜稱人善惡言人過言語謙和禮貎恭肅未嘗以賢智先人雖隆冬盛暑不冠帶不見諸生有所叩問輒據事理以應之故賢者慕其誠雖婦人女子走卒樵夫皆知稱其名而樂道其善焉
  先是州大夫入問疾先生曰諸大夫能寛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謂諸生曰賢軰尊所聞行所知吾無遺憾矣語諸子曰吾平生不喜佛老不恱齋醮惡其害道亂正也爾曹毋汚我卒五十九
  靖修語録
  事事都於心上做工夫是入孔門的大路
  天地間凡有形象聲氣方所者皆不甚大惟理則無形象之可見無聲氣之可聞無方所之可指而實充塞天地貫徹古今大孰加焉故周子言無極而太極
  做人須向志士勇士不忘上參取若識得此意便得此心則自無入而不自得
  一誠足以消萬偽一敬足以敵千邪所謂先立乎其大者莫切於此
  非禮勿視則心自静
  外不躁則内静外不妄則内專此是事心闗要處學者須要識得静字分曉不是不動便是静不妄動方是静故曰無欲而静到此地位静固静也動亦静也生死路頭惟在順理與從欲
  天理本無隠顯内外要當時時省察常瞭然於心目之間不可使有須臾之離以流於人欲而陷於禽獸之域能真知義理之味無窮則窮達自不足以動念
  聖人所以為聖人只這憂勤惕厲的心須臾毫忽不敢自逸理無定在惟勤則常存心本活物惟勤則不死天無不實寒便是寒暑便是暑更不待他恁地聖人仁便是真箇仁義便是真箇義更無不實處
  無欲便覺自在
  人只為有欲此心便千頭萬緒做事便有始無終小事尚不能成况可學聖人耶
  人能於天命順而不拂受而不拒便是處生死富貴之要
  大抵順理之事則人易從否則雖妻子不能使之必從也使人以道亦行道之見於一事者也古人謂進徳者必考於妻子其是之謂歟
  今人輕易言語是他此心不在奔馳四出了學者當自謹言語以操存此心
  人性本善而感動處有中節不中節之分其中節者為善不中節者為惡
  孔顔之樂者仁也非是樂這仁仁中自有其樂耳且孔子安仁而樂在其中顔子不違仁而不改其樂安仁者天然自有之仁而樂在其中者天然自有之樂也不違仁者守之之仁而不改其樂者守之之樂也語曰仁者不憂不憂非樂而何周程朱子不直說破欲學者自得之
  盡信書則不如無書這一章書亦孟子㧞本塞源之論帝王記事之書而過實有如此者况後世乎邪誕妖妄之徒索隠行怪欺世盗名之所作不曰經則曰書者又可信耶適足以𢦤人之心壞人之性導人之惡増人之迷而已故朱子詩曰誰哉繼三聖為我焚其書
  異端非聖人道别為一端者如老佛是也吾儒之虚虚而有如曰無極而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自身心性情之徳人倫日用之常以至天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冝何往非理之有老氏之虚虚而無如曰道在太極之先却說未有天地萬物之物有箇虚空道理在乃與人物不干涉不知道只是人事之理吾儒之寂寂而感如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葢此心方其寂然而民彛物則燦然具備其中感而遂通範圍不出一心酧酢之通乎萬變為法天下可傳後世何往非心之感佛氏之寂寂而滅如曰以空為宗未有天地之先為吾真體以天地萬物為幻人事都為粗迹盡欲屏去了一歸真空此等烏能察夫義理措之事業朱子謂門人佛老不待深辨只廢三綱五常這一事已是極大罪名他不消說
  使天下皆知天命之性則知佛氏之空者非性矣皆知率性之道則知老氏之無者非道矣皆知鬼神之誠則知後世淫祀之幻妄者非誠矣
  夫婦之倫最冝著力處朱子曰夫婦之間居室隠微之際尤見道不可離處則其所以戒謹恐懼之實宜無不至易首乾坤重咸恒詩首闗雎戒淫佚書紀釐降禮謹大婚皆此意
  㹥簡之人只是自立髙了都不理會世事所以易入異端大率異端是遯世髙尚索隠行怪之人其流為佛老且如孟之反不伐是他自占便宜處便如老氏所謂不為天下先底意思子桑户死琴張臨其喪而歌是不以生死芥蔕便如釋氏如此等人雖志意髙逺非聖人裁正之一向狂去更無收煞便全不濟事了
  後世不知學者所為淺暗拘滯徒激其君而使之距吾說耳若孟子對君事亦勉强不得須學到孟子地位能如此知言養氣後自然這等功用
  觀人必如孔子視觀察自不能隠不然做宰相不能進賢退不肖為學不能辨益友損友可乎
  顔子之學求至乎聖人之道今人記誦文辭豈可與顔子同日而語顔子幾於聖人只是不貳過
  立人之道曰仁與義禍仁義則人道不立何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故孟子辨之者為此懼也
  周子五性之中只箇中是最好底性葢中則中節也有言太極者曰先有無極而後太極月川曰只此一句便見所見之差流於異端之說矣如此則與不相離之言實不相侔與老子道生一而後乃生二莊子道在太極之先之說同歸於謬豈周子之意哉曰先生如何說曰周子所謂無極而太極者葢謂無形象無聲氣無方所極謂至極理之别名也太者大無以加之謂天地間凡有形象聲氣方所者皆不甚大惟理則無形象之可見無聲氣之可聞無方所之可指而實充塞天地貫徹古今大孰加焉故周子言無極而太極是言無極之中而有至極之理朱子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為造化之樞紐品彚之根柢也
  孔子而後論太極者皆以氣言老子道生一而後乃生二莊子師之曰道在太極之先曰一曰太極皆指作天地人三者形氣已具而混淪未判之名道為一之母在太極之先而不知道即太極太極即道以通行而言則曰道以極致而言則曰極以不雜而言則曰一夫豈有二耶列子混淪之云漢志含三為一之說所指皆同微周子啟千載不傳之秘則孰知太極之為理而非氣也哉且理語不能顯黙不能隠固非圖之可形說之可狀只心會之何如爾二程得周子之圖說而終身不以示人非秘之無可傳之人也
  困窮拂欝實修省之一機故張子西銘曰貧賤憂戚庸玉女於成
  又曰為學大益在自求變化氣質程子曰學至變化氣質方是有益此自易其過自至其中之說也
  人氣聚而生氣散而死猶旦晝之必然也安有死而復生為人生而復死為鬼往來不已而為輪迴哉
  克已復禮為仁是孔𫝊顔之心法也吾道一以貫之是孔𫝊曽之心法也夫聖人之心法一也何所𫝊之㫖不一與葢一是仁之體貫是仁之用事皆天理是貫心徳復全是一夫何不一之有哉况所謂已即舜所謂人心也所謂禮即舜所謂執中也是則千聖相傳一心法而已何必其辭之同哉
  序孝經述解曰性有五常而仁為首仁統萬善而孝為先葢仁者孝所繇生而孝者仁所繇行也是故君子莫大乎盡性盡性莫大乎為仁為仁莫大乎仁孝
  序儒家宗統譜曰是儒家之真源正𣲖也真源乃天地人之所自出正𣲖乃皇帝王之所相承所以參天地而立人極然其大目則曰三綱曰五常而其大要則曰一中而已三皇儒而皇五帝儒而帝三王儒而王臯䕫稷契伊𫝊周召儒而相孔子儒而師然則孔門一帝王之教耳帝王一天地之道耳儒家者所以相天地宗帝王師聖賢心公天下萬世之心也道公天下萬世之道也朱子謂釋氏出於自私之厭老子出於自私之巧夫彼豈可與此同年而語哉
  晚年有得於太極之㫖為川月交輝圖以喻其妙其圖天上一月川中九月詩曰天上一輪映萬川萬川各有月團圓有時川竭為平地依舊一輪月在天所以喻夫統體各具之太極與萬感之俱寂而一理之常存也因更號月川子學者稱為月川先生
  薛瑄敬軒先生文清公
  字徳温山西河津人永樂辛丑進士仕至禮部左侍郎入内閣
  母夢紫衣人入謁而生膚理如水晶五臟皆見家人怪之祖聞其啼聲曰非常兒也自幼書史過目成誦年十二能詩賦父貞為滎陽教諭聞魏希文范汝舟二先生深於理學俾先生與之㳺處講習濂洛諸書嘆曰此道學正脈也遂焚所作詩賦專心於是至㤀寢食父移教鄢陵先生補鄢陵諸生中河南永樂庚子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
  宣徳初授廣東道監察御史時三楊當國令人屢邀欲一識靣先生曰某忝糾劾無相識之理一日三楊於班中尋識之稱歎不已
  監湖廣銀塲手録性理大全一書潜心誦讀夜分方寢或思有所得即起燃燭記之或通宵不寢味而樂之正統改元提調山東學校每臨諸生親為講解不事夏楚先力行而後文藝皆稱之曰薛夫子李賢撰神道碑
  王振之專政也問三楊曰吾鄉亦有可為京堂者乎皆薦先生召為大理少卿先生初至京居朝房三楊先過之不值語其僕曰若主之擢王太監力也朝罷可即詣謝明日朝退又使人語之終不往振至閣下問薛少卿安在三楊為謝且曰將來見也知李文逹與先生厚召令轉語之李往道意先生曰厚徳亦為是言乎拜爵公朝謝恩私室吾不為也振知其意亦不復問一日會議東閣公卿見振皆拜先生獨立振自是銜之會指揮某死振姪王山欲娶其妾妻持不可妾因誣告妻毒殺夫下御史問誣服大理駁還者三都御史王文承振風㫖劾先生得賄故庇死獄詔繫獄當死人皆危之先生怡然曰辯寃獲咎死何憾焉手持周易誦讀不輟及逮至午門會問先生呼王文曰若安能問我若為御史長自當迴避王怒奏先生囚不服問理詔挷於市殺之門人皆奔走先生神色自若會振有老僕素謹厚不豫事是日哭於厨下振問何為泣曰聞今日薛夫子將刑故泣振問何以知之僕曰鄉人也備告其實振意解會兵部侍郎王偉申救𫝊詔赦之
  先生居家六年留心理學造詣益深以薦起大理丞時敵騎薄都城先生分守北門都帥初疑其迂及接言論遂訪䇿焉先生曰以天時人事驗之北敵必宵遁既而果然理學名臣言行録
  景泰元年督川雲轉餉貴州尋陞南京大理卿蘇松飢民貸粟冨民不得遂火富人屋竄海中王文即訊坐謀叛先生抗章辨之獲免者衆是冬御史劉孜薦先生粹學飭躬進無所求退無所累實君子之儒不宜置之閒逺乞召供舘閣之職俾講學輔導必有禆益上曰内閣本朕簡任非人所得薦不許四年秋召為大理卿吾學編中官金英奉使道南京公卿俱餞於江上獨先生不往英賢之至京言於衆曰南京好官惟薛卿耳神道碑英廟復位召公自大理遷禮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入内閣侍郎李賢喜曰正先生行道時也先生曰某自外臣驟進誠意未孚一日召入便殿上服短衣小帽先生不入上遽易服入見語及平時皆正心誠意之言左右皆曰此正薛夫子也
  于忠肅王宫保就刑先生謂同列曰此事人所共知各有子孫石亨奮然曰事已定不必多言上召閣臣入議先生言陛下復登寳位天也今正月陽生乃天之道二臣罪間陛下用刑宜體天同列皆無言詔減一等先生退而嘆曰殺人以為功仁者不為也
  居數月議將遣使求獅子於西畨先生諫不聽又見將臣石亨等竊弄威權嘆曰君子見幾而作豈俟終日乎引疾致仕得允三日即出城行至直沽遇風雨舟不能前餱糧俱乏日中猶未舉火吟咏不輟子淳私愠先生曰我雖困而道亨也
  上惡石亨專徐有貞李文逹許道中退朝謂耿都御史令御史劾之先生謂諸公曰易戒不宻春秋譏漏言禍從此始矣未幾諸公皆下詔獄上以先生學行老成甚重之一日奏對誤稱學生眷注遂衰
  致仕臨行岳季方正請教先生曰英氣太露最害事後岳貶憶先生之言曰正乃先生之罪人也
  居家八年四方學者從之甚衆惓惓以復性立教嘗曰此程朱喫𦂳為人處而歐陽公言性非所先誤矣又曰學者讀書窮理須實見得然後驗於身心體而行之不然何異買櫃而還珠也
  先生學以踐履篤實為本嘗曰格物只是箇性吾終日體察何事是仁之發見何事是義之發見至於萬物各具一理萬理同出一原是其貫通處也每聖賢是師隨其所寓圖書箴規一言一動於理稍有違失覺身心不安凡辭受取予必揆諸義一毫不茍其出處大節光明峻潔於富貴利逹泊如也接人無大小衆寡一以誠待之其言平易簡切不為穿鑿竒僻之說名臣言行畧
  著讀書録二十卷嘗曰自朱子後性理已明不必復著書程明道許魯齋未嘗著作而言道統者必歸焉先生平日奏疏削其藁皆不存一日撿閲舊書及讀書録束置架上為詩曰七十六年無一事此心惟覺性天通忽遘疾正衣冠危坐而逝時迅雷震屋白霧上升天順甲申六月十五日年七十有六詔贈禮部尚書謚文清成化間國子監丞李紳𢎞治間兵科張九功俱請從祀慶隆辛未允議從祀孔廟
  時有矜迎復功者先生曰許魯齋不陳伐宋謀凡事取必於智而不循天理之正非聖賢之學也
  命主會試録首序以正學復性為言或請易曰平生所學惟此
  先生疾辭時石亨素敬公來視因曰即不留願為先生請勅為家塾敷教且有以資養先生曰昔許魯齋去元世祖賜勅書以教人魯齋懸之屋梁終身不以示人若資其養曷若不辭官耶亨嘆息而去並聖學宗傳
  南陽當國毎以書寄先生始終不答門人問之曰昔温公居洛吕申公當國屢以書起居温公不答某亦此意名臣録
  晚年玩心髙明黙契其妙有不言而悟者李文逹撰神道碑先生剛方正大以聖賢為師處已接物不詭隨不屈撓講論經書窮究義理自一心一身推之至於萬物萬事然後約之以歸於一其餘子史百家靡不淹貫究竟至極尤䆳於性理之學周易太極圖西銘近思録未嘗釋手常瞑目端坐思索有得欣然見於顔靣言動舉止悉合矩度可為人法居家孝弟忠信對妻子如嚴賓及至接人和氣可掬不語人以其所未至嘗以程門教人居敬窮理接引後學晚年造詣髙明踐履篤實益至純熟其詩文平易冲澹渾成不假雕刻誠所謂布帛菽粟切於民生日用而不可缺者也門人張鼎撰文集序
  先生崛起數百年之後心印濂洛神會洙泗學以復性為本言以明性為先其言曰六經四書性之一字括盡又曰孟子之後道不明只是性不明至論所傳之事曰明此性行此性而已嗚呼至矣盡矣若夫風雩之樂鳶魚之詠每曰道理舉目可見其獨智自詣何如哉先生仕止久速充實光輝許魯齋之後僅見而已其飄然脫洒無所顧慮雖劉静修鳯凰翔於千仞之氣象又何尚焉是宜行已立朝磊落潔白終始無虧而立徳立言與天壤俱存也門人閻禹錫撰讀書録序
  先生自少即厭科舉之學慨然有求道志學務力行嘗曰聖人千言萬語皆說人身心上事誠能因其言反求之身心擺脫私累則身心皆天理矣又曰某二十年治一恕字尚不能消磨方信克已之難髙景逸撰文清公傳
  力行好古進趨有程寤寐河洛以究舂陵𫾻歴外憲大棘之卿縲絏非罪復起而丞貳卿掌制以弼以承豈寳逺物而志可行乞年以退維道之禎彭韶撰贊
  本朝理學實始於公求之於宋若濂溪翁惟得其𫝊欲考無從復性之教最為有功孔孟程朱平生所宗讀書有録無理不窮太露天機豁我顓𫎇楊廉撰贊
  劉念臺曰薛文清隨處體認天理之學
  按先生微言盡在讀書録學者精察熟玩當自得之
  又曰竊謂朱子之學真西山得其正許魯齋得其大薛敬軒得其純願學朱子者從是以入徳焉庶乎其不差矣
  顧涇陽曰薛文清讀書録似乎句句是現成的不曾使自家些子意思只句句從躬行心得中拈出來便句句是文清的
  彭氏時曰先生心契乎性理之淵源行蹈乎聖賢之軌轍窮逹一心夷險一節真欲實踐今之真儒也
  嘉靖中科道雒遵馬三樂等會議曰故禮部侍郎薛瑄鍾河汾之霛秀接洙泗之正𫝊學以復性為本以敬為要窮理以擴其欲力行以踐其實潜心孔孟寤寐程朱自許衡而下造詣未有或之先者也夷攷其平生剛方正直不畏强禦清修苦節可質神明拳拳乎致君堯舜而不隨世以就功名侃侃乎許身稷契而不因難以移厥志知行兼全表裏無間誠昭代理學名臣之首出純粹而無雜者也矧今士習漸流道貞日晦講良知者以頓悟為妙而略居敬窮理之功論道體者以幻空為言而昧理一分殊之實非惟不足以明道而適所以病道也兹欲挽之于正惟在表章真儒使卓然知所崇尙庶乎彰懿行於將來振儒宗於百代大道昭明而正學丕著其於世教非小補云
  先生勸開經筵講學疏略云選公卿侍從文學之臣有學術純正持已端方謀深慮逺才識超卓通達古今明練治體者一二十人使之更代入直皇上視朝之暇日御便殿即召各臣進講其所讀之書先大學論語孟子中庸兼講尚書春秋諸史則資治通鑑綱目務要詳細陳說聖賢修已治人之要懇切開告帝王端心出治之方以至唐虞三代漢唐宋以來人君行何道而天下治安為何事而天下乖亂與夫賞善罰惡之典任賢去邪之道莫不畢陳於前如此則勸講之官庶可日修其職講官之職既修而朝夕緝熙啟沃之力亦有資於聖心聖徳日新於以修治道則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而治道有修明之效此講學有資於成大功戡大難宜急行之而不宜緩焉者也文集先生曰余昨自京師來湖南瀕行僚友有誦唐人此鄉多寳玉慎莫厭清貧之句余不忘其規戒之厚先正要語自幼書史目輒成誦端重不為兒嬉年十二元儒魏范諸公與講論經史名理退謂人曰聖門有人矣先生自是厭科舉之學慨然有求道志精思力踐言動必質諸書一有不合終夜反側不寐
  耿氏曰闗中吕涇野記公祠述立朝風節詳矣然公非直矯然以名節自樹者讀其書諷誦其緒言葢亦有原本矣公嘗曰心中無物其大浩然無涯曰萬物不能礙天之大萬事不能礙心之虚曰無欲非道入道自無欲始寡欲者便無事心便澄然余惟先生之教以復性為宗嘗曰格物只是格箇性玩諸緒言誠亦知性者哉學不知性而浮慕先生風節鮮不為殉名釣奇者由有道者觀之亦足羞矣世何賴焉
  先生登第時學士楊文貞欲舘之訓諸子先生固辭陞南京大理寺卿守備中官興安袁誠時無抗禮者先生至安謂人曰此與王振作對頭者何可屈耶午節饋扇先生曰此朝廷禮不敢受並宗傳
  羅整庵曰薛文清學識純正踐履篤實出處進退惟義之安其言雖間有可疑然察其所至少見有能及之者可謂君子儒矣困知記下同
  按整庵所疑者氣有聚散理無聚散之說
  讀書録有云韓魏公范文正諸公皆一片忠誠為國之心故其事業顯著而名望孚動於天下後世之人以私意小智自持其身而欲事業名譽比儗前賢難矣哉其言甚當薛文清葢有此心非徒能為此言而已大扺能主忠信以為學則必有忠誠以事君事君之忠當素定於為學之日
  門人洛陽閻禹錫白良輔咸寜張鼎其著也
  孝宗初給事張九功言瑄尚真知尊躬行仕則體國學以明道濂洛之源流覃懷之步武惟陛下以孔子之道治天下辨真偽别純駁俾人知所向臣謂瑄宜從祀廟庭詔祠瑄於鄉九年給事楊廉言瑄所著讀書録皆積年精思有益後學乞板置國學俾諸生摹印誦讀賜鄉祠額曰正學
  先生以復性為宗濂洛為鵠所著讀書録大概為太極圖說西銘正䝉之義疏然多重複雜出未經刪削葢惟體騐身心非欲成書也其謂理氣無先後無無氣之理亦無無理之氣不可易矣
  崔後渠曰先生之佐大理王振引之也當時若辭而不往豈不愈於抗而得禍與于忠肅有社稷之功其受害也先生固争之矣争不得即以此事而去尤為光明俊偉
  門人白良輔曰太極之實不過乎中正仁義而已欲知先生之道者當觀之太極可也
  吕涇野曰先生今代儒之道學其一人乎先生之生也紫衣兆母齊之夢母將就舘夢紫衣人來啼聲動祖義之卜先生生有異質家人乃欲棄祖聞哭聲止五臟露如水晶其清透骨七嵗通乎論孟其智鄰神年方垂髫參議欲請見而不往謂李宗問既嬰法豸師保求識靣而不得楊文貞士竒道若可行雖卑官不屈義如難從於權勢奚顧玉田謫戍皆元之耆儒也不敢以師自居稱聖門之有人先生方十五六隨父在玉田諸御史謫者永嘉徐懷玉髙宻魏希文濟南王素亨父請之教先生諸君皆以友處金陵鎮守皆時之巨璫也不敢以勢自處雖卻扇而不怒太監興安袁誠於端午送扇先生辭曰賜扇乃天子事不敢受疏講學以禦侮敵既入而遽退己巳之變布恩信以撫苗檄方馳而蠻平語貴州都帥辨寃獲咎逆師保而不悔懲姦伸法雖豪右之罔赦在南京大理寺或雪夜以抄經雖獄院而誦易謂辨誣忤王文馬順王振法若可伸於軍妻之必辨既受爵於公朝不知私室之謝恩欲𫝊道與來學豈對科舉之旁問稱病出閣寜犯乎吉祥謂諸公拜賀曹吉祥慷慨就獄思比於劉球英廟易服以見若昔汲黯之必冠石亨請勅與歸則必許衡之懸梁見幾而行於醴酒不設之時見石亨弄威福柄得書而比於居洛不答之老謂得李賢諸公書守車輪户牖之志監銀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而黜貪墨一時軒九疇諸公不足以方其清也為菽粟布帛之文録讀書而究性理一時劉定之諸公不足以並其文也故蹇夏三楊勲矣人或議其節張是修節矣人或議其幾呉與弼獻章居仁有極髙明之學道中庸恐未同黄時勉有以身狥國之勇盡精微恐不逮若乃先生以力行為讀書以明道為修辭清而不詭異而且同潜學孔顔抗志程朱老不殊壯困未改通許魯齋之後未有見其能比者也故當其存時或曰今夫子山東及四方士子稱或曰真鐵漢通政李錫稱或曰好官一人太監金英稱或曰不愧往哲冡宰何文淵稱薦欲代己時方提學或曰躬行實踐學士江淵稱且薦入閣或曰本朝理學一人大學士李賢稱或曰學已至乎樂地都御史張鼎稱其不平者止權貴耳及其既殁或曰今之真儒當入孔廟給事中張九功奏或曰明體適用此明大儒當入從祀工部侍郎姚鏌奏或曰潜心理學可祀廟庭布政許讃奏或曰有功名教侑食廟庭無忝冡宰喬宇序其未祀者葢有待耳然則今日之舉振頺風而警後世廣徳意而顯前哲豈為泰乎重建薛文清公祠堂記
  門人王英曰先生之學造乎無極太極之妙先生之行謹乎難進易退之操
  門人李㫤曰先生之怒也如雷迅風烈其過也如雲消霧釋剛毅絶肖伊川其氣象亦𩔖之
  先生書似文公體甚遒勁惜乎無存
  讀書録
  横渠張子云心中所開即便劄記不思則還塞之矣余讀書至心有所開處隨即録之葢以備不思而還塞也若所見之是否則俟正於後之君子云河東薛瑄謹識元亨利貞天之四徳仁義禮智人之四徳天徳流行而不息者剛健而已人雖有是徳而不能無間斷者由有私柔雜之也故貴乎自强不息統體一太極即萬殊之一本各具一太極即一本之萬殊統體者即大徳之敦化各具者即小徳之川流
  人心有一息之怠便與天地之化不相似
  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故道不可離
  天理無内外隠顯之間故貴乎謹獨獨處不能謹而徒飾乎外偽也
  為學之要莫切於動静動静合宜者便是天理不合宜者便是人欲
  人心一息之頃不在天理便在人欲未有不在天理人欲而中立者也
  吾於静峕亦頗識是理但動有與静違者由存養省察之不至也易傳曰易變易也變易以從道也如人之一動一静皆變易也而動静之合乎理者即道也
  少欲覺身輕
  心中無一物其大浩然無涯
  嘗觀山勢髙峻直截即生物不暢茂其勢奔赴溪谷合輳囘環者即其中草木暢茂葢髙峻直截者氣散走難畜聚故生物之力薄囘環合輳者元氣至此蓄積包藏者多故生物之力厚水亦然灘石峻即水急而魚鱉不留淵潭深則魚鱉之屬聚焉以是而驗之人其峭急淺露者必無所蓄積必不能容物作事則輕易而寡成寛緩深沈者則所蓄必多於物無所不容作事則安重有力而事必成善學者觀於山水之間亦可以進徳矣氣直是難養余克治用力久矣而忽有暴發者可不勉㦲二十年治一怒字尚未消磨得盡以是知克己最難余每夜就枕必思一日所行之事所行合理則恬然安寢或有不合即展轉不能寐思有以更其失又慮始勤終怠也因筆録以自警性非特具於心者為是凡耳目口鼻手足動静之理皆是非特耳目口鼻手足動静之理為是凡天地萬物之理皆是也故曰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
  欲淡則心清心清則理見
  程子曰求言必自近易於近者非知言者也積累之久涵泳之深當别有所見湖南靖州讀論語坐久假寐既覺神氣清甚心體浩然若天地之廣大葢欲少則氣定心清理明其妙難以語人
  聖賢千言萬語皆說人身心上事能因其言以反求諸身心猛省而擺脫盡私累則身心皆天理而大可知矣聖人之所以為聖人以其公天地萬物為一體屈伸消長進退存亡一由乎理之自然而不自私也老莊必欲外天地萬物極其智術為巧免之計其自私也甚矣元人有以北有許衡南有呉澄並稱者此非後學所敢輕議然即其書求其心考其行評其出處則二公之實可見矣
  許魯齋余誠實仰慕竊不自揆妄為之言曰其質粹其識髙其學純其行篤其教人有序其條理精宻其規模廣大其胸次洒落其志量𢎞毅又不為浮靡無益之言而有厭文𡚁從先進之意朱子之後一人而已
  許魯齋自謂學孔子觀其去就從容而無所係累真仕止久速之氣象也魯齋不陳伐宋之謀其志大矣世祖雖不能盡行魯齋之道然待之之心極誠接之之禮極厚自三代以下道學君子未有際遇之若此也
  嘗觀周子二程子張子邵子皆與斯道之傳者也而朱子作大學中庸序惟以二程子繼孟氏之統而不及三子何邪葢三子各自為書或詳於性命道徳象數之微有非後學造次所能窺測二程則表章大學中庸語孟述孔門教人之法使皆由此而進自洒掃應對孝弟忠信之常以漸及乎精義入神之妙循循有序人得而依據此朱子以二程子上繼孔孟之統而不及三子歟然朱子於太極圖通書則尊周子於西銘正䝉則述張子於見則主邵子又豈不以進修之序當謹守二程之法博學之功又當兼攷三子之書耶及朱子又集小學之書以為大學之基本註釋四書以聖賢之淵微是則繼二程之統者朱子也至許魯齋專以小學四書為修已教人之法不尚文辭務敦實行是則繼朱子之統者魯齋也
  四書集註章句或問皆朱子萃羣賢之言議而折衷以義理之權衡至廣至大至精至宻發揮先聖賢之心殆無餘藴學者但當依朱子精思熟讀循序漸進之法潜心體認而力行之自有所得切怪後人之於朱子之書之意尚不能遍觀而盡識或輒逞已見妄有疵議或勦拾成說寓以新名衒新竒而掠著述之功多見其不知量也
  四書當先以集註章句為主參之於或問如輯釋諸書固多有發明處但語録或因人淺深而發或有未定之論諸儒又或各持所見間有與朱子異者若經文集註章句未通而汛觀此則本義反為所隔使人將有望洋之嘆若經文集章句或問既已貫通在已之權度既定然後兼考諸書則知所擇矣
  余少知王霸之名而不知其實近日方思得之葢謂之王者自一念一慮一心一身刑于妻子逹之家國天下無非仁義禮智之充周初無内外隠顯逺近之間也程子所謂有天徳便可語王道天徳即仁義禮智之徳王道即是徳推之政事逹之家邦天下者是也謂之霸者形諸念慮身心者無非人欲之私施諸政事征伐者則假夫仁義之名其内外隠顯逺近名實判然不相須矣此王覇誠偽之所以不同也歟
  莊子曰嗜欲深者天機淺葢嗜欲昏亂此心則理無自而見故周子曰一者無欲也無欲其至矣
  修徳行義之外當一聽於天若計較利逹日夜思慮萬端而所思慮者又未必遂徒自勞擾祗見其不知命也安往而非事安往而非道人臣當即所遇以為其事則道無不安矣茍不能安於所遇在此念彼則不能以道自處審矣
  余在沅辰令一小童燒栗忽殻破聲爆可畏葢熱氣在内不得出故奮裂而有聲先儒論雷霆之理葢如此無欲非道入道自無欲始博文是明此理約禮是行此理
  道本無名姑以萬物萬事必由是以行故强名之曰道耳
  一故神太極也兩故化隂陽也
  不能感人皆誠之未至誠不能動人當責諸已學以静為本
  常沈静則含蓄義理深而應事有力
  少言沈黙最妙
  厚重静定寛緩進徳之基
  無欲則所行自簡敬則中虚無物
  處人之難處者正不必厲聲色與之辯是非較長短惟謹於自修愈謙愈約彼將自服不服者妄人也又何較焉
  涵養深則怒已即休而心不為之動矣
  纔舒放即當收斂纔言語便思簡黙
  不可乗喜而多言不可乗快而易事
  因喜而多言覺氣流而志亦為動
  常黙最妙已心既存而人自敬
  輕言輕動之人不可以與深計易喜易怒者亦然聞事不喜不驚者可以當大事
  不可因人曲為承順而遂與之合惟以義相接則可以與之合事纔入手便當思其發脫處事已往不追最妙人能於言動事為之間不敢輕忽而事事處置合宜則浩然之氣自生矣
  多言最使人心志流蕩而氣亦損少言不惟養得徳深又養得氣完而夢寐亦安
  嘗乗快不覺多言至夜枕席不安葢神氣為多言所損也此雖近於修養之說然養徳亦自謹言始
  養之深則發之厚養之淺則發之薄觀諸造化可見窮冬大寒天地閉塞而元氣蓄藏既固至春則發逹充盛而不可遏若冬暖元氣露泄則春亦生物不盛而疫癘作矣
  矯輕警惰只當於心志言動上用力
  安於故習則徳不新須是盡去舊習從新做起張子曰濯去舊見以來新意余在辰州五更忽念已徳所以不大進者正為舊習纒繞未能掉脫故為善而善未純去惡而惡未盡自今當一刮舊習一言一行求合於道否則匪人矣
  若胸中無物殊覺寛平快樂
  一念之非即遏之一動之妄即改之
  發奮誠心要做好人一切舊習定須截斷
  萬起萬滅之私亂吾心久矣今當悉皆掃去以全吾湛然之性
  所見既明當自信不可因人所說如何而易吾之自信不可强語人以不及非惟不能入彼將易吾言矣篤志此道使天下之物不能尚其庶有進乎
  勢無兩重之理此重則彼輕此輕則彼重故道義重則外物輕道義輕則外物重為學之士常使外物不能勝其道義則此日重彼日輕積久唯見道義而不復知有外物矣
  常黙可以見道
  徳進則言自簡
  斯須茍且即非敬矣心虛有内外合一之氣象
  仁只是此心之理與萬物都相貫通故欣戚相闗而能愛纔不貫通便相間隔只知有已不知有物欣戚不相闗而不能愛矣
  工夫切要在夙夜飲食男女衣服動静語黙應事接物之間於此事事皆合天則則道不外是矣
  元無虧欠元無止息一念之差心即放纔覺其差而心即正斯須心不在而動即妄矣
  念慮一毫雜妄即非仁便當克去
  習舉業者借經書之文以徼利逹而不知一言之可用誠所謂侮聖人之言也
  人倫明則禮樂興
  人有斯須之不敬則怠慢之心生而非禮矣有斯須之不和則乖戾之心生而非樂矣故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
  程子謂期月三年一世大國五年小國七年之𩔖皆當思其作為如何乃有益竊謂為學亦然讀聖賢書於其一字一句皆當思其作為如何乃有益也
  易揺而難定易昏而難明者人心也唯主敬則定而明主一則作事不差纔二三則動作小事亦差矣况大事乎
  須知已與物皆從隂陽造化中來則知天地萬物一體矣
  思無疆為學思索義理者當深體之葢義理深逺無窮茍思慮淺近則不足以造其藴惟思慮無疆則可以得高深𤣥逺之㫖易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主一則氣象清明二三則昏昧矣
  讀書不體貼向自家身心上做工夫雖盡讀古今天下之書猶無益也將聖賢言語作一塲話說學者之通患自家一箇身心尚不能整理更論甚政治
  後人開口論天下事若指諸掌然自治空踈作事無本果能有成乎
  有欲則人得而中之惟無欲彼無自而入
  清心省事居官守身之要
  洗心退藏于宻以約失之者鮮矣
  雖數十年務學之功茍有一日之間則前功盡棄故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徳性之學須要時時刻刻提撕警省則天理常存而人欲消熄茍有一息之間則人欲長而天理微矣
  不察理之有無而泛讀一切不經駁雜之書務以聞見該博取勝於人吾知其記愈多而心愈窒志愈荒而識愈昏矣如此讀書非徒無益是又適所以為心術之害也
  學至於心中無一物則有得矣
  曰命曰性曰誠曰道曰理曰太極一也
  謹言乃為學第一工夫言不謹而能存心者鮮矣一語妄發即有悔可不慎哉
  余於坐立方向器用安頓之𩔖稍有不正即不樂必正而後已非作意為之亦其性然
  為學於應事接物處尤當詳審每日不問大事小事處置悉使合宜稍久則業廣矣
  無極而太極天地之性也太極動而生陽静而生隂氣質之性也天地之性以不雜者言之故曰無極而太極○是也氣質之性以不離者言之故曰太極動而生陽静而生隂□是也然無極而太極即隂陽中之太極隂陽中太極即無極而太極太極雖不雜乎隂陽天地之性氣質之性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觀太極中無一物則性善可知有不善者皆隂陽雜揉之渣滓也
  不能知止則耳目無所加手足無所措知止則動静各當乎理
  萬物不能礙天之大萬事不能礙心之虚
  不力行只是學人說話
  程朱之外諸儒性理雜論尤當大著眼力以辨其真是真非不可執以為先儒成說而悉從其言魯齋謂其言有彌近理而大亂真者葢謂是也
  程子作字甚敬曰只此是學葢事有大小理無大小大事謹而小事不謹則天理即欠缺間斷故作字雖小事必敬者所以存天理也
  作詩作文寫字皆非本領工夫惟於身心上用力最要身心之功有餘力游焉可也
  求在外者未可必求在内者必可得未可必者一聽於天必可得者當責之已人惻然慈良之心即天地藹然生物之心
  萬金之富不以易吾一日讀書之樂也
  聽言雜則與之俱化遂失其正故貴乎聽徳惟聰若以太極在氣先則是氣有斷絶而太極别為一懸空之物而能生夫氣矣是豈動静無端隂陽無始之謂乎開卷即有與聖賢不相似處可不勉乎
  若實見得雖生死猶不可異况取舎之間乎
  懈意一生即為自棄
  大丈夫心事當如青天白日使人得而見之可也心誠色温氣和辭婉必能動人
  無一毫加於本分之外乃知自矜自伐者皆妄也人只為拘於形體自小若能不為形氣所拘則内外合一而不勝其大矣
  凝定最有力
  一息不可不涵養只在坐作動静語黙之間
  輕當矯之以重急當矯之以緩褊當矯之以寛躁當矯之以静暴當矯之以和粗當矯之以細察其偏者而悉矯之久則氣質變矣
  斯須省察不至則妄念發
  心一操而羣邪退聽一放而羣邪並興
  操心一則義理昭著而不昧一則神氣凝定而不浮養徳養身莫過於操心之一法也許魯齋詩曰萬般補養皆虚偽只有操心是要規惟心得而實踐者乃知其言之有味
  纔收斂身心便是居徳纔尋思義理便是窮理二者交資而不可缺一也
  一於居敬而不窮理則有枯寂之病一於窮理而不居敬則有紛擾之患
  居敬有力則窮理愈精窮理有得則居敬愈固
  人不主敬則此心一息之間馳騖出入莫知所止也堯典以欽之辭始益稷以欽之辭終則堯舜𫝊心之要可知矣
  好議論前軰得失乃初學之大病前軰誠有不可及者未可輕議也
  言不及行可恥之甚非特發於口者謂之言凡著於文辭者皆是也當觀後人肆筆奮詞議論前人之長短及夷考其平生之所為不及古人多矣豈非言不及行可恥之甚乎吾軰所當深戒也
  當韓子之時異端顯行百家並倡孰知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軻為相𫝊之正統又孰知孟軻氏没而不得其𫝊又孰知仁義道徳合而言之又孰知人性有五而情有七又孰知尊孟氏之功不在禹下又孰敢排斥釋氏濱於死而不顧若此之𩔖大綱大節皆韓子得之遺經發之身心見諸事業而伊洛真儒之所稱許而推重者也後學因見先儒有責備之言遂勦拾其說妄議韓子若不足學者設使此軰生韓子之時無先覺以啟其迷無定論以一其志吾見淪於流俗惑於異端之不暇又安敢窺韓子之門墻哉故論韓子之得失在周程張朱數君子則可茍未及數君子皆當自責自求殆未可輕加詆議以取僣妄之罪也
  韓子氣質明敏剛正樂易寛厚皆過於人但生於學絶道散之時無所講明切磋以底大就使生宋時得與道學諸君子游則其所立當不止是矣
  不能克己者志不勝氣也
  私無大小覺即克去
  學者之心當常有所操則物欲退聽斯須少放即邪僻之萌滋矣
  無義理以養心何所不至
  處事了不形之於言尤妙
  志固難持氣亦難養主敬可以持志少慾可以養氣廣大虚明氣象無欲則見之
  人只是箇心性静則存動則應明白坦直本無許多勞擾若私意一起則支節横生而紛紜多事矣
  但當循理不可使氣
  當事務叢雜之中吾心當自有所主不可因彼之擾擾而遷易也
  處事當詳審安重為之以艱難斷之以果决事了即當若無事者不可以處得其當而有自得之心若然則反為所累矣
  處事最當熟思緩處熟思則得其情緩處則得其當安重深沈者能處大事輕浮淺率者不能
  一字不可輕與人一言不可輕許人一笑不可輕假人為政當以公平正大行之是非毁譽皆所不恤必欲曲狥人情使人人譽恱則失公正之體非君子之道也乾以易知坤以簡能乾坤只是自然故易簡人能順自然之理則易簡者可黙識矣
  行第一步心在第一步上行第二步心在第二步上三步四步無不如此所謂敬也如行第一步而心在二步三步之外行第二步而心在四步五步之外即非敬矣至若寫字處事無不皆然寫第一字心在第一字上為一事心在一事上件件專一便是敬程子所謂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與
  膽欲大見義勇為心欲小文理宻察智欲圓應物無滯行欲方截然有執心細宻則見道心粗則行不著習不察
  不言而躬行不露而潜修
  體認之法須於身心之所存所發者要識其孰為中孰為和孰為情孰為道孰為徳孰為仁孰為義孰為禮孰為智孰為誠又當知如何為主敬如何為致恭如何為存養如何為省察如何為克己如何為復禮如何為戒慎恐懼如何為致知力行如何為博文約禮於凡天理之名皆欲識其真於凡用功之要皆欲為其事如此則見道明體道力而無行不著習不察之𡚁矣
  學不進率由於因循
  此果何物耶推而上之莫究其始引而下之不見其終測之而無窮資之而不竭離之而不開斷之而不絶此果何物耶竟不得而名也
  理氣間不容髪如何分孰為先孰為後
  循循而不已者其有所至歟
  程子親受太極圖於周子而終身不以語人其慮逺矣後學有未涉四書門庭者開口即論太極馳心𤣥妙而不知反求諸已其𡚁有不可勝言者
  萬物自微以至著
  究竟無言處方知是一源不識理名難識理須知識理本無名謂有乎則視之無形也謂無乎則其來有本也有本而無形則有而無矣無形而有本則無而有矣有而無無而有非真知有無為一體者不足以語之天地山川日月星辰萬物皆可見也而其所以為是則不可見也以不可見者語人孰信哉葢必心得而後信也心得非他必自近始近莫近於吾身吾身百體皆可見也其所以為是百體之宜則不可見也可見而無不可見者為之主則百體皆失其職矣舉近以明逺則天地山川日月星辰萬物之理一也
  乍存乍亡者是間斷之時多也
  吾奮然欲造其極而未能者其病安在得非舊習有未盡去乎舊習最害事吾欲進彼則止吾之進吾欲新彼則汨吾之新甚可惡當刮絶之
  生理無不貫者仁也
  道只在動止語黙之間身外求道逺矣
  為學時時處處是做工夫處雖至微至陋處皆當存謹畏之心而不可忽且如就枕時手足不敢妄動心不敢亂想這便是睡時做工夫以至無時無事不然人心貴乎光明潔浄
  心地乾浄自然寛平
  斯須照管不至則外好有潜勾竊引之私不可不察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可見湯之伐夏一出於上天之公孟子所謂天吏是也夫豈有一毫利天下之心哉茍有利天下之心則非所以為湯矣
  英氣甚害事渾涵不露圭角最好
  第一要渾厚包涵從容廣大之氣象
  只觀人氣象便知其涵養之淺深
  工夫𦂳貼在身心做不可斯須外離
  河圖虚中以為太極而兩儀四象八卦皆由是以生邵子所謂天向一中分造化也
  見得理明須一一踐履過則事與理相安而皆有著落處若見理雖明而不一一踐履過則理與事不相資終無可依據之地曽㸃所以流於狂也
  讀前句如無後句讀此書如無他書心乃有入
  精粗本末兼盡所以為聖賢之學若舎粗而求精厭末而求本所謂語理而遺物語上而遺下鮮不流而為異端
  二程所以接孔孟之𫝊者只是進修有序
  以鴻鵠之心讀書必不能造乎精微
  只寡欲便無事無事心便澄然
  讀書所以不見徳崇業廣者只是講說不曽實行如講學而時習章便能學而時習否讀其為人也孝弟章便能孝弟否讀顔子問仁章便能非禮勿視聽言動否若不能如此只是講說耳
  心不妄思一心皆天理身不妄動一身皆天理事不妄為事事皆天理
  心一放即悠悠蕩蕩無所歸着
  心一收而萬理咸至至非自外來也葢常在是而心存有以識其妙耳心一放而萬理皆失失非向外馳也葢雖在是而心亡無以察其妙耳
  理只在氣中决不可分先後如太極動而生陽動前便是静静便是氣豈可說理先而氣後也
  古語曰敬徳之聚也此語最冝潜體葢道妙莫測靡有攸定惟敬則能凝聚得此理常在如心敬則凝聚得徳在心上貎敬則凝聚得徳在貎上以至耳目口鼻之𩔖無不皆然或有不敬則心君放逸而天徳亡百體解弛而物則廢雖曰有人之形其實塊然血氣之軀與物無以異矣此敬之一字乃聚徳之本而為踐形盡性之要也歟
  朱子曰聚散者氣也若理只泊在氣上初不是凝結自為一物但人分上合當然者便是理不可以聚散言也理既無形安得有盡
  有形者可以聚散言無形者不可以聚散言
  朱子語録襍論散見於諸書者甚多當時門人從旁記録豈無一二之誤况𫝊寫之久乎嘗竊謂讀朱子語録雜論不若讀朱子手筆之書為無疑然語録雜論中有義理精確明白發手筆之未發者則不可不考也理雖微妙難知實不外乎天地隂陽五行萬物與夫人倫日用之常善觀者於此黙識焉則其體洞然矣静思善皆已分之當為初與人一毫無與若纔為善即有求名之心乃人欲而非天理矣
  只於身心口鼻耳目手足動静應事接物至近至小處㸔太極尤分明不必專論於千古之上六合之外也觀太極圖得一静字為處事之本
  從事於主敬者斯得太極之妙
  有大學之工夫則有王佐之事業
  三綱五常禮樂之本萬事之原
  㸔來理一齊皆具而無一物能外之者
  天地生人物不是盡安排箇理來與他合下便已都定了無添無減無多無少萬古如是有此理便有此物有此物便有此理原不相離
  畫前之易冲漠無朕之中而萬象昭然已具也
  挺持自守者必君子攀援附和者必小人
  無毫髪欠缺無瞬息間斷
  不可以有所求
  心存則因器以識道
  不以禮制心其欲無涯
  君子法乾之徤只無私便不息有私則息矣
  慎言語養徳之大節飲食養生之大
  聲香色味觸佛書所謂五欲世人之所貪彼欲滅絶者也及其論聲香色味之盛又極人世之所無者而誇耀之何邪
  讀書固不可不思索然思索太苦而無節則心反為之動而神氣不清如井泉然淆之頻數則必濁凡讀書思索之久覺有倦意當斂襟正坐澄定此心少時再從事於思索則心清而義理自見思索太勞而不節𭧂其氣也
  三代之治本諸道漢唐之治詳於法
  不善之端豈待應物而後見耶如静中一念之刻即非仁一念之貪即非義一念之慢即非禮一念之詐即非智此君子貴乎慎獨也
  君子性其氣小人氣其性
  韓魏公范文正公諸公皆一片忠誠為國之心故其事業顯著而名望孚動於天下後世之人以私意小智自持其身而欲事業名譽比擬前賢難矣哉
  心如鏡敬如磨鏡鏡纔磨則塵垢去而光彩發心纔敬則人欲消而天理明
  人只於身内求道殊不知身外皆道渾合無間初無内外也
  聖人之心應物即休元不少動
  聖人治人不是將自己道理分散與人只是物各付物薛子宴坐水亭忽欝然而雲興滃然而雨集冷然而風生鏘然而蟲急羽者飛秀者植童者侍鱗者適羣物雜然而聲其聲形其色薛子𥥆然深思獨得其所以為是聲與色者而中心恱
  敬則卓然
  敬則光明
  惟敬足以神明其徳
  天何言哉即無極之妙
  人為外物所動者只是淺
  方為一事即欲人知淺之尤者
  人有才而露只是淺深則不露
  凡有形者皆氣無形者皆理
  内外合一無纎毫之間
  敬以持巳謙以接物可以寡過矣
  愈收斂愈充拓愈細宻愈廣大愈深妙愈髙明
  虚明廣大氣象到人欲浄盡處自見匪言所能喻也順理都無一事
  順理則泰然行之無所窒礙不順理則鑿矣
  丙吉深厚不伐張安世謹慎周宻皆可為人臣之法清而有容乃不自見其清清而不能容是自有其清而心反為其所累矣
  道理浩浩無窮惟心足以管之
  程子論恭敬曰聰明睿智皆由此出葢人能恭敬則心肅容莊視明聽聰乃可以窮衆理之妙不敬則志氣昏逸四體放肆雖粗淺之事尚茫然而不能察况精微之事乎以是知居敬窮理二者不可偏廢而居敬又窮理之本也
  天地間至大者莫過於三綱五常之道帝王之為治聖賢之為學皆不外乎是
  理明後見天地萬物截然各安其分
  學道固自聖賢之書而入茍徒翫心章句之間而不求實理之所在則亦無以有諸已矣
  意纔有向便失其正不可不察
  自治之要寜過於剛
  古人衣冠偉博皆所以莊其外而肅其内後人服一切簡便短窄之衣起居動静惟務安逸外無所嚴内無所肅鮮不習而為輕佻浮薄者
  學至於約則有得矣
  有我之私極難克貴乎明與剛而已
  萬起萬滅而本體湛然有常者其心之謂與
  心本寛大無邊一有己私則不勝其小矣
  程子曰人能克己則仰不愧俯不怍心廣體胖其樂可知竊意顔子之樂亦如此
  凡所為當下即求合理勿曰今日姑如此明日改之一事茍其餘無不茍矣
  以誠感人者人亦以誠應以詐御人者人亦以詐應吾心誠志於學天其遂吾願乎
  忍所不能忍容所不能容惟誠量過人者能之
  正以處心廉以律己忠以事君恭以事長信以接物寛以待下敬以處事居官之七要也
  嘗過一獨木橋一步不敢慢惟恐蹉跌墜失人之處世每事能畏慎如此安有失者
  戯謔甚則氣蕩而心亦為所移不戯謔亦存心養氣之一端恭而和處衆之道
  有鳯凰翔於千仞之氣象則不為區區聲利所動矣静能制動沈能制浮寛能制𥚹緩能制急
  先儒謂天包地外竊謂不但包乎地外實行乎地中是則上下内外皆天也
  大學之至善論語之一貫孟子之性善中庸之誠周子之太極言雖殊而其義一也
  聖賢垂世立教之意大要欲人復其性而已而後之學者讀聖賢之書但資以為詞章之用利禄之階而不知一言之切於身心聖賢垂世立教之意果何在哉所處之地雖静而心飛颺於外亦不得静也惟身在是而心亦在是則不擇地而静矣
  一切外事與已本無干涉而與之擾擾俱馳是所以為心病也惟知止則心自定矣心有毫髪所係即不得其平
  珠藏澤自媚玉藴山含輝此涵養之至要
  人於動處難得恰好纔動便有差所以發而中節為難也
  天不以隆冬大寒而息其生物之機緘人不以熟寢大寐而息其虚靈之知覺
  雖上知不能無人心聖人所謂無欲者非若釋氏盡去根塵但人心之得其正者即道心以其不流於人欲之私所謂無欲也
  皆實理也知者鮮矣
  慎言謹行是修已第一事
  目之逐物最能喪徳故四勿以視居先
  學須有覺方得總會處
  莊子曰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程子所謂形容道體之言此𩔖是也
  先儒月映萬川之喻最好喻太極葢萬川總是一月光萬物統體一太極也川川各具一月光物物各具一太極也其統體之太極即各具之一本其各具之太極即全體之萬殊非有二太極也
  人譽之使無可譽之實不可為之加喜人毁之使無可毁之實不可為之加戚惟篤於自信而已
  人之自立當斷於心若實見得是當决意為之不可因人言以前却而易其守
  分外之事一毫不可與
  心有開時開時見是理無物不有無時不然塞時則不見矣故為學要時時提醒此心勿令昏塞
  一念之善景星慶雲一念之惡烈風疾雨
  與人言宜和氣從容氣忿則不平色厲則取怨
  進將有為退必自修君子出處惟此二事
  春秋最重民力凡有興作小大必書聖人仁民之意深矣
  程子易𫝊質慤精深廣大微妙朱子本義亦有不能出其外者
  人於實之一字當念念不忘隨事隨處省察於言動居處應事接物之間必使一念一事皆出於實斯有進徳之地
  隂陽變易自人身以至天地萬物無時不然知此則知易矣
  只是循天理便有序而和故仁者禮樂之本也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者理一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者分殊也為學第一功夫立心為本心存則讀書窮理躬行踐履皆自此進孟子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程子曰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收之反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皆此意也
  人為學至要當於妄念起處即遏絶之予每嘗用力於此故書以自勵
  先儒曰慾心一萌便思理義以勝之即窒慾之要也程子曰敬義夾持直上逹天徳此自為學之要也
  學易只在語黙動静之間須時時學之
  易不外動静
  鳶飛魚躍是道理無一毫之空缺處逝者如斯不舎晝夜是道理無一息間斷處
  夜氣如泉源淆之數亦不能清矣君子所以貴乎存息也
  知道則言自簡
  絶謀利計功之念其心超然無繫
  黙而存之有得於心非所謂徳乎立得脚定却須寛和以處之
  時時皆道處處皆道事事皆道不可離如此存養省察之功不可須臾或間也
  略有與人計較短長意即渣滓消融未盡
  惟寛可以容人惟厚可以載物
  挺持剛介之志常存則有以起偷惰而勝人欲一有頺靡不立之志則甘為小人流於卑汚之中而不能振㧞矣
  莊敬日强安肆日偷之語宜深體玩葢莊敬則志以帥氣卓然有立為善亹亹不倦而不知老之將至安肆則志氣昏惰柔懦無力玩愒嵗月悠悠無成矣
  識量大則毁譽欣戚不足以動其心
  誠意孚于未言之前則言出而人信之
  定見明自信篤可以處大事
  必能忍人不能忍之觸忤斯能為人不能為之事功士之氣節全在上之人奬激則氣節盛茍樂軟熟之士而惡剛正之人則人務容身而氣節消矣
  事不可輕忽雖至微至易者皆當以慎重處之
  觀人之法只觀含蓄則淺深可見
  至誠以感人猶有不服者况設詐以行之乎
  人之一呼者太極動而陽也一吸者太極静而隂也吸為呼之根呼為吸之根即隂陽之一動一静而互為其根也以至一語一黙無不皆然則太極隂陽之妙又豈外於人之一身哉
  太極動而生陽雖自動處說起而其根却自静中來如天之四時貞下起元是也然静又根於動動又根於静所謂動静無端隂陽無始也
  四方上下往來古今實理實氣無絲毫之空隙無一息之間斷
  人皆知求鬼神於茫昧不測之間殊不知天地四時日月星辰雨露風霆霜雪山川草木人物鳥獸皆鬼神之著者
  民咸用之謂之神但人由之而不知也
  一息之運與古今之運同一塵之土與大地之土同一夫之心與億兆之心同
  繼之者善化育之始流行而未已陽也成之者性人物禀受一定而不易隂也
  太極本只是天地萬物自然之理不外乎人倫日用之間學者因其立名之髙欲以𤣥逺求之誤矣
  易言艮止書言安止欽止詩言敬止大學言知止止之為義最精乃天理當然之極也須臾失其止即人欲之私矣
  人之一身四肢百體皆有當止之則得其止則安失其止則危平旦虚明氣象最可觀使一日之間常如平旦之時則心無不存矣
  輕言戯謔最害事葢言不妄發則言出而人信之茍輕言戯謔後雖有誠實之言人亦弗之信矣
  名節至大不可妄交非𩔖以壊名節
  於聖賢言理處若天理若人心若性命道徳誠善忠恕一貫太極之𩔖要當各隨其㫖而知所以異又當旁通其義而知所以同也
  學者一日之間心在義理上之時少在閒事上之時多所以於義理生而於閒事熟誠移在閒事上之心常在義理上念念不忘則天理熟矣
  讀書惟寜静寛徐縝宻則心入其中而可得其妙若躁擾褊急粗略以求之所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者也焉足以得其妙乎
  應事纔應即休不可須臾留滯為心累
  堯舜禹湯文武之道非得孔子後世莫知所尊周程張子之道非得朱子後世莫知所統孔子之後有大功於道學者朱子也
  伊川為講官以三代之上望其君從與否則在彼而已其肯自貶其道以狥之哉
  自朱子没而道之所寄不越乎言語文辭之間能因文辭而得朱子之心學者許魯齋一人而已
  人聞道學之名不駭以為髙則笑以為迂且為學而不學道則無天理人倫矣果何學乎
  笑謔不惟亂氣而且亂心言謹則氣定心一言要專一心要專一
  事來只順應之不可無故而先生事端
  循理則事自簡
  造化宻移無一息之停常在目前人自不察
  偶見栁花悠揚髙下因悟造化流行雍容自然之妙造化翕寂專一則發育萬物有力人心寜静專一則窮理作事有力
  當於心意言動上做工夫心必操意必誠言必謹動必慎内外交修之法也
  静中有無限妙理皆見
  人能心在腔子裏則百事可精道無處不在故當無處不謹
  氣質極難變十分用力猶有變不能盡者然亦不可以為難變而遂懈於用力也為學第一在變化氣質不然只是講說耳聖人不怨天不尤人心地多少灑落自在常人纔與人不合即尤人纔不得於天即怨天其心忿懥勞擾無一時之寜泰與聖人之心何啻霄壤
  無行所悔最為難事雜慮少則漸近道
  康節曰思慮未發鬼神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誰人能慎所發於將發則無悔矣
  當悔者既不可追但不可再萌可悔之事耳
  取與是一大節其義不可不明不責人即心無凝氷焦火之累
  學舉業者讀諸般經書只安排作時文材料用與已全無干涉故其一時所資以進身者皆古人之糟粕終身所得以行事者皆生來之氣習誠所謂書自書我自我與不學者何以異
  造化人事皆以静為主造化非專一翕聚則不能直遂發散人心非寂然不動則何以酬酢天下萬事哉格物致知則豁然貫通處即所謂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也天地間理無縫隙實不可分
  天地萬物分雖殊而理則一所以可格而致其知中庸不可能者以人不能得性情之正也私欲盡則性情得其正而中庸不可能矣故日用求中庸之道者不外乎性情得其正也心每有妄發以經書聖賢之言制之
  為學只是要知性復性而已朱子所謂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
  理氣豈可圖而周子圖之非超然有得於圖之表者不能知程子終身不以示人其意微
  周子說幾善惡始於毫釐之間充之天壤之異為堯舜皆原於幾之善為桀紂皆原於幾之惡
  天下古今只有一善而已人不為善何以為人
  善即性也為善即所以盡性也為不善則失其性矣性之一字無所不包當時時體認而力行之孟子所謂左右逢其原者即此性也
  周子論幾字如復之初九善幾也姤之初六惡幾也善幾不可不充惡幾不可不絶朱子所謂近則公私邪正逺則廢興存亡只於此處㸔破便斡轉了此實治已治人之至要也
  莫之為莫之致皆當謹其在已者
  為學之要在於知性善知性善則知所用力矣
  孔子曰焉用殺論語二十篇無以殺字論為政者聖人之仁心大矣
  防小人宻於自修君子以莊敬自持則小人自不能近孔子曰庸言之信庸行之謹以是知言行之至小者皆當謹信而不可忽今人日用言行將謂小事都不謹此徳業之所以不廣崇也鬼神者天地隂陽之靈魂魄者人身隂陽之靈
  識髙則量大氣盛則聲宏
  日用間身心切要道理只是仁義禮智之性發而為惻隠羞惡辭讓是非之情隨事隨處必體認得了了分明方為見道而無行不著習不察之患矣
  程子曰四端不言信者既有誠心為四端則信在其中矣愚謂若無誠心則四端亦無矣故學道以誠心為本余近日甚覺敬與無欲之力
  尋思千能百巧都不濟事只無欲是髙處
  徳惟明為先書稱堯曰欽明舜曰文明禹曰明明湯曰克明文王曰若日月之照臨皆言明也
  論性不論氣不備有二說專論性不論氣則性亦無安泊處此不備也專論性不論氣則雖知性之本善而不知氣質有清濁之殊此不備也論氣不論性不明亦有二說如告子以知覺運動之氣為性而不知性之為理此不明也如論氣質有清濁之殊而不知性之本善此不明也二之則不是葢理氣雖不相雜亦不相離天下無無氣之理亦無無理之氣氣外無性性外無氣是不可二之也若分而二是有無氣之性無性之氣矣故曰二之則不是
  盡心工夫全在知性知天上葢性即理而天即理之所從出人能知性知天則天下之理無不明而此心之理無不貫茍不知性知天則一理不通而心即有礙又何以極其廣大無窮之量乎是以知盡心工夫全在知性知天上
  費是隠之流行處隠是費之存主處體用一源顯微無間如隂陽五行流行發生萬物費也而其所以化生之機不可見者隠也
  俯仰天地無窮知斯道之大覺四海之小矣
  凡大小有形之物皆自理氣至微至妙中生出來以至於成形而著張子曰其來也幾微易簡其至也廣大堅固
  知止所包者廣就身言之如心之止徳目之止明耳之止聰手之止恭足之止重之𩔖皆是就物言之如子之止孝父之止慈君之止仁臣之止敬兄之止友弟之止恭之𩔖皆是葢止者止於事物當然之則則即至善之所在知止則定静安慮得相次而見矣
  大而人倫小而言動皆理之當然纔有有為之心雖所行合理亦是人欲
  物格是知逐事逐物各為一理知至是知萬物萬事通為一理
  天道流行命也命賦於人性也性與心俱生者也性體無為人心有覺故心統性情
  閻禹錫薛文清弟子
  字子與洛陽人正統甲子鄉薦仕至監察御史
  年十九舉鄉書明年授昌黎訓導母喪廬墓詔旌於門聞薛文清講學往從之遊補開州訓導遂以所受於文清者授其弟子人多化之天順丁丑内閣李文達賢薦為國子學正轉監丞干謁不行謫徽州府經歴尋復南京國子助教監丞超陞御史提督畿内學政勵士以原本之學講明太極圖說通書使文清之學不失其𫝊者先生之力也成化丙申卒所著有自信集或問先生與白良輔於文清文清曰洛陽似此兩人也難得但恐後來立脚不定往别處走觀先生所立雖未知其所得深淺亦不負文清之所戒矣河東學案
  所著有自信集所纂述有晦庵要語二程全集薛文清讀書録河汾詩文等編行於世
  張鼎字大器陜之咸寜人成化丙戌進士授刑部主事歴陞户部右侍郎𢎞治乙夘卒年六十五少從父任之蒲州得及薛文清之門終身恪守師說不敢少有踰越文清殁後其文集散漫不傳先生搜輯較正凡數年得成書
  出知太原府除豪黠有循良聲按察河南振肅紀綱奸貪斂迹𢎞治初擢廵撫保定時盗賊充斥行旅戒嚴乃築墻植樹自内丘達京師由是境内肅清陜西通志
  所著有仕學日記自在詩文蠧齋博稿行於世
  張傑字立夫號黙齋鳯翔人正統辛酉鄉薦授趙城訓導以講學為事文清過趙城先生以所得質之文清為之證明由是其學益深丁外艱喪塟悉以禮屏去浮屠法鄉人化之服闋遂以養母不出母喪畢為責躬詩曰年紀四十四此理未真知晝夜不勤勉遷延到幾時無復有仕進意其工夫以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二語為的用五經教授名重一時稱黙齋先生當道聘攝城固學事先生以鄉黨從遊頗衆不能逺涉他方辭之段 -- 𠭊 or 叚 ?容思堅贈詩聖賢心學真堪學何用奔馳此外尋先生荅詩亦有今宵忘寢論收心之句學者争𫝊誦焉有勸先生著書者曰吾年未艾猶可進也俟有得為之未晚成化壬辰卒年五十二
  先生篤于孝友御子弟一以禮法内外斬斬甞自題曰讀孔孟書學孔孟事知有未真行有未至惟日孳孳以求無負也其勤勵若此
  李㫤山西安邑人景泰丙子舉人授清水縣學教諭恭勤博覧嘗從學薛文清公而徳行粹白時人多以理學師之
  段堅容思先生
  字可久陜西蘭州人景泰甲戌進士仕至南陽知府
  年十四為諸生見陳緱山明倫堂上銘羣居慎口獨坐防心慨然有學聖之志於是動作不茍正統甲子領鄉薦已已英宗北狩應詔詣闕上書不報自齊魯以至吳越尋訪學問之人得閻禹錫白良輔以泝文清之㫖踰年而歸學益有得登進士第歸而讀書越五年出知福山縣以弦誦變其風俗謂天下無不可化之人無不可變之俗六載而治行欝然可觀李文達薦之擢知萊州府以憂去補南陽府建志學書院與人士講習濂洛之書其童䝉則授以小學家禮祀烈女迸巫尼凡風教之事無不盡心八年而後歸成化甲辰卒年六十六陜西通志有容思集栢軒語録先生為政尚教化先禮後刑諸屬吏不法者立按論民或良或奸相宜訓治識王尚書鴻儒張貢士景純於微賤中躬勸之學後皆成名儒女纓而殉夫死者二人自往祠祭民翕然向理南陽俗美至于今皇明書
  嘗言學者主敬以致知格物知吾之心即天地之心吾之理即天地之理吾身可以參賛者在此其形於自得者詩云風清雲净雨初晴南畝東阡䇿杖行幽鳥似知行樂意緑楊烟外兩三聲先生雖未嘗及文清之門而郡人陳祥賛之曰文清之統惟公是廓則固私淑而有得者也
  先生嘗被酒杖一囚醒而忘其故是後飲即不笞王鴻儒凝齋先生文莊公
  字𢡟學河南南陽人成化丁未進士仕至南京户部尚書
  公聰悟天成書過目成誦作字端勁有古法里人有為府史者嘗致公佐書府中知府段 -- 𠭊 or 叚 ?堅見公書竒而問之史對曰里中王生書也堅即召見曰子風神清徹豈塵埃中人即留讀書府中續食授衣遣入郡學為諸生提學副使陳選異其文曰此經世之文非直舉子業也成化癸夘發解河南第一筮仕南户部主事
  𢎞治九年僉事提學山西十五年進副使提學在晉九載以陶養為本以文藝為末抑浮崇雅先行檢而後詞華品藻髙下毫髪不爽又好靣誨人每生徒請益因材開發終日不倦士子翕然歸之石珤撰墓誌
  泰陵勵治思賢嘗與劉大夏論人材曰藩臬中如王鴻儒他日可大用大夏對曰此人才學不易得誠如聖諭正徳初致仕已已起國子祭酒不數月憂去服除改南户部侍郎召入吏部以甄㧞人物為己任嘗曰惟誠與直能濟國事趨名者亦趨利於社稷生民無益也時吏部尚書陸完有才名與宸濠通公亟稱夏忠靖王忠肅二公賢可師法完意不恱未幾完果敗
  十四年陞南户部尚書宸濠反武宗南廵勤勞王事疽發背卒
  公於書無所不讀大要以窮理致用為主雖一字之異同亦必求其原而審其義之所安故其所得宏博奥衍交發互益其於六經沛如也
  凡祖宗設政用人及先輩立朝行已歴歴能言至論時務决成敗可否通窒如探囊指掌至誠待物和而有禮不問人私人亦不敢以私問也先生闓朗光大大言無支浮目所真覿步必履之是時邊武得權政門頗雜先生癙憂飲泣雖在貴顯如困葛藟受嚴却介之義薦絶養交之私上下逺近咸稱為君子
  凝齋筆語
  乾道變化者五月一隂生乾道變矣六月二隂生乾道再變矣至十月則乾道變極陽盡而純隂以成坤卦所謂化也此正秋冬之時百榖草木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乾之利貞也
  撝謙行之謙也鳴謙言之謙也
  六十四卦者八卦之藴也八卦者兩儀之藴也兩儀者太極之藴也
  下武自三后言之也三后在天武王在下故曰下武衛武公諸候也其詩乃見於雅葢為王卿士時也
  左氏隠三年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温之麥按夏四月正麥熟之時故曰取温之麥若依趙氏謂時月皆改則此當為夏之二月豈可取麥者乎罍尊陽也在阼犧尊隂也在西堂上以陽為主縣鼓陽也在西應鼓隂也在東堂下以隂為主也
  孟子之學明在于事親事長而幽極於知性知天上下本末一以貫之此所以為醇乎醇之儒也彼莊老者幽明二致首尾衡决世儒方且尊以為聖哲豈知道之論乎
  孫夏峰曰司馬實范希文理學之宗也議者謂其功業太盛而不得與李延平胡叔心等同列浚川王子生平之學不篤守先哲以梏自得之識故語議煥發多出人意表而時亦以文章氣節歸之夫文章氣節皆自學問中來烏可録其末而遺其本至謂周元公主静而遺動謂孟子善是性而惡亦是性竊自謂不謬於尼山或亦自任之過也
  周桂一作蕙小泉先生
  字廷芳秦州人為臨洮衛軍士戌蘭州
  年十二聽人講大學首章奮然感動聞段可久集諸儒論學時往聽焉可久朂以聖賢可學而至教示方途遂究通五經篤信力行存省真純發言不妄見者稱曰濂洛闗閩君子也諸儒初猶與坐講既為畏友遂為逺邇道宗西安李錦薛敬之咸信重之
  又受學於安邑李㫤㫤舉賢書教諭文清之門人也恭順侯吳瑾鎮陜是為本軍總兵延公訓子累請不赴曰本軍見役死不敢避若欲訓子禮無往教始令子就學後移居其州之小泉深衣幅巾動必以禮成紀之人熏化其徳而可久時時過訪之迨老以父雲遊四方訪求不遇卒逆旅舎而遺風餘韻猶在隴西間佳按其時論廷芳之於可久始若張横渠之於范仲淹後若朱紫陽之於蔡元定也
  肅藩樂人鄭安鄭寜皆乞除樂籍從周先生讀書其感人如此成化戊子容思至小泉訪之不遇留詩而去小泉泉水隔烟蘿一濯冠纓一浩歌細細静涵洙泗脈源源動鼓洛川波風埃些子無由入寒玉一泓清更多老我未除塵俗病欲煩洗雪起沈疴白雲封鎻萬山林卜築幽居深更深養道不干軒冕貴讀書探取聖賢心何為有大如天地須信無窮自古今欲鼓遺音絃絶後闗閩濂洛待君尋
  門人甚衆薛敬之王爵最著
  薛敬之思庵先生
  字顯思陜西渭南人貢士仕至金華府同知
  生有異狀長大䧺偉鬚髯修美左膊有文字黒入膚内五嵗即喜讀書居止不同流俗鄉人以道學呼之成化丙戌貢入太學時白沙亦在太學一時相與並稱聞父母相繼歿徒跣奔𦵏時大雪盈尺日行泥濘中不知避母嗜韭母歿終身不食韭丙午謁選山西應州知州勸民耕績時循田野察無力者給以牛種及不能婚𦵏者皆助之又兼積蔬粟不三四嵗粟至四萬餘石乾蔬數萬餘斤年飢民免流亡逋而歸者三百餘家皆與衣食補葺其屋廬與居乂立義塜以瘞流民之死于道路者南山有虎患倣昌黎之鰐魚為文祭之旬日間虎死蕭家寨平地暴水湧出幾至沈陷亦為文祭告水即下洩聲如雷鳴尤雅重學校數至學舎為諸生言孔孟㫖意人始知身心性命之學奏課第一𢎞治丙辰陞金華府同知東南學者如陳聰輩數十人皆摳衣門墻居二年致仕正徳戊辰卒年七十四吕文簡公撰墓志
  公嗜道若飴老而彌篤好與人講娓娓不置又好静坐思索凡有所得如横渠法即以劄記所著有思庵野録道學基統洙泗言學録爾雅辨音田疇百咏集歸來藁及演作定心性說諸書其言多有補于名教云理學宗傳先生從周小泉學常雞鳴而起候門開洒掃設坐至則跪以請教故謂其弟子曰周先生躬行孝弟其學近於伊洛吾以為師陜州陳雲逵忠信狷介凡事皆持敬吾以為友吾所以有今日者多此二人之力也先生之論特詳於理氣其言未有無氣質之性是矣而云一身皆是氣惟心無氣氣中靈的便是心則又歧理氣而二之也氣未有不靈者氣之行處皆是心不僅腔子内始是心也即腔子内亦未始不是氣耳黄宗羲學案
  按先生惟心無氣一語固不識心黎洲氣之行處即是心亦有病試觀隂陽五行之氣無處不到謂即是心可乎孟子曰夫志氣之帥也朱子曰心者氣之精爽斯為不易矣
  思菴野録
  千古聖賢非是天生底只是明得此心分曉
  徳無個大小且指一物始根便是大徳發生條達千枝萬柯都是那根上出來便是小徳
  太極圖明此性之全體西銘狀此心之大用
  天地無萬物非天地也人心無萬物非人心也天地無物而自不能不物物人心無事而自不能不事事而今天下只是一個名利闗住札了壅住多少俊才可勝嘆哉氣化然也
  氣化人事不可歧而二之須相參而究之然後可以知天道消息世道隆替
  雨暘燠寒風之有無見得天無心處風雷變化氣使然也天本無心以人為心聖人本有心以天處心其未至於聖人者可不盡希天之學乎何謂希天曰自敬始按程子曰天地無心而成化言化成於自然而非天地有心為之也非謂天本無心也復之彖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静極而動天心乃見非孔子之言與孰謂天無心哉
  凡所作為動心只是操存之心未篤篤則心定外物不能奪雖有所為亦不能動
  在天之風霜雨露者隂陽之質在地之草木水石者剛柔之質在人之父子君臣者仁義之質隂陽一剛柔也剛柔一仁義也隂陽氣也離那質不得剛柔質也離那氣不得仁義性也離那氣質不得未有無氣之質未有無質之氣亦未無氣質之性
  偶觀杏實會得一本萬殊道理當時種得只是一本如今結了百千萬個不亦殊乎一本萬殊萬殊一本有甚時了期就見得天命不已氣象出來
  夜氣與浩然之氣不同彼以全體言此以生息言但浩然章主於氣牛山章主于性學者互相攷之有以知性氣之不相離也
  天髙地下萬物流行分明個禮樂自然
  心乗氣以管攝萬物而自為氣之主猶天地乗氣以生養萬物而亦自為氣之主
  心本是箇虚靈明透底物事所以都照管得到一有私欲便却昏蔽了連本體亦自昧塞如何能照管得物學者始學切須要先識得此心何物此氣是何物心主得氣是如何氣役動心是如何方好着力進裏靣去小徳川流是已發之中時中之中也大徳敦化是未發之中大本之中也
  賦予萬物生生不已則曰天命化育流行各以其時則曰天道冲漠無朕化育自然則曰天理生物不已各有其徳則曰天徳曰命曰道曰理曰徳名雖不同本諸一太極也
  聖賢千言萬語須體貼向自己身心上方覺有味若不如此只是做一塲話說
  㸔周程之書便能疏通心渠了脫滓垢自然令人會省牽轉活動處
  仁只是心求仁非一方也但心有所存主處便是求仁觀諸孔門問答可見師之教弟子之學都只是尋討箇正當底心心外無餘事
  理氣不可見即於堦前雀躍觀之便是誠之不可掩如斯夫氣象道徳之學師天地也氣象自與功名富貴之習殊别
  周易明理以著象春秋因事以索理
  伏羲只是在天地萬物上模範出箇位次以體言也到文王時開口便把天地萬物撥剔出生意以用言也茂叔命程子尋仲尼顔子樂處所樂何事然樂非可尋尋之一字謂非見道脫洒分明實有如何道得出李錦介菴先生
  字在中陜西咸寜人天順壬午舉鄉薦仕終松江府同知
  少孤讀書知大義受學於周小泉得聞先儒要㫖遂棄記誦辭章之習以窮理主敬為學知行並進闗中學者咸敬服之
  入太學祭酒邢讓深器之讓坐事下獄先生率六舘之士伏闕訟寃由是名動京師馬理陜西通志
  所居僅蔽風雨至於屢空臨財終無茍取郡大夫餽米數十斛皆辭之善誘後學解經不為鑿說出其門者皆成名士
  居憂時廵撫余肅敏請教其子先生以齊衰不入公門固辭肅敏聞其喪不能舉賻以二槨先生卻其一曰不可因喪為利也成化甲辰謁選松江府同知後二年卒年五十一
  性剛介不妄交接不茍要約義之所在確然自信不以一毫挫於人
  再訪小泉於秦州印證所學設疑辨難叩應不訛小泉歎服而去小泉嘗難之曰有人親病劇思食一梨求諸市不得鄰人有種者非竊不獲將竊之乎答曰辱身以及其親非孝也小泉是之
  其為學務窮性理體之身心不好立語言文字以故没之日遺藁無存没十年而楊文襄公督學闗中表其墓而督學虎谷王公賦詩弔之有云化如和叔詞章外貧似原思草澤間聞者以為知言
  王爵
  字錫之陜西秦州人𢎞治初國子生仕保安州判
  自少潜心力學長從周小泉游而知操存之學郡守秦公紘與語恱之時與講操存之要及教後學切切以誠敬為本𢎞治初以國子生仕為保安州判出納公會計當日不憚勞民服其治後秦公總督原州聘至鎮居三年交如一日及歸贈以楊州鹽引數百石力辭之而惡衣菲食坦如也州人咸稱之陜西通志
  王沂
  字子與泰和人
  王學篤行髙風節標表江右洪武二年子啟以明經薦官監察御史明年沂以學行薦為說書既至上書論事授福建鹽運副使已兄弟俱反初服恭愛隆洽居必一堂出必鴈行身長玉立巍冠褒衣襜如也人望之如神見之無不肅然起敬者至接人色莊氣温雍容都雅語簡理盡又無不樂就焉沂幼讀孟子即辨於義利稍長從師受周易業精自六經至濂洛闗閩書靡不竟究旁通百氏於天人之微聖賢之藴古今治亂成敗之道蓄富精察言之明而履之確也隠居教授辟舉皆不就而從學者愈衆隨材而篤傾竭底裏故往往有成秉剛守毅葆醇而蹈道孝友篤至嵗時𦵏祭循古禮燕處深嚴未嘗啟口及人過失而軌範自然不繩削而合也不以夷險易其操不以貴賤二其節學者稱為竹亭先生安成劉雲章稱其淵乎𤣥酒之在尊凜乎太阿之未出匣灂乎其清而挹之勿竭薰乎其和而即之勿可狎也使及於孔門則風雩之詠歸端章甫之禮樂固將進退綽然而特視所合何如耳宋學士濂稱其履塗轍之正抱貞和之素融融乎森森乎不可企也其為文根柢諸經濡涵百氏有益乎倫理不爽乎物則𩔖其為人云





  明儒言行録卷二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言行録卷三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吳與弼康齋先生
  字子傅江西崇仁人天順初徴聘授左諭徳固辭還山
  父⿰氵専 -- 溥國子司業先生生時夢有藤繞其先墓一老人指為攀轅藤故初名夢祥資禀英異永樂己丑年十九覲親於京師從洗馬楊文定溥學見伊洛淵源録慨然有志于道至程伯淳言見獵心喜曰審如是吾亦可學為聖賢遂去舉業謝人事獨處小樓玩四書五經諸儒語録收斂身心沈潛義理足不下樓者二年視世之𠩄尚舉不足為其志直欲造乎聖賢之域其詩曰九仭始一簣千里方跬歩又曰誠當通鬼神志當貫金石門人婁諒撰行状
  動必以禮或誚其迂先生不少變每省親往来太學麤衣敝履人莫識為司成子也還鄉遭風舟㡬覆衆皆驚怖先生獨正襟危坐舟定問其故曰吾守正以俟耳言行録
  溥友孔諤謂溥曰與與弼談有富貴不淫貧賤不移之象今雖見迂後當大顯
  先生强毅堅忍痛自浣厲恒念學之無成道之不立至於中夜奮興展轉逹旦其服膺孔子朱子之為人寤𥧌見之昨非今是日改月化平生一色一辭不以假人不教人舉業弟子從逰者講道而已不納贄禮或極其誠懇姑受之不動後或有過即以還之辭而不教家貧衣食不給風雨不蔽躬耕樂道非其道義一介不取非其力不食躬行實踐鄉人化之
  𠩄讀書小陂種湖二處耕牧之事皆身親之或在田間或在枕席黙誦精思暇則彈琴詠詩鳥鳴花發有鳶魚風雩氣象其教人由涵養以及致知先據徳而後依仁唘勿忘勿助之訓悟無聲無臭之妙而窺其域者少矣儒林記
  弟子從學甚衆先生謂婁諒確實楊傑淳雅周文勇邁雨中披簑負耒與諸生並耕談乾坤及坎離艮震兊巽于𠩄耕之耒耜可見歸則解犂飯糲蔬豆共食晚造詣益深嘗視種田問學者曰此為何曰種田因微笑曰非也此賛化育盖觸處洞然矣
  白沙来受學先生絶無講説使白沙劚地植蔬編籬康齋作字使白沙研墨或客至則令接茶如是者數月而歸白沙文編
  詠桃詩云靈臺清暁玉無瑕獨立東風玩物華春氣夜来深幾許小桃又放兩三花有吾與㸃也氣象古穰雜録省郡交薦之不赴太息曰宦官釋氏不除而欲天下治難矣吾庸出為
  又曰聖人之道昭眀易見簡易易行然世鮮能之者不學故耳原其故有二焉懵然無知而不事夫學者庸人也學焉而弗克者未誠也
  先生剛毅疾惡慕眀道之和易凡遇逆境必加含容用力既久渾然無復圭角之露嘗語學者曰吾平生得患難進學胡九韶曰惟先生遇患難進學在他人則惰志矣皇眀書
  天順元年石亨謀扵李賢賢為草疏薦數日上問賢與弼何如人對曰與弼儒者髙蹈古昔眀王莫不好賢下士皇上聘與弼即聖朝盛事上曰善卿草勅加束帛遣使聘處士勅曰朕承祖宗丕緒求賢圖治亦有年矣永惟勞扵求賢然後成無為之治樂扵忘勢乃能致難進之賢聞爾與弼潜心經史博洽古今藴經國之逺猷抱致君之宏畧顧乃嘉遯丘園不求聞逹朕眷懐髙誼思訪嘉猷企望丰儀以資啓沃夫古之君子隠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逹其道諒爾扵行藏之宜處之當矣今特遣行人曹隆詣爾𠩄居徴爾赴闕仍賜禮幣以表至懐其恵然就道以副朕翹望之意時年六十八矣比至上喜甚問賢曰當以何官官與弼賢曰今東宫講學需老成儒者司其輔𨗳宜莫如與弼上可諭徳召對文華殿上曰聞髙義久矣特聘卿来煩輔東宫對曰臣少賤多病杜跡山林本無髙行徒以聲聞過情誤膺薦牘聖眀過聴束帛丘園臣實内愧力疾謝命不䏻供職上曰宫僚優閒不必過辭賜文幣酒牢遣中使送至館次上顧李賢曰此老非迂濶者務令就職居數日召講中庸有御桃之賜先生再辭復請待病閒一接秘閣群書以益聞見上皆不許遂稱病篤不起上命賢諭意欲禄之終身賢𫝊諭先生辭益堅上曰果爾亦難留乃允之先生因上十事上復召對賜璽書銀幣遣行人王惟善送歸命有司月廩之
  其上十事云一崇聖志二廣聖學三隆聖徳四子庶民五謹命令六敦教化七清百僚八齊庶政九廣言路十君相一徳同心皆本洛閩言
  按英宗聘康齋一事終始恩禮可謂帝王盛節康齋再三辭官亦有深意或者遂疑以伊傅之禮起之而僅授以宫僚故不受而歸亦淺之乎窺康齋矣通紀𠩄載皆不足據也
  先生表陳十事首舉程頥謂言人便以聖為志言學便以道為志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伏願陛下斷然以堯舜自任雍熈自期勿貳勿疑次言願博訪羣臣講而眀之其餘皆切時務知者以為篤論不知者以為常談也先生歸過南京士夫有𠉀之者多不見者有見者問先生何為不致君而還則揺首曰吾欲保性命而已即卻客而起未㡬石亨等被誅凡與交通者悉罹重譴先生潔然髙蹈盖有先㡬之眀焉
  先生風格髙邁議論英偉胸次灑落師道尊嚴善感悟啟發人其學術質任自然務涵養性情亦通時務䏻用世凡天文兵法隂陽易卜無不諳悉嘗曰註箋繁無益以故不務著述云
  己卯九月遣門生進謝表辛巳冬適楚拜楊文定之墓壬午春適閩問考亭以申願學之志己丑十月十七日卒年七十有九鄉人稱曰聘君聘君没百餘年小陂男女禮讓咸服其化
  先生上無所𫝊而聞道最早身體力行只在歩趨語黙之間出作入息刻刻不忘久之自成片叚所謂敬義夹持誠眀兩進者也一切𤣥逺之言絶口不道學者依之真有途轍可循云
  始先生誦讀以道義自强常以克己安貧二事書壁銘几其讀朱子書夜無膏至傍爨光冬夜用苧帳覆腹斬然峻絶藩臬有司深加禮接一切辭避迨朝命臨門官吏師生皆来會集鄉里聚觀驚詫所居近山天使經過居止諸門生悉易以美名表之先生亦不覺震矜既退數念當時遭遇形之詩篇焉
  所著日録其日用間功力艱難志意堅苦迨巨細精粗畢具書之臨川吳御史衮歎以為一人之史皆自言已事非若他人以已意附成說以成説附已意泛言廣論者比云鄧元錫埋學𫝊
  清江有陳海雍號龍潭老人潛心古學遯世無悶公雅敬重之白沙嘗以周易疑義質公公曰過清江可叩龍潭老人白沙如其言往謁適龍潭雨中簔笠犂田乃延至家與之對榻信宿辨析疑義白沙歎服而去龍潭語兒軰曰吳康齋非愛我者名臣記
  白沙曰康齋語學多舉古人成法由濓洛闗閩以上逹洙泗尊師道勇擔荷不屈不撓如立千仭之壁盖一代之人豪也其出處大致不暇論然而世之知康齋甚少如某軰往往譏訶太甚群啄交競是非混淆聖學宗𫝊初先生聘至京時南陽首以賔師禮遇待之公卿大夫士屣履擁門而謗忌⿱⺾眀起一日扵南陽所坐上坐適尹編修入側侍尹怫然不平南陽問下學上逹聘君曰今未論上逹且論下學事盖欲令自得也直不省謂殊疎不能條析乃如此出大肆訕而中官中見聘君操古禮屹屹則群姗笑之士大夫以為言南陽曰凡為此者𠩄以勵風俗使奔競干求乞哀之徒觀之有媿也諸君成人之美可矣鄧元錫理學𫝊
  陸儼山過楓山先生因留一日語間及康齋先生云昔見陳公甫言就學康齋時忽一日晨光初動牕外見康齋手自颺榖其子從作厲聲曰秀才恁地懶惰只此如何到伊川門下又如何到孟子門下又一日出穫手為鐮傷流血不止舉視傷處曰若血不即止而吾收之即是為爾𠩄勝言已而穫如故又往逰武夷過逆旅索宿錢至多三文堅不與或勸之曰即此便是暴殄天物乃負擔而夜往焉
  先生父在京時命先生還鄉授室至親迎後不行合⿱氶巴 -- 卺禮乃舟赴京師拜父母畢始入室祭酒胡儼父執也自京還家往謁之至門四拜而退眀日又造其宅方請見曰昨日已行拜禮今惟長揖問其故曰先生父執也若靣拜恐勞神凡行𩔖此古穰雜録
  正統十一年山西按察僉事何自言上言自古有國家者必有懐抱才徳不屑進取之士如漢之周黨宋之种放邵雍孫復當咸知褒崇以勵風節竊見崇仁縣儒士吳與弼守素尚義好古通經上無𠩄𫝊聞道甚早待妻子如賔客視財利如鴻毛年過五十不求聞逹弟子樂從鄉人敬式真儒林之清節聖代之逸民乞勅取到京授以文學髙職如不願仕量與褒嘉亦足敦勵風操景泰中御史余謙陳述等先後列薦兩召皆不起
  按人知先生之薦出自石亨不知前此已兩經薦召矣
  先生居恒執古禮自度當風頺俗靡中嗤訕四至壁立萬仭凜然不少變事親至孝事繼母如母待異母弟友愛夫婦禮敬如賔接友以誠講論切磋每忘寝食久之踐行孚著鄉里式化
  先生有弟嗜酒不飭祖父田數畝盡為奪去既歸用其賜金墾田荒山下以為祭貲弟復謀斥賣先生訟之守守張璝驁物人也致先生扵庭先生免冠束腰以庶人禮見張元禎聞而作書雖止不逹先生亦尋悔之矣儒林記
  按世𫝊先生與嫂争祭田自訟扵公庭又瑣綴録載先生弟行不檢訴于官張東白惡之有欲上告素王之語盖髙名易汙謗誹所致如尹直軰多見其不知量也嘗讀先生文集屢言能安貧夫貧者士之常能安亦是分内事以學道之人而數數言此猶未免有貧之見在至先生訟祭田一事洵或有之然未足為先生病也盖祭田祖宗禋祀𠩄自出為子孫者𠩄當敬守今其嫂無故鬻之惡先生正論遂訟扵官先生若眀退讓之節不質一言是棄墜先業而失祀戾孰甚焉然則如之何而可或使族人緩諭之無使争焉則處之似為得宜何世之吠聲者不樂成人之善借此一端而遽毁之耶據名山蔵𠩄載則與弟争田未知孰是又按吳司業墓誌先生為司業長子則𠩄稱與嫂訟未實
  鄒元標曰丁巳秋舉青原會少參吳公持新編康齋先生集略言扵衆曰我國朝以學倡者康齋先生先生一𫝊新會再𫝊餘干俱易名從祀吾道吐氣顧其師寥落似于報稱之義未當時或以先生有争田訟不宜見知石亨為疑不知先生扵諸弟子来從學者率之力耕而食未有田也而奚訟好是懿徳凡人皆有石亨知先生薦之然先生未嘗有求扵世何于大儒過之深也鄒子曰公以陳胡二先生謚與從祀也扵陳胡二公有加乎而吳先生之不謚不祀嘖有煩言亦有損乎曰無曰然則予等當扵不加不損處理會更不必從世法上度長挈短一從世法論俾世之學聖者扵形迹上比擬而聖人之㫖荒矣且予自㓜聞先生訟田也以弟鬻祭田故夫士大夫無故不鬻祭田禮也先生秉禮者也即訟非過昔文清在大理一内使薦曰南京好官惟薛卿可以是病文清乎夫人之精神映照百世者百世千萬世者千萬世故曰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學如先生俟不惑可矣語畧序
  何喬逺曰胡居仁陳獻章皆淵源吳公胡陳之學已著扵世而吳公尚有遺論何哉論者謂其訟田扵公及為石亨作譜跋稱門下士而已有弟不飭而吳公計及先人之祀束腰跪庭用部民禮以見有司猶屬質哉予讀譜跋寥寥數言耳石亨當時有震主之威巽以處之亦或當爾至扵辭職不就意殊可見
  王文成檄祀康齋鄉祠云吳公方其貴近之薦固可見好徳之同及夫官爵之辭尤足騐先㡬之哲盖宣和之疏于龜山無嫌而眀堂之留在漢儒為媿出處不至扵失已學術何待夫立言
  顧涇陽言先生一圑元氣可追太古之樸
  劉山隂言予于本朝極服康齋先生其弟不檢私鬻祭田先生訟之遂囚服以質絶無矯飾之意非名譽心浄曷克至此
  楊端潔𫝊易考先生自辭宫諭歸絶不言官以民服力田撫守張璝因先生拒而不見璝知京貴有忌先生者欲壊其節行令人訟之久之無應者璝以嚴法令他人代弟訟之牒入即遣吏執牒拘之門人胡居仁等勸以官服往先生服民服從拘者至庭璝加慢侮方以禮遣先生無愠色亦心諒非弟意相好如初張廷祥始亦信之後乃釋然
  顧涇凡曰先生樂道安貧曠然自足真如鳳凰翔于千仭之上下視塵世曽不足過而覽焉區區縂戎一薦何闗重輕乃遂不勝私門桃李之以世俗𠩄事座主薦主之禮乎此以知其不然者一也且縂戎之汰甚矣行路之人皆知其必敗而况扵先生先生𠩄為堅辭諭徳之命意盖将若浼焉惟恐其去之不速也况肯褰裳而赴自附于匪人之黨乎此以知其不然者二也
  應嗣寅曰先生當盛世遇徴聘而訟祭田一事或謂其與弟訟田或謂其與嫂訟田而楊端潔𠩄考則謂撫守令他人代弟訟之盖當時門人無實録而出之悠悠之口也世𫝊康齋待人甚峻有人作詩諷之曰贋不贋𠔃真不真巖巖氣象好難親不知東魯吾夫子猶是循循善誘人此詩頗有意然康齋得伯夷之隘終是有𠩄成就
  康齋先生語録
  與隣人處一事涵容不熟既已容訖彼猶未悟不免説破此閒氣為患尋自悔之因思為君子當常受虧扵人方做得盖受虧即有容也
  食後坐東窗四體舒泰神氣清朗讀書愈有進益數日趣同此必又透一闗矣
  聖賢𠩄言無非存天理去人欲聖賢𠩄行亦然學聖賢者舍是何以哉
  日夜痛自㸃檢且不暇豈有工夫㸃檢他人耶責人宻自治疎矣可不戒哉
  貧苦中百務紛至兼以病瘡不免時有憤躁徐整衣冠讀書便覺意思通暢古人云不遇盤根錯節無以别利器又云若要熟也須從這裏過然誠難䏻只得小心寜耐做将去朱子云終不成處不去便放下㫖哉言也文公先生謂延平先生終日無疾言遽色與弼常歎何修而至此又自分雖終身不䏻學也文公先生又云李先生初間也是豪邁底人後来也是琢磨之功觀此則李先生豈是生来便如此盖學力𠩄致也然下愚未學苦不能克去血氣之剛平居則慕心平氣和與物皆春少不如意躁急之態形焉因思延平先生𠩄與處者豈皆聖賢而䏻無疾言遽色者豈非成湯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之功效與而今而後吾知聖賢之必可學而學之必可至人性之本善而氣質之可化也的然矣下學之功此去何如哉
  南軒讀書孟子甚樂湛然虗眀平旦之氣略無𠩄撓緑隂清晝薫風徐来而山林閴寂天地自濶日月自長邵子𠩄謂心静方䏻知白日眼眀始會識青天扵斯可騐與弼氣質偏扵剛忿永樂庚寅年二十從洗馬楊先生學方始覺之春季歸自先生官舍紆道訪故人李原道扵秦淮客館相與携手淮畔共談日新與弼深以剛忿為言始欲下克之之功原道尋以告吾父母二親為之大喜厥後克之之功雖時有之其如鹵莽滅裂何十五六年之間猖狂自恣良心一發憤恨無𠩄容身去冬今春用功甚力而日用之間覺得愈加辛苦疑下愚終不可以希聖賢之萬一而小人之歸無由可免矣五六月来覺氣象漸好扵是益加苦功逐日有進心氣稍稍和平雖時當逆境不免少動於中尋即排遣而終無大害也二十日又一逆事排遣不下心愈不悦盖平日但制而不行未有拔去病根之意反復觀之而後知吾近日之病在扵欲得心氣和平而惡夫外物之逆以害吾中此非也心本至虚七情不可有𠩄扵物之相接甘辛醃苦萬有不齊而吾惡其逆我者可乎但當扵萬有不齊之中詳審其理以應之則善矣扵是中心灑然此殆克己復禮之一端乎盖制而不行者硬苦以理處之則順暢因思心氣和平非絶無扵往日但未如此八九日之無間斷又往日家和平多無事之時今乃能扵逆境擺脱懼學之不繼也故特書扵冊冀日新又新讀書窮理從事扵敬恕之間漸進扵克己復禮之地此吾志也效之遲速非𠩄敢知
  澹如秋水貧中味和似春風静後功
  病體衰憊家務相纒不得專致志扵聖經賢𫝊中心益以鄙詐而無以致其知外貌益以暴慢而何以力扵行乎嵗月如流豈勝痛悼如何一事少含容盖一事差則當痛加克己復禮之功務使此心湛然虗眀則應事可以無失静時涵養動時省察不可須臾忽也茍此心為事物𠩄撓無澄清之功則心愈亂氣愈濁梏之反覆失愈逺矣
  觀近思録覺得精神收斂身心檢束有歉然不敢少恣之意有悚然奮拔向前之意
  晁公武謂康節先生隠居博學尤精于易世謂其䏻窮作易之本原前知来物其始學之時睡不施枕者三十年嗟乎先哲苦心如此吾軰将何如哉
  大凡處順不可喜喜心之生驕侈之𠩄由起也處逆不可厭厭心之生怨尤之𠩄由起也一喜一厭皆為動其中也其中不可動也聖賢之心如止水或順或逆處以理耳豈以自外至者為憂樂哉
  枕上思在京時晝夜讀書不閒而精神無恙後十餘年疾病相因少䏻如昔精進不勝痛悼然無如之何兼貧乏無藥調䕶只得放寛懐抱毋使剛氣得撓愛養精神以圖少長噫世之年壮氣盛者豈少不過悠悠度日誠可惜哉
  枕上思近来心中閒思甚少亦一進也
  寝起讀書栁隂及東牕皆有妙處晚二次事逆雖動扵中隨即消釋怒意未形逐漸如此揩磨則善矣
  大抵學者踐履工夫雖至難至危處試騐過方始無往不利若舍至難至危其他踐履不足道也
  夜徐行田間黙誦中庸字字句句從容詠歎體扵心騐扵事𠩄得頗多上不怨天下不尤人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僥倖燈下讀中庸書此不肖恒服有效之藥也
  知弗致己弗克何以學為
  因暴怒徐思之以責人無恕故也欲責人須思吾能此事否茍能之又思曰吾學聖賢方得䏻此安可遽責彼未嘗用功與用功未深者乎况責人此理吾未必皆䏻乎此也以此度之平生責人謬妄多矣戒之戒之信哉躬自厚而薄責扵人則逺怨以責人之心責已則盡道也
  以事難䖏夜與九韶論到極䖏須是力消閒氣純乎道徳可也倘常情一動則去道逺矣
  出處進退惟學聖賢為無弊若夫窮通得喪付之天命可也然此心必半毫無愧自處必盡其分方可歸之天欲大書何者謂聖賢何者為小人以自警
  自今須純然粹然卑以自牧和順道徳方可庶㡬嗟乎人生茍得至此雖寒飢死刑獄死何害為大丈夫哉茍不能然雖極富貴極夀考不免為小人可不思以自處乎
  燈下坐南軒觀年二十時𠩄作論三篇不勝悲歎何者昔時志向的然以古聖賢為可學至今逡廵茍且二十年多病侵凌血氣漸衰非惟不能至聖賢欲求一寡過人且不可得奈何奈何
  凡事誠有𠩄不堪君子處之無𠩄不可以此知君子之難䏻也
  據今地位努力向前
  途間與九韶談及立身處世向時自分不敢希及中庸數日熟思須是以中庸自任方可無忝此生只是難䏻然不可畏難而茍安直下承當可也讀罷思債負難還生理蹇澀未免起計較之心徐覺計較之心起則為學之志不能專一矣平生經營今日不過如此况血氣日衰一日若再茍且因循則學何可向上此生将何堪扵是
  大書隨分讀書扵壁以自警窮通得喪死生憂樂一聽扵天此心須澹然一毫無動於中也
  倦卧夢寐中時時驚恐為過時不能學也
  人生但能不負神明則窮通死生皆不足惜矣欲求如是其惟慎獨乎董子云人之所為其美惡之極乃與天地流通徃来相應噫天人相與之際可畏哉
  人須整理心下使教瑩净常惺惺地方好此敬以直内工夫也嗟夫不敬則不直不直便昏昏倒了萬事從此隳可不懼哉
  凡事須斷以義計較利害便非
  人須扵貧賤患難上立得脚住克治麤暴使心性純然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物我兩忘惟知有理而已
  熟思平生歴試不堪回首間閲舊稿深恨學不向前身心荒怠可憂可愧今日𠩄當為者夙興盥櫛家廟禮畢正襟端坐讀聖賢書收斂此心不為外物𠩄汩夜倦而寝此非𠩄當計窮通夀夭自有命焉宜篤信之
  心是活物涵養不熟不免揺動只常常安頓在書上度不為外物𠩄勝
  應事後即須㸔書不使此心頃刻走作
  數日養得精神差好須節節接續去莫令間斷
  精白一心對越神眀
  茍一毫不盡其道即是自絶扵天
  中堂讀倦逰後園歸絲桐三弄心地悠然日眀風静天壤之間不知復有何樂
  遇逆境暴怒再三以理遣盖平日自己無徳難扵専一責人况化人亦當以漸又一時過差人𠩄不免嗚呼難矣哉中庸之道也
  貧困中事事纒人雖則如此然不可不勉一邉處困一邉進學
  七月十二夜枕上思家計窘甚不堪其處反覆思之不得其方日晏未食久方得之盖亦别無巧法只隨分節用安貧而已誓雖寒餓死不敢易初心也扵是欣然而起又悟若要熟也須從這裏過
  凡百皆當責己
  晴牕親筆硯心下清涼之甚忘却一身如是之窘也康節云雖貧無害日髙眠
  月下咏詩獨歩緑隂時倚修竹好風徐来人境寂然心甚平澹
  日来甚悟中字之好只是工夫難也然不可不勉康節詩云拔山盖世稱才力到此分毫强得乎
  早觀生意可樂殘月尚在露華滿眼箇中妙處非言語𠩄䏻形容東觀柱帖牕前花草宜人意几上詩書恱道心
  寄身扵從容無競之境逰心扵恬澹不撓之鄉日以聖賢嘉言善行沃潤則庶㡬其有進乎
  人之病痛不知則已知而克治不勇使其勢日甚可乎哉志之不立古人之深戒也
  男兒須挺然生世間
  先儒云道理平鋪在信乎斯言也急不得慢不得平鋪之云豈不是如此近来時時見得如此是以此心較之往年亦稍稍向定但眼痛廢書一年餘為可歎耳處大事者須深沈詳審
  㸔言行録龜山論東坡云君子之𠩄養要令暴慢邪僻之氣不設扵身體大有𠩄省然志不䏻帥氣工夫間斷甚矣聖賢之難能
  累日㸔遺書甚好因思二程先生之言真得聖人之傳也何也以其説道理不髙不低不急不緩温乎其夫子之言也讀之自然令人心平氣和萬慮俱清
  涵養此心不為事物𠩄勝甚切日用工夫
  㸔朱子六十後長進不多之語恍然自失嗚呼日月逝矣不可得而追矣近来身心稍静又似進一歩
  閒逰門外而歸程子云和樂只是心中無事誠哉是言也
  按康齋先生只是将聖賢言語来體驗日用工夫真覺有味不似後人談𤣥説妙全無實落也
  世間可喜可怒之事自家着一分陪奉他可謂勞矣誠哉是言也
  先哲云大輅與柴車較逐鸞鳳與鴟梟争食連城與瓦礫相觸君子與小人鬭力不惟不能勝兼亦不可勝也學易稍有進但恨精力减而嵗月無多矣只得隨分用工以畢餘齡焉耳
  累日思平生架空過了時日
  晚知書史真有益却恨嵗月来無多
  與學者話久大槩勉以栽培自己根本一毫利心不可萌也
  三綱五常天下元氣一家亦然一身亦然
  動静語黙無非自己工夫
  静坐獨處不難居廣居應天下為難
  事往往急便壊了
  胡文定公云世事當如行雲流水隨𠩄遇而安可也毋以妄想戕真心客氣傷元氣
  請㸔風急天寒夜誰是當門定脚人
  㸔史數日愈覺收斂為至要
  人生須自重
  閒卧新齋西日眀牕意思好道理平鋪在着些意不得彼以慳吝狡偽之心待我吾以正大光明之體待之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七十二嵗方知此味信乎希賢之不易也
  夜静卧閣上深悟静虚動直之㫖但動時工夫尤不易云
  程子云五倫多少不盡分處至哉言也
  學至扵不尤人學之至也
  午後㸔陸宣公集及遺書易一親聖賢之言則心便一但得此身麤安頃刻不可離也
  夜卧閣思朱子云閒散不是真樂因云程子云人扵天地間並無窒礙處多少大快活乃真樂也勉旃勉旃無時無處不是工夫
  年老厭煩非理也朱子云一日未死一日要是當著力扵是厭倦皆是無誠
  雖萬變之紛紜而應之各有定理
  婁諒
  字克貞上饒人
  自少有志扵學嘗求師四方夷然不屑曰率舉子學非身心學也聞康齋在臨川乃往從之康齋一見喜之一日康齋治地召先生往視云學者須親細務先生素豪邁由此折節雖掃除之事必躬自為之遂為康齋入室凡康齋不以語門人者扵先生無𠩄不盡羅一峰未第時往訪康齋康齋不出先生謂康齋曰此一有志知名之士也如何不見康齋曰我那得工夫見此小後生耶一峰不恱移書四方謂是名教中作怪張東白從而和之康齋若不聞先生語兩人曰君子小人不容並立使康齋為小人二兄為君子無疑倘後世以君子處康齋不知二兄安頓何地兩人之議遂息景泰癸酉舉扵鄉退而讀書十餘年始上春官天順甲申登乙榜分教成都尋告歸以著書造就後學為事𠩄著目録四十卷三禮訂訛四十卷春秋本意十二篇先生以收放心為居敬之門以何思何慮勿忘勿助為居敬要㫖康齋之門最著者陳石齋胡敬齋與先生三人而已敬齋之𠩄訾者亦惟石齋與先生為最謂兩人皆是儒者陷入異教去謂克貞陸子不窮理他郤肯窮理石齋不讀書他却勤讀書但其窮理讀書只是将聖賢言語来䕶己見耳未嘗虛心求聖賢指意舍己以從之也又言克貞見搬木之人得法便説他是道此與運水搬柴相似指知覺運動為性故如此説道固無𠩄不在必其合乎義理而無私乃可謂道豈搬木者𠩄䏻盖搬木之人固不可謂之非道但行不著習不察耳先生之言未嘗非也先生静久而明癸未至杭州而返人問云何先生曰此行非惟不第且有危禍春闈果災舉子多焚死者靈山崩曰其應在我矣急召子弟永訣卒年七十門人私謚文肅先生
  荘定山寄一齋詩云江門風月詩連塘水花趣安得二先生傾倒鵝湖寺又云朱學本不煩陸學亦非簡先生一笑中皓月千峰晚
  胡九韶
  金溪人
  自少從康齋學家甚貧課兒力耕僅給衣食凡康齋學有進益無不相告故康齋贈之詩云頑鈍淬磨還有益新功頻欲故人聞成化初卒
  謝復
  字一陽祁門人
  謁康齋扵小陂師事之凡有得扵講授者必身體力行以求自得閲三嵗而後返從事于踐履葉畏齋問知曰行陳寒谷問行曰知未逹曰知至至之知終終之非行乎未之能行惟恐有聞非知乎知行合一學之要也邑令問政曰辨義利則知𠩄以愛民厲已學者稱西山先生嘗聚徒南塘每開迪以孝弟為先窮年一室討論古今遇感有作多悠然自發其𠩄養
  𢎞治中與修邑志太守幸菴彭公深敬禮之造詣既久逺近知名𠩄著有西山𩔖藁髙陵吕氏為序而行之夏尚樸
  字敦夫永豐人
  從學扵婁一齋傳主敬之學謂纔提起便是天理纔放下便是人欲魏莊渠歎為至言登正徳辛未進士仕至南太僕少卿逆瑾擅政遂歸
  鄭伉敬齋先生
  字孔眀浙江常山人
  三嵗聞父母哭而知哀五嵗誦故事十三讀書治舉子業文理蔚然二十為博士弟子員及省試一再不合棄之曰顯親揚名恐不在此也乃走豐城拜扵丁潛軒之門求踐履實學復見吳康齋先生扵崇仁康齋曰此間工夫非朝夕可得恐誤子逺来對曰此心放逸已久求先生收之耳敢欲速乎因受小學日自騐扵身心徐得聞四子六籍之要久之扵道若有見焉乃歸築室扵龍池之上日取諸儒論議一切折衷扵朱子凡古載籍靡不讀但不讀佛老之書嘗謂其毁肢體滅人倫即不容誅义何待讀其書而後辨其謬哉
  一時名儒若蘭谿章楓山開化吾文山南昌張東白皆相與可否𠩄著有易義發明卦賛讀史管見觀物餘論蛙鳴集凡十餘萬言惜燬燼存者僅十之一本傳
  執喪極哀祠墓殯葬一本之家禮設義學立社倉事事皆着實地上做學者稱敬齋先生兩浙理學名賢録
  胡居仁敬齋先生文敬公
  字叔心江西餘干人布衣從祀孔廟
  先生自幼頴異有大志七嵗學扵家塾言動如老成人吾學編
  既而從康齋吳先生得心學之正退而益加充廣慨然以古人自期以斯道自任以記誦詞章為不足事專用心扵内其學以主忠信為本以求放心為要以聖學成始成終在扵敬因以敬名齋動静語黙出入起居常以敬為𠩄處家庭如在廟堂臨妻孥如對賔客端荘凝重履繩蹈矩造次顛沛未嘗少違隠微幽獨之際則愈嚴愈宻故其詩曰謹獨功深後防微意最先争交真在此要不愧皇天先生嚴毅清苦左繩右矩每日必立課程詳書得失以自考終日竟夕孳孳不倦探典墳之藴奥究事理之精微存諸心而履諸身明其體而逹其用見義勇為不擇利害為趨舍排異端振流俗繼聖賢之緒任綱常之責髙風偉節儀表江南門人徐𢎞撰行状
  先生家居日以悦親為事父病劇嘗糞味苦疾果愈兄弟外歸迓扵門外有疾躬調藥家人化之篤宗族訓子侄不倦執親之喪水漿不入口哭踊每絶而方蘇哀毁骨立非杖不䏻起三載不入寢室祠堂月朔之薦四時之祭及緦功之小悉遵古禮簞食瓢飲處之泰然或為之籌則應之曰以仁義潤身以牙籖潤屋足矣四方摳衣及門者衆扵是築書室曰禮吾曰南谷聚徒講學語學則曰為已語治則曰王道又曰第一怕見得不真第二怕工夫間斷多有質美者好髙入扵禪騁詞失扵矜不知操存省察為何事安䏻造道徳之域隠然有自任意久之欲廣聞見適閩歴浙入金陵從彭蠡而返𠩄至訪求學問之士與上饒婁一齋永豐羅一峰南昌張東白相與麗澤會扵弋陽之龜峰餘干之應天寺提學李齡鍾城相繼請主白鹿書院諸生又請講學貴溪桐源書院淮王聞之請講易于其府王欲梓其詩文先生辭曰尚需稍進𠩄著有居業録敬齋集成化甲辰三月十二日卒年五十一
  萬厯乙酉從祀孔廟
  先生持已雖嚴待物甚恕其言學也則曰惟為已則𠩄從不差然後可以及人言治則曰惟王道䏻使萬物各得其𠩄又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此王道之本也其初家食稍有餘鄰里有假無不應比後不能償亦不之較不戚戚扵貧賤故其詩曰終日觀書聖賢在目終日言談不及利禄若使稊稗不生何愁五榖不熟行状先生隠居吾邑之梅溪少從松江郡守于君世衡受春秋為舉子業知無𠩄得而稍厭之及聞聘君吳康齋先生講義理之學于崇仁里第慨然徒歩往從之逰于是盡棄舊學一以求道為心歸築室于梅溪山中事親講學之外一意謝絶人事而人亦無能知者會親死哀毁踰節喪葬之儀悉依倣古典不茍卜兆為鄉里刁兒𠩄阨不得已而訟之則墨其衰以入公門時喪禮久廢獨先生毅然行之識者知其為特立獨行之士而不識者咸非笑之然搢紳間知有先生實自兹始而先生年盖三十餘矣先生之學以窮理盡性至命為期謂非身心内外一主扵敬則亦無𠩄依據以為之地故特以敬名齋夷考其可知者雖在屋漏之中夫婦相對如賔即櫛椸篋笥之微亦區别精嚴至老不相淆亂應接賔客深衣巾履終日儼然而性度寛和談論亹亹人亦往往樂從之遊先生以堯舜之道不外乎孝弟孔子之道不外乎忠恕而士之遊情髙逺者非也故其為道必始扵卑近以漸造乎髙逺循循有序而方興未艾之勢實不容已焉雖其不幸老死林泉無以考其本末兼備之眀驗然于斯理體認親切一反求諸身心以得之吾邑自曹無妄先生後僅見斯人而已真可謂儒者之髙蹈今世之逸民而先生無求于世世亦不知有求于先生惜哉鶉衣簞食每有超然自得之趣一切權利紛華舉不足以動其心至于佛老之説尤𠩄不取皆搜剔根蠧而深闢之先生五經皆通尤邃扵春秋自孟子没後獨推尊二程朱子以為得其正傳他不得與也先生之道真可垂諸竹帛以増一代道徳之光張吉序居業録要語
  本朝正統景㤗間以理學為倡者河東薛敬軒其讀書録亷年二十六七始得見之國初以来諸公𠩄著述求其粹然一出扵正未有先之者也近年乃得餘干胡敬齋所為居業録其言精確簡當亦粹然出扵正者讀書録之外𠩄見惟此耳亷聞敬齋嚴毅清苦力行可畏其議論實由涵養體騐𠩄得非考索探討致然讀其書者其尚有以識此哉楊文恪㢘撰居業録𠔃𩔖序
  門人余祐曰先生弱冠時奮志聖學往遊康齋先生門退而藏修于家讀書窮理存諸心者不以一時或息反諸身者不以一事或遺久之則知益精守益固養益裕而𠩄得益深矣居業録者先生道明徳立無可告語事有感扵外而無可施行故筆之扵冊取易修辭立誠之義其間論聖賢徳業經傳㫖趣學問工夫政教基本性命淵微不一而足至異端佛老之學尤深辯詳闢惟恐其陷溺人心變亂士習盖亦有為而發故其辭繁而不殺焉居業録序
  周瑛祭文畧曰君學之𠩄至兮雖淺深予未有知觀君學之𠩄向兮得正路抑又何疑倘嵗月之延兮必日躋乎逺大痛夀命之勿永兮若深造而未艾謂力行之有功兮惡虚談之無益競内外以交修兮每得尺而守尺肆辯博以夸誕兮匪予拙之不䏻無實地以為據兮竟何學之有成頋天理之精粹兮寓人事之粗淺惟粗淺之既盡兮而精粹之乃見
  曰先生篤守朱子之學教人専從小學近思録入純修實詣不雜不偏河東夫子而後一人而已
  黄太冲曰先生言治法寓兵未復且先行屯田賔興不行且先薦舉井田之法當以田為母區畫有定數以人為子増减以受之設官之法正官命扵朝廷僚屬大者薦聞小者自辟皆非迂儒𠩄言後有王者𠩄當取法者也
  羅整庵曰胡敬齋大𩔖尹和靖皆是一敬字做成居業録中言敬最詳盖𠩄謂身有之故言之親切而有味也然亦儘窮理但似乎欠透
  又曰敬齋力攻禪學盖有志于閑聖道者也但于禪學本末似乎未嘗深究動以想像二字斷之安能得其心服耶困知記
  按攻禪學者但當眀指其絶人倫壊天理與吾儒聖賢之中道背馳若深究其學則彼之辭善遁而在我𠩄知未精𠩄守未固鮮有不引而去故程子曰學者當如滛聲美色以逺之韓昌黎氏曰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眀先王之道以道之斯言至矣
  先生復汪謙書曰學𠩄以眀道是以古昔聖賢恂慄戒懼存養扵未發之前使是道之體昭然于方寸之内精一謹獨省察扵已發之際使是道之用流行扵日用事
  物之間極其至與天地同其大造物同其功豈詞章功利之可擬哉昔孔子之𠩄傳顔曽思孟之𠩄學皆以此也及孟子沒而失其傳者千有餘年周子發其端扵前程子遂擴而大之朱子又集而全之故吾道遂大眀扵宋焉西山真氏亦庶㡬乎此也元之魯齊許氏雖其道徳之全未及扵宋觀其𠩄行端慤務實亦非世儒訓詁之可比也外此諸儒皆以考索為足以眀道註解為足以明道求其操存踐履之實盖寡焉若雙峯饒氏公遷朱氏已不免此弊其流至扵陳氏吴季子等則其害為尤甚某思與學者講明而踐行之刋落華浮一趨夲實庶有以革其𡚁但力學疎淺終不䏻遂也敬齋集
  按自宋末訓詁繁而性命之㫖微至先生時其𡚁已極此陽眀先生𠩄以有廓清之功也
  又曰今之可憂者道術分裂教出多門人才聰眀便好髙喜妙脚根不曽㸃地便要自髙大道理須自下學中樸實頭做工夫積累之久自然貫通寄張東白書下同
  又曰此道理與生俱生有一毫未盡便是欠缺了自家底故提警扶持全有賴扵吾兄竊觀聖賢之教雖多不出扵存心處事存心以敬處事以義敬義立而徳不孤㸔来後人處事多是智計才識未嘗有義以方外之實學此處見得分眀則王道伯術判然為二途而不混矣居業録要語
  静中有物只是常有箇操持主宰無空寂昏塞之患離内外别心迹此二本也盖心具衆理衆理悉具扵心心與理一也故天下事物之理雖在外統之在吾一心應事接物之迹雖在外實吾心之𠩄發見故聖人以一心之理應天下之事内外一致心迹無二異端虚無寂滅此理先絶扵内以何者而應天下之事哉由其専事乎内而遺其外不考諸迹而専求諸心厭棄事物之理専欲夲心之虚靈是分内外心迹為二夲矣
  天下無道外之物故政刑文章皆須出於道
  天髙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此禮樂之本意也聖人制作只是因其自然之理曷嘗有一毫私意安排禮樂既成則𠩄以節民之欲感人之心成人之徳乃自然之功用故程子曰若逹便是堯舜氣象
  學不為已根本已失讀書窮理皆非自己之物
  孔子只教人去忠信篤敬上做放心自䏻收徳性自能䏻養孟子説出求放心以示人人反無捉摸下工夫處故程子只説王敬
  按孟子説操則存舍則亡即程子主敬意也又曰寡欲即周子主静意也求放心工夫孰切扵此
  忠信篤敬是孔門第一等工夫非禮勿視聴言動也靠就這裏做去熟處便是仁
  事事存其當然之理而已無與焉便是王者事著些計較便是私吝心即流于伯矣
  成已者必䏻成物自治者必能治人
  程子有篤恭而天下平氣象
  氣之發用處即是神陳公甫説無動非神他只窺測至此不識裡靣本體故認氣為理
  眀道天資髙本領純粹其學自大本上流出扵細微處又精盡
  孔門學者以求仁為要真是好是教他在最切要處求非但自己一身好與天地萬物血脈便相貫通
  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大行不加窮居不損須要識此人不䏻處事只是不曽窮理理眀天下無難處之事矣化民全要身修
  有理而後有氣有氣則有象有數故理氣象數皆可以知吉凶四者本一也
  異端之道全是安排造作儒者只是順其自然之理君子役物小人役扵物
  言者心之聲事者心之迹心正時言必不差事亦順理程子曰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盖未應之時此理全具扵寂然不動之中當此之時敬以操存之而未發之中天下之大本立焉已應之時此理發見扵感而遂通之際當此之時敬以省察之則發而中節之和而天下之逹道行焉未應體也静也已應動也用也體即用之所存用即體之𠩄發非有兩事也固無先後之可言亦是動静無端隂陽無始之意
  讀書須著實理會做入書内裏去皮膚上綽過不濟事眀道行状云狡獪者獻其誠暴慢者致其恭聞風者誠服覿徳者心醉其為政也道之而從動之而和不求物而物應未施信而民信此聖人境界上事聲色之扵以化民末也
  退藏扵宻只是其心湛然無事而衆理具在也
  涵養之道須深⿰氵⿳⿰天天一日 -- 潜篤實方能制其飛揚之心消其麤厲之氣主一工夫易施心易純也
  訂頑立心便可語王道物我之私既去則天地之生意在我推而行之将無一物不得其𠩄不然則雖一匡天下不過出扵智計之私况禍敗者乎
  王道之外無坦途仁義之外無功利
  程子天資髙其扵義理不用甚窮索只優㳺涵詠以得之雖曰反求諸六經然亦不甚費力自孔顔而下𠩄造精粹未有及之者
  一本而萬殊萬殊而一本學者須從萬殊上一一窮究
  然後會扵一本若不扵萬殊上體察而欲直探一本未有不入異端者
  未發時仁義禮智之性渾然在中感而遂通之時惻隠羞惡辭讓是非之情隨應而出動静一理體用一源故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
  人以朱子調息箴為可以存心此特調氣耳只恭敬安詳便是存心法豈假調息以存心以此存心害道甚矣異教謂用志不分乃凝扵神又謂絶利欲源便到至道他却肯如此做工夫令學者反不及也然㸔他工夫雖専而隘雖捷而偏𠩄以卒悖扵道
  有一分利欲便蔽一分天理利欲長一分大本便虧一分
  天地聖人只一箇誠私意間處便不誠誠實理也不可以人偽雜之君實雖無偽然與聖人之誠不同者扵實理未盡也乃無私之私無偽之偽也子路之欺亦然感化之機雖在無聲無𦤀處然政刑禮樂既具教化乃行
  天依形地附氣此二語説得天地規模最親切凡有氣者盡属天有形者盡属地凡物皆然氣属陽形属隂天只是氣有甚形質地則有形質矣地雖有形質非附乎氣必不能存附天之氣亦必依地之形以行也韓退之極聰眀志大才髙故程子言自孟子後能将許大見識尋求只此人如原道等篇亦窺見聖人之用論性亦過扵荀楊惜乎未得聖賢用功之要故用力雖勤多在言語文字之間自任雖重扵義理本原終未有得其以博愛為仁行而宜為義雖䏻窺見仁義之用扵仁義之本體有所未覩也昔孔子言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則人之道乃仁義之所為以見人之身全體是仁義命之扵天全之扵我而博愛與行而宜不足以盡之也子思曰仁者人也義者宜也以見仁即人身之理義即其理之宜也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以見人心全體是仁義乃當行之理程子曰心如榖種仁則其生之性則益親切矣朱子曰仁者本心之全徳是仁而義在其中即程子所謂専言之仁也又曰仁者心之徳愛之理義者心之制事之宜也是兼體用而言也朱子之言尤為詳偹惜退之未覩乎此也
  為物欲所勝者皆是心不能做主也處事不得其宜者亦是心失其職也此涵養省察之功當盡也
  理與氣不相離心與理不二心存則氣清氣清則理益眀理眀氣清則心益泰然矣故心與氣須養理須窮不可偏廢嘗騐之存心宻則麄暴昏濁之氣自消理直則剛大之氣自生心也理也氣也二而一也正則俱正邪則俱邪以文詞取士不過空言無實豈能得人不若推訪論薦乃能盡衆人公道其得人必勝如詞科必欲教養推選人才使無遺逸須如周禮司徒眀道學校劄子
  孟子在良知良能上體騐故曰性善荀子在情欲交動處㸔故曰性惡依孟子説則禮樂教化皆吾性中事依荀子説是⿰扌𭥍 -- 指氣質物欲為真情故以禮樂教化為偽為也眀道所論十事條理詳偹先王之法盡扵此矣當時若能用之從容三代之治
  定性無内外無将迎眀道不惟所見端的又工夫完純非去聖不逺不能如此嘗騐之無内外工夫猶可能無将迎非心性已定無一毫牽引之私不能也
  春秋傳程子精約簡當胡氏詳偹議論發越然胡氏亦有穿鑿過當處
  令人屏絶思慮以求静聖賢無此法聖賢只戒謹恐懼自無許多邪思妄念不求静未嘗不静也
  揚子雲之言沈晦見道不眀也辭不厲所守不確也顧諟天之眀命是事事不違天理顔子非禮勿視聴言動孟子必有事焉是此等工夫
  象山天資髙力量大用力甚切但其見理過扵髙大存心過扵簡易故入扵禪其自幼與伊川不合者伊川收斂謹宻其言平實精確象山必有凌虚駕空之意故聞伊川之言似有傷其心其晚年身在此處能知民間事又預知死期則異學無疑其門人楊簡以問答之間忽省此心之清眀忽省此心之無始末忽省此心之無所不通此非儒者之傳授其行状言四時之變化先生之變化也天地之廣大先生之廣大也鬼神之不可測先生之不可測也亦過髙之言也
  按先生之學正當以髙眀簡易濟之其論慈湖非儒者之傳授則確論也
  每讀象山之文章筆力精健發揮議論廣大剛勁有悚動人處故其遺風餘烈流傳不泯然細推之則扵聖賢細宻工夫不甚分眀故規模腔殻雖大未免過扵空虚也
  朱子曰静而常覺似説重了些子只説常惺惺常精眀則可説常覺便有心分為二底意思朱子扵中庸或問言至静之時但有能知能覺者而未有所知覺也此為至論
  人之氣貴乎剛却怕麄氣剛則才大氣麄則才疎才大而疎成少敗多故君子養其氣以至剛大完宻則才徳全矣
  泥古則濶扵事情狥俗則傷扵茍簡二者皆非天理時中
  一者誠也主一敬也由敬入誠
  欲天下治須得賢才欲得賢才須行推訪選舉法其本在扵君身修君心眀欲君身修在扵學
  只從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上求道便是真實底道理
  古人做工夫極切實貌曰恭言曰從視曰眀聴曰聰思曰睿非禮勿視非禮勿聴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只不愧屋漏則是吾之職分已盡若夫富貴貧賤禍福皆當處之以義不可累吾心也
  只正已而已人之從違用舍皆不可必茍以人之從違用舍為累則失其所守必矣
  人須持敬亦要義理来浸灌方得此心恱懌不然只是硬持守也
  古人云晏安如酖毒甚可懼也惟荘整嚴肅戰兢惕厲可以勝之
  心常有所事則雜念不生故程子以必有事焉而勿正為主一若正則反生事心反不寜勿忘勿助乃本心存處天理妙處程子以與鳶飛魚躍同活潑潑地
  欲為天下第一等人當做天下第一等事
  學者須要䜿得這身起
  須收斂凝定精神聚志向専察理必宻
  趨向正底人方好讀書
  按必讀書然後趨向正致知在格物也好字當作去聲
  處事不用智計只循天理便是儒者氣象
  操持要極其謹宻窮理要極其精微應事要極其詳審規模要極其宏大此君子無所不用其極也
  中庸可以盡易之理
  日月至焉亦是到那境界只是不久也
  先儒言仁惟公近之公則無物我包涵徧覆無所不盡孟子天資本英眀剛大他又去集義養氣上做工夫所以才氣愈剛大
  清眀剛大之氣須要養如何養只是循天理不為物欲所屈便是
  㸔来朱子只恁勇猛做向前去更不退縮朱子直是豪氣
  孟子直是英氣朱子直是豪氣天資合下皆大
  陸宣公才極精宻周遍三代以下罕及但唐徳宗庸君不能盡其才
  范文正作事必要盡其方曰為之自我者當如是其成與否則有不在我者雖聖賢不能必吾豈茍哉此范公有脗合聖賢處故其進退出處超然無累行藏卷舒過扵他人
  聖人在上氣勢大風化盛人之善心自長惡心自消觀二南之詩可見
  工夫在大學效騐在二南
  古之聖王心同天地其生物之心敵國皆知之雖或誅暴禁亂不得已而興師彼之人民皆心服誰肯與我為敵此是個大兵法人不識只有孟子識得透
  事雖要審處然亦不可揣度過了事雖要聴從人説亦不可為人所惑亂擇須精行須果
  志不可一日墜心不可一時放
  心有主雖在閙中亦静故程子以為金革百萬與飲水曲肱一也然必知之深養之厚心方不動
  文王在羑里演易周公又擊爻辭是欲以此盡天下古今之變以為卜筮恐不可
  被雜事昏擾者心役扵物也茍能立已事雖多常整整不亂
  自孟子後千四百年無人見得此道分眀董子見其大意孔眀天資有暗合處韓退之揣見彷彿至程子方見得盡自朱子後無人理會得透徹真西山庶㡬
  按昌黎當晦蝕之後灼見道脈推尊孟子豈揣見彷彿者哉惜其功力有未至耳
  做當今一箇好人須壁立千仭
  學至聖人地位方了得一生事
  見理義不怕見得鈍只怕見得淺雖見得快若不精深亦不濟事故曰參也竟以魯得之是理會得事透徹守得牢固
  一氣交運便齊不得故所生物萬有不齊而剛柔善惡邪正古今淳漓治亂盛衰亦萬變不一然其間莫不有一定之理聖賢隨其事而以理處之雖萬變交扵前而吾之心未嘗不定也
  春秋即人事以明天理用天理以處人事
  盡天理不以一毫私意智力撓之便是堯舜氣象凡事熟則精精則巧巧則神公輸子之巧師曠之聰伯牙扵琴瓠巴扵瑟羲之扵字皆至熟至精而神生焉聖人之扵天理至熟至精故神妙不測也
  心麄最害事心麄者敬未至也
  孔門之教只是求仁而堯舜事業盡在此
  此理須從優㳺涵暢中出来則意味自别即孟子所謂自得之也
  聞人之謗當自修聞人之譽當自懼
  不顯亦臨無斁亦保此聖人之心學者只是要無間斷㸔書須沈潛反覆待其義理融液周匝方可放下聖人只是盡其道感化之妙自然而然聖人固欲人之感化亦未嘗有心也故曰同歸殊途一致百慮只虚中無我而已
  孟子才髙在心性源頭處理會曰存心養性曰求放心擴充四端之𩔖其曰操曰存曰養曰求曰擴充孟子工夫便在此下手非有孟子天資便無可依㨿故孔子只教人忠信篤敬博文約禮便有依據持徇而心性工夫亦無不盡矣河洛之教實祖孔子故主敬主一齋荘嚴肅整衣冠齊容貌格物窮理益詳益盡學者亦不患無依據下手處矣
  程子説雞雛可以見仁切脈可以觀仁是無時無處不體認雞雛是生意醇粹處切脈是生理貫通處程子用心熟方見
  朱子體段大相似孟子但孟子氣英邁朱子氣豪雄孟子工夫直截朱子工夫周遍
  以上皆張古城所輯居業録要語也余摘其尤要者著扵篇
  胡子粹言吳廷舉曰敬齋胡先生所著居業録中間天地之化生鬼神之情状聖賢之出處學問之精微心性之淵源異教之歸宿禮樂綱常之懿兵刑政教之端事事物物句句言言皆能探其隠微中其肯綮廷舉入仕頗早見書苦遲𢎞治中同知蜀郡始得薛文清公讀書録既撮其録中要語刻粹矣正徳中叅江西政又求得所謂居業録者而抄之喟然歎曰朱子而後立論廣大精微髙眀平實者先生一人耳又撮其論學論心切要之語分為上中下三卷録為一帙出入時習且命工刻之以傳題曰胡子粹言他日四方或有與予同嗜者見其約以求其博因其語以得其心讀其全書推其所學遭時遇主不為一代巨儒名卿矣乎若然先生雖亡所以持世者固存也先生雖逺所以垂範者猶近也豈非斯文之願哉先生閉户讀書開門授徒盖逹扵晝夜死生之變不知人世之有忻戚富貴者有所著述将以明道皆不得已而然亦非攻扵文辭以干澤求知也余曩弔其墓下有志存伊旦學希聖賢有體有用識經識權濓洛之後獨得其傳九原可作當為執鞭之誄豈厚誣哉使先生生扵周末與顔曽由閔同逰洙泗之間考徳問業而下上其議論或可以為天民先覺之亞矣吳清恵公胡子粹言序
  覺得心放亦是好事便提撕收斂再不令走便是主敬存心工夫若心不知下落茫茫蕩蕩是何工夫
  窮理非一端所得非一處或在讀書上得之或在講論上得之或在思慮上得之或在行事上得之讀書得之最多講論得之尤速思慮得之至深行事得之最實古今聖賢説敬字曰欽曰寅曰恭曰畏曰翼曰戒懼曰戰兢曰齋荘字雖不同其實一也洪範貌曰恭是外面之敬至曰恭作肅則心亦敬也内外一致也臨深淵履薄氷形容戒懼之意最切孔子言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又畫出一箇敬底様子出来與人做程子言整齊嚴肅是入敬處主一無適是就存主處説謝氏惺惺法是就敬之精眀處説尹氏收斂身心不容毫髪事又即是孔子見大賔承大祭之意形容得最親切朱子敬齋箴説得全備毫髪有差便流扵禪定故朱子有三綱淪九法斁之戒
  周子有主静之説學者遂専意静坐多流扵禪盖静者體動者用静者主動者故曰主静體立而用行也亦是整理其心不使紛亂躁妄然後能制天下之動但静之意重扵動非偏扵静也愚謂静坐中有箇戒謹恐懼則本體已立自不流扵空寂雖静何害
  按先儒主静之説是教人心不亂馳以全其湛然真一之體即主一無適之謂故程子每見學者静坐嘆其善學朱子亦教人半日讀書半日静坐收斂浮氣歸扵寜一則紛擾何自生乎若其静也惺然不昧則全體自立不偏空寂矣
  髙者入扵空虚卑者流扵功利此二句説盡天下古今之病自古害世教只有此兩般人正學不眀名教無主學者纔要身心上用功便入空虚去纔有志事業便流入功利盖見道不明以近似者為真故也
  人心一放道理便失一收道理便在
  敬者徳之聚也敬則衆善畢集不敬則怠惰放僻隨至而徳敗矣
  莠之亂苖紫之奪朱皆以其相似而難辨與儒道相似莫如禪學此最害道者後之學者做存心工夫不得其真者多流扵禪所謂髙者入扵空虚盖天資髙邁者多厭世事之冗而樂扵虚静又好竒妙而忽卑近又力去做静中工夫掃除物欲屏絶思慮是内裏先做空了不覺流扵禪學只縁在小學四書近思録不曽實體騐而扵窮理工夫不到故如此
  按先生之學可謂正矣其力言學者不當専做静中工夫似乎太過盖是時有白沙之學易流禪寂故先生每切言之
  若得工夫真又無間斷學須日夜進長
  修身便是王道
  主一工夫可漸至純亦不已
  學不為已雖有顔孟之聰亦不濟事
  讀書須着實理會既曉其大義便真去做務要令此書自我身上發如忠信篤敬非禮勿視等處若實做得来自然長進程子説孔子言仁只説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㸔其氣象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又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充之則睟靣盎背推而逹之則篤恭而天下平又曰惟上下一扵恭敬則天地自位萬物自育氣無不和四靈畢至此體信逹順之道聰眀睿智皆由此出以此事天享帝不是程子實做過来如何會如此道今須以程子為法将聖賢言語句句從自己身上體騐何患不長進若未到此地位只是我未曽實做得工夫只管打㸃做上去此為學之大法也心無主宰静也不是工夫動也不是工夫静而無主不是空了本性便是昏了天性此大本所以不立也動而無主若不猖狂妄動便是遂物徇私此逹道所以不行也已立後自䏻了當得萬事是有主也
  其心肅然則天理即在故程子曰敬可以對越上帝程子教人静坐所以救學者之偏亦所以定其紛擾亂雜之心
  容貌辭氣上做工夫便是實學謹獨是要
  曰不謹獨而只在容貌辭氣上做工夫乃為偽也
  心常惺惺自無客慮
  當然處即是天理
  學者之所患最是惰與輕惰則自治廢輕則物欲恣只一敬字可以治之
  人荘敬體即立大本即在不然則昏亂無本
  聖賢只説戒謹恐懼則心自存何嘗㸔住此心不許他走只説整齊嚴肅則心便一何嘗遏絶思慮以求不雜放心是逐物扵外惕然警懼則即此而在矣是知戒謹恐懼乃存心之要也
  釋氏心亦不放只是内裏無主
  真能主敬自無雜慮欲屏思慮者皆是敬不至也程子曰有主扵内則虛是内裏潔浄眀瑩無昏雜與無主而虚不同如人家主人在内雜亂人不入故虚異端言虚只是空屋無人矣
  心精眀是敬之效才主一則精眀二三則昏亂矣孟子求放心不是捉得一箇心来存只惕然肅敬心便在此
  敬便是操存非敬之外别有箇操存工夫格物便是致知非格物之外别有箇致知工夫
  程子以必有事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為敬是孟子言外之意主一即此義也扵此會得則私意不容天理流行矣故與鳶飛魚躍同活潑潑地非如釋氏其實無見只是弄精神也
  心不可放縦亦不可逼迫故程子以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為存心之法雖借用孟子之言其義尤精此自然之理非有毫髪之意故與鳶飛魚躍同活潑潑地
  涵養本原與窮索義理實交相涉入盖人心只有許多義理更無别物涵養既至則天理自明窮理既精本心愈安也
  程子發眀心有主一句真學之要此便見虚中有實大本卓然彼徇扵功利者雜擾而無主溺扵空虚者寂滅而無主只收斂専一便是有主之道朱子所謂自作主宰自操自存今有一等學問常照㸔一箇心在内裏乃異教反觀内視之法其無主一也
  悔悟是去病之藥然以改之為貴若流滯扵中則又因藥發病
  不和不樂鄙詐之心入之矣不荘不敬慢易之心入之矣此禮樂所以不可斯須去身也
  雖整齊嚴肅亦要箇沈⿰氵⿳⿰天天一日 -- 潜細宻意思不可把捉大過心常有主乃静中之動事得其所乃動中之静
  人苦無才此只是不窮理理明才自長然又須養氣以充之存心以察之
  今人為學多在聲價上做如此則學時已與道離了費盡一生工夫終不可得道
  聖學以敬為本敬可以去昏惰正邪僻除雜亂立大本人存養久則氣質自變
  人之學先在持其志志一則動氣如人昏困是氣昏也若悚然自持則志立而氣自清故持志在敬盖嚴肅之地昏惰不生集義養氣亦由于此
  窮理須得心専一方有細宻工夫方見得透徹若不専一則粗疎草略縱敏者亦略見仿佛而已
  學者務名所學雖博與自已性分全無干涉濟甚事窮理格物先從性情上窮究則見得仁義禮智渾然全具扵吾心惻隠羞惡辭讓是非隨感而發從此力加操存省察推廣擴充此便是源頭工夫根本學問又扵日用事物人倫天地山川禽獸草木無不究極其所以然眀而禮樂幽而鬼神日月之更迭寒暑之往来嵗月之交運古今風氣盛衰國家治亂興亡民之安危兵之勝負無不窮究方為窮理致知之學
  敬該動静静坐端嚴敬也隨事檢㸃致謹亦敬也敬兼内外容貌荘正敬也心地湛然純一敬也
  立得志定操得心定不至移易則學自進
  才覺私意起便克去此是大勇
  人心要深沈静宻方䏻體察道理故程子以性静者可以為學若躁動淺露則失之矣
  志不可放倒身不可放弱程子曰懈意一生便是自暴自棄朱子曰才悠悠便是志不立
  今人有聰眀都不會用只去雜駁上學或誦記辭章或涉獵史傳或泛觀諸子百家用心一差其聰眀更為心害善用聰眀者潛心積累先從小學大學近思録論語孟子精思熟記體騐得聖賢心事義理工夫瞭然得之扵心然後循序漸進博學群書
  才昏惰義理自喪
  一是誠主一是敬
  收放心只是一箇敬不主敬而欲收放心東追西捉愈見費力縱使捉得住亦是箇死物事其虚靈不昧所以具衆理應萬事者俱不能矣惟整齊嚴肅主一無適則隨動隨静自然收斂不放心既不放則内有主自然神眀不測體用不虧此釋老之學空寂無用儒者之學所以通逹萬變也
  用心不可太過過則生疾心為神眀之舍過苦則神傷只主一無適優㳺涵泳自然義理眀
  釋氏之存心有二一是習為虚静絶滅思慮使之無雜擾一是常照住此心不令走作殊不知聖賢教人有灑掃應對周旋禮樂孝悌恭敬皆是存心之具如九容九思亦是存養之法故心存理得而事治釋氏之存心適以壊其心之體絶其心之用其害莫大焉
  右吳東湖先生所輯胡子粹言也其書視要語頗有異同然扵學者身心用功之要尤為切𦂳
  進學銘曰凡學之道立志為先其志伊何曰聖曰賢聖賢之學在扵為已擴而充之無所不至彼為人者喪厥良心惟名是務惟利是徇學問之功循序漸進行逺升髙自卑自近存誠主敬立我根基匪敬匪誠外物昏之其誠伊何盡厥真實其敬伊何容荘心一誠敬既立本心自存虚靈不測是曰天君即事即物務窮其理理無不窮其知乃至理雖在事實備吾身力行既久全體皆仁舉而措之家齊國治聖人能事此其畢矣為此銘戒告我良朋毋暴毋棄毋忽毋輕
  劉念臺曰敬齋云敬無間斷便是誠予謂心有間斷只為不敬故若敬則自無間斷敬則所以誠之也此所謂自眀而誠也非敬即是誠敬齋尚未及和靖敬齋只持守可觀而和靖於涵養分上大是得力山隂要語
  又曰敬齋篤實
  敬齋先生曰朱子曰㸔来人處大事中無一時閒吉凶悔吝一息不曽停如大輪一般一恁滚将去聖人只隨他恁地去㸔道理如何愚按朱子此言論乾卦潛見惕躍飛亢之事學易者當知此意先生要語鈔
  清髙太過則傷仁和順太過則傷義
  先儒言合内外之道又曰表裏交正曰内外交養曰本末相資曰體用一源顯微無間曰動静相涵曰敬義夾持此等處最宜理會此處見得破則知所用力知所用力則功利無所誘異端不能惑矣纂理學彚編
  只是這箇道理更有甚事聖賢隨其所指分别出来貫通後萬理只一理以其流行不息賦與萬物者謂之命萬物各有禀受而此理無不全具謂之性性中生意粹然為衆善之長謂之仁裁度斷制處得其宜乃性中之義儀章品節天秩燦然不亂乃性中之禮分别是非條理分眀乃性中之智實有此理原無虚假謂之信見扵日用各有所當行者謂之道通天地人物莫不各有當然之理搃謂之道其所以闔闢天地終始萬物無窮無盡謂之太極無非是這道理
  道一也所指不同孔子曰一隂一陽之謂道邵子以道為天地之本又以道為太極朱子曰元亨利貞天道之常子思曰率性之謂道然道即理也一隂一陽之謂道形而上者謂之道是指此理行扵形氣之中也道為太極為天地之本是指此理為造化之主也率性之謂道是指此理見扵人身日用也元亨利貞是指天理之流行而言也
  理乃氣之理氣乃理之氣混之則無别二之則不是天地只是一箇生物之心聖人全天地之心故仁民愛物自不能已
  天人之理雖一天人之分則殊故天做天底人做人底各盡其分而吾之理則天之理也故維天之命於穆不已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是天做天底聖人之心純亦不已應酬事物各得其所是人做人底夫人即那天命不已乾道變化中来吾之性即是那各正性命底故天命之性盡在扵我無毫髪少欠若存得吾心養得吾性則天命全體渾具扵中發而應事各得其所則吾身天道亦流行而無間矣盖天許多道理我盡有之但盡得吾身之理則天道亦盡今不来吾身做工夫只去思想天道愈見二了豈能合天人之理乎故程子曰天人本一言合天人已剰着一箇合字
  何喬逺曰居業録大率躬行之言也其辭辯其氣昌凡古今治亂學問之深淺才術之髙下了然洞豁有體有用有經有權非尺幅拘攣之比也以陳獻章倡勿忘勿助之學為亂苖之莠而荘㫤豪放之士且使學者流于曠蕩之歸其欲求本實以真體騐如此陸瑞家曰本朝理學之臣胡叔心完璧也席珍懐待聘之資遯世絶憂悶之志
  余祐認齋先生
  字子積江西鄱陽人𢎞治己未進士仕至吏部右侍郎
  始入小學即慨然有求道之志聞餘干胡居仁潜心踐履徒步往從之居仁一見以女女焉
  授南刑部主事轉員外勲臣有争襲者公當署其案忤劉瑾意落職瑾誅以薦起知福州鎮守内官市物不予直又以白金二百强府為市改機公入其金扵帑民以不予直訴者十百為羣公泣慰遣之将以聞于朝鎮守懼稍戢會天旱鎮守曰余知府自謂愛民必能動天可令獨禱公齋戒出郊雨隨應鎮守愈慚隂遣人搆于厰衛曰不去余知府鎮府不得伸手也既媒蘖無所得則謾為好言曰余知府好官我敢不敬之但好亦無庸慢我會遷山東按察副使丁父憂未上服除補山東整飭徐州兵備南京進貢内臣多挟商貨索夫馬價至數倍知州樊凖白公詰其私貨入之誣逮錦衣獄謫南寜同知稍遷韶州知府投劾去嘉靖初陞河南按察使屢與撫按争可否當其辭氣棘棘聴者至不能堪乃因考察横中之其劾章曰心慕乎古氣失之偏公聞之曰偏則有之慕古吾豈敢也坐調廣西累陞吏部右侍郎公自調廣西後公論益眀當國者知公剛正可大用故未久屢遷吏侍報至而公已不及聞矣戊子嵗也年六十四公好善嫉惡出扵天性所交逰皆賢士大夫而與魏挍張岳尤善人有過不能忍常面斥之退無後言有攻過者欣然樂受人以是信重之推論當世正人必及公云公克念力行居恒言學豈在多言惟去其念慮之不誠不敬者使心地光眀篤實不患不至扵古人矣眀書理學𫝊時文成朱子晚年定論初出以朱子到底歸于涵養先生謂文公論心學凡三變如存齋記所言心之為物不可以形體求不可以聞見得惟存之之久則日用之間若有見焉此則少年學禪見得昭昭靈靈意思及見延平盡悟其失後會南軒始聞五峰之學以察識端倪為最初下手處未免闕却平時涵養一節工夫别南軒詩惟應酬酢處特逹見本根答叔京書尾謂南軒入處精切皆謂此也後来自悟其失改定已發未發之論然後體用不偏動静交致其力功夫方得渾全此其終身定見也安得以其入門功夫謂之晚年哉先生之學墨守敬齋在獄中著性書三卷其言程朱教人拳拳以誠敬為入門其性書之作兼理氣論性深闢性即理也之言盖分理是理氣是氣截然為二并朱子之意而失之有云氣嘗能輔理之美矣理豈不救氣之衰乎整庵非之曰不謂理氣交相為賜如此
  陳獻章白沙先生
  字公甫廣東新會人正統丁夘鄉貢士授翰林檢討不仕
  先生身長八尺目光如星右臉有七黒子如北斗状少頴悟絶人讀書一覽輒記嘗讀孟子至有天民者嘆曰大丈夫行已當如是也
  正統十二年舉廣東鄉試明年會試中乙榜入國子監讀書聞臨川吳與弼講伊洛之學遂從之逰既受業歸足跡不至城市閉門讀書徹夜不寝少困則以水沃其足久之乃嘆曰夫學貴乎自得也自得之然後博之以典籍之言自我之言也否則典籍自典籍而我自我耳遂築一臺名曰陽春日静坐其中者數年言行略
  按學扵古訓乃有獲以吾未有所得故求之典籍以聖賢為師而指迷開悟欲其自得之也今曰自得之然後博之以典籍其毋乃非先王之訓也乎
  成化三年復逰太學邢祭酒讓試和楊龜山此日不再得詩曰能飢謀黍稷冒寒思植桑少年負竒氣萬丈摩青蒼夢寐見古人慨然悲流光吾道有宗主千秋朱紫陽説敬不離口示我入徳方義利両途分析之極毫芒聖學信匪難要在用心臧善端日培養庶免物欲戕道徳乃膏腴文辭固粃糠俯仰天地間此身何昻藏胡能追逸駕但欲潄餘芳特此木鑚柔其如磐石剛中夜攪衣起沈吟獨彷徨聖途萬里餘髪短心苦長及此嵗未暮驅車適康荘行逺必自邇育徳貴含章邇来十六載滅跡聲利塲閉門自探討蛻俗如驅羊隠几一室内兀兀同坐忘那知顛沛中此志竟莫强譬如濟巨川中道奪我航顧兹一身小所繫乃綱常樞紐在方寸操舍决存亡胡為漫役役斲喪良可傷願言各努力大海終回狂讓得之驚歎颺言于朝謂真儒復出由是名動京師一時名士羅倫章懋荘昶周暎軰皆樂與之友薦紳謁
  見考徳問業無虚日吏部侍郎尹旻賢之遣子從學辭不納給事中賀欽抗疏辭官去執弟子禮肖先生像懸于别室有大事必咨焉羅倫改官南京修撰聞先生議論亦解官去
  既歸白沙絶意仕進⿰氵⿳⿰天天一日 -- 潜心大業四方来學者日益衆乃築小廬山書屋以待學者雖中官緇流畨夷農賈無不得其歡心家故貧或貨粟扵人僉事陶魯以田遺之不受海北提舉汪廷貞慕甚作懐沙亭以想像之江西布政使陳煒修復白鹿洞書院走書幣聘為師謝不往自朝至夕與門人講學或至漏下亹亹不少厭倦楚人李世卿来學留凡七越月别歸先生語之曰子凌邁髙逺則有之優㳺自足無外慕㗳乎若忘在身忘身在事忘事在家忘家在天下忘天下未必能與我合也比與朝夕言名理凡天地間耳目所聞見古今上下載籍所存無所不語所未語者此心通塞往来之機生生化化之妙非見聞所及将待子深思而自得之非有愛扵言也世卿歸登大崖山吟弄赤壁之風月予所未言者世卿終當自得之進士姜麟使貴州特取道如新會以師禮見出曰吾閲人多矣如先生者耳目口鼻人也所以視聴言動者殆非人也至京師有問之者曰白沙今之孟子也
  十八年廣東布政使彭韶薦扵朝曰國以仁賢為寶臣等自度才徳不及獻章萬萬而未見用恐失社稷之寶請以起吳與弼故事起之巡撫朱英復疏薦召至京大臣尼之令就試吏部辭疾不赴越數日赴試至部復以疾驟發辭卒不就試時年五十六懇辭乞終養疏曰臣母以貧賤早寡俯仰無聊殷憂成病老而彌劇使臣逺客異鄉臣母之憂臣日甚愈病愈憂愈憂愈病憂病相仍理難長久臣又以病軀憂老母年未暮而氣則衰心有為而力不逮乞歸養特授翰林檢討疏謝曰臣雖至愚亦知銜負恩徳圖報稱扵親終疾愈之日不敢負朝廷待士之盛意不敢違臣子效用之初心歸至南安知府張弼問出處對曰康齋以布衣為石亨所薦故不受職求觀秘書冀得開悟主上惜時相不悟以為實然言之上令受職然後觀書殊戾康齋意遂决去某以聴選監生薦又疏陳始終願仕故不敢偽辭釣虚名或受或不受各有攸宜爾自後屢薦不起或勸之著述不答也
  先生事母林氏甚謹朝夕不離側或在外母有念先生輒心動亟歸果然太夫人頗信浮屠法及病命以佛事禱先生從之既丁内艱服闋絶不衣錦繡人問之曰向者為親娛耳名臣録
  先生論治道必曰天下非誠不動非才不治必才與誠合而後治可化理學彚編
  嘗曰吾年二十七始發憤從吳聘君學扵古聖賢垂訓之書葢無所不講然未知入處比歸白沙杜門不出専求所以用力之方既無師友指引惟日尋書冊忘寝忘食如是者亦累年而卒未得焉扵是舍彼之䌓求吾之約惟在静坐久之然後見吾此心之體隠然呈露常若有物日用應酬隨吾所欲如馬之御銜勒也體認物理稽諸聖訓各有頭緒来歴如水之有源委也扵是渙然自信曰作聖之功其在兹乎林俊曰康齋之有白沙猶李挺之之有邵康節也始求之博久之曰雜矣又求之静久之曰偏矣雜佛老而超佛老其立志甚専嚮道甚勇涵養甚熟徳器粹完脱落清灑獨超萬物牢籠之外而寓言寄興于風煙水月之間盖有舞雩陋巷之風焉儒林記
  沈朗思曰隠然呈露常若有物是未見此心體也静中養出端倪此言極是有病
  應嗣寅曰白沙全不從下學起不可法也
  按先生之學極似邵子平生不事著述大都寓意扵詩究其所自得可謂安且成矣
  嘗夢拊石琴其音泠泠然見一偉人笑謂曰八音中惟石音為難諧今諧若是異日得道乎因别號石齋晚號石翁𢎞治十三年卒年七十有三萬厯十三年從祀孔廟謚文恭
  先生疾革知縣佐某以醫来門人進曰疾不可為也先生曰須盡朋友之情飲一匙而遣之
  許敬菴曰或疑白沙詩教多𩔖禪家話頭余觀白沙先生𭟼作禪語耳其學自静中養出端倪所稱亥子中間元神灝氣之説盖近𤣥而不近禪得禪之精者王文成先生也理學彚編
  胡敬齋曰陳公甫言静中養出端倪又言藏而後發是将此道理来安排作弄都不是順其自然
  又曰陳公甫亦窺見些道理本原因下面無循序工夫故遂成空見居業録
  章楓山謂當時人物以陳白沙為天下第一流又謂白沙不免扵作詩寫字之間
  天下學者做誠未至動不得人惟白沙動得人並楓山語録先生訪荘定山定山擕舟送之中有士人滑稽肆談無忌定山怒不能忍㡬至厲聲色先生則當談時若不聞其聲及既去若不識其人定山大服鏡人集
  先生素不與物競隣人有侵其居地者揚言曰陳氏子我必辱之扵途及見不覺自失先生曰尺土地吾當為若讓其人慚而去
  嘗買婢得邑人尹氏女既而知之嘆曰良家子也命内人撫育如己女及笄擇壻嫁之
  友人荘昶病遺書求先生門人知醫范規者往視范貧不能赴先生即偹行纒服食津遣與人交無死生炎涼之别都御史朱英柩歸桂陽為文遣子不逺數千里設奠尚書彭韶御史袁道經歴張黻之殁也亦然弔胡榮母喪扵新喻祭吳與弼于崇仁羅倫墓于永豐訪荘昶宅扵江浦嘗慕先哲宋丞相崔菊坡之為人也迎其像為文祭扵家隅坐瞻仰若弟子之扵師者久之
  先生始懼學者障扵言語事為之末也恒訓之曰去耳目支離之用全虚圓不測之神其後懼學者淪扵虚無寂滅之偏也又恒訓之曰不離乎日用而見鳶飛魚躍之妙門人張翊行状
  石翁先生詩曰從前欲洗安排障萬古斯文㸔日星其本乎曰一笑功名卑管晏六經仁義沛江河其用乎曰時當可出寜須我道不虛行只在人其出處乎所謂吟咏性情而不累扵性情者乎門人李承箕撰序
  先生澄瑩開朗韻致極髙自㳺康齋而心學正友一峰而節概眀友定山而詩學又大進勾押烟霞陶寫風月堯夫之襟度識量髙洪才慮深逺有道之風致而舂容懿醇軒特嶄絶則又叔度之雅與子陵之風焉先生雖不用扵時而道風義槩起鄉人而欲動天下廣之風所以大異扵疇昔者誰之功天下之士稍知自立而不隨風以靡者又誰之力與使逰濓洛闗閩得其微言奥㫖侣羣哲會數聖以肩項四子無疑也見素集
  丘文荘公雅不喜陳白沙大學衍義中有一處譏議異學似乎為白沙發也然公之文學固足以名世而未有以深服白沙之心其卒也白沙祭之以文意殊不滿此殆程子所謂克已最難者也困知記
  臨川聘君後江門廣其𫝊静中見端倪百年無兩賢致虚本自然此語𤔫無前心理兩凑拍如馬入轡韉後来少解事陽眀堪後先用舍雖異𧼈門户能窺全辟彼子克家才力各有専去世非遼逺瞻望媿聫翩羅念菴閒述詩白沙先生人品最髙抱負殊偉言論脱洒善開發人使白沙見用扵時做出来必有精采何椒丘張古城胡敬齋章楓山謝方石皆以禪學稱白沙何也夫名依實而立者也茍無其實人安得而名之諸君子多善白沙而名其學如此亦必有所據矣羅整菴答湛甘泉書
  四端在我無時無處而不發見知皆擴而充之即是實地上工夫今乃欲扵静中養出端倪既一味静坐事物不交善端何縁發見遏伏之久或者忽然有見不過虚靈之光景耳困知記
  念菴曰戒慎不睹恐懼不聞此聖門用功口訣也白沙先生曰戒慎恐懼所以防之而非以為害也此為矜持太拘迫者言乃救病之藥不應遽拈平生不就自身𦂳切處用功而為多言所轉垂老無成正當為戒
  白沙詩云千休千處得一念一生持于千休之中而持一念正出萬死扵一生者也今言休而不提一念便涉茫蕩必不能休言念而未能千休便渉支離亦非真念茍不知念則亦無所謂能休者能念不期休而自休矣文要
  天然無句是推敲詩到江門品絶髙㡬䖏感花真有此古来周邵本人豪㝠心水月誰堪會浣手山泉我自抄讀到鳥啼春在處江山垂老覺神交
  才力凡今我與翁百年端許自知公横渠老筆雖終勁周子通書自不同南海巨觥都水月卧林狂句也溪風無縁更許何時約爛醉羅浮四百峰荘定山讀白沙詩
  有著真無妙無涵萬有粗溺無寜有有泥有定無無口噤痴前夢身勞醉裏扶若為逢有道細與究圖書張東白元禎寄白沙
  羅一峰曰白沙先生處南海者二十餘年矣觀天人之微究聖賢之藴充道以富尊徳以貴天下之物可愛可求漠然無動于其中者又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先生不欲富貴而一扵貧賤者何心哉志其大而已矣
  荘定山謂汪文光曰吾聞南海之山名玉臺者有巨人焉静而無欲深知所謂⿰氵⿳⿰天天一日 -- 潜之道者子能不勚萬里而往問焉當必有説
  李承勲曰白沙之學以自得為宗喫𦂳工夫全在涵養喜怒未發而非空萬感交集而不動
  李世卿曰先生不著書嘗曰六經而外散之諸子百家皆剰語也故其詩曰他年得遂投閒計只對青山不著書又曰莫笑老慵無著述真儒不是鄭康成
  陳龍正曰白沙終身不仕相知者欲為建一山房終不肯受髙潔之性皭然不滓矣其學近禪其人則儒張東白叙先生為學云自聘君歸後静坐一室雖家人罕見其面數年未之有得扵是迅掃夙習或浩歌長林或孤嘯絶島或弄艇投竿扵溪涯海曲捐耳目去心志久之然後有得焉盖主静而見大矣由斯致力遲遲至二十餘年之久乃大悟廣大髙眀不離乎日用一真萬事本自圓成不假人力無動静無内外大小精粗一以貫之先生之學自博而約由粗入細其扵禪學不同如此尹直瑣綴録謂先生初至京潛作十詩頌太監梁方方言扵上乃得授職及請歸出城輒乗轎張盖列槊開道無復故態丘文荘採入憲廟實録可謂遺穢青史憲章録則謂採之實録者張東白也按東白問學之書以義理須到融液操存須到灑落為言又令其門人餽遺先生深相敬慕寄詩疑其逃禪則有之以烏有之事䦨入史編理之所無也文荘刻深喜進而惡退一見之扵定山再見之扵先生與尹直相去不逺就令梁方之詩不偽方是先生鄉人因其求詩而與之亦情理之所有便非穢事既已受職乗轎張盖分之攸宜攬之以為話柄則凡講學者涕唾亦不得矣黄太冲學案
  白沙要語
  道至大天地亦至大天地與道若可相侔矣然以天地而視道則道為天地之本以道視天地則天地者太倉之一粟滄海之一勺耳曽足與道侔哉天地之大不得與道侔故至大者道而已而君子得之一身之微其所得者富貴貧賤死生禍福曽足以為君子所得乎君子之所得者有如此則天地之始吾之始也而吾之道無所増天地之終吾之終也而吾之道無所損天地之大且不我逃而我不増損則舉天地間物既歸扵我而不足増損於我矣天下之物盡在我而不足以増損我卒然遇之而不驚無故失之而不介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烈風雷雨而勿迷尚何銖軒冕塵金玉之足言哉或曰道可状乎曰不可此理之妙不容言道至扵可言則已渉於粗迹矣何以知之曰以吾知之吾或有得焉心得而存之口不得而言之比試言之則已非吾所存矣故凡有得而可言皆不足以得言
  士從事扵學功深力到華落實存乃浩然自得則不知天地之為大死生之為變而况扵富貴貧賤功利得喪詘信予奪之間哉
  為學莫先扵為已為人之辨此是舉足第一歩
  夫道無動静者得之者動亦定静亦定無将迎無内外茍欲静即非静矣故當隨動静以施其功也
  治心之學不可把捉太𦂳失了元初體段愈尋道理不出又不可太慢慢則流扵汎濫而無所歸
  但得心存斯是敬莫扵存外更加功大抵學者之病助長為多晦翁此詩其求樂者歟
  學以自然為宗以忘已為大以無欲為至其觀扵天地日月晦眀山川流峙四序所以運行萬物所以化生無非在我之極而思握其樞機端其銜綏行乎日用事物之中以與之無窮送張廷實録
  天地間一氣而已詘信相感其變無窮人自少而壮自壮而老其懽悲得喪出處語黙之變亦若是而已孰能久而不變哉變之未形也以為不變既形也而謂之變非知變者也夫變也者日夜相代乎前雖一息變也况於冬夏乎生於一息成於冬夏者也變之不一而成形也其必有将然而未形者乎黙而識之可與論易矣雲潭記
  周子程子大賢也其授受之㫖曰尋仲尼顔子樂處所樂何事當是時也弟子不問師亦不言其去仲尼顔子之世千㡬百年今去周子程子又㡬百年嗚呼果孰從而求之仲尼飲水曲肱顔子簞瓢陋巷不改其樂将求之曲肱飲水耶求之陋巷耶抑無事乎曲肱陋巷而有其樂耶其亦慎求之毋惑於坐忘也聖賢垂世立教之所寓者書也用而不用者心也心不可用書亦不可廢其為之有道乎仲尼顔子之樂此心也周子程子此心也吾亦此心也得其心樂不逺矣
  天下之理至扵中而止矣中無定體隨時處宜極吾心之安焉耳
  出處語黙咸率乎自然不受變於俗斯可矣
  天下非誠不動非才不治誠之至者其動也速才之周者其治也廣才與誠合然後事可成也
  復江右藩臬諸公聘主白鹿書院曰某於聖人之道非直不能至而已其所求於其心措扵其躬者亦若存而若亡雖欲自信自止而不可得况以𨗳人哉百鈞之任以與烏獲而不與童子慮勿稱乎力也使之不以其誠任之而過其分與自欺而誤人者其失均耳天下有任大責重而禄位不與者茍能勝之則至大至通無方無體故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極為往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所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此其分内也宇宙無窮誰當負荷君子之事親也盡其在我者不必其在人者茍吾之所為不畔乎道不愆乎義則其為孝也大矣禄之失得勿計也
  夫學有由積累而至者有不由積累而至者有可以言傳者有不可以言傳者夫道至無而動至近而神故藏而後發形而斯存大抵由積累而至者可以言傳也不由積累而至者不可以言傳也知者能知至無於至近則無動而非神藏而後發眀其㡬矣形而斯存道在我矣是故善求道者求之易不善求道者求之難義理之融液未易言也操存之灑落未易言也夫動已形者也形斯實矣其未形者虛而已虛其本也致虚之所以立本也戒慎恐懼所以閑之而非以為害也復張東白内翰聖賢處事無所偏主惟視義何如隨而應之無往不中吾人學不到古人處每有一事来斟酌不安便多差却隨其氣質剛者偏於剛柔者偏於柔每事要髙人一着做来畢竟未是盖縁不是義理發源来只要髙去故差自常俗觀之故相雲泥律以道均為未盡君子未嘗不欲人入於善茍有求於我者吾以告之可也强而語之必不能入則棄吾言於無用又安取之
  學者先須理會氣象氣象好時百事自當此言最可玩味言語動静便是理會氣象地頭變急為緩變激烈為和平則有大功亦逺禍之道也非但氣象好而已先生欲理會著述及諸外事莫若且打疊令我潔潔浄浄先生平昔所篤信者非朱紫陽乎非全放下是難凑拍是紫陽語否上三書並與羅一峰
  學勞攘則無由見道故觀書博識不如静坐與林君終日乾乾只是收拾此而已此理干渉至大無内外無終始無一處不到無一息不運會此則天地我立萬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矣得此欛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今来四方上下都一齊穿紐一齊收拾隨時隨處無不是這箇充塞色色信他本来何用爾脚勞手攘舞雩三三兩兩正在勿忘勿助之間曽㸃些兒活計被孟子一口打併出来便都是鳶飛魚躍若無孟子工夫驟而語之以曽㸃見𧼈一似説夢會得雖堯舜事業只如一㸃浮雲過目安事推乎此理包羅上下貫徹終始滚作一片都無分别無盡藏故也自兹已往更有分殊處合要理會毫分縷析義理儘無窮工夫儘無窮與林緝熈
  人要學聖賢畢竟要去學他若道只是箇希慕之心却恐末稍未易凑拍卒至廢弛若道不希慕聖賢我還肯如此學否思量到此見得箇不容已處雖使古無聖賢為之依歸我亦住不得如此方是自得之學心地要寛平識見要超卓規模要濶逺踐履要篤實能是四者可以言學矣接人接物不可揀擇殊甚賢愚善惡一切要包他到得物我兩忘渾然天地氣象方始是成就處
  士大夫出處去就分眀已占了好田地更能向學求向上一着不枉費浮生嵗月豈不抵掌為之三歎乎為學須從静中坐養出箇端倪来方有商量處若未有入處但只依此下工不至相悮未可便靠書䇿也上與賀克恭人心上容著一物不得才着一物便有碍是以聖賢之心廓然若無感而後應不感則不應又不特聖賢如此人心本来皆一般只要養之以静便自開大
  人須有逺大見識方做得逺大事業如為學要積累然後可望發越若朝作而暮改鋭始而怠終方其發憤之初意氣之盛真若可以凌駕古今平歩聖途及其衰也志索氣餒忽如墜千仭之淵所守只是恒人此無他無逺大見識又無積累嵗月平日激昻以為之者特一時好名之意氣耳安能保其久而不衰耶
  按一廢弛即求為恒人而不可得讀此須當猛省然如先生之教亦易鋭始而怠終盖無程朱循序之功不深造之以道而惟求其自得則人静坐㡬時孰無恬愉之境而無所依據卒至衰息亦所必至矣
  人争一個覺纔覺便我大而物小物盡而我無盡夫無盡者微塵六合瞬息千古生不知愛死不知惡尚奚暇銖軒冕而塵金玉耶
  禪家語初㸔亦甚可喜然實是儱侗與吾儒似同而異毫釐間便分霄壤此古人所以貴擇之精也起脚一差立到前面無歸宿凖的便日用間種種各别不可不勘破也
  前軰謂學貴知疑小疑則小進大疑則大進疑者覺悟之機也一畨覺悟一畨長進其初學時亦是如此更無别法即此便是科級學者須循次而進漸到至處耳只平生問學一事極索理會不可悠悠人一身與天地參立豈可不知自貴重日與逐逐者伍耶某更無他惟是一味守此益信古人所謂自得者非虚語
  神理為天地萬物主本長在不滅人不知此虛生浪死與草木一耳伯幹病至此當大為休置縱未灑脱地亦漸省得些撓亂幸而天年未盡神理日著非小益也名節道之藩籬藩籬不守其中未有能獨存者也大抵吾人所學正欲事事㸃檢今處一家之中尊卑老少咸在才㸃檢着便有不由己者抑之以義則咈和好之情扵此處之必欲事理至當而又無所忤逆亦甚難矣
  人未死前一日誰肯信着此事終日勞勞而不自足及至死時便無可主張亦可悲也已
  學無難易在人自覺耳才覺退便是進也才覺病便是藥也
  道不眀雖日誦萬言博極羣書不害為未學道不行雖普濟羣生一匡天下不害為私意
  疑而後問問而後知知之真則信矣故疑者進道之萌芽也信則有諸已矣論語曰古之學者為已
  着些利害不免開口告人此淺丈夫也伊川平生與東坡不合至於成黨自来未嘗向人道及真無愧扵斯言矣
  人所得光隂能㡬生不知愛惜漫虛擲卒之與物無異造物所賦於人豈徒具形骸喘息天地間與蟲蟻並活而已耶浮屠氏雖異學亦必以到彼岸為標凖學者以聖人為師其道何如彼文章功業氣節果皆自吾涵養中来三者皆實學也惟大本不立徒以三者自名所務者小所喪者大雖有聞扵世亦其才之過人耳其志不足稱也學者能辨乎此使心常在内到見理眀後自然成就得大論語曰朝聞夕死可矣孔子豈欺我哉
  天下未有不本扵自然而徒以其智收顯名於當年精光射来世者也易曰天地變化草木蕃時也隨時詘信與道翺翔固吾儒事也
  忘我而我大不求勝物而物莫能撓孟子云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山林朝市一也死生常變一也富貴貧賤夷狄患難一也而無以動其心是名曰自得自得者不累於外物不累於耳目不累於造次顛沛鳶飛魚躍其機在我知此者謂之善學不知此者雖學無益也
  予書每於動上求静放而不放留而不留此吾所以妙乎動也得志勿驚厄而不憂此吾所以保乎静也法而不囿肆而不流拙而愈巧剛而能柔形立而勢奔焉意足而竒溢焉以正吾心以陶吾情以調吾性此吾所以逰扵藝也書法
  易所謂復其見天地之心乎此理洞如然非涵養至極胸次澄徹則必不能有見於一動一静之間縱百揣度祗益口耳所謂何思何慮同歸殊途百慮一致亦必不能深信而自得也
  人具七尺之軀除了此心此理便無可貴渾是一包膿血裹一大塊骨頭饑能食渇能飲能着衣服能行淫欲貧賤而思富貴富貴而貪權勢忿而争憂而悲窮則濫樂則淫凡百所為一信氣血老死而後已則命之曰禽獸可也
  子之養其親期於適焉耳茍至扵適雖聖人不能以有加也遑問其他具足乎内者無所待乎外性於天者無所事乎人又非但事親一事為然也
  七情之發惟怒為遽衆逆之加惟忍為是絶情實難處逆非易當怒火炎以忍水制忍之又忍愈忍愈勵過一百忍為張公藝不亂大謀其乃有濟如其不忍傾敗立至忍字賛
  天道不言四時行百物生焉往而非時之妙用會而通之一真自如故能樞機造化開闔萬象不離乎人倫日用而見鳶飛魚躍之機
  知廣大髙眀不離乎日用求之在我毋泥見聞優㳺厭飫久之然後可及也
  夫人生㡬何徒以難得之嵗月供身外無益之求𡚁𡚁焉終其身而不知悔惜哉
  以無著之心行於天下亦焉往而不得哉
  朋友求可與言者不可得世味之移人者不少大者文章功業然亦為道之障為其溺也
  古人棄糟粕糟粕非真𫝊𦕈哉一勺水積累成大川亦有非積累源泉自涓涓至無有至動至近至神焉發用兹不窮緘藏極淵泉吾能握其機何必窺陳編學患不用心用心滋牽纒本虛形乃實立本貴自然戒慎與恐懼斯言未云偏後學不省事差夫毫釐間寄語了心人素琴本無弦答張東白
  白髪孤燈坐青春二妙来若無天度量争得聖胚胎至樂終難説真知不着猜濛濛烟雨裏歸思若為裁贈黎蕭二生别
  賢聖低佪久千年想一臨希顔非樂道疑孟失求心逸駕行應速寒泉汲務深嘗聞根本學不盡泰山岑再示諸生半屬虚空半屬身絪緼一氣似初春仙家亦有調元手屈子寜非巨眼人莫遣塵埃封面目試㸔金石貫精神些兒欲問天根處亥子中間得最真
  不着絲毫也可憐何須息息數周天禪家更説除生滅黄老惟知養自然肯與蜉蝣同幻化祗應龜鶴羨長年吾儒自有中和在誰會求之未發前
  羅念菴曰此白沙無心於言也信口拈来自與道合雖欲靳之有不可得
  閲窮載籍終無補坐老蒲團亦是枯定性未能忘外物求心依舊落迷塗
  劉念臺曰只無欲二字直下做到聖人濓溪是已後到白沙亦扵此有得白沙詩曰無極老翁無欲教一畨拈動一畨新
  時時心氣要調停心氣工夫一體成莫道求心不求氣須教心氣兩和平
  收斂一身調息坐要貪真静入無為脱然心境俱忘了一片圓融大可知
  羣賢列聖無他適百偽千邪向此消須向一原觀體用靈根着土發靈苖
  工夫須用寛而敬魚躍鳶飛在此間不用苦心求大迫轉防日用自生難
  飽厯冰霜十九冬肝賜鐡様對諸攻羣譏衆詆尋常事了取男兒一世中
  羅念菴曰此詩自叙在成化癸巳嵗時先生四十有六盖其自得久矣頋收斂歸静若初入室然者晦不久則光大不固先生進道之因也今學者既乏静専又易發露欲與古人上下烏可得哉
  嵗有薦辟援詔不行曰漆雕開以孔子為的者也茍其未信師不能强吾自知甚眀惟有飭厲素履庶㡬丘園之義少禆眀時耳及門之士有嘉魚李承箕番禺張詡増城湛若水東莞林光皆能紹明之臨没謂其徒曰道止如此無他求也張詡稱先生之學繇知而好繇好而樂而承箕銘其墓曰虚以立本動而能神凝而涵之天飛淵淪
  李承箕字世卿為諸生已厭科舉之學矣所司迫蹙不得已就試成化中與其兄承芳同舉鄉薦久之承芳登進士授官大理承箕獨不肯會試從白沙受業渉江浮海水陸萬里往見者四白沙與之登臨弔古賦詩染翰投壺飲酒終不及為學之方久之辭歸白沙送之文曰天地間耳目所聞見古今上下載籍所存吾無不與世卿語所未語者此心通塞往来之機生生化化之妙待世卿深思而自得之也承箕為人凌邁髙逺讀書山中故超然有混濁寰宇之意及歸自白沙日坐一室洗滌身心不以著述自見曰近世箋註繁蕪郢書燕説鼎沸絲棼思一剗去之不得而更推波助瀾乎客至與劇飲賦詩醉起更書斜整無不如意其為文辭出入經史縱横跌宕滚滚不休久之承芳謝歸大理相與日聚黄公臺更唱迭酬伯仲間自相師友學者稱承芳曰東嶠先生承箕曰大厓先生年五十餘無疾終儒林記
  張詡字廷實登成化甲辰進士養晦六年部檄起之乃授户部主事復謝病歸從白沙學亦受其詩法白沙與語每喜其𤣥微有會為人清虚髙邁忘已無欲論學以敬畏為宗曰無所事乎畏則怠而入扵忘必先有事乎此然後浴沂風雩在勿忘勿助之間者可漸至而深得也辭疾隠居二十餘年既用薦起南京通政司參議辭歸
  林光字緝熈成化中領鄉薦任襄府左長史初不即仕誅茅欖山杜門而求朱考亭之學白沙與語終日乾乾收拾此而已矣此理包羅上下貫徹終始都無分别都無盡藏會此者天地我立萬物我出而宇宙在我矣曾㸃浴沂風雩正在勿忘勿助之間光恍然有得白沙書其所記以貽賀欽而畨禺復有何廷榘者棄諸生業率諸士首先事白沙在白沙門徒中長而且賢其厲學若負重進進而不敢懈休又有廣州布衣李孔修字子長南海謝祐字天錫皆白沙弟子霍韜曰白沙抗節振世之志惟子長張詡謝祐不失
  湛若水甘泉先生文簡公陳白沙弟子
  字元眀廣東増城人𢎞治乙丑進士仕至兵部尚書
  從白沙先生遊即以隨處體認天理為宗白沙曰此子參前倚衡之學自是潛心黙會日有所得
  赴南雍祭酒章懋試睟面盎背論甚竒之乙丑會試學士張元禎楊廷和主考撫其卷曰此非白沙之徒不能為
  擢編修時陽眀王公在吏部相與倡道京師學者稱甘泉先生嘉靖初陞南國子監祭酒開講院與諸生論學刻心性圖説陞禮部侍郎先後有勤聖學疏凡數十上縂為獻納編又倣大學衍義補作格物通以進遷南兵部尚書致仕所著有遵道録樵語古文小學四書測等書
  平生志䔍而力勤無處不授徒無日不講學從逰者殆遍天下所論以自然為本體以勿忘勿助為工夫大抵得之師門為多白沙嘗謂曰人與天地同體四時行百物生若滯一處安能為造化之主善學者常令此心在無物處便運得轉耳學以自然為宗不可不理會又示以詩曰天命流行真機活潑水到渠成鳶飛魚躍等語其得扵指授者如此
  卒年九十五有大星隕扵廣州之河南其聲如雷云先生嘗曰昔年讀書西樵山曽聞士大夫多宗象山象山宇宙性分同此心同此性等語皆灼見道體之言以象山為禪則吾不敢以學象山而不至扵禪則吾亦不敢盖象山之學雖非禪而獨立髙處夫道中而已矣髙則其流之𡚁不得不至扵禪故一傳而有慈湖慈湖真禪者也後人乃以為逺髙扵象山吾以象山過髙矣慈湖又逺髙之焉是何學也學者欲學象山不若眀道或問曰心不同乎曰否曰立心有異乎曰然然則心有内外乎曰心無内而有静心無外而有動故動者外之機其流也為人静者内之機其實也為己為人者務外為己務内務外者妄動之謂也務内者主静之謂也動静之機内外人己之門也然則如之何曰動乎動而不離扵静故不流如何曰静乎静而不離扵動故能實蔵心扵晦發而愈眀神之貞也役志扵明久而滋晦神在外也
  夫道無内外内外一道也心無動静動静一心也故曰知止而後有定夫茍至扵有定則動亦定静亦定而内外忘矣人之有心莫不有知覺不能不動而為情外物觸其情而交焉莫知所止天理滅矣人之有形不能無視聴言動也在勿之而已故終日酬應而吾有主焉非置其身扵無物之地而後能静定也若惡動以求静則有時而動矣何者動係扵念不係扵事也知此斯可以悟性矣是故與其習静以養動不若慎獨以養静慎獨以養静不若動静之皆忘時静時動察見天理而存養之此予之所得力也
  羅整菴曰嘗得湛元眀所著書數種觀其詞氣格力甚類揚子雲盖欲成一家言爾然元眀自處甚髙自負甚大子雲豈其所屑為哉區區之見多未合恨無由相與細講以歸于至一
  一隂一陽之謂道吾夫子賛易語也元眀云自其一隂一陽之中者謂之道然則聖人之言亦容有欠缺處耶殆不然矣困知記下同
  格物通近方見之不意其侮聖言一至扵此
  嘉靖初上經筵講疏曰聖學之大莫過求仁易曰君子體仁以長人仁本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伏惟聖眀全體物之仁玩取身之義立大公以普天下疾痛疴癢無不相闗使天下後世頌為至仁之主臣不勝願望一日侍經筵進講大學先慎乎徳章退復申眀要㫖以勸聖學謂聖學莫大知要臣所講章其詞雖多不過止在體認天理四字至為簡易易行體認天理即所謂慎徳大學一書盡在是矣時朝廷初政方新讜言日進而近習漸幸災變頓仍公疏言陛下龍飛水國習知舟事臣請以舟喻諺曰同舟共濟天下一大舟也人主一心舟之柁也公卿賢士輔𨗳之臣運籌指方舟之長年三老也百僚宣力篙師榜人為之左右也内臣外戚附舟之人也天下民臣實為邦本君之寶貨在載也附舟之人與寶貨之利害在舟舟之安危在柁柁之張弛在長年三老之操縱而篙師宣力與否也舟危則凡在舟者無不危舟安則凡在舟者無不安恃寵壊法以敗人家國如同舟之人鑿舟而破之自以為安鮮不先溺今陛下不急親儒學之臣不聞正心之術乾剛未奮宰制不施初政漸衰近習䝉蔽天戒屢見不實修省臣工交章未或舉行臣恐柁漸弛矣左右親信之人蠱惑上心不引以聲色則引以異教親戚希無厭之賞近幸奪法司之獄刑賞僣差紀綱廢弛是同舟之人鑿舟而破之者也大臣見斥則将相繼求去如尚書林俊孫交者百僚視之人懐危心是猶長年三老篙師榜人引去而誰與宣力者天下萬民其誰與濟臣實痛心渺乎不知舟之危也
  陞南國子祭酒陳言六事大率不離科舉之制而本之以徳行道藝寓之以鄉舉里選闢觀光館居四方来學公退相與論學其中陞禮部左侍郎時上方稽古制南北分祀禮成視榖西苑祗先蠶壇位公獻聖主躬肇農桑頌及西苑賦因進天徳王道疏君臣同㳺雅詩精誠懇切必欲唘沃上心勉行敬天勤民之實興道致治以回三代隆平之風上覽疏多温㫖嘉納
  按甘泉在當時即不為羅整菴諸先生所許所著聖學格物通其訓格物取扞格物欲之義言致知在所養養知莫善扵寡欲此説已經朱子駁過辨之或問甚詳則大指已誤餘尚何論哉余尤不喜其所至建書院也
  史桂芳惺堂先生
  字景實江西番陽人嘉靖癸丑進士官至兩浙塩運使
  初嶺表鄧徳昌白沙弟子也以其學授傅眀應先生讀書白鹿洞傅一見竒之曰子無事豪舉為聖門有正學可勉也手書古格言以朂先生戄然嚮學之意自此始其後交近溪天臺在歙又與錢同文為寮講扵學者日力
  為南京刑部主事晉郎中時談者以解悟相髙先生取行其所知而止不輕信也其學以知恥為端以改過遷善為實以親師取友為佽助若夫抉隠造微則俟人之自得不數數然也天臺曰史惺堂苦行修持人也天臺督學南畿先生過之卒然面質曰子将何先天臺曰方今為此官者優等多與賢書便稱良矣先生厲聲曰不圖子亦為此鄙語也子不思如何正人心挽士習以稱此官耶拂衣而起天臺年家子宜黜而止先生曰此便是脚根站不住天臺行部值母諱日供張過華先生過見之勃然辭去謂天臺曰富貴果能移人兄家風素朴今改觀矣其直諒如此先生守汝寜與諸生論學諸生或謁歸請益即輟案牘對之刺刺不休談畢珍重曰慎無弁髦吾言也激發屬吏言辭慷慨遂平令故有貪名聞之流涕翻然改行郡有孝女不嫁養父先生躬拜其廬民俗為之一變其守延平七日憂去而盡革從前無名之費若先生者不徒講之口耳矣
  賀欽毉閭先生白沙弟子
  字克恭世為浙之定海人以戎籍𨽻遼義州衛成化丙戍進士仕至參議
  少頴敏沈厚好學不倦偶得近思録朝夕玩讀得其㫖要遂厭俗學而學焉
  授户科給事中成化四年旱災抗疏極諫謂此時逰樂是為樂憂復以言官曠職召災自劾一介之饋非義不受取孔子鄙夫之言題扵壁上數拉僚長言事僚長不言乃自言之白沙在太學先生見其論學嘆曰至性不顯寶藏猶霾世即用我而我奚以為用遂執弟子禮事白沙上疏解官去既别畫像懸室中事之甚謹白沙嘗謂曰君言議侃侃無露鋒鋩乎要須和平沈深先生輒用自戒徧書其語扵目前必期至是乃己
  泰陵初薦授陜西參議以老病母憂上疏懇辭且陳四事一資真儒以講聖學謂今日急務莫先扵講學而經筵勸講之官所謂師友之臣尤當訪求真儒以充其位二薦賢才以輔治道謂陳獻章天性髙眀學術醇正誠當世之大賢為士大夫之矜式宜以非常之禮起之或任内閣俾參大政或任經筵使養君徳三曰遵祖訓以處内官内官不可使職掌奏牘得預大政外不可使鎮守地方掌握兵權四曰興禮樂以教化天下謂陛下紹基之初寵黜浮屠妄誕之邪舉行朱子喪葬之禮但初政之施方發其端而頺敗之俗尚仍其舊乞申明正禮之當行革去教坊之俗樂疏入報聞允公辭
  有邉将詐誘殺為陣獲者見先生即吐實曰不忍欺也正徳己巳逆瑾括民田東人思亂義州以守臣貪故遂先發衆縱火行刼城中大擾然相戒曰母入東街驚賀黄門先生聞往諭之曰渠軰知悔乎眀日體勘人来須乞求生耳慎無殺人己而鎮撫人果至俄聞發軍捕勦衆復呼噪再往問之先生曰城中被爾等擾亂若此其發兵固疑兵雖至爾等第不殺人無害也衆即羅拜而泣曰吾父也遂解散數日竟如其言城中不傷一人先生禀學白沙遂澹然扵富貴故天下議白沙率人扵偽牽連而不仕則以先生為證搆小齋讀書其中隨事體驗未得其要⿰氵⿱⿰天天日 -- 潜心玩味杜門不出者十餘年乃見實理充塞無間化機顯行莫非道體事事物物各具本然實理吾人之學不必求之髙逺在主敬以收放心勿忘勿助循其所謂本然者而已故推之家庭里閈間冠婚喪祭服食起居必求本然之理而力行之久久純熟心跡相應不期信扵人而人自信嘆曰萬古聖賢惟此一理深契力行同歸無二遂推所得以淑諸人
  先生真切懇到専讀五經四書小學静思黙識反身實踐佛老荘列不以寓目其虚懐誠受見善不及人人愛而敬之冠昏喪祭遵用家禮每教人讀白鹿洞䂓小學鄉人由是興扵行義老更好易究心象數手不釋卷正徳庚午卒年七十四鄉人祠之凌溪釣臺言行録
  賀毉閭篤行淵雅確乎不易亦管幼安之流亞與教人惟主小學逹序矣松窗晤言
  白沙與書曰三十年妄意古人之學衆説交騰如水底撈月恨不及與克恭論之詩教
  先生最喜教童子曰為其染俗未深而去道不逺也見間録
  賀克恭在憂中辭參議之命不受極論内侍力薦白沙㡬至得罪而浮議已紛紛矣鄒智與劉汝徳書
  陳士賢初擢御史賀克恭初擢給事中皆辭不願受以難盡其職也後二公竟做出好来楓山語録
  嘗曰學之無成政教之不舉風俗之不美世道之不泰皆由本蹶實喪而崇事虚彌耳其由朱子以入孔顔之途真謂學脈可尋而正大光眀之心篤信謹守之意可質鬼神而無疑者也
  陳白沙與先生書曰歸去遼陽杜門後可取大學西銘熟讀求古人為學次第䂓模實下工夫去做黄卷中自有師友惟及時為禱
  按白沙後来勸克恭讀佛書克恭不答克恭子諮有書疑辨白沙亦未之答湛甘泉問白沙曰克恭篤信謹守人也别二十年其守如昨又問白沙曰吾子不聞程子謹禮者可令讀荘列之書乎與此書不𩔖
  白沙又詩曰一封初展制中書萬里遼天見起居何處江山還着我斯文今古正闗渠傷心入夜思賢母老眼當年識鳳雛濓洛諸公𫝊不逺風流衣鉢共團蒲按衣鉢團蒲雖喻言畢竟雜引未妥
  又寄迺子諮詩曰耳目無交不展書此身如在太清居雪消爐熖冰消日月到天心水到渠一一園花都傍暖飛飛江燕未将雛好春好伴須行樂束起松根七尺蒲公子諮博學篤行領鄉薦嘗陳王政十二事不報終身不仕
  先生言行録曰白沙後有書来謂其前時講學之言可盡焚之意有不自滿者門人於衢路失儀先生曰為學須躬行躬行須謹慎隠微小小禮儀尚守不得更説甚躬行扵顯處尚如此則隠微可知矣下俱輯毉閭先生言行録有来學者學些人事也好先生曰此言便不是矣人之所學惟在人事舍人事更何所學
  善惡雖小須辨别如覩黑白
  問静極而動者聖人之復豈常人之心無有動静乎曰常人雖當静時亦不能静
  此理無處不有無時不然人惟無私意間隔之則流行矣
  古之政事學問一貫事耳令人學自學政自政判而為二故所學徒誦説而已未嘗施之政事政事則私意小智而已未嘗本之學問也故欲政事之善須本之學問為學之要在乎主静以為應事建功之本
  讀書須求大義不必纒繞扵瑣碎傳註之間
  世風不善豪傑之士挺然獨立與俗違抝方能去惡為善
  人於富貴之闗過不得者説甚道理
  驕惰之心一生即自壊矣
  今之讀書者只是不信故一無所得
  事之無害義者從俗可也今人以此壊了多少事先生每言後世之人知遷善改過即可與之有為嘗欲取古人改過成身者録為一帙以化鄉閭竟未果也一人欲行家禮乃自疑曰我家無秀才奈何先生曰家無秀才無人倫乎若用佛教則家有和尚乎其人遂服或以吳文正學統學基為問先生曰聖賢氣象不如是也觀論語可見
  韓文公上宰相書亦甚陋矣謝疊山却還稱他善占地歩已是放倒旗槍更説占地歩耶
  問古人數世同居者其廟制當如何曰此不難處既立繼髙祖之宗所奉祀之廟於中却于其旁其後别立祠堂以為其餘繼祖禰小宗等奉祀使之各主其祀外則合為一垣四時之祭以次行禮如此方為得宜若只合祀扵一處便只是茍且将就必不能得停當矣
  因論為學之道嘆曰人須是信方可望不信則心不相符决無所成
  草廬㸔来只是聰眀博學躬行切實意思少故其出處著述皆有可議
  今要躬行須先以敬為主今後放曠之言放曠之事便須收拾起方可望進
  鄒智立齋先生白沙弟子
  字汝愚四川合州人成化丁未進士謫吏目
  公生而頴敏過人年十二能文章經史一目即不忘嘗居龍泉菴貧無膏油掃樹葉焚之以照讀書逹旦如是者三年文思警抜千言立就
  改庶吉士翰林會星變應詔陳言極論隂陽之理言少師萬安持禄怙寵殊無厭足少保劉吉附下罔上漫無可否太子少保尹直挾詐懐奸全無亷恥世之所謂小人也南京兵部尚書王恕託志忠勤可任大事兵部尚書致仕王竑秉節剛勁可寝大奸直𨽻巡撫右副都御史彭韶學識醇正可决大疑世之所謂君子也乞盡斥小人而進用君子又言君子所以不進小人所以不退大抵宦官隂主之疏入不報並鄭端簡名臣記
  𢎞治三年御史湯鼐劾萬安劉吉尹直萬尹去劉留恨鼐御史魏璋附劉啖璋能去鼐陞僉都御史璋即草疏署陳景隆等名劾鼐與夀州知州劉概妄言朝政嫉公者因入公名下詔獄公身親三木僅餘殘喘神色自若無所曲撓獄官苦訊公公書詞曰智與今湯鼐等来往相會或論經筵不宜以大寒大暑輟講或論午朝不宜以一事兩事塞責或論紀綱廢弛或論風俗浮沈或論生民憔悴無賑濟之䇿或論邉境空虚無蓄積之具當事恨公坐公鼐槩妖言惑衆罪死刑部侍郎彭韶辭不判徐文靖公亦力言吾軰不可使朝廷有殺諫臣名獲免左遷廣東石城所吏目鼐謫戍河西
  公既謫毅然就道衣結屨穿㡬不能存親識饋遺堅却不受至石城視事甫兩月廢政𢘤舉縂督都御史秦紘檄遣董鹺修書得居廣城友白沙順徳令吳廷舉扵古樓村建亭居之扁曰謫仙其父来視責以不能禄養箠之泣受四年十月暴疾卒年二十六廷舉治其喪所著有立齋遺稿
  讀先生欽崇天道諸疏其毅然必為君子無疑矣惜當時不能用之而卒竄身以没悲夫要之先生能出之以深潛養之以沈厚早得白沙而從事焉其年與徳當不止是也夫
  吏部尚書王恕徴至京公曰三代而下人臣不獲見君事多壅蔽願公勿受職先請見君厯陳政事可否于前庶其有濟一受職再無可見之時矣端毅善其言卒莫能用也崔銑撰傳
  公鄉舉會試道經三原時尚書王恕致仕公見之且曰治道在進君子退小人方今小人在位羣邪肆毒此行非但會試正欲上疏天子使進君子退小人則天下其庶㡬乎恕笑而不答通紀
  公詩人到白頭終是盡事垂青史定誰真夢中不識身猶繫又逐東風入紫宸又進朝詩盡披肝膽知何日望見衣裳只此時但願太平無一事孤臣萬死更何悲孝宗即位眀日當朝御史湯鼐侍班糾儀公告曰祖宗朝御史糾儀得面陳政事得失近年遇事惟退而具本此君臣之情所由間隔不通也公以言官奏對幸直大政維新之日請效故事此太平機會也鼐不能用見聞録公慷慨負竒一時御史湯鼐中書舍人吉人進士李文祥皆與公善並以進賢退不肖持論見浮沈世事輙叱罵之敬皇帝登極舊政一新鼐等劾免萬安尹直遂誇詡謂君子已進小人已退劉吉嗾魏璋去鼐等會左庶子張昇劾吉十罪璋與給事韓重交劾昇坐左遷更日夜伺鼐因掇拾鼐概所言夢誣以誹謗因入公名王恕何喬新皆為概訟得减死公與文祥等謫戍
  按此則端毅不答其言正所以抑其躁也
  先生奉書白沙曰克修書来問東溟㡬萬里江門未盈尺妄以道冲而用之不盈之意答之未知先生之意果然耶不然則作者為郢書解者為燕説矣京師事智自知之但先生所處是陳太丘栁士師以上規模晚生小子脚根未定不敢援以為例耳然亦當處之際不至露圭角也朱子答陳同父書顔曽子以納甲推其命正得震之九四先生所推與之合耶果若此爻其扵朱子何所當耶幸教
  過閩蔡介夫清贈詩曰此行如逰學十年觀造詣炎荒無友生神交方遜志
  方居石城有順徳人鍾曉師事之後厯御史知府卒有立以風節稱
  陳茂烈白沙弟子
  字時周福建莆田人𢎞治丙辰進士仕至御史以母老乞終養旌為孝亷
  公先世浙之瑞安人戍藉興化遂居郡梅峰公髫年喪父繼戎役勵志邁俗不與羣兒伍晝入公署夜歸讀書祖母憐其孱弱亟止之乃韜燈黙誦不少輟年十八慨然嘆曰善學聖人者莫如顔曽顔之克已曽之日省豈非學之法與作省克録以自考登進士奉使廣東所司以故事致贐謝曰吾窮時嘗授徒兩臬司尚不䂓利于人况今日耶往拜陳白沙執弟子禮白沙與語累日甚喜告以為學須静一退作静思録終身佩其教
  為吉安推官持大體開至誠通以民彛之懿豪家利寡婦財誣許婚斷從守志夫制扵悍妻嫁有娠妾既生子歸承其業族人争之騐與姊𩔖争者媿服時守張本以嚴擊豪强徐輔以寛當道尚深刻徐開解為霽信孚上下考績歸至淮乏寒具凍㡬絶所知覆以敝裘得不死為監察御史袍服朴素借騎一牝馬身若無官者有尚書似公子受賂崔志端以道士起家皆根植自固言者屢劾不動先生再劾似去而崔猶留遂以母老乞終養灌園萟蔬大守閔其勞遣二力助汲閲三日往白守曰是使野人添事而溢口食也還之力供甘㫖短床敝席不辦一蚊帳身治畦一蒼頭給薪水出則自執小油盖妻子服食麤糲皆人所甚不堪而泰然自足日坐斗室究極五經四書之㫖體騐身心隨得隨録常曰儒有向上工夫詩文特土苴耳林俊撰墓誌
  正徳中吏部以公養母清苦奏改為晉江教諭資其禄疏辭不拜既又援侍郎潘禮例奏給月米制曰陳茂烈清苦可嘉著有司月給米三石以資孝養又疏辭曰陛下隆孝理之化長清白之風下逮微臣亦荷收恤豈獨臣一家之幸而已苐念臣家素貧寒食本儉薄故臣母自安扵臣之家而臣亦得以自遣其貧非誠有及人之亷盡已之孝也古人行傭負米皆以為親臣之貧尚未至是而臣母鞠臣守貧居寡艱苦獨至臣雖勉盡心力之義竟未酬㳙滴之恩且臣母年已八十有六来日無多返哺至情固欲自盡資養月米心竊不安奏上不允制曰朝廷以孝治天下陳茂烈既家貧親老月米資養不准辭公以母年九十未有嗣息日夜為憂方抱疾而母卒强起號哭寝地疾轉亟卒林見素治殮且立其族子逺揚為後
  都御史王應鵬薦公亷約如石守道而所養獨純孝行如徐仲車而所處尤困詔表宅里曰孝亷恤其家見素曰陳公領悟既深而充養亦熟隠𮕵粹行對天地質鬼神鄉國敬服殆黄憲管寜之流也名臣言行録
  鄭端簡曉論曰黄伯固鞏陳時周茂烈二公皆莆産忠潔足以明志孝亷足以存節究其用經濟才也孰非人臣孰非人子觀者能無深省乎
  韓貫道嘗問林待用以莆田人物曰從吾謂彭方伯韶也又問曰陳時周時公方為諸生韓太息曰人物如莆君再屈指詎乃一書生耶林曰時周俊每接晤言躁慮消釋宿疾為頓愈寳善𩔖編
  公清苦剛狷貧甚自操井臼有人𠉀之見其自運榖入室其妻妹夫林某歸宦槖頗厚茂烈過之林曰君見吾室宇得無笑之耶公曰吾貧公富皆命也吾安吾命而已何笑為稗史彚編
  陳白沙曰韓退之稱孟東野無田而衣食事親左右無違混混與世相濁獨其心追古人而從時周有之矣又謂時周平生履歴之難與已同而义過之求之古人如徐節孝者真百錬金孝子也
  何維柏端恪公
  字喬仲廣東廣州人嘉靖乙未進士仕至南京禮部尚書
  少㳺三水庠見同舍生臨祭而謔輒引避以為辱已衆皆愧服
  嘗慕西樵泉石之勝負笈讀書其中值湛文簡若水霍文敏韜亦山棲與語多所黙契
  選庶吉士授御史䟽止沙河功徳二役省費百萬再䟽罷征安南極論毛尚書伯温奪情上亦納之尋病歸西樵與劉模王漸逵王激衷往来論學復補御史按八閩賑恤饑民存活計數十萬因條救荒十䇿著為令首發少師嚴嵩罪状比之李林甫廬杞上震怒遣官逮繫所過士庶遮道攀留緹騎持之益急諸生大哭公謝曰此予慮定而後發人臣之義自當如是何哭為逮至㡬死杖下竟削籍歸屏居僧舍聚徒論學
  隆慶改元復原官屢遷至左副都御史協理臺務萬厯初轉吏部侍郎前後䟽請修聖徳勤聖學飭羣工語多切中會少師張居正遭喪奪情衆議保留尚書張瀚私叩之答曰天經地義何可廢也語泄見忌出為南京禮部尚書次潞河遂乞歸
  角巾野服恣逰名山闢天山書院聚講發眀白沙宗㫖薦紳之士即皓首猶北靣就弟子列卒謚端恪所著有易學義禮經辨太極圖解天山存稿及編陳子言行録行於世











  眀儒言行録卷三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眀儒言行録卷四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王恕介菴先生端毅公
  字宗貫陜西三原人正統戊辰進士仕至吏部尚書
  改翰林院庶吉士翰林業治古文辭而恕不喜為古文辭務期以眀體適用本之經術博極經濟以是不得留出為大理評事知揚州府屢辨疑獄嵗饑發廩不待報且給醫藥多所全活作資政書院教羣弟子天順四年以考最遷江西右布政使轉河南布政時以襄南地多山險秦楚之流民萃焉日出剽掠於是特設治院以先生為右副都御史領之撫治南陽諸府南陽豪争礦殺人公獲其渠魁餘悉解散以内艱去會襄陽盗起詔公起復會兵搗其巢走之及劉千斤軰作亂公亦會王師平之大帥欲縱兵搜山公不可下令曰擅殺者斬復榜示流民諭使復業民為復生祠繪像事之李東陽撰神道碑母憂歸起復巡撫河南轉南京刑部左侍郎父服闋起刑部左侍郎治漕河改南京户部左侍郎雲南夷獠為梗改公左副都御史巡撫其地時鎮守内臣私市外夷誅求無厭人莫敢問公单車擕二童往亷得中貴人錢能使其下指揮郭景私通安南王黎灝得異寶生金等物公遣騎道執景迫投井死因没入其賄飛章露劾能私通外夷罪當死且勸上不寶異物凡花木禽獸寶玩宜一切拒絶又言時交趾以鎮守非人致一方陷没騰衝起釁致𪋤川逆叛今日之事殆又甚焉上遂徹能還安置南京在雲南九閲月疏二十上由是直聲動天下進右都御史召掌南京都察院事往返書衣一槖而已已遷南兵部尚書參賛南京守備如故盡攝營将之占役者一卒不得走私門畨使過龍江驛嚴禁織作工賈非奉㫖毋得自為互市考選軍政即同事者無敢干尋以部銜兼左副都御史巡撫南直𨽻公以天下一切納貢賦者苦收取過重至破家乞嚴禁革光禄寺嵗供白粲概及庖人賤工請稍裁省皆報可常州時有羨米請以六萬石補常州之夏稅又以補諸府户口鹽鈔六百萬貫官田賦太重减耗米十餘萬明年水灾奏免秋糧數十萬草半之而周行賑貸其貧者至二百餘萬口三吳之人以為自設巡撫以来獨公與周文襄忱兩人而已忱以十八年公不二年其久與暫不相當然忱仿彿姚元之公則賢扵宋璟矣
  公報災傷因言織造進貢勞民傷財奏略云古之聖帝明王愛民如子撫摩安輯務俾得其所彼投珠抵璧却千里馬焚雉頭裘者非不知珍玩之可愛也恐因而妨政害事所以投之抵之却之焚之以固結人心為社稷計也乞崇恭儉為天下先非特織造可以寝罷凡百冗費俱宜樽節一應不急之務俱宜停止以息民力端毅奏議中官杜福以中㫖下常州取截江網及刻絲觀音羅漢古迹公言帝王之學貴要典謨訓誥及無逸旅⿱敖大 -- 獒不之取而取截江網者何也中官王敬乗𫝊東南搜索竒玩所至驚懼公言當此凶嵗謂宜遣使賑濟而乃横索玩好昔唐太宗遣使梁州諷李大亮獻名鷹明皇令益州織半臂背子捍撥鏤牙大亮與蘇頲不奉詔臣敢不效之又具言其失人心損國體傷和氣而召災沴三奏劾之上乃詔戒敬久之敬等俱收捕下獄同惡王臣斬於東市中外稱快以是益歸心於公王鏊撰墓銘
  二十年復為南京兵部尚書參賛機務時錢能復夤縁同守備南京與公共事公坦然不念前事能亦心服公語人曰王公天人也吾惟有敬事而已加太子少保刑部員外郎林俊䟽論中貴人梁芳與妖僧繼曉比而造大鎮國永昌寺忤㫖下詔獄經歴張黻救之亦下獄謫外公言京師祀天地僅一壇祖宗暨先聖僅一廟而佛乃至千餘寺者舛也一寺立而移民居者且百家費内帑者且數十萬人皆知此事之非宜而不言獨二人志在盡忠而得罪恐人自此以言為諱設有姦邪誤國誰復肯為朝廷言者上雖報聞而中不能無嗛以星變遷俊黻官南京公凡應詔者二十一建白者二十九多報可天下益服公之直至朝事有所不可必曰王公胡不言則又曰公疏且至矣而公疏果至至為謠曰兩京十二部獨有一王恕公卿大臣皆側目而上亦漸心厭之最後所言政令失信尤中上諱詔落公太子少保致仕去
  公既歸名益髙薦者無虚日孝廟即位召為吏部尚書旋加太子太保公在吏部裁抑僥倖褒奨名節甄㧞淹滯中貴無敢干以私劉吉在内閣每有所軒輊公亦不屈守備蒋琮與南京科道相訐奏科道多得貶黜琮自如公言宫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知州劉概御史李興以忤劉吉下獄公力辯之得减死内㫖以通政司經歴為本司參議公言録出自科目自可逺而越次超陞恐非所以愛之也惟以天下之官待天下之士勿以親戚妨公議事乃止時有建白多謂業已行矣公言天下事設未得其當雖十易之不為害若謂已行無及則古之納諫如流豈皆未行乎公遇事輒言有不合即引疾求退上每温詔留之執政有不恱謂其好名者
  嘗為上言正統以来日止一朝臣下進見說事不過片時聖主雖聰眀豈盡能識察不過寄聰眀于左右左右之人與大臣相見者無㡬又豈能盡識諸大臣之賢否亦不過寄聰眀扵門客門客識見未必盡合公論或得之毁譽之口或出於好惡之私是故以直為枉以枉為直者多矣欲察識之得其真莫若日御便殿宣召諸大臣與之講論治道謀議政事以觀大臣之能明加甄别其不可者罷去而可者委任既任之矣勿因小嫌而沮其志勿以小過而挫其節将以計大事也則小嫌宜在所略将以决大疑也則小過宜在所容人言當䘏挾仇讐而誹訾之者不可不察衆論可采執偏見而阻閡之者不可不辨機宻之事賜以手詔激切之情許得面陳必如朱熹所謂任則勿疑疑則勿任此聖君賢相所以誠意交孚而共成正大光眀之業者也書曰任賢不貳去邪勿疑惟陛下大書座右時賜省覽又言陛下嗣位之初人心歸向稱頌眀聖者以抑奢侈裁奔競将内官輪年逓降凡天下臣民所甚欲而不能革者一旦而盡革之也此臣民所以愛戴而顒望以為太祖太宗之治且復見於今日近臣病中乃風聞各監局内官陞進數多不知即日前逓降者乎抑更用一畨人也前既以為濫而逓降之則今何獨不以為濫而逓陞之乎似非所以示天下信也上甚嚮納時南科道保恕宜入内閣而劾劉吉宜罷上曰朕用蹇義王直故事委恕吏部即謀議無不從何必内閣也在吏部抑僥倖奨名節㧞淹滯人莫敢私干者薦彭韶張恱周經楊守陳為左右侍郎耿裕何喬新倪岳皆引置執政忠諫如王徽黄仲昭賀欽被抑如周瑛祁順並薦用皆豐芑數世所培植而為海内所注向者終𢎞治之世皆賴其用
  上釋奠文廟先生請用太牢加幣從之先生重禮風義之士故一時後進在朝者如庶吉士胡智御史湯鼐主事李文祥十餘人皆慷慨喜事以先生為宗主先生侍經筵見上困於酷暑請暫輟講鼐即言天子方向學奈何阻其進恕請非是先生惶恐待罪謂諸臣責臣是也然諸臣求治太急見朝廷待臣太重故責臣太深欲臣盡取朝事更張之如宋司馬光毋論臣不敢望光今亦豈熈豐時也上優詔答之己而鼐劾閣臣萬安劉吉尹直安等皆免吉留使門客徐鵬魏璋伺鼐得夀州知州劉概書引夢牽牛事劾之鼐概皆下獄欲以妖言坐之先生力救事始解凡中官倖人恩澤過富者先生輒為裁止雖上已許必固執不行
  南給事周紘御史張昺閲南都軍數少以為皆中貴人私占疏劾之與訐奏出補外職公論救之兩廣都御史秦紘糾總兵安逺侯栁景不法坐致仕去公言紘不當罷卒奏起為户部尚書有徐生者太醫諸醫也傳㫖陞院判公執奏下吏部同禮部太醫院同御藥房大監選用公力争祖宗来未有吏部會内官推選官員例上曰徐生善藥與院判何傷會臺諫逢吉意劾巡撫及藩郡官用内批斥逐公以不得其職疏屢上乞休上温㫖留而内閣滋不恱時大學士丘濬不喜公每有論奏隂抑之且使其私人太醫院判劉文泰訐奏公亂選法又不當令人作大司馬王公傳疏留中公疏自劾乃下文泰獄謫官而言官亦交劾濬妨賢媢才公竟致仕去又二嵗濬卒文泰往弔其夫人叱之出曰汝搆王公於我相公憸人也何弔為聞者快之
  公歴仕四十五年家居健無恙日翫經書嘗言我垂老方理會學問而搢紳大夫過三原里者必屏呵從走謁再拜叩質疑難公亦應之不少倦
  公年九十猶考論經史著述為書而一言一動必揆諸矩度
  蔡虚齋曰公本治易尤熟于書詩公之徳之才垂老而不衰者其有得學問之力益信矣
  嘗曰吾兒承裕今年二十三已中舉然吾未欲其急於仕且令静覽羣書間閲世務冀他日得實用耳並虚齋集公守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時有徳公者餽千金為夀公雖謝却之然亦未能忘情終夜不寐每念一動即大呼曰王某汝何得起此念如是者數四比眀此念遂息紀聞
  九十嵗天子遣行人存問又三年卒公噉食兼數人至其日小减閉户獨坐忽有聲若雷白氣瀰漫遂瞑特進左柱國贈太師謚端毅公有五子十三孫多賢而顯者而少子承裕有學行不隳其家聲學者稱平川先生昻昻乎大河喬嶽之英落落乎㧞地⿰冫麦 -- 凌霄之器所學者聖賢必居之安而資之深所重者君親必俯不怍而仰不愧凜乎嚴霜勁鐡有定見有定守煥乎晴空白日好心事好心地力能敢言人不敢言敢為人不敢為身係宗祏之一安一危君子之一進一退其髙標雅望足以鎮𡣳邪棼然之躁其義膽忠肝足以勵頑懦靡然之志於戲此真聖明時之偉人正人天地間之英氣正氣張元禎賛
  先生秉心迪行守古典禮不訹於勢利不暴於寡弱威略足以平寇亂亷貞足以激貪鄙仁惠足以蘇困窮公暇手不停批諸經百氏有得輒書疑者辨訛者訂發前賢所未發體之身驗之家而推之以輔治天下蔚為一代之望可謂有得者矣是以身任天下之重遇事敢諫皆闗社稷至計名教大經直指權奸而不忌力救正直而無阿婉而不迫直而不譎頌而不諂真得伊周孔孟程朱告君之遺意先生雖極人臣之位能折節下士與講明道理故士之有志者咸樂及門而親炙之程廷珙介菴先生奏議序
  王虎谷稱公憂天下之志如范希文濟天下之才如司馬君實直諫如汲長孺恵愛如鄭子産寶善𩔖編
  公恭勤力學自始學筮仕至老每夜書燈逹旦不息倦則眠覺則誦讀日與士夫相接終日講説樂而忘倦陕西通志
  巡撫河南不挈僮僕惟行竈一竹食籮一服無紗羅日給惟猪肉一觔豆腐二塊菜一把醤醋皆取主家結状再無所供其告示云欲擕家僮隨行恐致子民嗟怨是以不恤衰老單身自来意在潔已奉公豈肯縱人壊事人皆傳誦其詞
  端毅以都御史至京一見閣老以羊毛口袋為餽閣老問之曰此物何為公曰可盛米二三十年涇野集
  為吏部時署於門曰宋人有言凡仕於朝者以餽遺及門為恥受任於外者以苞苴入都為恥今動輒曰贄儀而不羞於入我寜不自恥哉一時帖然無異議南國漫録陳言聖學疏云帝王之學與韋布之學不同韋布之人多聞强記将以待聘故其學貴乎博帝王者身兼治教之責而為億兆之主故其學不在乎博在乎知其要夫經各有其要能知其要則足以盡博矣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經禮三百曲禮三千亦惟曰毋不敬而已佛氏之慈悲老氏之清浄皆非治天下之道其餘妄誕之術非惟治天下不可用且以惑世誣民而為斯道之害尤非帝王所當留意者也儒者之書發眀三綱五常之道修齊治平之理如布帛菽粟之在天地間有不可一日而無也然而諸儒論説紛紜簡編浩䌓亦豈帝王所能徧觀而盡讀之惟於退朝清燕之時取書之二典三謨與夫太甲説命無逸旅⿱敖大 -- 獒諸篇而讀之復取漢唐書有闗於治亂成敗者三二䇿而渉獵焉可以開廣聖心有資化理大抵帝王之學非徒誦説文字講解訓詁而已要在學二帝三王之道身體而力行之建中建極為百官之程式俾萬民之乂安陛下誠能以堯舜禹湯文武之心為心行堯舜禹湯文武之道是即堯舜也即禹湯文武也夫何不可及之有昔孟子之論進賢也必察之於國人而後用之其去邪也亦必察之於國人而後去之今日進退人材必如此而後可不如此則君子退而小人進矣又其論用刑也亦察之乎左右大夫國人然後殺之今日之用刑亦必如此而後可不如此刑必及於無辜矣諸葛武侯曰宫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减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不宜偏私使内外異法也不然則同功異賞同罪異法而人心不服矣凡此皆馭世之要道也陛下誠専意扵二帝三王之學是法是行而不為異端邪術之所惑其進退人材與賞功罰罪必如孟子武侯之言則陛下為堯舜之君而天下蒼生為堯舜之民而被堯舜之澤不難矣端毅公奏議
  公在南京崑山人有李元夀者工書嘗書諸經四書小本楷法精善公見而愛之呼為李生召使侍舟中無事輒令生琅誦大禹謨皋陶篇斂衽而聽之
  在吏部少子承裕為舉人公令開門納客具得人才文武之概退叩所聞用多稱職有賢士大夫至部堂者延之後堂禮以賔禮命坐留茶人人謂公能傾心好賢也在留都時嘗出有狂夫向公騎呼萬嵗公入部延咨僚屬婁性曰昔張忠定行軍時有故事公曰止勿言待我自思比曉得數䇿還語性性皆不答因問當時忠定所以處者喟然嘆息謂古人之不可及家居作石渠意見取先儒傳註稍悖聖經者與諸生商訂可否務剗俗學以求合不傳之㫖盖晚又號石渠云意見者乃意度之見耳未敢自以為是也徧集歴代名臣諫議録一百二十四卷先生年八十四而著意見八十六為拾遺八十八為補缺其髦而好學如此
  先生之學大抵推之事為之際以得其心安者故隨地可以自見至於大本之所在或未之及也
  黄氏曰闗學大概宗薛氏三原又其别派也其門下多以氣節著風土之厚而又加之學問者也
  石渠意見
  戒慎恐懼二節 天理人欲相為消長有天理即無人欲有人欲即無天理如何前一段是天理之本然後一段是遏人欲於将萌
  中和節中和乃人性情之徳雖有動静之殊初非二物戒懼謹獨皆是不敢忽之意豈有彼此如何自戒懼而約之止能致中自謹獨而精之止能致和如何致中獨能位天地致和獨能育萬物恐非子思之意
  誠者自成章 誠實也人之心無不實乃能自成其身而道之在我者自無不行矣註以誠與道對言以人與物為二事非也 物之終始之物猶事也人之誠實者作事自然有始有終不誠實者則雖有所為始勤終怠所以成不得事故曰不誠無物
  饑渇章  人能不以饑渇貧賤動其心則大本立而過人逺矣其他小事末節雖不及人不為憂矣
  孟子卒章  無有乎爾者是反説之辭猶言豈無有也孟子之意以為孔門弟子速肖者七十二人豈無有見而知之者既有見而知之者則今日豈無有聞而知之者觀於此言則孟子隠然以聞知自任也
  按先生取經書傳註有所疑滯再三體認以已意推之名曰石渠意見大略與門人商訂之言而不敢遽以為是盖其垂老猶孳孳力學與後儒稍有所見而即肆為誕悖者異矣
  王承裕平川先生康僖公
  字天宇端毅公季子𢎞治癸丑進士仕至南京户部尚書
  授兵科給事中遷吏掌科逆瑾恨其逺己又疏進君子退小人益恨之罰粟輸邉以外艱去瑾誅起原官歴太僕少卿正卿南太常卿宸濠反發留都之為内應者嘉靖初遷户部右侍郎晉南户部尚書致仕林居十年戊戍五月卒年七十四諡康僖
  十四五時從莆田蕭某學蕭令侍立三日一無所授先生歸告端毅曰蕭先生待某如此豈以某為不足教耶端毅曰是即教真汝師矣
  登第後侍端毅歸講學於𢎞道書院弟子至不能容冠婚喪祭必率禮而行三原士風民俗為之一變馮少墟以為先生之學皆本之家庭者也
  馬理谿田先生
  字伯循陜西三原人正徳甲戍進士仕至光禄寺卿
  幼敏慧醇雅如成人年十四為邑諸生研究五經㫖義𢎞治癸丑王端毅公致仕康僖公以進士侍歸講學於𢎞道書院先生授其學一切體騐於身心與同門秦偉共為反身循理之學以曽子三省顔子四勿為約進退容止力追古道康僖深器之
  游太學與吕柟崔銑諸公交相切劘文章徳業名震都下
  授吏部稽勲主事改文選與郎中不合引疾歸居三年復仕與黄鞏等諫南巡被杖未㡬復歸授徒講業乃設教於武安王祠藩臬為建嵯峨精舍以居生徒嘉靖三年復薦起率同官伏闕争大禮被杖復職歴考功郎中丙辰考察外官内閣冢宰各挾私忿欲去廣東提學魏校河南學政蕭鳴鳳陜西提學唐龍先生曰三人者有數人物若欲去之請先去理由是獲免既考察京官有附勢三人輒首黜之人稱為真考功分考會闈所取皆海内名士丁亥遷南通政復謝病歸辛酉薦起光禄寺卿復謝病辛丑又薦起南光禄亡何引年致仕隠於商山書院又十年卒年八十二
  先生居常言身可絀道不可絀行可則仕惟孔子能之下此惟當守經以故屢進屢退自其筮仕以致謝政無日不從事學問其學一以窮理居敬為主四方學徒轉相授受自搢紳士子以至田夫野叟無不欣慕之雖四裔亦聞其名安南貢使至問曰逺聞馬道學名所願一見今何不在仕列髙麗使至亦問馬主事為聖朝第一人宜加厚遇乞頒賜所為文使國人矜式其見重如此嘉靖乙夘十二月十二日闗中地大震而先生以是夜卒先是嘗謂薛應旂曰值明夷之象為天地之否吾其不免先生善學易兼知數云學者稱為谿田先生隆慶二年贈右副都御史賜祭塟追謚文荘所著有四書註疏周易賛義尚書疏義詩經刪義周禮註解春秋修義及詩文集陜西通志行世
  登第時以大學衍義為問先生對曰大學之書凡堯舜禹湯文武之道也傳有克眀峻徳湯之盤銘堯舜帥天下以仁之語真氏所衍漢唐宋之事非大學本㫖也真氏所衍止於齊家不知治國平天下皆本於慎獨工夫宋儒所造大率未精以此失問者之意故欲填首甲而降之
  先生特好古禮儀時自習其節度至冠婚喪祭禮則取司馬温公朱文公與大眀集禮用之居父喪與嫡生母之喪闗中傳以為訓而於進退出處持節尤髙陞南通政過河池驛見其丞貌𩔖黄伯固問之乃其弟叔開也時伯固已死先生泫然泣下作詩贈之云六年復見先生靣為過河池見叔開
  先生師事王康僖又得涇野後渠以為之友墨守主敬窮理之傳嘗謂見可行之仕惟孔子可以當之學聖人者當自量力故每出不一二年即歸歸必十數年而後起綽綽然于進退之間後渠稱其愛道甚於愛官真不虚也學案
  卓彼馬光禄聲望髙山斗弱冠崇理學平川稱畏友立朝無多日强半在𤱶畝富貴與功名視之如敝帚垂老學逾虚一步不肯茍吁嗟如先生百代名難朽馮少墟闗中四先生詠
  吕柟涇野先生文簡公
  字仲木陜西髙陵人正徳戊辰進士仕至南禮部右侍郎
  公資性頴悟始就傅習幼儀即中髙選竒之曰此大器也少即志聖賢之學危坐荘誦祁寒酷暑不越户樞己受學孫行人昻充然有得為提學楊一清王雲鳳所知既舉鄉貢就業大學與三原馬伯循秦世觀榆次冦子惇安陽張仲修崔仲鳬林縣馬敬臣輟舉業而講理學習古冠婚士相見禮孫行人殁為之服衰拜送弔客續藏書
  邑人髙朝用為户部郎時過簡討王九思曰吾邑有顔子子知之乎孝廟賔天諸生哭臨具禮耳公獨大哭出涕羣衆指目為迂正徳三年舉會試廷對第一知者皆愕然歡喜曰此真状元矣劉瑾以鄉人致賀公峻却之任修撰翰林二年操介清苦門絶遺餽西夏搆亂公請上入宫御經筵親政事庶禍本潜消宗社可保瑾惡其言因夙不通問欲中以禍引疾歸瑾使校尉尾之至真定無所得返公在翰林與何瑭最善至是相繼去杜門力田養親若将終身焉父或因小失責次子梓公跪而同受責父怒旋解
  瑾誅薦起舊職上勤學疏謂文王緝熈敬止咸和萬民斯享臺沼之樂元順帝廢學縱欲太祖一舉而取之可為深戒或讓其過直公曰昔賈山借秦為喻文帝尚能用之况主上資度逺過漢文乾清宫災應詔言六事其一曰逐日臨朝聽政其二曰還處宫寝預圖儲貳其三曰郊社禘嘗欽承祗肅其四曰日朝兩宫承顔順志其五曰遣去義子畨僧邉軍其六曰取回天下鎮守内臣又累疏勸上舉直錯枉不報復引疾歸歸值父病晝夜視湯藥歩履不能聲既一年鬚髩盡斑父卒痛哭嘔血葬時雨甚徒跣擗踊蹈蹋泥濘中道路環觀有泣下者葬己廬中門外旦夕哭其居喪時自成服奠葬以至祥禫斟酌損益各有儀注公自少窘匱及貴前後居家十年讀書守道一無所營鎮守太監廖鎧賻以金幣立却之客有托交㳺以三百金求書者公峻拒之曰人心如青天白日奈何以禽獸相視也客慚而退服闋當道交薦值世宗即位起入史館纂修武宗實録上御經筵當進講適仁祖淳皇后忌辰口奏宜存黲服之禮罷酒饌之賜朝論韙之復疏請尋温聖學以為新政之助必克已慎獨上對天心親賢逺䜛下通衆志大禮議起意見與時不合亡何奉詔修省復以十三事上言自劾皆格心責難之論上曰此大臣宰相職柟忤慢乃引為已咎下獄考訊尋謫解州判官會解守卒攝州事恤煢獨减丁役勸農桑築隄以䕶鹽池開渠以興水利講讀教令行吕氏鄉約及文公家禮察孝弟節義者標題其門求子夏後訓諸學宫建司馬温公祠正首陽夷齊墓訂雲長闗公集迎其母躬孝養為百姓先逺方學者日衆擇民間俊秀子弟習小學之節歌風雅之詩川中道不拾遺行不相忤居三年御史盧煥等累薦稱其為王佐才陞南吏部考功郎中瀕行士民接踵跪送哭聲震野既渡河干猶聞不絶相與立祠生祀之尋擢南尚寶卿吳楚東南士来受業者冠履錯㳫時張相國應詔道出南都有醵禮為賀者公托以官卑俸薄拒之陞南太常少卿太廟災上疏乞罷不許
  乙未陞國子祭酒躬行率人勤於訓迪每有條約動遵古誼貴㳺子弟稍不率者即繩之以法有以敷教在寛規者對曰寛非縱肆乃日刮月劘而不責效于旦暮間云耳然曰敬敷則曷嘗不嚴古稱師嚴道尊道尊而民敬學今人材不古内則祭酒外則提學率多因循姑息而不知人才日下公立教皆躬行以率之以正心修身忠君孝親為本間取禮儀及為詩樂圖譜令諸生講肄疾者問而醫之喪者弔賻之死者哭而歸其櫬徳行著稱者掲於教榜核實奨之一切請託斬絶不行又言之吏部謫一監丞兩㕔六堂諸屬罔不清慎奏减歴日以通淹滯申飭監規五事請之上皆報可人稱自宋陳吳章四祭酒以師道自立者吕先生也御史張景薦公徳行文章可謂一代碩儒當今師表擢南禮部右侍郎上欲視山陵于承天屢疏勸止不報既以表賀聖節赴京值奉天殿灾上疏乞休許之
  公立身與人仁信自将為禮部侍郎時霍韜為尚書故與夏言相惡嘗榜言過於衢公諷韜曰此告於天子者公以語路人可乎言談韜短公曰公位宰相容天下之賢何所不可夏霍雖不相能賴公稍解然夏疑公黨霍霍亦疑公黨夏公終不白較嘗過府太守太守子讀書樓上太守令止之曰恐傷氣當微誦既戒左右時進食扶掖之上下公謂太守曰公愛子至矣願推此心以安百姓又過一府太守餞之郊席近養濟院公送饌院中曰以公佳肴共之無告
  同諸公卿謁孝陵衆将著緋公曰望墓生哀宜青衣角帶衆從之署吏部薦文武士可備将相之選者數人寮長霍走簡斂祭張故相公峻拒且云一變而為正人有何不可其亢直敢言如此
  公凝厚方面濶輔微鬚輪耳海口兩目炯炯有光雖官三品履仕途三十餘年座止圖書室無媵妾家無長物平生不以私事干人亦不受人私干端嚴恪毅門人從之數十年未嘗見其偷語惰容所在四方士就而問學公教之以誠寜近毋逺寜粗毋精自日用情變倫教物理推而逺之天道皇王之大一以身體力行為宗御史有劾湛若水偽學者公曰聖王在上賢宰相在下豈可使眀時有偽學之禁問王守仁之學公曰講其學而行非勿信可也不講其學而行是信之可也又曰學而行之講知行之不合無損也學而不行講知行之合無益也問朱陸之學公曰初時同法堯舜同師孔孟雖入門路徑微有不同而究竟本原其致一也
  在官次父書至再拜使者受而跪讀之其他親友有書受讀亦各有儀聞期功喪必為位哭奠壬寅七月朔卒年六十四卒之夕有大星隕華隂髙陵人為之罷市四方及解梁門人聞者皆為位而哭訃聞上為輟朝賜諭祭謚文簡陜西提學謝少南與郡守李文昇祀之正學書院海内人士無論識不識皆曰闗西夫子吕仲木所著有四書因問易說翼書說要詩說序春秋說志禮問内外篇史約小學釋寒暑經圖解史館獻納宋四子抄釋南省奏稿涇野詩文集
  何喬逺曰懐慶安陽崑山髙陵進賢三原武城嘉靖間稱篤行君子而髙陵粹然矣溪田馬理曰吕先生之學醇如許文正而著述惟盛貞如薛文清而知新則多文簡一日與諸生講畢復言曰今日聚講不覺於舜顔發得過多講時初非此意但好善之心自不容己纔說著舜顔此心就覺濶大故言詞重複寶善編
  公所學醇正不以王陽眀為是陳白沙為髙其曰所謂格物者隨時隨處格如伏羲亦嘗觀鳥獸之文但逺取諸物必近取諸身若離却己身格做甚又謂白沙軰論樂只在推開事去為樂充其流弊便是晉人之風則志端識正可概見矣世宗實録
  公事君行己皆秉古人之道始終不渝經書子史博讀詳玩並有發揮門人環向請益耳聽口授無倦容無擇言
  馮少墟從吾曰涇野先生平日教人惟以甘貧改過為言或者疑其淺余曰先生之學盖得之顔子者也簞瓢陋巷不改其樂非甘貧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非改過乎故曰屢空曰不貳過聖賢之學大抵如此以此而疑其淺也則佛老深矣疑思録
  又曰涇野先生教人於動處求静真得夫子告顔淵非禮勿視聽言動意少墟訂士編
  又曰涇野先生海内學者所宗為山斗語録所載言言皆自躬行心得中流出最透悟最精實真可與西銘正𫎇並𫝊不朽者其有功斯道不淺少墟撰先生語録序
  髙景逸曰薛文清吕涇野二先生語録中無甚透悟語後人或淺視之豈知其大正在此他自幼未嘗一毫有染只平平常常脚踏實地做去徹始徹終無一差錯既不迷何必言悟耶髙子遺書
  涇野訪蔡石岡蔡送至郊外别墅有盤餐曰此自己之饌爾非可以奉客公曰公亦尚有人己之分乎蔡不覺大笑涇野集
  公與鄒謙之康徳涵交鄒論學輒相閧康流連聲伎志調不同而往来厚善沒身無間
  嘗曰學道之名亦不消畏避人知纔有避人知的心便是與好名之心相近
  洊雷震而群隂解君子恐懼修省而衆欲退皆以震自治也易説
  王浚川廷相曰士惟篤行可以振化矣士惟實學可以經世矣曲徳細操兢兢有執非不可以自美也以之動物則微研究載籍師守章句非不學於古訓也以之敷治則淺何也行非敦化而學靡逹術皆逺於道故耳余取友於天下得有道者二人焉河内何粹夫髙陵吕仲木是也彼二子者篤契往哲㡬於聖𮜿求諸今之世盖絶無而僅有者也觀其忠君孝親從兄信友儀刑于妻子卓卓乎世之儀表又能率履貞淳㳺心澹泊非其道義雖世所華重若塵垢我若殘賊我若辱衊我者甘貧守道老而彌固所謂萬物不奸其志天下不易其樂者是矣不亦古人之篤行乎其學之造詣通極天人言論風㫖希夷瑩徹時而羣疑方搆機宜未審乃能據經體聖檢括參合獨斷内凝與道無爽所謂出入經術動中㡬會是矣不亦古人之實學乎嗟乎夫欲興治必以彌綸之業付諸大賢當今之世舍二子其誰哉顧乃粹夫髙卧丘林與世淪棄仲木浮沈散秩時權末由方今聖明當宁求賢如渇而二子者乃落落不偶豈晏嬰之智不知仲尼在人者有未盡合歟抑上天之意拂而逆之将使大受輔堯舜於晚節歟天之意不可知而人事每會其塞此有識者之所以切慨也嗟乎賢之知不知責在人者也治之成不成責在天者也二子則遯世無悶矣天下将奈何仲木為南京尚寶卿三年将奏最於天官氏諸門下生徴予言以贈其師乃舉仲木繫天下之望告之若夫尚寶之績則固不俟於言矣涇野先生尚寶考績序先生師事薛思菴所至講學未第時即與崔仲鳬講于寶卭寺正徳末家居築東郭别墅以會四方學者别墅不能容又築東林書屋鎮守廖奄張甚其使者過髙陵必誡之曰吕公在汝不得作過也九載南都與湛甘泉鄒東廓共主講席東南學者盡出其門嘗道上黨隠士仇欄遮道問學有梓人張提聞先生講自悟其非曽妄取人物追還主者先生因為詩曰豈有仁夫能過化雄山村裏似當時朝鮮國聞先生名奏請其文為式國中先生之學以格物為窮理及先知而後行皆恪守成法而先所謂窮理不是泛常不切於身只在語黙作止處騐之所謂知者即從聞見之知以通徳性之知但事事不放過耳其工夫明白切實如此
  涇野先生語録
  問静時體認天理易動時體認天理難故君子存静之體認者以逹乎動之泛應者則静亦定動亦定其能成徳孰禦焉曰動時體認天理猶有持循處静却甚難能於静則於動沛然矣
  問交友居家處世不能皆得善人甚難處先生曰此須有憐憫之心方好能憐憫便會區處如妻妾之愚兄弟之不肖不可謂他不是也此仁知合一之道
  問今之講學多有不同者如何曰不同乃所以講學既同矣又安用講耶
  先生聞學者往来權貴門下乃曰人但伺𠉀權倖之門便是喪其所守是以教人自甘貧做工夫立定脚根自不移
  先生曰陳白沙徴到京吏部尚書問曰貴省官如何與天下省官同請對坐即坐無辭此儘朴實有所養羅一峰訪康齋見起御聘牌坊乃謂其子云不必有牌坊不見康齋而退此羅公髙處康齋孔門之原憲而又有此乎
  先生曰昔者聞有一僉事求見王戅菴云西来一件為黄河二件為華山三件為見先生王公云若做官不好縱見此三者亦不濟事這般髙不受人諂
  大器問動静不失其時曰正仕止久速各當其可汝今且只於語黙作止處騐也
  黄惟因問白沙在山中十年作何事先生曰用功不必山林市朝也做得昔終南僧用功三十年儘禪定也有僧曰汝習静久矣同去長安栁街一行及到見了妖麗之物粉白黛緑心遂動了一旦廢了前三十年工夫可見亦要于䌓華波蕩中學故於動處用功佛家謂之消磨吾儒謂之克治
  問聞見之知非徳性之知先生曰大舜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莫之能禦豈不是見聞豈不是徳性然則張子何以言不梏於見聞曰吾之知本是良的然被私欲迷蔽了必賴見聞開拓師友夾持而后可雖生知如伏羲亦必仰觀俯察
  問樂在其中與不改其樂樂字有淺深否先生曰汝不要管他淺深今日只求自家一箇樂耳曰然求之有道乎先生曰各人揀自己所累處一切盡除去則自然心廣體胖然所謂累處者不必皆是聲色貨利粗惡的只於寫字做詩凡嗜好一邉皆是程子曰書扎於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着亦是喪志可見
  人動静從容言語安詳不惟天理合當如此且起觀者敬愛就是學問也學者不可無此氣象但須要先有諸中耳
  問𭣣放心在何處先生曰須于放的處去𭣣則不逺而復矣
  我欲仁斯仁至矣今講學甚髙逺某與諸生相約從下學做起要隨處見道理事父母這道理待兄弟妻子這道理待奴僕這道理可以質鬼神可以對日月可以開来學皆自切實處做来
  問講良知者如何先生曰聖人教人每因人變化如顔淵問仁夫子告以克己復禮仲弓則告以敬恕樊遲則告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盖隨人之資質學力所到而進之未嘗規規于一方也世之儒者誨人往往不論其資禀造詣刻數字以必人之從不亦偏乎
  陽眀本孟子良知之説提掇教人非不警切但孟子便兼良能言之且人之知行自有先後必先知而後行不可一偏傳説曰非知之艱聖賢亦未嘗即以知為行也學者只隠顯窮逹始終不變方好今之人對顯眀廣衆之前一人焉閒居獨處之時又一人焉對富貴又一人焉貧賤又一人焉眼底交逰所不變者惟何粹夫乎學者到怠惰放肆縂是不仁仁則自是不息
  詩人從周公歩履上㸔便見得周公之聖故曰赤舄几几凡人内不足者或有䜛謗之言歩履必至錯亂不能安詳故古人只求諸已在已者定外邉許大得失禍福皆不足動我是故烈風雷雨弗迷
  問慎獨工夫曰此只在于心上做如心有偏處如好欲處如好勝處但凡念慮不在天理處人不能知而已所獨知此處當要知謹自省即便克去若從此漸漸積累至於極處自能勃然上進雖博厚髙眀皆自此積東郭子曰我初與陽明先生講格物致知亦不肯信後来自家将論孟學庸之言各相比擬過来然後方信陽眀之言先生曰君初不信陽眀後将聖人之言比擬過方信此却喚做甚麽莫不是窮理否東郭子笑而不對吕⿰氵⿳⿰天天一日 -- 潜問欲根在心何法可以一時拔得去先生曰這也難説一時要拔去得須要積久工夫才得就且聖如孔子猶且十五志學必至三十方能立前此不免小出入時有之學者今日且于一言一行差處心中即便檢制不可復使這等如或他日又有一言一行差處心中即又便如是檢制此等處人皆不知已獨知之檢制不復萌便是慎獨工夫積久熟後動静自與理俱而人欲不覺自消以一時一念的工夫望病根盡去却難也問聖學工夫如何下手先生曰亦只在下學做去問戒慎恐懼是静存慎獨是動察否先生曰只是一個工夫静所以主動動所以合静不睹不聞静矣而戒慎恐懼便惺惺此便属動了如大易閑邪存其誠一般邪閑則誠便存故存養省察工夫只是一箇更分不得章詔問格物先生曰這個物正如孟子云萬物皆備扵我物字一般非是泛然不切于身的故几身之所到事之所接念慮之所起皆是物皆是要格的盖無一處非物其功無一時可止息得的聶靳曰某夜睡来有所想像念頭便覺萌動此處亦有物可格否先生曰怎麽無物可格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亦皆是格物
  先生曰聖賢每每説性命来諸生㸔還是一箇是兩箇章詔曰自天賦與為命自人禀受為性先生曰此正是易一隂一陽之謂道一般子思説自天命便謂之性還只是一箇朱子謂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還未盡善天與人以隂陽五行之氣理便在𥚃靣了説箇亦字不得陳徳文因問夫子説性相近處是兼氣質説否先生曰説兼亦不是却是兩箇了夫子此語與子思原是一般夫子説性原来是善的本相近但後来加着習染便逺了子思説性原是打命上来的須㬰離了便不是但子思是恐人不識性的来厯故原之於初夫子因人墮於習染了故究之於後
  横渠云糟粕煨燼無非教也他把這極粗處都㸔做天地教人意思此理殊可觀
  人之喜怒哀樂却是天之二氣五行亦只是打天命之性上来的但仁義禮智隠於無形而喜怒哀樂顯於有象且切𦂳好下手做工夫耳學者誠能養得此中了即當喜時體察這喜心不使或流怒時體察這怒心不使或暴哀樂亦然則工夫無一毫滲漏而發無不中節仁義禮智亦自在是矣
  問近日多人事或恐廢學先生曰這便可就在人事上學今人把事做事學做學分作兩様㸔了須是即事即學即學即事方見心事合一體用一源的道理父母生身最難須将聖人言行一一體貼在身上将此身換做一個聖賢的肢體方是孝順故今置身於禮樂䂓矩之中者是不負父母生身之意也
  諸君求仁須要見得天地萬物皆與我同一氣一草一木不得其所此心亦不安始得須㸔伊尹謂一夫不獲若已推而内之溝中是甚麽様心思只是此心用不熟工夫只在積累隨事皆存此心數年後自覺得有天地萬物為一體氣象
  人能反己則四通八逹皆坦途也若常以責人為心則舉足皆荆棘也問無事時心清有事時心却不清曰此是心作主不定故厭事也如事不得已亦要理會教汝軰學禮猶隄防之於水若無禮以隄防其身則滿腔一團私意縱横四出矣
  問羅整菴譏象山只論心不及性吕涇野曰只論心論性不論行亦未是須着自家行去方好象山謂六經皆我註脚如這等議儘是髙眀的但却未曽如此行爾如與諸子争辨便忿恨不平甚至罵詈躬行君子豈是如此夫子自謂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予謂夫子之神在論語乎
  涇野因講仲尼祖述堯舜處謂諸生曰㸔孔子的學問是何等様大酌古凖今参天兩地這便是聖人的學問若賢人的學問便下聖人一等了
  問夫子之得邦家如何先生曰㸔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只是一易曰鼓舞之謂神其機在用人上盖其所舉用者如顔曽冉閔如子産伯玉季札之軰皆登庸之矣盖人明到極處就是神了如水之清徹其底砂石毫髪無遯如鏡之眀妍媸一過盡照了
  問學孔子自何人始先生曰自顔子始學顔子自何人始曰自程伯淳始學伯淳自何人始曰自尹彦明始故知孔子者莫如顔子知程子者莫如尹子
  涇野謂曽子易簀的去處真是殀夀貳他不得的或語及尹和靖出處進退甚是分眀曰彦明曽亦應過進士舉来䇿問中有議誅元祐黨人即嘆曰是尚可以干禄乎哉遂不對而出㸔和靖這出處去易簀事亦不逺了人之身只有箇出處進退死生夀殀而已學者做工夫過得此等闗餘處皆易矣
  得聖門之正傳者尹子而已其行慤而直其言簡而易先儒謂周茂叔令程子尋顔子之樂處所樂何事伊川只答或人云若説有道可樂便不是顔子此語極好夫顔子心胸何等宏大何等灑落視世之富貴貧賤利害殀夀俱無足以動其中者此誠見大心泰無不足也顔子之樂處正在於此
  問不遷不貳如何曰不遷怒發而中節之和不貳過㡬於喜怒哀樂未發之中顔子逐日在這性情上用功怎麽不謂之好學又問何以見得性情曰七情之中惟怒為甚怒而不遷則凡七情皆得其正矣人性至善本無過失過而不貳則馴致於至善矣
  顔子能聴受聖人之教如墾熟田土受時雨故語之而不惰學者只至扵不惰甚難今學但聞説及道便思睡了縁無領受之地爾只是一片磽确生田地雖有雨亦流轉去不停矣
  問一貫忠恕忠是一恕是貫先生曰此殊支離曽子平日教門人惟在忠恕上用功故因門人之問則言所謂一貫即我前説的忠恕便是一時間就指出㸃化門人這處便見曽子已得了一貫了
  按涇野先生此言何等直截便見先生已通悟透徹
  問曽子臨終而唘手足見得他平日未嘗失手足於人若止是形體則世之保首領以没者亦多矣先生曰然曽子一出言未嘗忘父母一舉足而不敢忘孝自云戰戰兢兢不知用了多少工夫来故孟子謂守身事親今之為宦者無見於此而傷人害物無所不至故人至痛詈有傷及祖父者皆是辱親不孝之大者故孝子必敬其身者懼辱親也
  問任重何以要𢎞道逺何以要毅先生曰天下之老皆為吾老天下之幼皆為吾幼心胸何等大著故程子謂西銘言𢎞之道心便如此𢎞了而私意少有間息便是不毅觀曽子臨終他人救死不暇心中不安雖一簀之微亦必易之㸔他是何等毅仁以為己任死而後已此曽子所以能踐形惟肖乎
  古人心胸如天之無不覆如地之無不載然其工夫又不間斷如曽子只是𢎞毅𢎞便能任重毅便能致逺學者當學曽子
  吕潜
  字時見號愧軒涇陽人
  師事吕涇野一言一動咸以為法舉嘉靖丙午鄉書卒業成均時朝紳有講會先生於其間稱眉目焉母病革欲識其婦靣命之娶先生娶而不婚三年喪畢然後就室父應祥禮科都給事中既卒而封事不存先生走闕下録其原稿請銘於馬文荘與郭䝉泉講學谷口洞中從學者甚衆涇野之傳海内推之薦授國子監學正舉行涇野祭酒時學約調工部司務萬厯戊寅卒年六十二
  郭郛
  字維藩號䝉泉涇陽人
  嘉靖戊午舉於鄉選獲嘉教諭轉國子助教陞户部主事出守馬湖年八十八先生與愧軒同學愧軒之父其師也辛酉計偕因吕師會葬遂不行有古師弟之風其學以持敬為主自少至老一歩不敢屑越嘗有詩云學道全慿敬作箴須㬰離敬道難尋常從獨木橋邉過惟願無忘此際心又云近名終喪已無欲自通神識逺乾坤濶心空意見新閉門只静坐自是出風塵學者稱蒙泉先生
  初守馬湖俗陋易囂公恩威並濟居未三載聞有從子之戚念伯兄且老獨居遂投牒歸歸田二十餘年自讀書講學外他無所事督學許孚逺雅重之
  公器宇凝重篤于倫理暇中喜吟詩卓有堯夫擊壤遺意門人以其徳私相謚曰貞懿陕西通志
  王之士秦闗先生
  字欲立陜西藍田人萬厯中薦舉
  嘉靖戊午舉於鄉既而屛棄帖括⿰氵⿳⿰天天一日 -- 潜心理學作養心圖定氣説書之座右閉闗不出者九年蒿床糲食尚友千古以為藍田風俗之美由於吕氏今其鄉約具在乃為十二會赴會者百餘人設科勸糾身先不倦諸灑掃應對冠婚喪祭禮久廢每率諸弟子一一敦行之美俗復興又謂天下之學術不一非親證之不能得其大同於是赴都門講會與諸老先生相問難上闕里謁先師廟墓低徊久之南行入江右見章本清⿰氵⿳⿰天天一日 -- 潜元錫楊止菴浮浙水而下至吳興問許敬菴學者聞先生至亦多從之萬厯庚寅卒于家年六十二祭酒趙用賢䟽薦詔授國子博士除目下而先生不及見矣先生行已必恭與人必敬一時感慕執經者履滿户外著有理學緒言信學私言大易圖象卷學道考源録易傳詩傳正世要言正俗鄉約王氏族譜正學筌蹄闕里瞻思闗洛集等行世陜西志
  楊鼎荘敏公
  字宗器陜西咸寜人正統乙未進士仕至户部尚書
  家貧好學手不釋卷宣徳乙酉鄉舉第一明年會試下第時南監祭酒陳公敬宗學行動朝野乃上疏請入南監就教上從之比至監清苦力學修行陳公試其文察其行歎曰閉户端居甘人所苦雖簞瓢不是過也舉會試第一擢廷試第二在翰林迥然自異累陞户部尚書中官牛玉諭㫖欲折江南糧銀實内帑以他物充武職俸公執奏乃已延綏用兵欲預征邉餉公言黄河漢唐漕運故道雖稍險然三門而上小河可逹延綏者尚在貯糧水次溯流徐運何所不濟疏上且請身督之沮于議不果陜西通志
  嘗書十思於坐隅以自省曰量思寛犯思忍勞思先功思讓坐思下行思後名思晦位思卑守思修退思早未㡬加太子少保致仕卒年七十六贈太子太保謚荘敏公天性直諒見事眀决確然有守死生禍福舉不足以動其心居家冠婚祠祀遵用古禮築静善書院延師以教里中子弟嵗飢悉出所蓄以賑親舊嘗語諸子曰吾平生無可取者但識亷恥二字耳因自號恥菴又言吾學問得之南雍為多著有助費稿二十卷及奏議五卷行於世
  韓邦竒苑洛先生恭簡公
  字汝節陜西朝邑人正徳戊辰進士仕至南兵部尚書
  公性剛直尚節概初舉進士值劉瑾亂政朝士奪氣同年多往謁有約公者卒不往為時所重
  授吏部考功主事轉員外郎辛未考察都御史袖私帙視之先生奪去曰考覆公事有公籍在都御史為之遜謝調文選京師地震上疏論時政缺失謫平陽通判甲戍遷浙江僉事分巡杭嚴獨持風裁凡鎮守并織造中官有所求率裁抑之宸濠将謀反遣内𥪡飯僧於天竺寺聚者數千人先生防其不測立散遣之又以儀賔進貢假道衢州先生不可曰貢使自當沿江而下奚俟假道於是襲浙之計窮尋因富陽縣産荼與鰣魚進貢採取時民不勝其擾公目擊其患作歌以諷鎮守中官誣奏公怨謗阻絶進貢逮至京下錦衣獄褫其官陳敬亭杭州府志
  公初被逮時杭府縣贈錦衣官校金祈途中寛梃公斥之曰死則死耳何以金為及府縣贈公路費公揮却之沂陽日記
  世宗即位起山東參議乞休甲申大同兵變起山西左參政分守大同先生單車入城人心始安巡撫蔡天祐至代州先生戎服謁見天祐驚曰公何為如此曰大同變後巡撫之威削甚今大同但知有某某降禮從事者使人知巡撫之不可輕也朝廷復遣胡瓉以縂督出師時首惡業已正法而瓉再索不已先生止之不聽城中復變久之乃定先生亦致仕去先是公弟邦靖亦以是官威行惠懐甚得士民心公既下雁門士民父老圜告曰先使君之治誠善願使君守而勿失感慕咨嗟有泣下者後公所行一無改於舊民甚安之王九思撰傳
  戊子起四川學副改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院修撰其秋主試順天以録序引用經語差誤左遷南太僕寺丞再疏歸尋起山東副使大理左少卿以左僉都御史巡撫宣府入佐院事又出巡撫山西政益嚴肅守益儉朴間日以廩米易肉一觔有司供餽悉拒不受㕔事惟二小青衣侍立三司官入揖議事數語而决公庭如水不聞履聲諸王府縂兵官俱相戒不敢犯
  再致仕甲辰薦起總理河道陞刑右侍改吏部丁未掌留堂進南京兵部尚書參賛機務
  在南京兵部亷簡鎮静寡交接雖六卿同列亦罕往返每拜表聖誕令節赴禮部禮畢孑然獨行内外守備議事外一不他及威望聳然致仕歸七年乙夘地震而卒年七十七贈太子少保謚恭簡
  性好學老不釋卷尤精於律數所著有律吕直解并苑洛志樂書十卷
  其學以精一為宗以培養夜氣為本以修明禮樂為要旁通天文地理太乙六壬竒門兵陣諸家
  公性極孝友事父蓮峰先生及閻㳟人終身不違顔色與弟邦靖同舉進士交相砥礪愛靖切至公疾於廬㡬一載靖侍側未嘗少離飲食必親奉湯藥必分飲鄉人為立孝弟碑後靖病亟公日慟不解衣不滋味者二月餘形且瘁靖譬曉之公泣曰吾弟憶東坡詩乎来生之因尚當同兄弟也及靖卒公廢寝食哭絶衰絰蔬食祥而勿懈樊恕夫曰自有兄弟以来中間道徳之髙功業相映亦多矣至相愛之深相信之篤所見之同如公兄弟可謂曠世少有
  公門人楊爵楊繼盛並以忠諫顯海内稱二楊先生而椒山傳公樂學
  偉矣韓司馬造物鍾竒異讀書探理窟著作人難企生平精樂律書成䨥鶴至立朝著偉績居鄉談道義繄有五泉子孝弟稱昆季嗟余生也晚景行竊自愧馮少墟闗中四先生詠
  宸濠令一士詐為羽客往説云假以所繪松請題公為詩曰勁節貞心本自竒四時常見緑猗猗笑他江上桃花樹為放春光三兩枝士喻意不敢言而退稗史彚編門人白璧曰先生天禀髙眀學問精到眀於數學胸次灑落大𩔖堯夫而論道體乃獨取横渠少負氣節既乃不欲為竒節異行涵養宏深持守堅定則又一薛敬軒也
  黄太冲學案曰某按先生著述其大者為志樂一書方其始刻之日九鶴飛舞於庭傳其術者為楊椒山手製十二律管吹之而其聲合今不可得其詳然聲氣之元在黄鐘之長短空圍而又不能無疑者先生依律吕新書註中算法黄鐘長九寸空圍九分積八百一十分用圓田術三分益一得一十二以開方法除之得三分四厘六毫强為實徑之數不盡二毫八絲四忽以徑求積自相乗得十一分九厘七毫一絲六忽加入開方不盡之數得一十二分以管長九十分乗之得一千八十分為方積之數四分取三為圓積八百一十分盖蔡季通以管長九寸為九十分故以靣積九分乗管得八百一十分其實用九無用十之理凡度長短之言十者皆分九為十以便算也今三吳程路尚以九計可知矣則黄鐘長九寸者八十一分以靣積九分乗之黄鐘之積七百二十九分也
  楊爵斛山先生忠介公
  字伯修富平人
  幼貧苦挾册躬畊為兄所累繫獄上書邑令辭意激烈令異之曰此竒士也出而加禮
  身長七尺美姿容年二十始發篋讀書師事韓恭簡公講性命之學言動不茍恭簡嘆為畏友
  登嘉靖己丑進士官行人考選御史母憂廬墓畢補原官辛丑上封事謂今日致危亂者五一則輔臣夏言習為欺國翊國公郭勛為國巨蠧所當急去二則凍餒之民不憂恤而為方士修雷壇三則大小臣工勿覩朝儀宜慰其望四則名器濫及緇黄出入大内非制五則言事諸臣若楊最羅洪先等非死即斥所損國體不小疏入上大怒逮繫鎮撫司拷掠備至㭱鎖晝夜血肉淋漓死者數矣而先生氣定故得再甦主事周天佐御史浦鋐俱以救先生箠死獄中於是防守益嚴上日使人偵先生一言一動皆籍記偵者苦於不得言以情告先生使勿為善言先生曰有意而言便是欺也部郎錢緒山徳洪劉晴川給事周訥谿先後以事下獄相與講學不輟緒山先釋先生願有以為别緒山曰静中𭣣攝精神勿使遊放則心體湛一髙眀廣大可馴致矣作聖之功其在此乎先生敬識之與晴川訥谿讀書賦詩如是者五年所著周易辨録中庸解若干卷乙巳八月上用箕神之言釋先生三人而三人者猶取道潞水舟中講學踰臨清而别會上造觀臺太宰熊浹驟諫上怒罷浹復逮三人時先生抵家甫十日忽校至先生曰若復来乎校謬為慰曰吾他往一省公耳先生曰吾知之矣與校同食食已曰行乎校曰盍一入為别先生立屏前曰朝廷有㫖見逮吾行矣即𭣄袂行又繫獄三年始得還卒之前一夕有大鳥集於庭先生嘆曰楊伯起之鳥至矣兆在我乎援筆自誌惓惓以作第一等事做第一等人教其子孫無他辭隆慶初贈光禄寺少卿謚忠介斛山論學
  天命謂性天人一理也率性謂道動以天也修道謂教求合乎天也戒懼慎獨自修之功至於中與和也中和性命本然之則也能致之則動以天矣故其效至於天地位萬物育
  夜初静坐少檢㸃日間言行因司馬温公論盡心行已之要自不妄言始夫不妄言所言必皆當理非心有定主豈能至此故輕躁鄙倍及事務瑣屑無益身心而信口談論者皆妄言也因書以自戒
  作一好事必要向人稱述使人知之此心不定也不知所作好事乃吾分所當為雖事皆中理纔能免於過惡耳豈可自以為美才以為美便是矜心禹之不矜不伐顔淵無伐善無施勞此聖賢切己之學也
  與人論事辭氣欠平乃客氣也所論之事雖當於理即此客氣之動便已流於惡矣可不戒哉
  好議論人長短亦學者之大病也若真有為己之心便惟日不足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時時刻刻防檢不暇豈暇論人學所以成性而已人有寸長取為己有於其所短且置勿論輕肆辨折而無疑難涵蓄之心謂之喪徳可也此予之深患不能自克可愧可愧天下萬變真妄二字可以盡之偏蔽者妄也本體則真矣學所以去偏蔽之妄全本體之真全則道本性性統乎天立人之道始無愧矣天地亘古亘今但有此一個大道理則亘古亘今之聖賢不容更有兩様學問也此心易至昏惰須常以聖賢格言輔養之便日有進益士之處世須振拔特立把持得定方能有為見得義理必直前為之不為利害所怵不為流俗所惑可也如子思辭鼎肉孟子却齊王之召剛毅氣象今可想見真可為獨立不懼者
  古人立己甚嚴其責人甚恕今人立已甚恕其責人甚嚴孜孜為己不求人知方始是學
  平生所為得失相半求欲寡過而不可得幽囚坑坎静中頗覺自悟始有向學之心然殘損餘息血氣漸减策勵不前虚生人世與草木同腐矣可愧哉
  早起散歩圜階日升東隅晴空萬里鳶鳥交飛不覺襟懐開洒萬慮皆空因思曽晳沂水氣象亦是如此又一邏者告予曰今日好言語上之矣問之乃太甲篇天作孽語又繼之曰我乃自作孽者故罪至於此予應之曰吾為言官天下事皆所當言往時一疏上為朝廷下為蒼生宗廟社稷萬萬年深長之慮豈自作孽者其人黙然
  按先生氣節髙天下皆從學問涵養中来所以能瀕死不回久而愈厲茍徒恃其血氣之勇其不為百鍊剛而化繞指柔者㡬希
  大人以治安之時為危亂小人以危亂之時為治安皆此人也有大人之向慕有小人之向慕有大人之識度有小人之識度有大人之作用有小人之作用此天地生物之不齊教化之施固有要而以宇宙間事為已責者不可不慎也
  文章以理為主以氣為輔所論純是一叚義理是以理為主辭氣充盛渾厚不覺軟弱是以氣為輔須胸中正大不以偏曲邪小之見亂其心又廣讀聖賢格言以充養之如此則舉筆造語皆是胸中流出其吐辭立論愈出愈新而無窮也如取之左右逢其源也其騰滙洩蓄流轉渾厚波瀾汪洋如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其光𦦨發揚照耀昭灼如日月中天深谷窮崖之幽花石草木之微青者自青白者自白仰之以生輝觸之而成色也論文
  楊繼盛椒山先生
  字仲芳北直容城人嘉靖丁未進士官至兵部員外郎
  七嵗喪母父媵妒使之牧從牧所見里塾學而慕之請受學亦不廢牧十嵗餘復喪父家日貧頋益攻苦耐飢寒治經藝遂舉嘉靖庚子鄉試
  授南京吏部主事初與考功郎鄭公曉游議論相洽從韓苑洛先生受樂三月得其數請手製諸樂器諧而合奏之若一苑洛曰未也吾欲製十二律之管管各備五音七聲而成一調何如先生退而凝思廢寝食夢大舜坐于堂上投以金使之擊而謂之曰此黄鐘也覺而汗恍若悟者製十二管遂成苑洛大恱曰得之矣始吾輯志樂成而九鶴飛舞庭前其應在此乎併傳其天文地理皇極太乙壬竒兵陣之學
  與吉陽何公遷誨學一遵會約行之吉陽語人曰椒山之果誠可與進道矣
  先生登太山絶頂望雲氣慨天體之不盡益有志於學遷兵部車駕司員外時咸寜侯仇鸞倡馬市議先生上疏斥其不可者十辨其説之謬者五詔下錦衣衛逮訊獄具貶狄道典史地居臨洮山中民不畏法比至翕然稱神眀少暇則進諸生講説文義因買東山超然堂基立書院祀歴代聖賢名曰道統祠俗尚佛事為設諭禁革諸生日益衆無所得食迺鬻乗馬及張夫人服装買民地二百畝令諸生父兄入粟給筆札又引洮河水溉地地益饒教養並舉羌人日興起於學又開煤山以給薪卻巡方之責褐吏民愛之呼楊父
  未㡬鸞敗罪至族上思其言半載間四遷至兵部武選司員外先生遂論少師嚴嵩十罪五奸下鎮撫司打問先生具對侃侃至斷指出脛不易辭詔予杖百坐詐傳親王令㫖絞
  先生将受杖或遺之蚺蛇膽却不受曰椒山自有膽何必蚺蛇哉或又謂勿怕笑應曰豈有打怕楊椒山者先生臨刑出所著年譜授子應箕曰後十年可開也復賦詩曰浩氣還太虛丹心照萬古生前未了事留與後人補又曰天王自聖眀制度髙千古生平未報恩留作忠魂補
  先生篤於倫理初會試下第當入太學有負笈費其兄患之乗先生出而强夫人以八石榖廢箸姑聽之及㳺太學再試居首多得館榖歸其夫人在家亦治農有秋先生始為酒召姻族奉兄觴請復共㸑又以公車三十金助兄納粟得散官曰吾道近可徒也隆慶初䘏贈太常寺少卿謚忠愍賜祠額曰旌忠所著有遺集年譜傳於世





  眀儒言行録卷四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言行録卷五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劉觀卧廬先生
  字崇觀江西吉水人正統己未進士
  少有成人志既就傅子史經傳靡不貫淹下筆逸邁常屈其名宿正統中舉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以疾告歸尋丁内艱服除遂堅卧不出脱粟澣袍質行終身每旦祗謁先聖畢即凝坐一室養性讀書四方來學隨才造就縣尹劉晟為築書院扵虛丘山題曰養中所居四壁書儒先入徳造道之方左右列責志恒心二圖為誠明敬義四箴以自警
  嘗語學者曰小學一書是教做人様子到老須以此立脚又曰呉文正公嘗云一舉作狀元便為事業了當者鄙人也斯誠確論矣又曰吾㓜時見青紫赫奕知進士之貴輒慕為科舉之學既卧病京師讀儒先諸性理書乃知科舉上更有此學又輒慕為之今殊覺進士非貴也或請著述曰朱子呉文正之言尊信足矣復何言間取勤儉恭恕作四箴以教其家取吕氏鄉約表著之以教其鄉冠昏喪祭悉如朱子家禮家有孤嫠不能自存者隨力周養之
  嘗有詩云願做好人清節苦要圖快活令名汚呉康齊誦其言以語人曰即此足以知其操矣
  吉中先後三儒孫鼎劉觀李中而觀尤篤行吉中稱鼎曰貞孝先生稱中曰谷平先生而稱觀曰卧廬先生儒林記
  楊守陳文懿公鏡川先生
  字維新浙江鄞縣人景泰辛未進士仕至吏部右侍郎
  公自㓜敏慧讀書日記數百言稍長工詩文下筆驚人大父棲芸教之不以記誦文辭為能而以精思力踐為務公感悟遂作致知力行持敬三銘題扵牖以自勵王文肅公撰神道碑
  改庶吉士更三喪有禮益讀書充養天順二年授翰林編修尋被命教習内侍辭不許
  憲宗初開經筵公為講官多所啟廸進講武成篇曰論語稱舜無為周書稱武王垂拱皆能致治後世人主有深拱禁中委政内侍者召閻樂之禍髙居無為惟對嬖艶者啟禄山之亂何也蓋舜武能舉相除凶惇信明義憂勞扵先逸安扵後後世直安危利災以逸居逸以故危亡久三陞侍講學士一官五品十六年或諷公援有力者謝曰我𭒀婦抱節三十年今老矣改志耶
  泰陵出閣簡公日講時文華大訓成篇目倣大學衍義顧事渉中官即刪去公毅然曰是不足訓迹其善惡得失條録以進議者不能奪
  詔議祧禮禮官請祧懿祖以徳祖比宋僖祖百世不遷公疏言禮天子七廟祖功宗徳故凡號太祖者即始祖必以配天若商周契稷皆有功徳非直原本統也宋僖及我徳祖可比商報乙周亞圉非契稷比議者習見宋儒嘗取王安石説遂使七廟既有始祖又有太祖太祖配天又不得正位南向名與實乖非禮或曰降而合食以尊就卑不可謂禮不又有大禘乎憲宗升祔請并祧徳懿熈三祖自仁祖下為七廟異時祧盡則太祖擬契稷而祧主藏扵後寢祫禮行扵前廟時享尊太祖祫祭尊徳祖各不失尊庶無悖禮時不能從何喬新撰墓誌
  𢎞治元年疏論講學聼政累數百言畧曰陛下御極以來屏棄珍玩放逺竒衺聼納忠諫躬覽題奏持此不⿰忄觧 -- 懈可幾堯舜臣慮正始猶易保終實難若内養勿深外資勿博鋭志少⿰忄觧 -- 懈慾心漸滋有初鮮終古今大戒乞開經筵御午朝聼講未明輒賜清問必求明悟不憚咨詢午朝政事口奏畧節面領裁㫁其有軍國重務即召大臣從容面議仍許諫官隨仗彈駁大抵一日之間居文華殿之時多處乾清宫之時少俾賢才常接扵耳目視聼不偏扵左右則内外交修始終如一若但如近日日講午朝應故事凡百題奏皆付司禮諸臣調㫖批答臣恐積弊未革後患滋深上是公言御經筵禮部并請午朝得如公奏後數年上時召輔臣坐論政事閲章奏皆自公發之
  擢吏部侍郎時王恕為吏部尚書劉紹和與公為左右侍郎三人協心相與凡黜陟人必視其忠邪易險愿奸為趨舍公侃侃言之恕率聼用修憲宗實録充副總裁章三上請觧部事且曰吏部進退百官衆怨所集聞望如王恕尚招人言况臣迂疎豈勝此任上不許𢎞治二年卒
  公嘗曰國可滅史不可滅我太祖定天下即命儒臣撰元史靖難後不記建文君事遂使當時朝政及方黄死事諸臣皆湮沒不傳及今蒐采猶可補缺景帝已正位號英宗實録標目猶書郕戾王附宜改正凡群臣疏留中者即忠言正議國家大政事例不得豋實録宜宣付史館以備遺忘並墓誌
  公天性孝友與人交篤扵信義居常退遜體若不勝衣言不出諸口至商確義理論是非曲直則侃侃剛直視義所在勇徃奮發雖壯夫不逮也蚤歲嘗作五經四書私抄而詩書二經尤為精到神道碑
  與何喬新相善喬新嘗治大獄牾權貴幾中竒禍衆謂喬新固公獨壯之後喬新列侍從遇大事或縮恧輒正色曰廷秀亦爾耶喬新愧謝之
  公之學自六經子史旁及九流莫不探綜卒歸諸道其較定群經謂書象以典刑一章乃舜命官之詞詩卷耳乃大夫行役之作孔子曰吾扵柏舟見匹夫之不可易也是亦非作扵婦人者又謂春秋主事當無不載詩主詞當有所擇若鄭衛諸詩果為滛者自作孔子必不録之禮喪大記一篇則儀禮經文其抱遺經以求聖人扵言表如此弟守阯南京吏部尚書為文師昌𥠖學師伊川莅官精勤嘗與公對署南北翰林院事時人榮之何喬新椒丘先生文肅公
  字廷秀江西廣昌人景泰甲戍進士仕至刑部尚書
  父文淵吏部尚書公少穎異年十一通鑑誦説無遺病陳子桱續長編書法卒曹彬包拯不書官吕文煥降元不書叛張世傑溺海不書死節紀羲軒附不經之談書遼金失内外之辨為周殿撰中規所竒而沉晦周謹時然後出言動必以儒賢為凖其學以窮理為先博物洽聞為輔正心修身而措之家國天下為期自公之暇凡書有異種輒從假録藏至三萬卷無不校讐林貞肅撰神道碑公髫齔時有竒質讀書問辨出人意表嘗以宋趙普事質扵少宰公曰觀其沮立徳昭陷扵逢君之惡而史氏扵其死顧宜書其爵乎若包孝肅公亦名臣也宜以爵書而否焉如公論何又嘗從容問曰呉臨川以宋舉人而仕元今預從祀之列抑亦不以此累之乎公大異之周畏菴集
  為秀才時不妄交人布衣蔬食蔑如也公孤介嚴冷執法確然不可移積忤袁錦衣伺之無其隙大僚大奏讞大制作皆出其手副憲八閩擒豪强捕海盗減礦課罷牛租控險設縣表儒賢政績卓偉不瑣屑簿書長臬河南諸貪殘吏𠋣强援莫敢問者盡鐫暴坐法去出鈞州殺人寃獄歲饑故事賑至秋公令連賑麥實乃已前後安輯南陽賑荆襄一再賑山西全活不可勝計南陽招回復業十四萬人附籍六萬餘戸北人入邉設伏灰溝橋斬獲甚衆召為刑部侍郎小王子又入邊殺邊將畿輔震驚紫荆居庸尤急公徃經畧練兵立險為必搗老營之計小王子聞而遁播州揚友謀宣撫遂謀奪宣慰誣有反状公徃訊具得其奸奏誅其黨數人革官削印而遷友保寜其他疏還留守奪民蘆洲革官校私駕帖禁京師異服異言録罪囚第徭役行賤糴經猷注措皆翊正國是贊畫太平之大端
  公初第進士奉使淮西巢令閻徽以嘗師其先公贈以白金文綺公却之徽曰吾以壽吾師非贈君也曰子以壽吾父因他人致之則可因吾致之則不可卒不受在閩時典市舶内臣死鎮守太監分其餘貲遺三司公獨力辭之不獲則受而輸扵公帑及觀察扵汴都指揮武成徳公嘗薦閫職贐以犀帶銀器數事公𥬇曰我知君君何不知我成慚而退及致仕日楊宣慰遣使致金銀為壽并獻文梓可為棺者公一無所納或言可受公曰戒之在得正在今日謇齋𤨏綴録
  國朝父子尚書何為盛識者擬之范之文正忠宣𢎞治初與王恕彭紹馬文升張悦並係時望稱大老嘗兩得疾景皇帝命醫診視遣中官賜酒米蔬肴雖禄世二品常守儒素義利界畛截不可犯平生氣節友彭惠安文學友丘文莊以為知己而聲色澹然神道碑
  先生自初仕即自誓不營利不阿權貴不以愛憎為賞罰守其誓終身性剛介寡與歴官皆久而後遷門人蔡清撰傳掌刑曹屬吏畏其嚴明拒絶請託或脇以禍福皆不顧所著有周禮集註宋元史臆見椒丘集諸書
  歿後有司請謚謂其仕也有功有烈處也有徳有言信道之篤既無愧扵薛瑄著述之多實可配乎丘濬特贈太子少傅謚文肅
  廵撫都御史林俊言喬新敭歴中外終始全徳致仕十有餘年足跡不入城府聲色貨利素不嬰心著書立言老尤造妙可與故刑部尚書彭韶並謚為文
  椒丘先生與羅一峯書曰近得陳公甫二書僕尋繹數日深喜公甫玩心髙明非俗儒所及斯道之傳有望矣但書中所言有不能無疑者夫道之難言也尚矣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則所謂道者不外乎性命非窈㝠昏黙之謂也又曰君子尊徳性而道問學是所以入道者不外扵存心致知非有甚髙難行之事也自濂洛關閩諸大儒繼作其扵道之全體大用與凡所以入道之方發明詳且盡矣儒者世守之毋庸異説今公甫之書云夫道至近而神至無而動又曰虛其本也致虛所以立本也得非老莊虛無之教乎又曰不須廣覽前言徒亂心目得非子静不必讀書之説與又曰僻處作室静處用工則學道者必如仙翁釋子絶𩔖離倫乃可以得道與至扵林緝熈之書曰終日静坐杜門面壁無乃禪家之意歟又曰端黙踰月從此得些光景無乃佛氏頓悟之説與凡此數説參諸濂洛闗閩之書誠為可駭不知公甫何為而然也豈所謂智者過之耶彭韶惠安公
  字鳯儀福建莆田人天順丁丑進士仕至刑部尚書
  公除刑部主事改署員外郎有張岐者自外臺擢右僉都御史協管院事公以其人非才力論其不可而願朝廷収召王竑李秉葉盛以伸公論疏入詔獄宥復職外戚周遵請田命公徃勘公至其地環視周匝徑歸奏曰田本民有地有高下旱則資汙下以補高仰潦則資高仰以禆汙下安有空閒可以别給復詔獄得釋並宋端儀撰行状
  陞四川按察司副使所至黜奸蠧卹民隱剖决疑獄甚多録朱門問答有及時政名曰政訓以自儆廉而不激明而不苛蜀人畏而懐之林俊撰神道碑
  為廣東布政使薦陳獻章劾鎮守太監顧恒非禮貢獻又劾市舶太監韋眷矯稱進奉輒亂舊章又劾太監梁芳弟鎮撫梁海私採禽鳥等物進貢官民俱罹其害芳怒且中傷公會公應詔陳言條上漸不克終四事忤㫖調貴州未幾吏部尚書尹旻薦公大臣器上故知公名遂陞副都御史廵撫江南督糧儲公簡静明法禁吏不敢犯
  孝廟初以薦召為刑部侍郎廵視浙西劾罷不職守臣尋勅公整理鹽法公繪竈戸曬淋熬負折閲朋償之苦節為八圖以獻召入為吏部左侍郎與太宰王公恕協心銓裁人不敢妄干以私𢎞治三年彗星見天津公上厚根本減役錢正近侍慎官爵四事其正近侍曰内臣出入左右言語輕重能為禍福人所畏憚令軍馬錢糧等𩔖盡付其手凡有章奏無不先允而後下扵該部該部承而行之不復審處是失政體也及至有犯多從寛宥是失刑威耗財妄費不惟不禁而反助之第宅踰制服食求竒於斯極矣惟大公至正以服其心克明克勤以折其氣上法祖宗乾剛獨㫁褒良善而親忠賢遠佞媚而斥奢縱事務歸扵所司威福必由已出終篇又言朝廷一日萬幾安能勞心周溥願執其要自今午朝惟議經邦急務就扵御前公同計議内閣輔臣亦在彼同詳論可否事體既定就行口奏取㫖奉行如此不惟世事日熟扵聖明耳目而群臣高下邪正亦自可見上嘉納之
  陞刑部尚書公掌刑憲務眀慎而以忠恕為本嘗言刑以弼教使之畏威遠罪導之以善耳遇有骨肉相殘者輒憂行扵色曰是吾之刑罰不足以止姦也謹扵守法而亦嘗有法外之意行狀
  安遠侯柳景總兵兩廣兩廣廵撫秦紘發其奸贓鉅萬景有挾欲破法且擠紘公竟抵景法禠其爵景贓入八百兩忽降蠲㫖公言景贓十未及一即蠲他日遂可營復爵位爵位既復又可營求出鎮公在部二年請致仕卒贈太子少保謚惠安
  公孝友温恭廉明直諒寡慾清心始終無玷儀狀歉然不啻寒士至法理所在義色昌詞人不可奪所著有國朝名臣録贊莆陽文獻志政志文集百餘卷
  公天資粹美涵養深厚其學以儒為宗務清明其心以求聖賢氣象終日端坐非繙閲經史則省察性情處已待人一扵誠敬暮年名徳益尊而其自處退然如無所有處鄉里終始欲以質儉起頺風進修之功老而不倦未卒前數月猶簡所知云抵家半載邨居寡學所存所行一故吾而已何由可善其後而減宿咎哉宋端儀撰行状林俊褒異舊臣疏畧曰臣聞何喬新與彭韶先為刑部屬官並負盛名積官俱至尚書韶忠亮懿醇喬新貞方恭慎又各儒術精究吏事熟諳得古人之深以同任天下之重當時言完名純徳文學政事節概皆屬心焉韶學有經緯道適中和危言峻行廉問貞風今謚不副行乞如葉盛呉訥魏驥等謚不報
  曰孝宗初年從吾先生與王介庵何椒丘數公並以碩徳偉望為大臣致隆平之治行義逹道非本之學者粹乎
  公上漸不克終疏云初年廢立中宫特詔天下正家之禮嚴矣近間諸鎮守内臣貢獻方物扵皇妃或加中宫上又褒榮其家幾與前朝后家等此正家未終也初年内侍近臣進用希簡防㣲之意深矣近増以萬計利源兵柄多付其手違禁犯科輒宥勿罪所請輒從此防㣲未終也初年罷天下貢獻儉約之徳著矣兹復詔鎮守内外等官獻方物此持儉未終也初年保傅六卿未嘗輕授用人之慎至矣近公卿無故輒加保傅寺監諸司多以高官兼掌及其致仕濫予恩澤此用人之道未終也
  張元禎東白先生
  字廷祥江西南昌人天順庚辰進士仕至吏部左侍郎
  公生而靈異五歲出語驚人寜獻王聞其名召見之命為韻語響應無窮有心定萬事定之句王驚曰異哉斯童他日必為國家偉器都御史韓雍得其文竒之以為有千里長江之𫝑
  公為編修屢建言憲宗初即位上疏勸行三年喪又上疏言治道大本原曰講學曰用人曰厚風化行此三者則庶政畢舉未幾與時宰議不合乃乞歸養病家居二十餘年益沉潛性理之學玩心高明廷臣交薦其學際天人當今鮮倫宜大用皆不起
  𢎞治初召修憲宗實録進春坊左贊善上疏勸行王道反覆幾萬言實録成陞南京翰林院侍講學士既又乞歸養母家居者又九年修大明會典召為副總裁陞翰林學士侍經筵日講時孝宗雅意向公特為低几就聼之修歴代通鑑纂要又召為副總裁改太常寺卿兼學士仍侍經筵日講上疏勸經筵講太極圖以及西銘諸性理書東宫講孝經小學孝宗欣然嘉納亟索太極圖觀曰天生斯人以開朕也且將大用竟不果王文恪撰神道碑公少侍父疾籲天請代喪禮尚古事母色養遇二弟有恩嘗建一莊歲置租二百石以濟族黨以四百石貸鄉民有司為給帖書籍其扵書務博渉力探經傳頥隠多所獨得一時談學者數人各樹門戸而公屹然中立作易詩春秋語要四書集要太極圖説要綱目近思録家語解要皆未脱稿為詩文始務竒崛勇脱蹊徑晚就平實論議掲掲尤深嫉惡至不可近及再被召益寛厚雖後進寒士亦與抗禮顧或為貶抑要其中容有所見賢者之不可測者固如此李東陽撰墓誌銘
  公癯然纎弱崖岸孤貞剛果之氣不可屈好面折人過交陳選羅倫陳獻章皆以道學稱相與規切學者稱東白先生
  公入翰林未幾即歸卧林下不起名高一時天下士想望其風采晚年以纂修再出遂為時軰所忌故論者以為不若章徳𢡟晚節堅志不出之為云國朝理學名臣傳纂先生進所著太極論上寘懷中時出展誦凡數日乃已聖性好學如此皇明紀畧
  今日士大夫曉逹天下國家事惟張廷祥楓山語録
  陳白沙曰羅先生杜門廣昌張内翰會講西山克恭闢書齋扵後圃静坐其皆不以病廢學者乎
  先生曰此道人多扵動處失之故君子用力扵動時較之静時尤𦂳志其動而已有所嚮者扵是不有所持鮮不竟為物勝故必卓然自持做得主定如師行有律縱旁突衡衝堅不可撼如砥柱有根縱川翻海立屹不可揺若是然後為善抑此非主扵敬不能蓋心主一身而敬又作主扵心者敬立則群邪自無間可投而志不中撓茍為不敬則中失所主雖鋭意以前而乘虛瞰隙攻奪之者紛紛猶之孤軍被圍扵曠蕩之野壁壘不完士氣不作將不成禽者幾希又如帆漏舟扵奔流駭浪中未有不檣傾柁折而沉以覆者或曰然則敬若何用功曰程子云主一若何主一曰程子云只整齊嚴肅則心便一心一時若何曰謝上蔡云常惺惺常惺惺時若何曰尹和靖云心中更著不得毫髮事用力扵是始則生久乃熟不可放下須習習則熟熟則志不待持凡有動自無能奪者矣持志軒記
  仁之道大矣公不足以盡之而謂公非仁不可愛不足以盡之而謂愛非仁不可蓋仁有小大有淺深有生熟大而罔不該深而莫可測熟而無所勉仁矣然一念之萌公且愛焉亦仁也一言之宣公且愛焉亦仁也一行之力公且愛焉亦仁也仁豈有間扵小大扵深淺扵生熟也哉譬諸千紅萬紫固春也而一葩一蕋獨非春歟千歧萬派固水也而一涓一勺獨非水歟千門萬戸固宫室也而一扉一牖獨非宫室歟君子扵是乎有以識仁之為道焉仁軒記
  朱子語𩔖大全一百四十卷宋導江黎靖徳之所編也朱子遺語之在天下者蓋搜訪盡扵是矣愚惟此編皆朱子門人之私録非其自筆之成書也其中語意不無失真且所答問或在未成書之前見有未定全在觀者之自有以擇取之殊與讀朱子之成書不同也朱子成書之行世者蓋嘗自言平生精力盡在四書學者誠能扵其所註沉潛玩索省察體驗使此理已瞭然心目之間而更參諸此編以博之則四書中或有論議所未及著明所未盡又或有引而不發者將扵此編盡得之如是則此編之有益扵學者不小茍或扵其成書尚不能究極之而欲泛觀此篇以炫其博愚恐如航海而無舵茫乎泛焉不得其畔岸而此編止以充其弄筆簸舌而益張虛駕妄之謬其深為有害不徒如程子所云轉使人薄而已大抵聖賢之言皆所以發明斯道道即聖賢之心也聖賢之心不可見可見者其言耳然自孔孟後千五百年能因聖賢之言而得聖賢之心者曽幾何人直至有宋周程張子始復明之而朱子又因而大明之其所言多千五百年以來儒者所未聞今學者幸成誦其遺書必當因其言而究其心使吾心與其言契而為一使其言與古聖賢之言契而為一不徒在扵書冊之上文字之間是為得之不然則其言之詳且盡使人一目盡了一旦盡得如此編然殆不如精且奥者可以令人深思力索而自得之之愈也扵戱君子之為學何為也哉為此身也為此心也此心之體雖極天下之大無不該此心之用雖極萬物之理無不貫然非格物致知以明之則一理未知而此心有蔽此心有蔽而欲望其措諸躬也無不當難矣讀書格致之至要者也而精扵四書尤讀書之至要也凡天下事得其要則力少而功多况扵讀書讀書而不得其要縱盡天下之所藏亦一學究而已其扵身心何所益其扵聖賢之道何所得哉重刻朱子語𩔖大全後序
  吾人致力扵大本須灼見與彼外教有大不同處蓋外教實所謂彌近理而大亂真世士汚陋者固不足論而髙明之資多被引去誤了一生可哀可惜此理在天地間如今造版籍糧冊者然有總有撒徒知囫圇一大塊而不知辨析扵毫釐是烏足與語乎此又有一種狂生畧窺影響便爾呌噪不復致詳致謹反謂得人所未得之真樂鄙禮法為土苴嗤簡䇿為糟粕卒至顛瞀老死尤為可憎可憫大抵實有此者氣象自别語言動静何莫非此若不養得深厚皆是徒然此本不差異不高遠不粗率不放肆彼言動之差異或務為高遠粗疎者則其人之能有此與否可知己
  添進日講并東宫性理等書疏畧云聖學有大本焉本立則道自充聖治有大要焉要舉則效自著非心學理學之明則不可得也心學與理學體用相資初非二致心存則理益精理窮則心益睿二帝三王所以隆治化而上下與天地同流者實自此始此即帝王第一等之學也其説散見扵五經四書巨細精粗固甚明白但求其直指根源提挈指要則莫有如宋大儒濂溪周子之太極圖横渠張子之西銘而洛陽程子定性之書新安朱子敬齋之箴則用功之尤切者也伏乞皇上萬幾之暇焚香黙坐静養天和則主静主敬之説亦既有本而得其要矣日講之時命内閣將太極圖等書同周易大學衍義以次分委臣等進講或每月每旬專定一日或二日獨命臣講解紬繹熟復優游厭飫庶幾一得之愚以少禆聖明之萬一焉臣請究言所謂心學者非如異端之㝠心扵虛無寂滅也必扵日用之間細驗真心之發如見孺子入井見牛觳𧥆之𩔖由是推而充之使皆油然而不可遏沛然而無不逹如是而後真為心學也所謂理學者非如俗儒之費功扵記誦詞章也必扵講學之際務造真知之地如聞談虎傷者之容色獨變使凡身心事物皆有以究其所當然而不容已與其所以然而不可易如是而後真為理學也然此心此理又必静而養之扵不睹不聞之頃黙而存之扵無聲無形之表使其功益嚴益宻而無少間隙其本益深益厚而無少滲漏庶幾心與理相涵體與用相資其所發無乎不當其所知無乎不精但見此心此理在日用間常潑潑而無滯無虧常惺惺而不昧不息好善則如飢之必欲食渇之必欲飲惡惡則如水之必不敢蹈而恐溺火之必不敢近而恐焚如是則以宰制天下之萬物應酬天下之萬變渾是天理而私欲浄盡吾心亦天地之心吾化一天地之化即程子所謂有天徳者便可語玉道也聖賢千言萬語其大本大要皆不出此皇上既有帝王第一等之資復能加意扵帝王第一等之學則致帝王第一等之治何難之有云云又曰竊惟自天子至扵庶人行莫大扵孝孔子自謂行在孝經又三代盛王太子與秀民同入小學亦同入大學不惟讀書而又誦詩蓋學雖有大小小學實大學治國平天下之根本其讀書欲以知政事而誦詩則善者可以興起善心惡者可以懲創逸志而感化人心為尤切今孝經詩經小學俱有朱子考正集傳等書而朱子感興詩及訓䝉詩亦皆𦂳要乞將孝經詩經并小學等書分日輪流同尚書論語講解止是審聼黙識毎月三次容講讀官將已講解過者挑誦一二十字以見殿下之留心但小學詩經篇章頗多帝王之學惟在知要乞命内閣節取有關扵綱常治亂民生艱苦之大者及真徳秀大學衍義所載孝言孝行附之孝經同委臣講解庶幾殿下聼覽不煩而事皆有益此扵睿徳補養非小云纂東白文集
  先生居常以經濟自任晚益造詣宏深四方學者摳衣就正無虛日脱粟一盂與對食而已
  方家食時天下人競以名儒碩輔歸之後受知孝皇獲殊遇前席聼講而忌者浸衆附和者醜詆之亦甚林尚書俊曰先生登仕籍四十有七年在朝不滿二考而詆之躁競無乃入宫見妬抑嶢嶢其易缺耶庸庸厚享終其身未嘗一日去位者何限何詳此而畧彼也鄭端簡悲之曰毁譽何常朝𤣥暮黄諒夫皇明書
  陳選克庵先生恭愍公
  字士賢浙江臨安人天順庚辰進士仕至廣東左布政使
  公少沉静端慤不妄言笑日坐一室誦習未嘗嬉戱敝衣糲食人不能堪而處之𥙿如為丈理致深宻讀之有味呉文定公寛撰傳
  舉進士為御史成化初上疏言君子小人進退治道所係不可不慎救羅倫論李賢奪情非理綱常偉議倫不宜謫劾學士倪謙錢溥干進又劾尚書馬昻諸大臣不職出廵江西風紀大振不事聲威而貪吏望風引去至今稱前有韓雍後有陳選
  公董學政南畿一時官吏動色相戒曰是非糾劾百僚不避權倖者耶何可犯也都御史韓公雍時居喪呉中戒其下悉屏儀衛去之曰陳御史至矣公言動循禮規約簡明論訓生徒必求踐履力變浮華令諸生讀小學書暇則習古禮徧歴郡縣居宿學宫黙然端坐以身為教前後三年變色之語不見扵章縫折箠之笞不加扵輿皁而人畏之如神明既去思之如父母言行畧
  公為河南按察使公廉不畏强禦時中官汪直被命廵郡國都御史以下咸匍匐趨拜公獨長揖直怒曰爾何官敢爾公曰提學直愈怒曰提學大扵都御史耶公曰提學非都御史比但宗主斯文為世表率雖死不可屈節直見公詞嚴義正舉止安舒而諸生儼集署外不可犯改容曰先生無公務相關自後不必來公徐歩而出宻疏直專擅罪留中逮直歸上問河南好官為誰直以選對上出疏示之
  擢廣東布政使廣民疲困為除徭役罷和買備賑濟皆務為惠養計數辨寃獄尤不畏貴倖中官弟逼取寡婦奪還之有提督市舶者𠋣進貢為奸利役戸苦扵供需公特減去三十人其後畨人販海求賄及市獅邀賞公疏言珍禽竒獸之好不可以示外夷罷中國事竟止中官素利進貢及是毎為阻抑怨益深乃誣奏他事逮公赴京廣人號哭挽留者千萬計日夜從公者數百人至南昌病卒正徳中贈光禄卿謚恭愍
  公立志以古聖賢自期潛修黙識不求人知其學以克已求仁為要讀書不資扵文詞遇格言即手録扵冊為力行之助平生言若不出口視所當為者則勇扵為之不顧利害其處事緩而詳御下嚴而恕至扵言動端莊雖家人見其終身然也身既貴顯燕會惟服先人故衣客至瓦器蔬食而已自河南聞喪還行裝蕭然車一輛及之官廣東𮪍驢出都門而去其儉約有寒士所不及者呉寛撰傳
  按先生力行敦篤其小學註尤精確有功扵後學
  公卒時年五十八友人張元禎斂以疏綌或咎其薄元禎曰公平生清苦斂以時服公志也
  初公倣范文正公置田百四十𤱔祀先周族名思遠莊迨卒族以公貧甚舉田還其子戴戴不可曰先人行義戴取而私之獨不媿乎人謂公有子云並名賢録
  當成化間聞望重天下者三人焉三原王公莆田彭公及公是也守溪哀詞序
  小學句讀序曰昔二帝三王我朝一祖四宗之道統聖天子既承之憂士或遺實學而騖空文無以贊道化也復慨然俞商相國之言語天下士皆先從事扵小學然後進乎大學於乎士不幸不逄時猶將違俗而學聖人之道以成其身幸而值乎今之世道化方盛有小學以成始有大學以成終有選舉之塗出而行所學以及人盍亦思所以學乎聖人之道人倫而已矣學之必自小學始子朱子小學一書其教在扵明倫其要在扵敬身蓋作聖之基也從事扵斯豈惟讀其辭而已耶讀明倫而知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别長㓜之序朋友之交必踐其事焉讀敬身而知心術之要威儀之則衣服之制飲食之節必嚴諸己焉及進乎大學格物致知則因吾已知者而究極之也誠意正心修身則因吾已行者而惇篤之也由是推之扵家則家可齊推以贊道化則國可治天下可平故學聖人之道必自小學始否則雖欲勉焉以進乎大學猶作室而無基也成亦難矣况騖空文乎夫為學而不嚴諸已不踐其事誦説雖多辭章雖工皆空文也扵吾身何益哉扵天下家國何補哉扵聖人之道何所似哉
  劉念臺曰陳克庵先生地位甚髙官廣東布政為中使訐奏被逮卒扵途時暑月友人張東白殮之以綌衣曰成先生志也既卒黜吏張褧走京師抗疏訟寃中使賄之不變由此觀之非平日安貧守道之意徹乎表裏安能使朋友信之如是非在官黜陟賞罰出扵至公安能使黜吏化之又如是吾有以觀先生存誠之學矣山隂要語公學醇行方文詞簡古潔廉無私終身麤糲經濟之才綽有展布實行髙名信扵海内嘗曰居此官必盡此職行此事必盡此心所註小學孝經冠祭禮儀等書行扵世
  公校士一以徳行為本試卷明列諸生姓名不為糊封曰吾且不自信何以信扵人耶至誠相臨無不感動張東白稱其學識粹然一出扵正操履恪然一出扵誠其植之也深其發之也耀其持之也恒以其沒為世道之不幸云明書
  初閹韋眷為公所抑沮誣奏公黨比高瑶和同貪墨上怒遣刑部員外郎李行會廵按御史徐同愛鞫之行同愛畏眷不敢反異復賂公所黜吏張褧使誣證獄褧不從行等阿眷執褧考掠褧曰死即死耳安敢以私憾滅公義陷正人也行等竟誣罪奏奪公官逮至南昌卒張褧乃上言臣聞周公元聖而四國之謗乃致上疑扵其君曾參大賢而三至之言不免揺惑扵其母豈成王之不明參母之不親哉凡以口能鑠金而毁可銷骨也陛下明並日月恩同父母詎圖怙冒之中尚罹屈抑覆盆之下復有沉寃竊見廣東布政使陳選少崇正學夙抱孤忠孑處群邪之間獨立衆憎之地太監韋眷通畨敗露知縣高瑶按法持之選移文嘉奬以激貪懦固監司之體也奈何宋旻徐同愛怙𫝑保姦首鼠兩覷以致眷横行胸臆汚衊清節熒惑聖明勘官李行承眷頥指鍜鍊成獄竟無左驗臣本小吏以詿誤觸法為選罷黜實臣自取眷妄意臣必憾選以厚賄啗臣令扶同陷選臣雖胥徒安敢欺昧心術顛倒是非眷既知臣不可利誘乃嗾行等逮臣扵理彌日拷掠身無完膚臣甘死籲天終無異口行等乃依傍眷語文致其詞劾選勘災不實擅便發倉曲庇屬官意圖報謝是毁共姜為夏姬詬夷齊為盗跖也頃年嶺外地震水溢漂民廬舍屬郡交牒報災老弱引領待哺而撫按藩臬若罔聞知選獨抱隠憂食不下咽謂展轉行勘則民命埀絶所以便宜議賑志在救民非有他也選素剛正不堪屈辱乃為勘官凌侮憤懣成疾旬日而殂李行幸其就死不為醫療又潛遣養子宻報選死扵眷以快其忿宵人佞毒一至扵斯司宼之屬要在詰奸刑暴安取此軰為也夫選砥節奉公横罹䜛搆君門萬里孰諒其寃臣以罪人擯斥田野秉耒自給百無所圖敢冒死披陳甘心鼎鑊者誠痛忠廉之士銜屈抑之寃長䜛佞之奸為聖明之累也奏入不報苐以他事罷眷鎮守𢎞治初工部主事林沂疏雪公寃詔復官禮葬
  謝鐸文肅公方石先生
  字鳴治浙江太平人天順甲申進士仕至禮部右侍郎
  公資性澄朗機神警悟弱冠與同邑黄孔昭友以古人自期授翰林編修校勘通鑑綱目因上封事言講學圖治昔宋神宗喜通鑑理宗好綱目皆不能推之政治願陛下求賢講學按史質經窮理修身以立大本大本立則萬目自舉未幾請告名臣録
  預經筵嘗發明誠之者人之道謂務虛名而不實用工夫如漢武帝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唐太宗外行仁義而内多慙徳便是不誠又如梁武帝酷好佛法唐徳信任盧杞不能明於治道之邪正人材之賢否是不能擇善也唐𤣥宗初年勵精圖治幾致太平後乃窮奢極欲溺扵所愛唐憲宗初年發憤志平僭亂後乃好神仙迎佛骨有始無終是不能固執也時純皇帝頗有偏好公以此諷反覆推説皆人所難言
  丁内外艱起復謂人曰初心冀禄為親今無及矣茍仕非義也遂以疾聞明年吏部趣起堅以病辭閉門讀書暇則侍逸老登眺方巖雁宕之上仕進之念泊如也孝宗即位廷臣交薦會修憲廟實録起入朝供事史館書汪直王越開邊事最直陞南國子祭酒以廉節為教士皆刮滌有以請託自愧者又疏上國學事宜曰擇師儒慎科貢正祀典廣載籍復會饌均撥厯其論祀典畧曰孔廟從祀萬代瞻仰教化之原龜山楊時程門高弟衍延平𣲖新安足衛吾道而不預從祀呉澄忘君事讎跡其所為不及洛邑頑民顧在從祀之列况二人皆太學師廟祀黜陟不可不正尋以師道難盡疏請致仕不許條上教人斂財之術明年致仕又累薦給事中呉蕣請訪求儒臣有彷彿程頥朱熹者以公名上十二年即家拜禮部侍郎掌祭酒事力辭不允至京以求退而得遷非義所安辭以舊官供職不許始受命其為教如在南雍時因地震建言維持風教事願正禮典以究明倫之實重科貢以清入仕之途革冗員以從京府之制塞㨗徑以澄國學之源學校以明倫也人倫莫先父子顔曽思三子配堂上而父列廡下有是理哉宜别立廟祀叔梁紇而配以顔路曽晳孔鯉庶神靈安妥倫莫大君臣呉澄為宋遺臣而靦顔受元官禄名節掃地宜斥又請差京考以重科舉歲貢考試果通方許受職禁納馬納粟入監以清風教之地上從其議
  公先後在國學律己率人嚴立規約兩監中故有羡金公盡籍扵官均贍僚屬搆書樓東西庋諸經史刻北監廟街湫隘益市地闢其斜側又市廬舍三十餘區居博士助教諸學官諸生貧者贍給死者賻禭皆出羡金不私入一錢凡所建白皆師古意持獨見未始有狥俗希人之意
  十六年預修通鑑纂要是年請致仕特賜告正徳三年瑾勒致仕五年卒年七十六贈禮部尚書謚曰文肅公忠誠孝友性氣屹屹好善嫉邪不屑回互非其書不讀非其友不友非其時不仕家居稍有餘財婣黨知識困乏者皆有周䘏蔬食布衣囊無長物鄉人方正學殞身滅族沉鬰百年公不避忌諱𭣣綴遺文行扵世所著有桃溪集續西山讀書記伊洛淵源續録元史本末宰輔沿革國朝名臣事畧尊鄉録赤城新志論諫録祭禮儀注公嘗曰我太祖有度越歴代者五事攘克夷狄𭣣復諸夏也肇基南服統一天下也威加勝國鋒刃不交也躬自創業臨御最久也申明祖訓家法最嚴也伊洛淵源續録序曰昔晦庵先生嘗取周程張子之書緒正表章以示當世既又慮夫世之學者徒得其言而不得其所以言乃復取其平生出處歴履之詳以及其師友之授受者萃而録之曰伊洛淵源以見聖賢之所謂學者皆言行一致體用一源而理之未始不該扵事事之未始不根扵理也扵乎㣲哉先生既沒其遺言緒論散見六經四子者固已家傳而人誦矣獨其授受原委與夫出處歴履之詳窮鄉下邑之士或所未究則無以盡見其全體大用之學鐸僭不自量扵是竊取先生之意具録勉齋所撰行状與其師友之間凡有與聞扵斯道者定為續録六卷以見先生繼徃開來之功扵是為大而是録之不可以不續也嗟夫自鄒孟氏沒而聖人之學不傳其騖扵高逺者不溺扵虛無則淪扵寂滅其安扵淺陋者不滯扵詞章則狃扵功利二者雖有過與不及之不同而其為吾道之害則一也向非伊洛諸老先生相繼迭起扵千數百年之下得不傳之學扵遺經以興起斯文為己任則吾道之害將何時而已耶然自是以來猶有竊吾道之名以遂其貪競之實借儒者之言以蓋其佛老之真其得罪扵聖門甚矣凡為孔子之徒者皆將鳴鼓而攻之不暇顧復偃然求以自附扵伊洛之淵源何哉豹窺貂續極知妄僭特高山景行之思在平生所不敢後者姑録其概而摭其説如此後之君子脱有取焉其亦明道術扶世教之一助也哉何喬逺曰公不就國子之命孝宗促起之可稱一時明主知遇之隆
  公居朝汲汲為忠而常恐媿乎其禄居家汲汲為義而常恐媿乎其生作為文章以綱維人倫為宗剖白事實為用以抑揚邪正為志以遺外聲利為情嘗擬皇明鐃歌十二篇上扵朝以鋪張太祖功烈之盛復推明太祖聖徳大訓作明明烈祖詩十二章上之以為繼述守成之助
  羅倫一峯先生文毅公
  字彛正江西永豐人成化丙戌進士第一仕至翰林修撰
  先生生時有竒祥補郡庠弟子員勵志聖賢之學嘗曰舉業非能壊人人自壊之耳郡守張公瑄嘉其學行而惜其貧命有司周之先生謝勿受景泰丙子領鄉薦癸未赴春闈遭火患呼曰吾生平無毫髮得罪扵天今乃至此奈吾親何須臾垣上一老人以杖提而出時殞軀者幾二千人而先生獲免墓誌
  性慷慨樂善不疑人欺遇事無所迴避有不可輒面斥人成化廷對就題論事頃刻萬言指切時弊拳拳以格君務學焉説中引程正公語人主一日之間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宫妾之時少執政欲節其下句先生不從直聲震扵時奏名第一為翰林修撰會内閣大學士李賢遭喪去官朝廷留之先生詣其私第告以不可李公始以其言為然既數日復上疏歴陳古今起復之是非且曰如其不然必凖富弼故事終喪劉珙故事言事反復數千言一本扵天理人心之不容己者孔子曰勿欺也而犯之先生以犯顔敢諫為大救時行道為急其負荷之重未嘗一日忘天下故發憤如是疏奏遂落職提舉泉州市舶司先生雖見逐而士論益榮之由是天下之士爭自刮磨向之不言以養忠厚者為之一變而終先生之世臺省未聞有起復者明年召還復修撰改南京供職尋以疾辭歸閉門授徒日以註經為業埀十年卒扵退居之金牛山
  世之知先生不過以其滂沛之文竒偉之節果敢之氣而已至其心之所欲為而力之所未逮未必盡知也嘗欲倣古置義田以贍族人或助之堂食錢謝而勿受或衣之衣行遇乞人死扵途輒解以覆之客晨至留具飯其妻語其子曰瓶粟罄矣之旁舍干之比舉火日已近午亦曠然不以為意提舉泉州官例應得折薪錢其人欺以乏告即放遣之不復問予嘗遣人訪之山中結茅以居取給扵隴畆徃來共樵牧若無意扵世者時或作為文章以發其感慨之意而人亦莫之知也並白沙撰傳楊東里作相時以百官禄薄請令得受皁𨽻錢自是遂為例獨先生不受鄒智撰遺事
  先生名重天下所至人必相率而觀之雖武夫俗吏皆知敬仰召還時有奏事者詞連先生法當下錦衣獄鎮撫官曰羅先生其可至此乎即日鞫成讞之先生遂得免遺事
  先生嗜學好古篤志力行不視惡色不聼惡聲不耻惡衣惡食與人子言依扵孝與人臣言依扵忠與居官者言言民疾苦見一善人則愛之如祥麟彩鳯見一惡人則惡之如封豕長蛇見一飢寒凍餒之人則傾家所有以賑之大率義之所在毅然必為人之毁譽欣戚事之成敗利鈍已之死生禍福所不顧也先生所交盡一世豪傑之士其語及先生之為人必曰青天白日云鄒智撰事状
  先生既謫福建市舶未幾李公卒商文毅公復入閣言扵上始復官適廬陵陳公文亦卒士有詩悼之者末二句云九原若見南陽李為道羅生已復官時以羅之謫陳與有力焉故云菽園雜記
  陳白沙論曰公之必為君子而不為小人較然矣如公之才少貶以狥人雖欲窮晦其身寕可得耶以其所學進説扵上世目之為狂何足怪也孟子稱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若公者今所謂豪傑非與無導扵前而所立卓然人莫能奪之又曰公才大不及志其青天白日足稱云
  一峯平生念念不忘天下白沙語要
  章楓山曰羅一峯氣魄大感動得人嘗謂其可正君善俗我軰只可修政立事又曰一峯剛毅不可及楓山語録楓山謂一峯分明有曲肱蔬水浮雲富貴之意
  或問陳克庵曰節行振世問羅一峯曰學術衛道請折諸聖曰由士賢充之仁為己任死而後已由彛正充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得天下而不為者乎王浚川語
  馮少墟曰國朝如羅一峯楊斛山諸公氣節表表一代都是從理學涵養中來所以能完名全節民到扵今稱之其他諸公始未嘗不表表而末路多敗名喪節只縁胸中以氣節自滿無復有學問以涵養之耳疑思録先生所註周易傳中庸解禮記集註一峯集所刪訂三禮攷註藏扵家
  先生少事邑人鄧淮受胡氏春秋淮老儒方嚴無矜色惰氣無傲狎謹扵古禮而先生遂有立志
  先生莊重嚴毅居父母喪甚謹踰大祥口始沾酸醎之味
  陳石齋曰一峯為道義先覺為仁義郛廓為庶士依托為當世醫藥為沛八表之雲而翔千仞之鷟為鼓萬物之風而架層空之閣其心洞洞其性落落其文浩浩其行卓卓白日青天泰山喬嶽
  又曰先生見賢必親聞善必録遇惡必摧存而知亡過而能裁隨時變化有闔有開平生念慮所存其大者正君正朝廷正三綱正萬民正四方皇皇之憂耿耿之忠則至死而勿頽貧賤而不為戚患難而不以回成化己丑之夏予遇先生扵南畿盍簪之歡忘形爾汝既三宿而後别去屢反顧而徘徊先生贈予南還之文予贈先生草亭之什既而各申其戒曰我不枉已公無鑿坏孰謂先生去官而死曹溪之約勿遂麗澤之資何有而今復仰望扵何誰石齋祭墓文
  邵二泉一峯書院記曰惟公天資剛毅守道不回而充之以博養之以正早貢扵鄉已負重望及憲廟之初親擢進士第一其所對䇿援古證今指切本要詞嚴義正誦者起敬故程文未行而海内已録傳之人之視公有漢董賢良之風焉既而入翰林為修撰未及數月即有扶持綱常之疏上忠扵君以及輔相新進儒臣能為天下大計逺慮如此固非尋常摘劾之比論者方之唐子方其事似同而義則逺矣至其改官南都時忌者已去以公之望少假歲月公卿可待而竟以疾歸蓋公之仕在行其道而不以位為榮王曽之志錢若水之節公實有之觀扵其退而進者可知也嗚呼道之在人有正大之體有曲成之用自聖人以下多患不能兼之蓋其體不能協天下之一故其用不能周天下之殊即使幸有所成而正大者或病矣豈曲成之謂哉故觀士扵今寜正大而有過毋寜曲成而無尤是則公之進言人曰太訐君子曰忠公之去位人曰太激君子曰介固非誣且過也雖然公之心如青天白日公之徳如髙山大川此天下之同稱也而才藝勿與焉則世亦不可謂不知公矣寳自童年㳺扵庠序即知慕公及宦遊中外知公為詳誠有所謂願為執鞭而不可得者則扵斯舉亦烏能後哉
  羅念庵一峯先生集序曰天地有義氣太和乘以代其運陽春頼以斂其成震而為雷霆激而為風飈惨而為霜雪起而為山嶽奔而為湍瀾其凝扵物為堅金為完璞為後凋木其靈扵人為剛毅為直遂爲無側頗得之而物欲忘言之而異端熄用之而群奸屏四夷寜而不用則為萬世法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先立乎大則小者不能奪也嗚呼若我羅文毅公其將庶幾乎公名滿天下童孺皆能道其行事至其所得雖學者不能盡識也死生之際大矣公家貧日中不能舉火而對客譚學不倦得新衣遇道殣輒解以瘞而身無完裳今之處貧賤者未必皆困扵衣食者也困扵衣食而至扵凍且餒者益加少矣公凍餒幾扵死亡而一無足以動其中他尚何有哉名位不能使之榮擯斥不能使之辱功能不能使之樂禍患不能使之憂言論不能使之惑意氣不能使之改所謂浩然而剛大者性成然也非有事扵勉强者也吾獨怪夫學者之為言也或病其癖或疑其矯纚纚乎聼之非不和且平也語其平生雖絲髪之㣲亦足以怵心而變色而猶自以為知道豈非世教之慮哉洪先自㓜聞公扵人輒有不獲執鞭之嘆且欲以身私淑之然止羡其難能耳固亦未知求所得也三二年來漸悔其謬扵是再讀所謂一峯集者不牽章句不渉蹊徑不執意象不事雕鑱慨乎扵其辭沛乎扵其氣而皎乎扵其光得之心出之言惴者慚鄙者懼然後乃知孟氏之學至公至明其言實天地義氣之所發也而烏可以空文為嗚呼公之所得不係集之有無與全否也有欲知吾之浩然者觀扵是集將不為濯𤍠之清風蘇蟄之迅霆也夫明文竒賞
  按章楓山與先生論鄉約書云鄉約之行欲鄉人皆入扵善其意甚美但朱吕之制有䂓勸有賞罰豈其智不及此蓋賞罰天子之柄而有司者奉而行之居上治下其𫝑易行今不在其位而操其柄已非所宜况欲以是施之父兄宗族之間哉或有尊扵我者吾不得而賞罰焉則約必有沮而不行者矣可不慮其所終乎在比之九五王用三驅失前禽夫子以為舍逆取順蓋來者不拒去者不追不能必人以從我也凡入約者必其誠意感孚革心向化而後可有不能從則當聼其出約今欲假官府之權力邀强制以必人之從已殆非所謂顯比之道也又聞族人有為盗者必親置之死地此扵當代之典先王之制聖賢之事皆所未聞孔子曰古之為盗惡之而不殺也不先其教而一殺之是以罰行而善不及刑張而罰不省若孟子所謂不待教而誅者蓋指殺人于貨之盗而言耳如穿窬䑕竊而皆殺之則彼禦人扵國門之外者將何法以加之乎禮曰公族其自死罪有司讞扵公公既三宥之矣而又使人追之曰雖然必赦之有司對曰無及也然後為之素服不舉如其倫之喪親哭之夫以朝廷之上法度所在其處宗族之死罪者若是而况扵手自殺之乎又况罪不應死者乎以是知聖賢之在鄉黨其所以處族人者殆有不然昔漢人有為盗者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彦方知彦方遺布一端卒能化盗使之道不拾遺是不猶愈扵殺乎陽城居扵晉之鄙晉之鄙人熏其徳而善良者幾千人温公與康節在洛里中後生皆畏廉耻欲行一事必曰無為不善恐司馬端明邵先生知是皆君子之居鄉有不約而自化者以先生名徳當不下扵諸公自身而家自家而鄉久扵其道彼將自孚何用汲汲乎强人以從約重法以禁盗耶
  陳白沙與先生書曰聖賢處事無所偏主惟是義如何隨而應之無徃不中吾人學不到古人處毎有一事來斟酌不安便多差却隨其氣質剛者偏扵剛柔者偏扵柔毎事要高人一著做來畢竟未是蓋縁不是義理發源來只要高去故差自常俗觀之故相雲泥若律以道均為未盡
  先生曰凡治已必先治心心者舟之柁也欲正其舟而不正其柁可乎氣質有偏則有病偏扵剛者病躁急病𥚹狹病粗疎因其病而克之可也躁急者克之以詳緩𥚹狹者克之以寛容粗疎者克之以謹審然後可也然非心存焉則已熄而復然已抑而復長病證雖退病根尚在安在其為可也吾非剛者有剛者病嘗試驗之粗疎平時居多躁急𥚹狹則因怒而後見焉情之發也惟怒為難制方其來也突如焚如震如乘時而應之則有不勝其悔者矣必堅忍而力制之候其降伏静定而後徐而應焉則不中不逺其悔寡矣
  按先生用功如此而猶有如楓山所䂓之失甚矣克己之難也又曰觀白沙楓山二書先生得良友切磋之益如此
  持守此心如過獨木橋如御逸馬如見大賔而對上帝使主心常存客氣聼命則病根自除而病證不形如是用功方為第一流人也若徒務制其外而不從事扵其中譬操萬斛之舟扵長江大河卒遇狂𩗗巨浪舍柁而惟篙櫓是仗焉吾見其危矣與謝元吉書
  非程朱書不必泛看蓋無許多精力又恐惑人也柔克以剛偽克以誠怠克以勤慢克以敬須先正容體告陳直夫習俗之醉夢人非獨一富貴也凡詩文之必扵工科名之必於得皆是也自今以徃必浄洗而痛决之不使亂吾之念慮一意從事聖賢之學研精義理檢㸃身心必至扵成人而後已學詩文而至不過為詩人文人而已學科舉而至不過為官人而已學吾道而至則可以為聖人則可以為賢人詩文科舉之學固有工之而不至求之而不得者也若夫道在吾身豈有求之而不得者哉而世未有工而求之醉夢扵彼而不覺寤乎此也噫目之視耳之聽手之持足之行吾聖賢也飢之食渇之飲冬之裘夏之葛宫室之居吾聖賢也喜怒好惡日用種種吾無不聖賢也獨吾之心不可以聖賢哉所以為之不必刪定述作如孔子之折𠂻群聖以埀憲萬世也不過求諸吾心致謹扵動静語黙衣服飲食父子君臣夫婦長㓜朋友以至辭受取舍仕止久速無不合乎聖賢已行之成法而已豈有工之而不至求之而不得者哉與劉素彬書
  君子不患扵無過而貴扵改過聖人亦人也過而改之至扵無過則吾亦聖賢而已
  夫得深則誘小内重則外輕是以飽乎仁義不願膏粱令聞廣譽不願衣繡顔囘陋巷原憲環堵夷齊餓扵西山閔損辭扵汶上皆有得乎此也近世大儒有下第者其言曰今秋幸不為考官所取得與弟侄研磨義理猶舍荆𣗥而逹康荘猶去野店而居安宅修道崇徳之君子固如是也今乃汲汲科舉之得而以家貧為憂則其念慮之差與世之醉夢富貴何異又非特一語黙喜怒嚬𥬇之過而已若以家貧親老未免此途以階禄仕固聖賢之所不棄但不可豫以得失置胸中耳與明三叔書人之生也静感而後動生焉性静也天下之大本也情動也天下之逹道也心統性情妙動静之主也敬以居之養其静而制其動也子思子曰戒謹不覩恐懼不聞養其静也莫見乎隠莫顯乎㣲制其動以養其静也能制其動動亦静静亦動動静一矣是故敬而後能静静而後能明明而後能誠誠則動静一而幾扵聖矣故聖賢非性生由養静以至之不觀扵水乎聖人之心由止水也㳫至而不亂善應而不藏主扵静以一其動也衆人之心猶潢汙也澄之久則止止則湛一而照萬夫豈由外而得哉制扵動以養其静也程子曰静然後見萬物皆有春意此之謂夫静軒説
  子思子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此心之不偏不倚中之體也周子曰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逹道也此事之無過不及中之用也中為大本者其體無不具中為逹道者其用無不遍夫是之謂大君子之學持静之本以存其虛防動之流以守其一虛則内有主而不出一則外有防而不入則物不交扵我矣物不交扵我則我之所以為我者非人也天也天人合一則天地自我而定萬物自我而遂中自我而大矣豈有待扵外哉大中書院記
  按非人也天也謂純乎天理之流行而已
  先生告門人曰反諸吾心自念慮之㣲逹事為之著無一不合聖賢已然之成法入自小學近思録始如廣東陳公甫者其人也又曰君子視名譽為韁鎖而巧扵取名者以為拙視金玉為砂礫而巧扵謀利者以為拙當舍生取義則視死如歸而巧扵偷生者以為拙噫安得天下之人皆舍巧而趨拙哉先正要語
  張浄峯岳撰書院記曰一峯先生初入仕即上疏數千言論大學士李公不當起復落職提舉泉南市舶司未幾召回守資南都即浩然棄歸天下既聞其風而高之比歸杜門講學不以世事屑意而尤嚴其節扵辭受取舍之際俊偉明白必欲得其本心而後已故久之而天下益信服焉嘉靖己丑春按察副使萬安郭公持平廵歴至泉以先生嘗謫居扵是也而尸祝之典未舉乃得城北叢祠一區請扵廵按御史聶公豹斥去滛昏之鬼率郡之人士奉先生神主而舍奠焉既又治其齋居講堂下擇士之有志者居之延鄉進士王宣顓職其教夫以先生風烈之盛去之千百載聞其風者猶將低佪嚮慕不能自已而况神靈精爽睠臨兹宇登降出入如將見之有不反身警惕求無愧扵先生之心者乎孟子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而推其所為所欲之𩔖至扵穿窬同科夫士者之不為穿窬必矣孟子復云爾者幾㣲審察之間一有未至其陷溺必至是爾是故人茍得其本心也雖嘑爾蹴爾之不受乞人行道之人之心與不受千駟萬鍾者無以異也如其茍焉以遷就扵功利而已則桓文之所以扶義而伯良平之所以挾術而謀亦何以異扵穿窬者哉此其得失必有能辨之者先生所以寜終其身困約而不肯少貶以狥流俗者其不以是歟
  章𢡟楓山先生文懿公
  字徳𢡟浙江蘭谿人成化丙戌進士仕至禮部尚書
  公少遊庠校讀書學問負經濟志略然不自衒露為編修甫四十日内庭舉張燈故事命詞臣賦詩公謂荘昶黄仲昭曰此非盛世事也天子孝奉二宫惟在養志明日同上疏以培養聖徳為言上怒杖闕下左遷臨武知縣稱三君子時羅一峯論李賢起復非禮亦謫官又稱翰林四諫未行改南大理評事兩朝名臣記
  陞福建按察司僉事毅然以振風紀為任勘獄牒剔吏蠧滌民瘼招通畨貨以便商聼民採礦以絶盗認納海田虛税計託清軍以擒泰寜之㓂先行賑濟以平尤沙諸盗善政卓然然不得盡行所志嘗題其楹曰無才自愧虛糜禄有病須應早掛冠雖盡心職業顧直以徳學顯不以吏事名名臣言行畧
  考績赴部疏乞解官冢宰尹公旻詰之曰不罷軟不貪酷不老疾如何可退公曰古人正色立朝某之罷軟多矣古人一介不取視民如傷某之貪酷多矣年雖未艾鬚𩯭早白亦可謂老疾矣時年四十一竟得請從子拯撰行状既歸跡不入城府閉門讀書畢心體認之學而言必根志志必先用用必副功力耕自給四方弟子執業問難者常數千百人名卿隠士接軫扵門貧無供具刈蔬脱粟餉之或諷為文章曰小技爾予勿暇詰著述曰儒先之言至矣盡矣删其繁蕪可也家食二十餘年廷臣屢薦力辭不起𢎞治十二年召謝文肅公鐸為北監祭酒召公祭酒南監時遭父喪力辭詔増設司業員聼終制赴官十六年服闋上任謹榘度尚徳化厲亷耻諸生翕然向風姑蘇尤樾母病不得省晝夜悲泣公令歸或謂無例公曰吾寜以此獲罪不忍絶其母子之情也増城湛若水既得舉不應試聞公莅監特徃卒業焉尋上修舉學政條陳弊政二疏正徳元年陳言治道要務五事曰勤聖學隆繼述謹大婚重詔令敬天戒再疏乞休不允任滿三載疏引年不待報歸復三疏始得請
  王陽明謂先生為國子祭酒屢疏得請及後逆瑾擅權名卿多遭斥辱乃服公先幾云
  五年陞南京太常寺卿辭六年陞南禮部右侍郎又辭詔許致仕嘉靖初進南京禮部尚書致仕卒年八十六公平生𬓛懐坦蕩不修城府器度宏偉不見涯涘望之龎朴即之和厚包荒藏疾與物無忤人與之交則親與之言則信或以不情處之亦不逆億也見人有善不啻在已汲引後進惟恐不及居常無甚異同至臨大事決大議則據經援古確乎不易性尤寡欲衣服飲食器用宫室隨寓而安行藏去就以時而動自筮仕九轉以至八座居官不過十年歴俸僅滿三考難進易退之節世尤高之名臣傳
  公家故田居諸子躬治農邑令過訪諸子輟耰跪迎在南司城其子自金華徒歩來省道逢廵檢笞之已知請罪公笑曰吾子垢衣敝履宜爾不識也后渠雜識
  有監生請假託言一力採薪不至將徃求之公聞之愕然曰薪水之資脱有失奈何憂動顔色使急求且冀得之當復我此生甚悔曰公待我以誠奈何紿之明日返命具實謝罪畜徳録
  公曰吾平生一切無玩好惟好古書而已在閩胡文定公裔孫送冩本致堂管見一部因問其家有重本否云止此本遂發還俟我有力當與刋之不敢為己有也公自言當時惜不得做臨武知縣外官只有知縣可做以其親民惠易下及也
  公言學者奉身務要儉約不可華侈好華必至貪得居官决不清白並言行録
  公雖退其心常在天下毎聞進一善人行一善政喜動顔色否則愀然不樂其學以闗閩濂洛為宗本之自得非有傳授扵書無所不讀扵天下事無不理會要在精究而力行之一時同志若羅一峯胡敬齋謝方石莊定山皆極推許焉六先生正學編
  先生論居敬自謂扵專一上見功覺得心中無甚放僻邪侈之雜論窮理扵精義處得力見得進退辭受之節頗分明不敢放過
  先生嘗言學者須大其心胸蓋心大則百物皆通必有窮理工夫心纔會大又須心小必有涵養工夫心纔會小論學術去程朱未久又大壊必須真聖賢出方能救得論政體必先格君心𭣣人材固民心為本然後政事可舉論世道惟唐虞三代之盛皆是聖人在上致中和下此則一泰一否祗慿氣運推盪耳論家法如鄭義門兄弟譲死篤義如此其家安得不悠久論風俗須倣横渠復古之志行藍田吕氏鄉約庶可一變而厚名臣記門人董遵道稱公學由乾惕徳含坤章履道坦坦君子謙謙進得泰之彚征退得遯之嘉遯時止時行其道光明又似得之艮焉殆深扵易者也姜僉事麟亦贊公蓄徳深厚憂喜不形於色恩怨不槩於心矜伐不出諸口驕泰不措於身碩膚不自見小疵不自掩以闇然自命可謂稱情矣
  楊文恪公廉贊曰儒雅如黄未軒豪邁如莊定山公斂華就實獨立其間風節如羅一峯習静如陳白沙公既博復約自成一家至於收四海無瑕之譽膺五福無疆之年此則同時諸老未有或之先者也嗚呼在漢東都不為危言之叔度在宋鵝湖不立異論之伯恭公之謂矣曰先生誠確似何北山精專似許白雲真可謂紫陽之正傳盛代之醇儒也
  羅一峯與張都憲書曰予友章徳𢡟議論甚有源委似負經濟之畧布衣陳剩夫閩中高士也似此二人者俯而詢之當必有所禆益
  先生嘗曰詞章之學治世用之不能興禮樂亂世用之不能致太平又曰虛寂之學最為心害後儒高明者徃徃溺焉自謂得簡易之妙終莫覺其非門人董遵道録
  羅文莊公贊曰天高日朗公之襟懐地負海涵公之學問徳容之温潤則甘雨和風氣象之尊嚴則泰山喬嶽萃精誠扵月窟天根悟至理扵鳶飛魚躍亹亹焉無時不勤休休焉無日不樂此欽順之扵公蓋未易為之形容而粗能状其大畧者也
  楓山屢徴不起蔡介夫與董遵道書云聼章先生一人堅卧林下保全令徳斯亦足壯士風淑士彚為國家添一人物寶善𩔖編
  董吏部玘稱公留心經世之務毎一政先稽古典次參以制折𠂻扵道而定矩焉
  文懿村居無屋有司送一廢尼寺為宅寺惟破屋有小樓二間卑至礙冠公終日宴坐其中或作文搆思必起行繞屋紗幘數觸殊不為意瓶米時乏常以麥屑置飯粥中門人呉一源徃候之輒見拂鬚而出麥屑沾滯亦復拂拭不盡常云吾人居處窮困毎頌伯夷叔齊餓扵首陽之下民到扵今稱之語便覺自警拔又云待客之禮當存古意聞薛文清待客只一雞一黍酒三行而罷此可為法何元朗集
  際叔陳氏曰楓山學術醇正氣象端嚴可與薛文清方駕其他諸儒未之及也
  先生所雅言謂人形天地之氣性天地之理須與天地之體同其廣大天地之用同其周流方可謂之人先生在南監時毎為諸生言甲子歲更天下多事云云乙丑孝廟賔天而劉瑾擅權武宗朝無一不驗谿山餘話黄傅
  字夢弼蘭谿人
  從楓山先生㳺潛心理義之學以名節自礪登洪治庚戌進士授江隂令興學勤禮威强梗惠良善毁淫祠釐祀典精敏稱神明奉詔當行民奏留之三年擢御史朝貴聞其風裁相戒斂避不久以病歸病劇無殮貲其家人尤之夢弼徐吟曰病餐藜藿神尤旺卧死溪山鬼亦清著有白露集及江隂縣志
  應璋
  字徳夫永康人
  嘗學扵楓山先生一見語以黄勉齋所云真實心地刻苦工夫佩服不⿰忄觧 -- 懈楓山稱其純篤以貢授徽學訓導再遷羅源教諭正已率人士皆樂從其教致仕歸年九十終學者稱為東白先生所著有四書索㣲尚書要畧等書
  董遵
  字道卿蘭谿人
  受學楓山之門潛心理學專志力行學使江右胡東洲禮為竒士貢入禮部授南昌學訓導值蔡虛齋邵二泉兩先生相繼視江右學徴主白鹿洞書院轉溧陽教諭遷江浦知縣立積散法為備荒計在任一年百廢具舉因疏乞近地便養忤當道意調知廣東感恩縣懇請得終養歸居家風雨不蔽無儋石儲而事親曲盡孝道著有金華淵源録及文集若干卷
  程昌
  字時言祁門人
  𢎞治間領鄉薦謁楓山先生扵南都受學而歸登進士授蘄水令以最擢御史陳十事上嘉之駕將南廵率同官伏闕二日諫止廵閩粤俱有平賊功嘉靖初侍經筵尋議大禮援引經典反復数千言出為湖廣四川按察使謝政歸閒居二十年餘惟闔戸著書不通問謁陸震
  字汝亨浙江蘭谿人
  從楓山先生學慷慨有大志以古人自期舉正徳戊辰進士授泰和令威徳並著民立生祠召為兵部主事轉員外郎時江彬怙權車駕多遊幸公抗陳仁義之疏幾獲重譴以大臣申救得免己卯春彬復誑上南廵命下中外洶洶懼變莫測公曰事急矣既不能去又不能言吾何以禄為遂與同官黄鞏疏陳六事請斬江彬以謝天下彬銜矯詔下錦衣獄逮繫月餘拲梏跪扵廷五日三訊三杖而死時霾霧四塞晝晦如夜水溢南海子玉河七鐵柱齊折如斬而駕亦不果出初公在獄時瘡病方劇慷慨賦詩有惟有梅花入夢香之句又與黄公講易九卦以明處憂患之道其從容就義如此嘉靖初詔贈太常寺少卿遣使諭祭廕其子有司為立祠祀之楓山先生從子拯字以道㓜從受易履䋲蹈矩非禮勿行登𢎞治壬戌進士歴官工部尚書當官所至皆著聲績卒謚恭惠
  莊昶定山先生
  字孔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直𨽻江浦人成化丙戌進士仕至南吏部郎中
  授翰林檢討與羅倫陳獻章友未幾與編修章𢡟黄仲昭上培養君徳疏曰成化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遣郎中韓定持小掲帖到東閣及史館令各賦詩内開花果烟火等項仍令依舊格擬進及觀舊格俱是玩好之物鄙䙝之詞甚非所以養聖心崇聖徳也陛下即位之初下温詔放田租絶貢獻停不急之務與民息肩大開言路天下欣然承望太平及觀去年以來如遣人造楮國家舊制一聞大臣之言而遂寢節令宴樂毎歲常例一因大臣之疏而遂罷向因災異勅諭群臣同加修省凡此數事皆臣目擊未嘗不頌陛下從善如流改過不吝决知陛下之不樂扵此今日之舉或兩宫在上陛下欲極孝養奉其懽心然大孝養志不徒玩好母后恭儉慈仁徳著天下豈在烟火之樂哉况兩廣勿靖四川未寜遼東離亂北敵乘虚勢將大舉又江西湖廣大旱數千里正宵旰焦勞不遑暇食兩宫母后同憂之日臣知陛下不暇爲此也且翰林以論思代言為職雖供奉文字而鄙俚不經之詞豈宜撰進嘗伏讀宣宗翰林箴曰啟沃之言惟義與仁堯舜之道鄒孟以陳烟火之舉恐非堯舜之道烟火之詩恐非仁義之言臣是以不敢妄陳人謂此直㣲事細故然止𣸸器惡㫖酒停露臺古之聖帝明王正以欲不可縱漸不可長故也疏入謫桂陽州判官給事中毛𢎞御史陳壯論救改南行人司副久之以家艱去不復起居定山埀三十年
  廵撫王公恕訪扵定山欲以白金十五鎰理其敝廬先生曰受官辦以理私廬可乎卒不受名臣録
  先生自少穎異長益不羣貌古心夷學博志大胸中多竒而温醇和易使人愛好為詩趣多自得不獨踵唐人風格詩之變自先生始羅倫以議論風節驚服一時陳獻章至太學亦隠然風動京師先生扵二公慕其道徳咸與之遊知有善而不知有已扵是善𩔖爭自濯磨矣林光撰墓誌
  先生持身慕伊川法度斬然而難犯接人慕明道和氣油然而可親嘗曰天生聖賢為世道計或裁成以制其過或輔相以補其不及孔子之扵傳註喚醒聾聵所以引其不及者矣今世降風移學者泥扵聞見入耳出口淪胥以溺非制其過可乎故進而當行道也吾義所安不違道以干譽退而當明道也吾志所存亦不立異以求名所著有定山集為人瀟然洒落望之知為徳人其學大要以黙志忘言為宗與獻章相𩔖𢎞治甲寅先生被薦召用廵撫何公鑑躬詣勸駕先是冢宰王公恕軰起先生皆以部檄非特㫖也故先生曰吾被謫退處幾三十年矣今特㫖不敢不行且丘瓊臺嘗言引天下士夫背朝廷者㫤也吾當國必殺之丘今入閣矣不行罪可逭乎入京陛見大學士徐公溥語郎中邵寳曰定山亦我朝出色人當復翰林乃協輿情丘語人曰我不識所謂定山也徐公又語西涯李公曰定山君之故人君當注意我已致仕不能為朝廷薦賢矣李但唯唯西涯初見先生𭟼曰君今復能用大筆字作拜帖乎謁吏部三揖不跪冢宰耿公𥙿起延之以茶令四司送出部門先生曰第令不失已官職外物耳吏部題復行人司副西涯語吏部曰留都根本之地定山還當官此陞南京吏部驗封司郎中到任十二日病風遷延野寺明年赴通政司告行自是屢告部不為題處越明年遇考察尚書倪公岳以老疾退之乃先生告去已改歲矣故白沙詩曰欲歸不歸何遲遲不是孤臣托疾時此是定山最高處江門漁父却能知湛若水撰墓誌
  定山詩初就少陵既而讀劉靜修詩酷愛之近得其數十篇横逸益不可當遂與二公相忘矣文章要為儒者餘事古今人善鳴者未有不自聞道始觀定山詩者當以此意求之柴𭏟集
  陳白沙曰胡居仁執守甚堅灑落不如莊孔暘林緝熈氣質甚平果决不如沈真卿惟灑落有壁立萬仞之志惟果决有真金百鍊之剛它日造就擔當斯道孔暘真卿而已語要
  先生論詩文曰取乎内而忘乎外得之心而應之手如相馬之神非牝非牡如斵輪之巧不疾不徐斯其至矣若夫優人之學孫叔敖抵掌談笑得其形似者奚可哉墓誌
  天機滿眼欲誰看到處逢人一語難此學平生真問我無絃琴自不須弹
  妙極吾心果到時傍花隨柳也無詩五經若謂真糟粕只恐人間未盡知
  太極乾坤自古今許將圖説到誰深白頭萬古翻公案惟有元公得我心
  古今吾道最難精毎與空虗佛老爭肯識一毫千里意人間直拜李延平題靜學卷四首
  斯道乾坤自古今濓溪主靜獨吾心孔顔樂處真何事願與諸賢更一尋
  舉業經書也聖功人間道眼費圓融夜來睡醒羅浮夢月滿秋江數十峯
  陳白沙與羅一峯書曰孔暘承親之命而仕不如此則逆親之命以全已殆非所安尹和靖一日告伊川曰吾不復仕進矣伊川曰子有母在尹歸以此意告其母云吾知汝以善養安知汝以禄養乎尹遂得不仕若孔暘之親能如尹母則可以和靖責孔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
  白沙寄詩曰影響驅馳真自勞風流今古幾人豪但聞司馬衣裳古更見伊川㡌桶高巖徑無風松子落翠屛終日白雲交定山様子從來别詩變堯夫酒變陶公父感風疾僵卧者五年公扶侍不少離父没柴毁遂以疾不起時陳公甫渙然扵本心公與同趣毎言當扵經書傳註外超然自得作活水溪雲亭以見意




  眀儒言行録卷五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言行録卷六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陳真晟
  字晦徳改字剩夫福建鎮海衞人
  骨格髙聳神氣肅清望之非塵埃中人年十七八即能自拔於俗專心儒業常至福州應試聞有司訪察過嚴無待士禮走歸自是不復事科舉務為聖賢踐履之學初讀中庸為存養省察工夫覺無統緒繼讀大學始知為學次第乃以大學為據及讀大學或問見朱子博采主敬諸說以補小學工夫始知敬者乃大學之基本也及求其所以為敬見程子以主一釋敬以無適釋主一始於敬字見得親切實下工夫推尋此心之動静而務主於一静而主於一則静有所養而客念不復作矣動而主于一則動有所持而外誘不能奪矣嘗曰大學誠意為鐵門闗難過主一二字乃其玉鑰匙也葢意有善惡若發於善而一以守之則所惡者退而聽命矣洛閩源流又曰人於此學若真知之則行在其中矣盖以知之真則處善安循理樂其行甚順然而氣禀有偏勝嗜欲有偏重二者用事甚順而易者反逆而難矣此聖門論學於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之後又加以篤行也閩學宗傳天順二年用伊川故事詣闕上程朱正學纂要其書首採程氏學制次採朱子論說補正學工夫次作二圖一著聖人心與天同運次著學者心法天之運次乃言立明師補正學輔皇儲𨺚教本數事以終圗說之意書未上先䟽乞召見陳說不報及書上下禮部㸔議竟寢儒林記
  既而家居讀提學憲臣勅諭教條有主敬窮理修己治人崇正教廸正學敦尚孝弟忠信禮義廉恥等語喜曰此學校正教也然學校雖崇正教而科舉不定正考雖有正教不行也因採勅諭中要語𠫭以程氏學制吕氏鄉約朱子貢舉私議作正教正考會通定考徳為六等考文為三等各有案例可據而行又纂長書告當道終不能推行其說走臨川就正康齋貨其家直得五金携兄子一人行戒之曰我死即瘞於道題曰閩南布衣陳某墓至江西張元禎止之宿扣其學大加稱許曰無至臨川為也遂歸鎮海卒年六十四五朝理學名臣傳
  後郡守彭桓立石官道傍題曰大明闕下兩上書請補正學泉南布衣陳先生墓提學副使姚鏌祀之鄉賢祠布衣平日不為文字之學有雜稿藏於家名存稿云莆人雖多讀書家自布衣為學而儒術始正自布衣與莆人李文學諸前輩講行文公家禮而風俗始正漳南人物志
  閩中陳剩夫者先生所知不幸去年秋間死矣其人雖未面然嘗粗聞學術專一教人静坐此尋向上人也可惜可惜此學寥寥世間無人整頓得起士習日見頽靡殊可憂也陳白沙與胡僉憲書
  問汝登曰布衣謂真知則行在其中知行合一之旨已萌芽於此矣聖學宗傳
  莆田又有布衣劉閔恭慎醇粹孝行髙古日無二粥身無完衣而處之𥙿如劉大夏徐貫每拜其門知府王弼稱曰對劉君鄙吝自去詞藻雖不逮其為人而徳宇道風人自難及𢎞治中尚書林俊薦閔以布衣入侍東宫報聞鄭端簡名臣記
  閔家貧極力養母定省温凊疾不觧帶以父與祖母二喪不克葬遂斷酒肉逺房室訓徒隣邑朔望則號哭於殯所如是者三年隣族憐之為助其塟母歿致毁喪祭悉遵古禮
  劉念臺曰陳剰夫先生謂大學誠意是鐵門闗主一二字乃其玉鑰匙也一者誠也主一敬也主一即慎獨之說誠由敬入也剩夫恐人不識慎獨義故以主一二字代之此老學有本領故立言諦當如此
  何喬逺曰布衣不立門户不開講堂卓然聖人之道躬修君子也
  繼真晟之後漳人有蔡烈嘉靖中詔舉遺逸郡守以烈應詔以母老辭烈之言曰道固察天地端則始夫婦若屋漏無愧天地自位
  周 瑛
  字梁石福建莆田人成化己丑進士仕至四川布政使
  先生與白沙為友後見其學以專静為功謂非聖人體用一貫之學其示學者曰瑛聞人心無外以為有外者非也聖人静有以立天下之大本動有以行天下之達道由體及用一以貫之有餘為學皆由博以反約博者萬殊也約者一本也求諸萬殊而後一本可得一本既得則所謂萬殊者亦可推此以貫之矣瑛請得以言功程次第葢始學之要以收放心為先務𭣣放心居敬是也居敬則心存聰明睿智皆由此出然後可以窮理所謂窮理者非謂静守此心而理自見也盖亦推之以極其至焉耳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此言人心無外也不即物以窮理其能盡此心之體乎故自性情之微以及形骸之粗自食息之末以及綱常之大自六經之奥以及天地萬物之廣皆不可不求其理求其理謂求其自然與其當然又於自然當然求其所以然積累既多自然融會貫通而於一本者亦自得之矣一本固非學者所敢言然聞之中庸有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又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此譬如穀種雖自塊然而根苗花實皆聚於此又如雞卵雖自渾然而羽毛嘴爪皆具於此及其發見於行事在聖人體用一貫在學者未免差互盖在己者有所拘蔽故所發不無偏重之殊在外者有所揺奪故所施不無遷就之異然而既見本源則於處善亦安循理亦樂至於患難事變雖以死易生亦甘心為之此聖學之大畧也今不務此乃塊然静坐求畢體用之學吾見其難矣題嘉魚李氏義學記
  按翠渠先生與張古城何椒丘諸人皆能循繩蹈矩一守朱子之學者是時風醇俗樸士求實學與後世口譚東魯心援西竺者大異矣惜其行事無可考見然諷讀斯篇益深先民之懐也已
  按先生題李氏義學記前序云承箕字世卿嘗取鄉第矣近游南海從陳白沙歸遂居大崖山以老謂静極則心虚心虚則理見故視六經如土苴視形骸若仇敵視聖人所以立禮義之防若纒束綑縛欲撤去之白沙予友也名獻章字公甫新會人也二十年前日相徃返瑛見其神清氣完心地定瑩徃徃以其静觀天下之動竊以為古閉闗人也今世卿從白沙遊不知其說果出白沙否果出白沙則吾當盡已之說不當祖述其說而申告之也云云
  公久上春官不第益汎濫郡籍鈎深探𧷤與新會陳公甫遼左賀克恭上下議論且相期以退隐為髙舉成化五年進士知廣徳州陞南禮部郎中出為撫州知府調知鎮逺考滿歸省𢎞治初王恕為吏部即家起四川參政尋轉右布政使丁母憂服闋公上疏奏乞致仕給事中楊廉吳世忠交薦其孝行吏部覆奏起用堅以引年乞致仕公知廣徳時著祠山雜辨以戒民尚鬼著教民雜録令民塟祭循禮經母或溺殺子女為即時著經世管鑰律吕管鑰推明蔡氏邵氏學著字書管鑰以講六書守撫州興水利著政本第輸納著政均自叙居官行已抑畏天命凡事有人不及知而暗合於天者楊廉載公理學名臣録而為之賛曰諂鬼有辨訓民有録鄉有保伍庠有教育事多善政不一而足公心𨺚古人意末叔越雪蜀日或以迂目邵蔡之書塵滿簡牘志在旁通求之頗篤
  陳白沙曰周翠渠守廣徳有聲因記曩嵗周侯贈賀克恭詩云黄門仙客歸遼左少室山人憶嶺南我亦塵埃難久住木蘭溪上浣青衫周侯後以進士留京尋守廣徳僕以不能黙黙而竊喜周侯之有為益思周侯所以處於克恭與僕之間其始終去就可不可之權人盖未知之也又詩曰梁石終為廣徳州木蘭溪上水空流詩中徃昔三人共海上如今兩鳥囚給事易為清净退山人真脱網羅愁如何皂葢不歸去應為蒼生未肯休先生致仕年五十七自叙履歴以授諸子曰我他日即棄子子無粉飾吾事以誣天下後世但謀塟我壺山之巔以此納諸幽足矣其畧謂期年過四十始仕庶幾觀斯道大全而求見夫子所謂一者及領鄉薦遂汨没仕途而初志始為所奪云其他詩文有水雲稿金臺稿金陵桐川稿臨川稿若干卷藏于家初號蒙中子又號翠渠後因以名其集
  周孟中
  字時可江西廬陵人成化己丑進士仕至廣西左布政使
  成化乙酉領鄉薦江西學使李公齡興教白鹿洞書院聘以為師取程端蒙董銖所為學則併朱子洞學舊規嚴率諸生皆翕然知所向方來學甚衆
  登進士授南京吏部文選主事戊戍轉僉事提學福建端士習培士氣一以教於白鹿者施之品藻進退付之至公不為權勢所撓於宋諸儒祠墓徧加修葺再遷廣西副提學使作興有道士咸嚮學𢎞治初歴轉廣東左布政裁抑海舶中官使不得為商民厲民間昏嫁後期喪塟不舉皆有禁俗為之變致仕卒年六十六
  其學本於主敬窮理以朱子晚年謂敬字之義惟畏字近之故號畏齋以天性過剛恐褊急害道取西門豹佩韋之意别號韋庵性至孝太安人晚病風痺寢興湯藥躬視勿懈俸禄所入舉以建先祠置祭田周宗戚平生砥礪名節為詩文必有闗係發明不茍下筆有畏齋稿藏於家
  丁 璣
  字玉夫鎮江丹徒人成化戊戌進士
  父元吉學行高古隐居教授與陳白沙友善學者稱為易洞先生公幼服庭訓嶷然早悟弱冠舉進士授中書舍人同官烏傷王文長逾倍尊事之吳寬與為㤀年交陳白沙至京師公日接其講論久而嘆服益自刻勵成化二十年除夜星殞其明年元日星晝殞有聲公應詔疏治道本末時政得失反覆數千言而根極於正心諸教東宫振綱紀正風俗慎用人重名器蘓民困理財節兵皆切時政末言方士釋老近之則害治宜斥逺䟽入出為普安州判官普安逺夷去中州萬里非人所居公獨從一僕怡然行泰如也普安夷酋持酒䞇入見請先飲酒示無毒公曰何不相信飲其酒却其䞇夷酋感畏終公世不專殺一人輸納供職
  𢎞治初三原王公恕為太宰雅重公延見坐語者竟日明日復召不赴奏記今日無急於正君然非一人一日之力宜早堅主上嚮道之志開進賢之路庶本正源清制治保邦之務可次第而舉恕韙其言欲引為吏部竟為忌者所沮轉廣西通判猾伍以怨誣鄰民為盗斷其舌斃之獄汚鬻其妻女逮伏法同官坐事者處之曲有恩至丐印易牒執不可曰某平生惟辦此一片心事君敢為欺耶内服闋倪文毅掌銓𭅺家起儀制郎尋以副使提學廣東入賀道清逺山水暴發而没翌日得其屍衣冠端整如生存鄧潜谷理學傳
  公充養深粹居圎運方身不逾中人而任道好古崇正闢邪有萬夫直前之勇羣吠衆譟不震不竦有百煉之剛以儀禮周公之典久廢不行家居冠婚喪塟一取衷之其教人正容端坐澄心定氣使躁釋慮消方與開講其析疑義入毫芒而文主雅純其為政先風化而一以誠意将之有去後思室廬不庇風雨子女踰期無力為嫁娶而愛君憂國一出天性葢儒學不傳得其門者或寡公窮探力索渾融冲粹志之所向不息不歧一以考亭朱子自期待魯齋臨川而下不屑也所著大學疑義一卷洪範正誤一卷中庸語孟說及儀禮注未脫藁大學士靳貴從受學尊事之終身稱其中行獨復於衆醉羣汚之中任道甚力制行甚方涵養甚粹徳性甚良如金剛玉潤云
  林俊曰璣於聖學已造疆畛天假之年吳澄許衡不足多也桑樞蓬户環堵蕭然弦歌屢空不知於古人何如耳
  張 吉
  字克修江西餘干人成化辛丑進士仕至貴州左布政使
  公有美質少從學見諸生各治一經歎曰士當兼治五經盡購而讀之久之有得喟然曰道在是矣
  公信古好義恥同流俗以名節自砥礪其為學務窮理致知體之身而騐之心直欲著於事為初任主事劾左道李孜省妖僧繼曉出判景東能申明禮治土官長及夷民咸信化之後知梧州以聖賢之道諄諭諸生一時知所向慕人以為匪有本不能也憲章𩔖編
  歴肇慶府同知作慎獨窮理改過求仁四箴書之座右時陳獻章講學公往還與之議論相孚都御史秦紘為總兵栁某所誣逮赴詔獄公上疏代辯秦卒得白人服其見義之勇
  公常居無可喜可怒之事及變故之來利害之際則惟義是從楊㢘列於理學傳賛曰五經四書深契奥妙吕陸是攻各碱其竅廣東通志
  公嘗謂禮大者有四冠婚喪三者可守行之惟祭禮闕疎斟酌精詳行之於家鄉里化之平生食不兼味布衣屢澣綴勿易教諸子先小學四書而後諸經曰學不讀五經遇事即窒充養深裕天下之人不能盡知其知之者信之必篤也老病日正衣冠危坐倦則假寐不以病故廢學所著理學論陸學訂疑古城集貞觀小斷行於世卒年六十八學者稱翼齋先生
  初謫景東判官景東西南極邉土官陶世握郡章俗鄙戾公至官教其民以孝弟忠信禮義亷恥約無犯陶見公携圗書數卷而來欲為置姬侍不聽餽銀器不受遣子棨來學聞教即善事其父遇母忌即斷酒肉不御由是敬信之而夷俗亦漸以變公手録諸經日討論其中作箴銘以自勵忘其身之居夷也理學傳
  壬子進表闕下冢宰王公恕素知先生部見時待以殊禮欲處以提學之職不果癸丑轉梧州知府梧為兩廣鎮廵開府建節之地供應極䌓民不樂土著至任百凡節損且公𣙜鹽之利釐不均之徭于是梧民相率復業暇日則躬課諸生為講說聖賢大學之道使知所誦法尤嚴於丁祭廟樂延樂師吕應禎聚諸生習之庚申遷廣西按察副使備兵府江申教令嚴武備其教士以射則懸金為的中者予之又以意創鴛鴦銃偏架弩倣种世衡教射清澗及韓世忠製克敵弓之法所轄沿江山川盤互林木𫎇翳賊多伏其中因扼要害縱斧斤以奪之時府江東西二賊相為犄角而東賊剽悍尤甚遂併力於東數月間斬獲甚衆西賊聞之亦皆自戢歴遷山東右布政使己巳轉廣西左轄二月發濟南舟中讀象山語録作陸學訂疑會召馳驛還京将處以重任竟為逆瑾所阻降兩浙鹽運使量移參政癸酉遷貴州左布政使未赴以疾告居官三十三年在朝僅二載兩罹貶逐久處瘴鄉皆人所不堪者早嵗㣲偏於剛中年充養𢎞裕愛君憂國之心老而彌篤云
  邵 寳
  字國賢南直無錫人成化甲辰進士仕至南京禮部尚書
  幼孤力學年十八問學於莊定山定山深器重之初知許州以禮讓為治作新廟學諭諸生義利公私之辨及忠孝大節聞者感動皆知所自立正穎考叔墓改魏曹丕廟以祀漢愍帝祀范忠宣於襄城裴晉公於郾城毁龍骨杖妖巫尤急民事勸課農桑倣朱文公社倉立積散法行計口澆田法以備荒九年㡬無訟徵為户部郎尚書周文端公劉忠宣公咸稱之凡嵗杪㑹計及勾校京邉儲蓄鹽屯皆公區條具疏楊一清撰神道碑
  陞按察副使提學江西以身為教先行撿而後文藝黜浮崇雅士習丕變修濓溪書院改建白鹿洞書院清學田定課程逺近向慕改建宗儒祠祀周程二子兼祔蔡沈以下十四人疏請特祀都昌陳澔又為永豊羅倫建一峯書院時寧府每有宴㑹賜儀皆固辭以所藏書畫索題詠亦盡郤之後宸濠敗有司勘理書札先生獨無片楮人服其先見
  遷右副都御史總督漕運公有清譽在江淮不事改革将校皆嚴憚之逆奄劉瑾怒漕帥平江伯陳熊欲論殺之示意俾劾熊公以平江功臣之後䟎漕未久無大失拒不納瑾怒勒致仕熊得减死瑾誅起廵撫貴州遷户部侍郎以母老乞終養年向六十日就子舍問寢視膳不以力代久之用大臣言官薦擢南京禮部尚書以母病辭世宗繼統復申前命懇辭詔特與終養比服闋即具疏乞休七上得允嘉靖丁亥卒年六十八贈太子少保謚文荘
  公初為許州有惠政以古行古文知名提學江西與諸生講求聖賢諸儒要㫖考校文藝甄别精當至今學者猶稱之為求司徒母老疏乞歸養以孝聞暇則潜思著書開拓今古粹然自出機軸名重海内時有詆毁程朱者辭而闢之淳如也世宗實録
  公之文其謹重精純盖得之宋其雄渾森嚴葢得諸唐其爾雅深厚葢得諸漢其近古盖得先秦至其諸篇每曰君子云云者則左氏葢爾也而公乃自附焉浦瑾撰文集序性度端雅貞介夙成臨事猶講學未嘗疾言遽色人或數百語不能終公以數語即竟之嘗曰願為真士夫不願為假道學於聲色貨利嬉戯事絶口不言惟賢人君子前輩舊徳則敬之久而勿衰一時儒碩並以天下士稱之張愷撰行状
  公孝親收族奨誨後進應務之才細巨皆適所著日格子簡端録二書廵撫吳廷舉上於朝
  又有漕政舉要録容春堂前後别續四集左鐫諸書行於世其春秋名臣傳春秋節觧客問燬於火
  羅整庵曰邵國賢簡端録近始見之於文義多所發明性命之理視近時道學諸君子較有說得親切處春秋論斷其辭尤確獨未知盡合聖人之意否也然其博而不雜如此可敬也夫困知記
  公所著容春堂集該括摹寫極所欲言而無冗長辛苦之色李東陽作信難篇贈之以為文章好尚相信最難信其人斯信其文矣國賢所作葢欲進於古人以㡬於口無擇言言必有中者
  公督學江西李西涯贈詩曰職在文章官在憲政宜嚴肅教宜寛公語人曰某在江西深得其力寳善𩔖編
  蔡 清
  字介夫福建晉江人成化甲辰進士仕至國子監祭酒
  自幼好學急求道畧仕進講學僧寺江南之士多從之遊
  初為祠祭主事三原王公恕稔其學行奏改為吏部稽勲主事時與談論諮訪公因上管見二劄於恕言今朝廷之患在紀綱廢弛以至士風日𡚁民力日屈當大有以振作之乃可銷境内之憂静疆場之警又薦引名士劉大夏等三十餘人恕皆納用庶吉士鄒智論事下獄罪不測刑部尚書何喬新方在告公詣喬新强之出喬新即疏捄智得謫官嶺南居久之丁内艱服除竟復禮部乞改南陞南吏部文選郎中又乞告
  正徳改元起江西提學副使時宸濠方圗不軌藩臬官舊用朔望朝王次日謁孔子公請三司先謁孔子賀宸濠夀旦獨去朝服中蔽膝而入宸濠大怒一日宴藩臬官宸濠嘲公曰公乃不能作詩公對臣平生於人無私盖詩與私音相近宸濠益銜之宸濠素憾林俊䜛者因言公與林厚遂忌公伺公短使人傳謗京師欲併逐公遂决意引疾致仕
  公飭躬勵行動準古人謂虛者聖學所以成始成終也始則虛以入之終則虚以出之故以虛名齋又曰學宜養正性持正行聖賢言語熟復深玩則去舊來新日改而月以化作宻箴以自儆有曰若是真學問文章須見於威儀之際與夫日用之常若是真道徳性命須見於治家之法與夫當官之政名臣録
  公因彗見疏時政以弭天變言通賄李廣者尚在朝班是紀綱廢弛故士風日壊甚至宦官厮養宅舍擬公侯金銀動萬計而錙銖取民者多充債将之家轉運權倖之門民力詘兵力弱尚忍言哉今欲救之必先正心用人下部知之言行畧
  公明經博學行潔心淳氣清色和外簡而内辨與之論天下事治俗隆汚文章髙下學術邪正古今人品優劣事功立後當若何成敗一以禮義折斷其言精深剴切不磨
  三原王公問公今學者滿天下何故異才難得公言是固有由上所以養之者本未盡其道下之人又幸際時昇平而售之急官既到手或無暇於學或自以為無用學矣識見既淺踐履必薄規為必粗以此雖有異質者亦不能成異才王公曰然
  逆瑾專政時起國子祭酒以厭人心公已卒矣林見素曰介夫之不為龜山亦幸矣名臣録
  公田不滿百畆四子分之尚不能比周餘夫有菓園在晉江學宫傍無射圃遂捐焉昔范文正捐宅基為蘇州府學公義與文正同
  先生凝重端永操養力專而進取之念畧初友𡩋友貞孫九峯師事何椒丘既又友儲殖庵楊月湖好古獨信貞風淵軌使人躁息妄消見素碑
  介夫早嵗壁立已有聞於士夫中年偃蹇仕途一時名公鉅卿無不改容禮敬之至於東南之士講學以求是當者率於介夫取正焉盖學識操履如吾介夫者絶不多見也楊月湖集
  按先生著四書蒙引易蒙引諸書以翼考亭守先人之軌範啓我後學厥功最鉅其言易則師三山林玭傳其學者則同邑陳琛故言易者皆推晉江云
  寄李宗一書曰儒者致用尚欲經理一世康濟羣生今吾數口之家生計常不辦至數數仰資他人貽憂父母才之疎劣於此亦可自考雖然士之常也某亦嘗有自觧之法即今卧處自題云命好徳不好王侯同腐草徳好命不好顔淵任窮天非敢以徳自居也用以自勗見貧之外又有所當念者爾虗齋集
  公自箴有曰善愛其身者能以一生為萬載之業或一日而遺數百年之休不知自愛者以其聰明際盛時操名器徒就一己之私而已所謂如入寳山空手回也分隂不惜學力不充當事臨疑口耳無所歸手足無所措
  處今世亦自有許多當避嫌處不可便以聖賢自擬一介不取士當然耳一介不與未易言也
  元城於不妄語三字力行七年而後成上蔡别伊川一年方只去得個矜字而明道少年之獵心猶不覺其躍然於十二年之後也故曰言之非難先行其言堅苦强忍作工夫古之人皆然温公謂誠自不妄語始信哉斯言也
  欲為一世經綸手止熟數編𦂳要書枝葉徒繁根幹萎空勞皓首作卑儒
  格天之功興於袵席溺身之悔誤於詞章
  勸君莫著半㸃私但著半㸃私終無人不知勸君莫用半㸃術但用半㸃術終無人不識君不見巍巍温公律身嚴與人忠赤心質神明素行孚兒童
  張净峰岳宻箴引曰虛齋先生學問葢已造於精微矣其修身自簡之功又嚴切如此宻箴凢五十條某最愛此一條徃年守合浦嘗大書於屏出入觀省夫君子之不敢用私用術非恐人之知識而後不為也若小人則直謂可以欺人而無所畏爾先生此箴正所以深探小人心術隠微之病使之知其無益而或改也二者之病私尚易見而術之為禍尤烈自古挾術欺人至用以欺天下後世機械翕張居之不疑久則沿習成風人亦莫之怪矣洪水猛獸之灾何以異此讀先生之箴者所當深切而豫防也
  與黄徳馨書曰涉世甚難畜徳宜豫静之一字更須於動中騐之動而不失其静乃為得力反覆體騐又止是虚而已葢居常一念及静字猶覺有待於掃去煩囂之意惟念個虚字則自覺安便目前縱有許多勞擾而裏面條路原自分明無用多費力而亦自不至懈惰也且静亦須虚方是静本色不然形静而心騖於外或入於禪者何限人心本是萬里之府惟虚則無障碍學問工夫大抵只是去其障碍而已
  先生提學江西乞休與孫九峯交書曰某自辛酉嵗至今家食有肉不過一味又能喫白飯白湯時引二子同食令其可耐貧是故决意求退虚齋集
  文荘以南吏部里居陸御史偁聘為山東考試官公曰京朝官有行非王命不可以疾力辭寳善録
  羅整庵曰蔡介夫中庸蒙引論鬼神數叚極精其一生做窮理工夫且能力行斯葢儒林中之傑出者困知記先生曰天地萬物本吾同體自夫人牿於有我而慢易驕放之心形則其與天地萬物自見隔絶而為二惟實能盡此理於一身故其見天地人物無一之可忽無一之可傲則天地人物總在吾和氣中矣今學者試思斯須之莊敬和樂自有上際下蟠之理左支右吾出門皆礙皆其不恭不遜之根未去也善乎楊敬仲之言曰堯未嘗推而大之天地萬物皆在堯一性中動之斯應分内故也蒙引
  程先生每教人静坐李先生亦教人静坐騐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可以養心可以養氣可以照萬物而處之各得其宜實造化之機緘虚心涵泳切已體察八字要訣也
  善言者自簡善應者自足未有多言而不妄者也有道徳者不多言有信義者不多言有才徳者不多言惟細人狂人妄人乃多言耳
  必使小人不忍以其所為而疑我之為之乃為信於人天之助人為善也至快至周畧無毫髪之或慳天之報人為惡也亦至信至宻畧無毫髪之或漏細考逺計之自見
  公寢疾門人以粥進却曰吾欲自潔清卒萬厯中賜謚文荘贈禮部侍郎
  其學祖六經宗四書以宋四儒為嫡𣲖平生精力盡用於𫎇引二書闡精發藴繭絲牛毛莫喻也亦時發獨見學子請益所至坐恒滿易義趣深到四方學宗師之曰虛齋說也不敢變時人為之語曰欲易明問蔡清上俱鄧潜谷理學傳
  鄧元錫曰余治蔡虚齋易四子䝉引書於章句註義可謂墨守矣乃其撰宻箴自省括欽欽焉豈孟子所謂詳說反約者歟夫都國盛時卿大夫安安於先行質言如此
  先生為南文選郎中一日心動乞終養至家兩月而其父歿人謂孝感所致先生每遇親忌痛哭流涕終日不御酒肉宗族内外有貧乏者恒賙恤之死而殯塟之撫其孤門人貧者亦常衣食之嘗曰天地間物當與天地間人共之仕宦之入屢空而不暇自計儒林記
  何喬逺曰虚齋身自力學而教人恒循舉業以入曰不如是法堂前草深一丈矣其言曰宋儒之道至朱子始集大成朱子之學不明則聖賢之道不著故與其徒著四書䝉引易𫎇引諸書皆推原朱子之意常帷燈卧榻旁或夜分與諸生講論寝後有得亟記疾書友善𡩋永貞林俊孫交楊㢘丁璣江朝東成𢎞間士大夫理學中輟永貞廉璣朝東與清皆崛起稀曠之後而清與廉尤為獨得云
  陳 琛
  字思獻福建晉江人正徳丁丑進士仕至江西提學僉事
  先生資禀朗邁閉門獨學不茍同於人師事虚齋蔡先生其為學先得大㫖宏濶流轉初若不由階序而其工夫細宻意味悠長逺非一經專門之士所能企及授南户部主事督稅淮安嚴革私𡚁弛厲征之禁人稱便焉廵漕欲有所干撓公曰正額不虧而多取贏餘以為功吾不忍為也其人愧屈
  調考功吏部以母老乞歸養戊子廷臣屢薦徵用辭又一年即家拜貴州按察司僉事提督學校尋改江西皆力辭
  始虚齋先生以深㣲踐履之學教人及門者能得其言語者有矣未必得其精㣲或能傳其精㣲之意而於反躬履踐又未必能如其所言至出處去就大節其能悉合於義無愧師門者先生一人而已並張净峯岳撰墓志
  紫峰孝友天性造詣深醇飭躬砥行慕義彊仁有避世之深心而非玩世無道學之門户而有實學其高風逺韻殆将翺翔千仭之表張岳撰祭文
  先生題静庵詩曰大道自圎融稍偏便作病仰㸔鳥雲飛俯察魚川泳俯仰物何多一一闗吾性即事厭紛紜實棄天之命逹人握其機静中觀動定
  蔡文莊初見公大加賞異語人曰吾甞以清源紫帽屹峙南北孕靈毓秀當有名世之士出乎其間陳子其人矣陳紫峰傳
  先生乞終養歸足跡不入城府不通逹官貴人書問即所居旁闢一室朝夕偃仰其間静觀天地萬物消息之變以及世之興衰治亂世態之炎凉向背或逌然發笑或喟然太息先生不以告人人亦莫能測也其興趣所至時或縱行田間與農夫野叟譚叙風俗舊故桑麻節𠉀為樂發為詩歌徃徃自在脫灑超乎浮𡏖之外其論是非得失侃侃不阿與人交藹然可親愈久而愈不可厭所著四書淺說易理通典亦皆推明朱子之說學者宗之文集若干卷傳於學者誌銘
  初正徳丁丑會試将掲曉考官尹編修襄持一卷語主考靳公以為造詣精深出舉業蹊徑之外宜置首選靳公曰信然必出陳白沙門下不然則蔡虚齋他人不能為此比折號乃虚齋弟子紫峰陳先生琛也是時先生傳虚齋之學已有聲諸考官皆服尹公為知人而先生聲譽愈顯士大夫無貴賤小大稱理學者必曰陳紫峰張净峰稱曰道宗先覺學異專門精詣洞觀貫於本原鐘鼎非豊菽水非貧求仁而得時哉屈伸閩學宗傳
  王慎中曰嗚呼士敝于塲屋之業而固陋浮淺牿其心腑專一經以自業茫焉皓首尚不能通其義以傅於繩尺之文又烏知所謂聖人之學哉宿輩末生相尋以敝自虚齋蔡先生出乃知融釋羣疑張主新意推明理性於字析句議之間以與前儒相統承夫所謂聖人之學者其駢拇于條畫枝指於觧訓要以詳夫塲屋之業而其意則進乎此矣虚齋之學方顯士猶鮮能習其傳紫峰陳先生生稍後自以其意為前儒文公朱子之學未嘗聞虗齋之說也一日虚齋得其文於故長史李木齋公所嗟異久之李曰此吾徒也虚齋瞿然曰吾乃得此人為友足矣不敢為之師也於是先生乃介李公禀學於虛齋虚齋曰吾所為發憤沉潜辛苦而僅得者以語人常不觧不意子皆已自得之今且盡以付子矣於是講為師弟子虛齋得先生而其學益尊葢虛齋有託於先生而先生無所待於虚齋也先生之書布於四方家而有之學者治經求通於朱氏㣲先生之書如瞽者失相從禽無虞倀倀然不知所如徃士之專精自名所業以授生徒者徃徃為書其卑者望先生之外藩而不見其門其髙者不能以有加也故其為書矜名立號何啻千百皆滅没蔽塞小行而不廣暫誦而輒廢惟先生之書焯乎昭布大行而久存雖與世相𡚁可也嗚呼可謂盛矣考功督學皆美官假令徊翔不去與牽挽而出當有美於是者穹階峻秩當世有用人之柄者急欲得先生卑之以自詭得賢之名先生乃勇退而堅卧無幾微遲回顧望意世竟不得而榮之葢為母太安人之養也篤於天性而不見有可懐之爵禄由其大以推其細則先生之學著於書者非茍能為言而已也家居却掃一室俯仰其間察見消長於草木葩卉榮悴開落之際景象委蛇與物共得一枝一葉照映闌楹人所同視而先生茂對之趣獨逺矣時放於山砠水涯漁樵相問或寅縁原隰農圃滯談彼各自為話言先生觀感取倡黙有所樂不問其觧否也絶跡公門監司郡邑諸大夫兾睹其面為快注意傾下先生折簡相報或報以一詠而已亦不盡報也由先生之大推之既無可懐之爵禄又烏有可羡之勢利可畏之毁譽而舒心綽形以遊于世宜其浩然自適而一無所累也先生在仕不久事功無所表見為刑部好在生人不喜於得情為户部謹於利邈不自汙此皆砥行植節之士所能不足以論先生之大也昔由求言志千乘之國方六七十里之邦自課其用所以使民有勇而能足者可計嵗而見效何其確也若夫及春而制袷與六七童子五六成人為侣望沂而浴見雩而風此何為者然孔子喟然而深與者乃不在彼而在此其意可知也以先生之髙使與曽㸃並時而生同門而學則鏗然舍瑟之對曽㸃不必異撰於先生而喟然之嘆先生宜越由求而見賞矣
  先生之書其天趣極詣神機妙契在于言語文義之外而已至於言語文義所存字謹其訓句詳其義顓名一門粥粥然如恐涉他足而誤塗徑固與治塲屋者設為如是耳其超然心會離去形跡而遺㤀物累庶幾所謂不枝葉於道而全其真者由是以推先生之大然則論先生者不徒有考於其書而讀其書者尚當有以求先生也與
  始丁丑榜得士吾郡最有名給事史筍江公于光僉事林次崖公希元中丞張净峯公岳與先生並以經學為海内巨工張公尤號為閎博而傑於文給事公淡於仕進與先生同趨好滯一官以卒僉事公喜事功齟齬於世迭起迭仆卒無所就中丞公方據榮顯事功為一時絶出然林公悔其顛躓張公亦以酬俗成務為多憂而恨道之難行未嘗不髙先生之决而慕其清也王遵嚴慎中撰傳
  紫峰先生曰造化清靈粹美之氣始發西北而漸盛於東南如水之行自髙而下大江以南之地荆楚吳越髙於甌閩而廣南百粤又處吾閩越之下故自廣以來閩中人物之盛比江浙為差緩而廣之人物則迨今日而始駸駸入閩昔士謂南士不可作相信然則范文正李忠定張曲江諸賢皆宜屏居閒散而大儒如周濓溪朱晦庵真西山輩亦皆不堪經綸調爕之任乎何地無賢惟賢則皆可用岐南北而二之者不知元氣潜移黙轉槩執秦漢以前之風氣論吾江南人也然博學寡要多文少實本根微而枝葉盛邇来南方之士大抵居多葢氣之所至鍾為英雄豪𤇍或不得已焉而時出其道徳才能之餘以成文章豪傑相望挺生而文章之美亦不容以一二數膾炙當時煇煌後世中才之士得於見聞竊其餘而遺其本慕其華采絢爛之可以彷彿而不知其無本之不可以傳加以科舉掄選此外無復他途故鄉里子弟稍供筆硯即軒然老大視其父兄師長若不足為恭而有司之無識者又從而驚以為竒而進寵之以盛滿其浮氣而玷累其成材其或資之近道才之可用而木訥焉不能以文自見則皆尋常視之無一為之出者此風俗之所以不淳而時士之有益于用若布帛菽粟之可以禦寒濟飢者亦甚寡葢教之失道作之無術舉南北而皆病也豈特南方為然余每静思竊嘆謂或得國之柄决不可顓用程文設科宜責有司以實徳異才之薦計其所薦之真偽多寡以當績之有無而為之黜陟漢唐以來時人文士間或有善飭躬有功及物則為選録其詩文之美者而廣行之浮侈如司馬長卿失節如楊子雲阿比如栁子厚偏執己見流毒生民如王介甫凡若此輩悉取其書火之勿傳使天下後世知空言無實之不可恃而人不皆尚言末俗其有瘳乎贈恕軒遷從化教諭序
  趙 逯
  字子重東平人
  少力學苦勵舉鄉試講易於蔡祭酒清蔡治朱子易有精詣得逯大說之盡出所明於是蔡易北行東平矣母喪毁瘁執禮後試禮部不利棄去不復就林居二十年探造化生斂之𧷤騐倫紀貫綜之實核古今迕合之變考藝文興衰之故充然自得發為文蔚如也逯博覧多通尤好性理家言在本朝獨好薛氏録曰三日不讀心過滋矣州太守聘修州志黜仙釋崇義烈他無徵實者不録或槖金帛有請太息曰吾容有邪徳耶此物奚宜至哉少議論踔厲好面折人過晚更和粹不以己長格人所交皆一世士與少傅藁城石公珤最厚善石當國不通問崔子曰山東古聖人鄉士蹈道而遺聲利固性成者哉明書
  王 宣
  晉江人
  受業蔡清之門掇鄉科初試不第遂以養親為志終身不復應舉為人廓落豪邁俯視一世仰觀千古精研前聖之遺洞貫百家之旨意欲伐前人之蕪穢掲六籍於日星林希元稱其高明之資不淪於卑汚自得之學不滯於章句絶俗之行不混于塵俗而薦之朝何喬逺儒林記林希元
  字茂貞福建同安人正徳丁丑進士仕至廣東按察僉事
  授南大理評事世廟登極上君道急務者六曰務正學親正人用舊臣清言路急交修持久大而朝廷大政在息内臣機務罷其鎮守上嘉納之其後天下鎮守内臣悉罷世廟中興美政公啟之也
  遷寺正與堂官陳琳執議刑獄䧏泗州判泗大饑發内帑賑濟公悉心推行有嘯聚九百人單車徃諭皆觧散適廵按御史待公稍倨公即棄官歸後方公獻夫霍公韜薦之起為寺正陞廣東按察僉事奏屯鹽欵要及荒政叢言上可之通行天下改督學政申明勅諭卧碑刋學約以教士署按察篆劇冦王基作亂率兵指授方畧討平之
  特簡南大理寺丞上王政疏為目二十有一自守令農桑以訖理財用人皆切當世之務三載改北
  嘉靖十三年大同軍叛殺主帥閉城門公上疏請誅之以正國法而朝議從撫定居一年遼東兵又告變窘辱廵撫吕經公言徃者大同之變朝廷過為姑息以故悍卒咸生輕侮一有觸發攘臂而動夫都御史天子重臣庸𨽻下卒敢施囚縛是無朝廷也聞差去官校亦復被繫本兵大臣因循不振致其益驕此不忠之大者疏入上責公狂妄謫知欽州欽接壤安南民俗雜夷公拊循之會上有征安南之命公熟究其國中虛實人情向背慨然以興復祖宗已棄疆土為己責六上疏而大臣為國家圖安靖苐受其欵然斯凜等四峒故欽州地夷久據以公故納還陞廣東按察僉事備兵海北甫期疲困頓蘓竟坐安南用兵事拾遺罷官
  佳按談兵固儒者事然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慮出萬全慎之至也次崖雅好事功一知州六上疏以此罷官非不幸也
  公讀書刻苦研理釋文束髪以来即慨然志當世一人仕路執其所學用之經濟直以唐虞三代可追太祖開天治國之謨必可循其書縷縷愛君念民而不知君相一時未易以舊章泥者跡其陪推特簡嚮用有機即循黙不言可致尊位而公竟伸其志再謫不悔晚㕘訂諸儒所定大學格物致知之說附以己見曰更正大學經傳定本并所著四書易經二存疑上之朝且乞敇禮部改正頒行奉旨削籍為民然至今存疑二書學者尊尚不廢閩學宗傳
  按乞禮部頒行所著書大失古人傳經之旨幾於妄矣
  公上新政八要疏一曰務正學以隆治道臣惟天下之治本於道道本於學二帝三王之治本於學故其治不可及漢唐宋之治不本於學故其治不古若漢武帝表章六經唐太宗游心翰墨宋太祖手不釋卷不可謂不學但不可謂帝王之學精一執中之傳建中建極之旨此二帝三王之學所以致時雍風動之本也彼有是乎陛下萬幾之暇不離經籍中外皆知陛下留心於學但未知所學者何事耳二帝三王之學何嘗逺於人哉只在日用所常行者耳求之六經子史以寓目於公私邪正得失之鑑求之儒臣講論士民獻納以究極夫是非得失之歸求之平旦之氣以驗好𢙣與人相近之實求之中夜以思以計一日之間云為得失之多寡所求不同其要歸於精之一之以求此中此極而已陛下又當優㳺以體之毋用神太勞懼其疲敝而難久也灑落以開之毋拘束太嚴懼其困苦而難堪也敬慎以本之毋用意太易懼其粗疎而難入也操之必有要進之必以序積之欲其久養之欲其深必使静與天俱動與天㳺則帝王之道在我而吾之治可接武堯舜並駕商周回視漢唐宋之粗治小康不足言矣臣觀後世人主莫不知學為美事人臣亦莫不以學勸其君未有見稱如成王之學有緝熈於光明者何哉一則天資不美一則立志不堅故心雖知好之而力不足以副也陛下有冠古絶倫之資雖成王有所不及但未知聖志之堅否何如耳有陛下之天資而又堅其志由是勉勉循循而致堯舜禹湯也不難矣
  上荒政叢言言救荒有二難曰得人難審户難有三便曰極貧民便賑米次貧民便賑錢稍貧民便賑貸有六急曰垂死貧民急饘粥疾病貧民急醫藥起病貧民急湯水既死貧民急墓瘞遺棄小兒急救養輕重繫囚急寛恤有三權曰借官錢以糶糴興工作以助賑貸牛種以通變有六禁曰禁侵漁禁攘盗禁遏糶禁抑價禁宰牛禁度僧有三戒曰戒遲緩戒拘文戒遣使上以其切于救民皆從之
  楊 廉
  字方震江西豐城人成化丁未進士仕至南京禮部尚書
  父崇永州知府受業於胡九韶為呉與弼髙弟公漸濡其學蔚為儒者初選庶吉士移疾家居𢎞治三年授南户科給事中益留心世務凡民隐吏治兵政賦役以至星厯等學莫不究論會管後湖黄冊灤州知州某請抄冊以便清軍行户部許之公駁言祖宗舊制藏冊嚴宻為謀逺矣閱日懸長軍民户籍無敢紊亂誠後湖為證也若發外抄謄人得測知脫軍作民且紛然衆人服其識體以憂去服闋補刑科給事中因地震劾奏大臣首薦張元禎吳寛李東陽王鏊劉戩宜備日講復請優禮吏部尚書王恕叙復楊茂元盛應期之因事獲譴者薦引知名士如周瑛周孟中王鴻儒張吉王雲鳳劉元劉大夏謝鐸林俊曹璘等可備任使屢疏時政邉務多見采行未幾求便養改南兵科給事中陞南光禄少卿書張天謨監司竹監舉家不食笋十二字於屏入賀千秋節上言輔導皇太子須留意學庸語孟之書慎選宫僚日與游處庶可得傅徳保身之助正徳初陞南太僕少卿環滌諸生執經門下為剖判同異開引指歸謹尚亷恥敦崇風化莫不感服復以憂歸服闋補南通政七年陞順天府尹手書公移簿曰爾不居常病州縣取民無制不恤民隐每羡周恂如韓永熈立法之善今日當局試看何如在事𡚁病罷行倖私屏息皆前尹所未為者十年陞南禮部侍郎上書言太祖太宗祖功宗徳百世不祧太廟之祭宜行古春犆之禮聞車駕将南廵上言廵狩之典唯唐虞可行自夏以後太康有距河之厄昭王有膠舟之變秦皇召博浪之擊隋煬起厥突之謀皇明祖訓謂帝王居處當常懐警備内官及帶刀人貟不可太逺如元英宗遇夜被害為左右太逺聖祖防患周宻一至於此何況耀三軍列七萃馳驅於千萬里之途者哉及駕幸邸有旨令百官戎服以朝公奏請如常朝儀更請謁大廟
  嘉靖初元陞南禮部尚書取大學衍義撮其切要進之經筵大禮之議不行八疏乞休許之給驛廩歸且賜勅諭曰卿才行老成譽望素著委任方𣪞乞休甚力其歸頥順神保和茂躋夀考著書樂道潤色太平公感激泣下居二年卒年七十四贈太子少傅謚文恪公留心伊洛之學居敬窮理老而不懈才智幹局綜世達務其文章言議推理明法足以决疑定是為人清約嚴重就之則言温氣和愛人好士出於誠意著述甚富而所輯國朝文臣及理學諸臣言行録尤行於世
  公夙有志識求道甚懇百家之籍無所不覧而一以六經為的凡詞說之出於諸君子者篤信而固守之精思而力踐之及其學成行尊遂為多士之所矜式士無遐邇皆知有楊月湖先生聞其名而不獲見者未嘗不以為私恨也羅整庵撰文集序
  先生家世豊城自其尊人永州太守得豫章理學之傳至先生益昌大遂擬危科讀中秘書拜官清要論事侃侃無所規回一時推重以為得體逮遷秩太僕出典文衡職業彌勵中外屬望先生方且恬然自居如韋布時未嘗少置有無于其間公餘輒肆於學而心事如青天白日故其所作冲淡簡逺而理道自寓焉豈規規于世俗欣然自榮其為文而欲以誇示於人者哉月湖集公之學門户自程朱淵源自六經權衡百代低昻漢唐故其發之詩文鑿鑿乎程朱之矩度徐咸名臣録續集
  先生篤好程朱之書老而勿懈自修諸身施諸政以至文詞書札冠履衣裳之細必取法焉或羣言之淆衆理之族人莫適從也先生輒舉二夫子之言曰程朱云云吾不知其他並遺論
  先生復余子積論理氣書有曰論一則不徒理一而氣亦一也論萬則不徒氣萬而理亦萬也真足以發明其不相離者彭汝實序
  先生自賛給事中小像畧云長猶工科舉之文久乃知義理之學其立志也求之古人可以謂之遲所愧乎修於己者既不免于缺畧而治乎人者復未見於設施自今以徃必痛加策勵而後可以庶幾也
  公學問可擬古醇儒事業可擬古名臣徳性可擬古君子長者求之當世鮮有比論呉東湖序
  聖學澌盡儒響中絶贅說紛紛道術為裂公如横渠出入諸家粤有㝠㑹歛實于華歸我紫陽遵信不惑精思力行恍然有得醇深之學堅定之守直卿正傳季通老友皇明理學文清最真逺追旁紹我公其人穆穆道容優優宦績暮景伊甜收斂以寂林見素祭文
  我明受命世道俱升康齋敬齋理學以鳴公之生也適此嘉㑹涵養玩索駸駸美大徳性既融問學擴充勲業所及天下帡幪梓溪集
  先生之學逺宗孔孟近法程朱厭棄詞章講求義理葢将反求諸身而遂措之家國天下庶幾聖賢之學與道其在今者猶在昔也壮已彈冠老方觧組棲棲于世汲汲于時非不欲行其學而莫或由己焉於是綴輯簡編離合章句凡程朱及先正格言靡不殚心竭力探索不遺先生之志亦可悲夫余子積祐祭文
  所著有劄記三卷奏議四卷家規一卷月湖文集六十卷所述有伊雒淵源録新増先天後天圗學考證太極圖纂要分𩔖程氏遺書二程年表西銘旁通皇極經世啟鑰象山語𩔖洪範纂要禮樂書皇明名臣言行録等書其皇明理學名臣録論明儒者多宗之
  王雲鳳
  字應韶山西和順人成化甲辰進士仕至副都御史
  南京户部尚書佐之子自㓜端重有執舉進士除禮部主事值憲宗勿豫禮部循故事舉齋醮乃言於部尚書曰祈禱固臣子至情第行於佛老宫非禮若為壇於南郊隙地大臣率屬禱於天三日則可時不能用土魯番貢獅子公謂宜郤之尚書耿裕用其稿具奏得允歴郎中尚書倪岳因災異疏𡚁政用所條四事曰懲斥邪慝禁給度牒停減齋醮議處宗室後度僧不止公具疏争侃侃千餘言三上皆不報及㫖下减度僧數人謂其有回天之力𢎞治丁巳京城風霾逾旬疏陳修徳弭災之道乞納忠言罷左道齋醮中使傳奉等事孝廟遂下詔求直言復代部堂條奏二十三事時中官李廣與夀寕侯表裏通惡怨徹中外人莫敢言公獨上疏請斬之以弭災變人為危之上知其名不之罪廣怒數伺過失是年冬聖駕郊天㸔牲回誣以駕後騎馬下錦衣獄謫知陜州比至問民疾苦興除惟恐後有兄弟因甕争訟則買甕遺之於是兄弟感愧引咎歸好毁僧尼寺以正風俗折太山廟以給學田禮賢講學政聲畢舉
  為陜西提學副使教學者讀書自小學近思録始次及諸經史建樓於正學書院廣收載籍以資誦覧分設四科曰求道曰讀書曰學文曰治事取人首名節次文辭斥貪殘奨正直禁止僧道師巫邪術尚嚴威不姑息士始不堪而終服其公所引進皆知名士雍大記
  何景明曰予至闗中見達庵近山欹湖渼坡頌說戴公之徳康馬吕段頌說楊王之政諸君子即三公時所就士雖先後際遇有時而三公風教由此彰矣
  擢國子祭酒以十有七條約束諸生時逆瑾耑横惡其一無所餽欲搆以禍竟無所得養病歸㝷改南通政未上起為副都御史廵撫宣府以便宜行事敵畏不敢輕入
  家素貧先遭逆瑾誣贖稱貸鄉曲終其身不能償山西廵按疏請鳳之所居在和順之虎谷因以為號初筮仕即清忠效官特立不懼居京師日無故足不躡公卿門不赴無名飲宴獨與虚齋為同年而師事之時謂人情所難
  為學一宗程朱嘗曰一息不敬便與天地不相似故居無惰容自少至老如一日又嘗題楊震四知詩云若教暮夜無金饋方信先生待物誠吕涇野每喜讀之以為得務本之意所著有小學章句博趣齋稿讀四書私記諸書行於世
  公與晉溪王公白巖喬公稱晉中三傑說者謂公廉靖過晉溪剛方過白巖也
  虎谷早逝可惜可惜使得立朝其視汲黯何媿哉楊月湖復喬白巖書
  蔡元偉
  字伯瞻福建晉江人嘉靖辛夘鄉薦仕至撫州同知
  總丱受學有孝弟稱後見程端禮家塾日程皆宗晦翁教人之法嘆曰學當如是即手抄服行慨然有求道之志非聖賢書不觀非孝弟之志不存領鄉薦不謁有司力耕為養既就羅田學諭即舉業之中黙誘之聖賢之域擢徳安令一用節愛為本每退食取小學近思録伊洛淵源録本朝薛胡二子粹言掲觀成誦不釋手曰非曰忘之誠慮心官少放行事過差以此當嚴師良友期以自警耳
  尋陞撫州同知有惠政署樂安崇仁邑篆讞獄禦賊咸有方畧丁外艱歸以泉中倭棘慕建寧有考亭遺風遂移居之
  公學尚程朱而重躬行其所致力惟在飲食衣服男女起居動静語黙辭受取予之際其自治之勤或至檢㸃少懈過失復生輒撫膺泣下長跪自罰作日厯自識名考徳録而自序曰吾之考徳有二一則時常省克而時識之以自稽其理欲分數之多少一則随其學之有得心之有開即便劄記以驗器識之髙下淺深以為進徳之助居常服膺晦翁之言以為世間事須臾變滅皆不足寘胸懐惟有窮理修身為究竟法頼天之靈幸有所知好學性生至老彌篤歴嘗變故每自歎所遭之窮而此志終顛撲不破晚年閒静之中玩味益咏行以不息之功加以未死之年不有得於今必有得於古不有合於人必有合於天則所謂不知不愠之地或可㡬萬一焉又有四書折衷易經聚正各若干卷














  明儒言行録卷六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言行錄卷七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羅欽順
  字允升江西泰和人𢎞治癸丑進士仕至吏部尚書
  少即端重殊異年十四題其門有勉勉於仁義之語神道碑
  陞南國子監司業此缺懸而不補垂七十年監規積弛士多放逸每遇差撥争論紛如公至謂放心宜収非管攝之嚴不可争風宜息非稽考之精予奪之公不可持此三者甚力始而怨謗交集終亦安之六舘肅如名臣錄蘭谿章公𢡟為祭酒深見信重事多咨公而行
  正德戊辰以忤逆瑾落職為民瑾誅復職歴官吏部左侍郎攝篆先是會推吏部尚書公力舉白巖喬公六科以同列嘗有言獨不附公謂衆論所歸徃復數四亦僉同大司馬彭公澤初至奏留前任郎中某欲與同事數月時某已陞陜西參議公不從䑓諌以新政彈擊在位者無虛日薦揚舊德公獨不動聲色别白忠邪條上之咸當人心詔所罷者有夤緣内監以求進者奏論其交通害政請付法司定罪竟沮之
  石潭汪公謂公有不可禦之勇有不可奪之節議論足以定國是典則足以範羣工閒齋汪公謂其堅定國是扶持善𩔖調劑甘辛一時公功為多天下隂受其賜朝廷倚以為重焉言行録
  都御史席公自湖廣馳䟽請起邃庵楊公總制三邊衆議如所請公曰邃庵舊相即起必以禮辭徃返須數月今邊報孔亟李亞卿方在彼行事利害所繫恐宜三思邃庵由是不果起公語所親曰邃庵素知予予尊仰之但入京踰年物論藉藉今所言非惟事體當然亦欲以忠於知己耳陞南京吏部尚書䟽乞養親歸丁亥復起為禮部㝷改吏部尚書力辭不就家居二紀足跡不履城市惟己丑秋視季弟西野公病及喪𦵏纔一再出公自幼不識禪學在京師遇一老僧訪求心要遂為之搆思徹夜不寐一日攬衣將起恍然有悟流汗通體證之禪書皆合後取五經四書濓洛關閩語録讀而玩之漸復有疑久之乃喟然曰昔兩程子張子朱子早歲皆嘗學禪皆究其底藴及於吾道有得始大悟其非吾今乃知前所見者此心虛靈之妙而非性也遂研磨體騐於道心人心理氣性命神化隂陽皆極其㫖奥嘗曰自昔有志於道學者罔不尊信程朱近時以道學名者則泰然自處於程朱之上然究其所得乃程朱早年學焉而竟棄之者也夫勤一生以求道乃拾先賢所棄以自珍又從而議其後不亦誤耶先生精思實踐篤志不遷毅然以衞道為己任聖賢諸書未嘗一日去手於禪學尤極探討發其所以不同之故自唐以來排斥佛氏未有若是之明且悉者髙景逸撰傳
  每訓諸子曰勢位非一家物須要㸔得破又曰愛好人窮貪嚼不爛人以為確論仲子謁選未嘗通書故舊瀕行酌巵酒訓之曰前程有分定惟安義命便是比授官有期欲圖南方以便音問乞公一逹相知公復之曰數字本不惜但似乎信命欠確耳竟不之與惟作行誨授之而諄諄於忠信篤敬云歐陽塾撰行狀
  凡出處取與必欲印有成憲嘗曰人立身居業必先打破義利關否則擾擾直到底其教人每以是致嚴官至尚書甘茹清素晚年居一樓數載以終言行略
  嘗曰久任自是良法陸宣公明於治體乃不甚以為然盖欲以救徳宗之偏廣登延之路以濟一時之用且於惇大之化或有小補爾議法者未可執為定論正德間愚嘗建白此事而併及超遷之說大意以為超遷之説與久任之法相與流通超於前自可責其後之久超於後固無負其前之淹因它策忤用事者竟寢
  又曰圖治當先定規模乃有持循積累之地規模大則大成規模小則小成未見規模不定而能有成者也然其間病源所在不可不知秉德二三則規模不定用人二三則規模不定茍無其病於致治乎何有先生耆年而謝政天子屢虗端揆之位召之不拜著書三篇曰困知記摘似明真剔偽正實其曰思者心之用得乃性之理是曰立知能心之用愛敬天之理故曰良析心性以辨儒釋合理氣以一天人逹兹四者而羣言統矣洋洋哉其武夷之𣲖乎先生荘重方介言道動矩造士之嚴貳銓之定雖時相枘鑿我矱無易勢與利毁與譽不與焉故學者服其行而信其言崔銑夀序
  公自誌有曰平生於性命之理嘗竊究心而未遑卒業於是謝絶塵絆静坐山閣風雨晦㝠不忘所事乃著困知記前後凡六卷所以繼續垂微之緒明斥是之非盖無所不用其誠力之殫矣心之逺矣亦非有加於分外也
  林次崖希元困知記序曰自古聖賢之言學也或以躬行實踐為先識見言論次之故傅說告髙宗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聖賢之重行也如此故世之論人物者亦惟是即其行履之優劣而為評品之髙下智識文辭勿與焉今世君子則惟智識文辭是尚而行實不論矣故聽其言若伊周孔孟復出考其實則市人不如憂世君子道心之辨明然後大本可得而立大本誠立酬酢固當沛然是之謂易簡而天下之理得山林暮景獨學無朋雖自信則爾非有異同之論何由究極其歸趣乎每遇病體稍適有所㝷繹輒書而記之積久成帙置之座間時一披閲以求所未至同志之士有過我者則出而講之不有益於彼未必無益於我也雖然書不云乎非知之艱行之惟艱三復斯言愧懼交集名以困知著其實爾
  按先生著困知記凢三續時年七十餘矣
  先生銳意營道老而不倦盖涵養純至故心體融徹而羣言莫能掩也黄芳記序
  先生學師程朱而深思力踐不為空言則所自得者多矣明興言理學獨薛文清為稱首其醇且正以公方之未知所先後也而深嚴縝宻殆於過之陸粲困知記後䟦公與弟欽德欽宗先後舉進士時號羅氏三鳯又在具慶下則尤古今所罕有也雙溪雜記
  公父栗齋先生家居日三子者皆已鼎貴公禮部尚書欽德按察副使欽宗通政司通政其初輒迎養後乃更迭在告依依親庭不欲舍去滿門孝義海内賢之楊㢘撰栗齋墓誌
  崔銑張邦竒皆敬信尊事之都御史張岳疏請存問予未嘗不於是三致嘆焉予觀先生自發身詞林以至八座其行已居官如精金美玉人無得疵及退居即杜門惟以著書明道為事本分之外一無所預家人子弟守其家法欽欽一歩不敢肆其居家又如此且觀其辭吏部一節真有鳳翔千仭之意雖孟子之辭萬鍾何過焉可謂躬行君子矣視夫世之髙論濶談者曰我孔孟我孔孟周程朱張要不屑為為聲利束縛不能去賢不肖何如也噫當今人物舍先生吾誰與歸百世之下使本朝史冊𤍞然有光如先生者得幾人哉是記所言咸於斯道有所發明乃若距詖放滛其志盖尤拳拳焉孟子曰冉牛閔子顔淵善言德行解者曰身有之故言之親切而有味若先生者可不謂善言乎
  先生自序曰余才微而質魯志復凡近早嘗從事章句不過為利祿謀爾年幾四十始慨然有志於道自謂茍能粗見大意亦庶幾無負此生而官守拘牽加之多病工夫難得專一間嘗若有所見矣既旬月或踰時又疑而未定如此者葢二十餘年於鑚研體究之功亦可謂盡心焉耳矣近年以來乃為有以自信盖此理之在心目間由本而之末萬象紛紜而不亂自末而歸本一真湛寂而無餘惟其無餘是以至約乃知聖經所謂道心惟微者其本體誠如是也故人以為欽順正道正學幸上尊禮風勉搢紳學士歸於正㫖曰可迨疾病宴坐如平日遺筆書兢兢臨淵履薄之語可以觀所飬矣鄧潜谷理學傳
  困知記三篇其於性情心意之藴學問之原斤斤芒忽之間而皆出於苦思妙契之餘顧其學不開門授徒有請益者則開示之是以世人競趨王氏學儒林記
  困知記要語
  孔子教人莫非存心養性之事然未嘗明言之也孟子則明言之矣夫心者人之神明性者人之生理理之所在謂之心心之所有謂之性不可混而為一也虞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論語曰從心所欲不踰矩又曰其心三月不為仁孟子曰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此心性之辨也二者初不相離而實不容相混精之又精乃見其真其或認心以為性真所謂差毫釐而謬千里者矣
  繫辭傳曰無有逺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通其變遂成天地之文極其數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變其孰能與於此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夫易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易道則然即天道也其在人也容有二乎是故至精者性也至變者情也至神者心也所貴乎存心者固將極其深研其幾以無失乎性情之正也若徒有見乎至神者遂以為道在是矣而深之不能極而幾之不能研欲通天下之志成天下之務有是理哉
  道心性也人心情也心一也而兩言之者動静之分體用之别也凡静以制動則吉動而迷復則凶惟精所以審其幾也惟一所以存其誠也允執厥中從心所欲不踰矩也聖神之能事也
  按先生又曰道心寂然不動者也至精之體不可見故微人心感而遂通者也至變之用不可測故危如此則道心發而為人心矣既屬道心所感何危之有愚謂心可以分寂感不可以分道心人心也且以此而指體用尤有毫釐之差先生篤信程朱於性命源頭尚似未合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人猶物也我猶人也其理容有二乎然形質既具則其分不能不殊分殊故各私其身理一故皆備於我夫人心虛靈之體本無不該惟其蔽於有我之私是以明於近而暗於逺見其小而遺其大凡其所遺所暗皆不誠之本也然則知有未至欲意之誠其可得乎故大學之教必始於格物所以開其蔽也格物之格是通徹無間之意盖工夫至到則通徹無間物即我我即物渾然一致雖合字亦不必用矣
  此理誠至易誠至簡然易簡而天下之理得乃成徳之事若夫學者之事則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廢一不可循此五者以進所以求至於易簡也茍厭夫問學之煩而欲徑逹於易簡之域是豈所謂易簡者哉
  自夫子賛易始以窮理為言理果何物也哉盖通天地亘古今無非一氣而已氣本一也而一動一静一徃一來一闔一闢一升一降循環無已積微而著由著復微為四時之温凉寒暑為萬物之生長収藏為斯民之日用彛倫為人事之成敗得失千條萬緒紛紜膠轕而卒不可亂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謂理也初非别有一物依於氣而立附於氣以行也或者因易有太極一言乃疑隂陽之變易𩔖有一物主宰乎其間是不然易有太極明萬殊之原於一本也因而推其生生之序明一本之散為萬殊也斯固自然之機夫豈可以形迹求哉程伯子之言曰隂陽亦形而下者也而曰道者惟此語截得上下最分明元來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識之也朱子答柯國材一書有云一隂一陽徃來不息即是道之全體此語最為直截深有合於程伯子之言程朱之學可謂至矣然其心則固未嘗自以為至也程叔子易傳已成學者莫不傳授或以為請則曰自量精力未衰尚覬有少進爾朱子年垂七十有於上靣猶隔一膜之嘆盖誠有見乎義理之無窮於心容有所未慊者非謙辭也
  性命之妙無出理一分殊四字簡而盡約而無所不通初不假於牽合安排自確乎其不可易也盖人物之生受氣之初其理惟一成形之後其分則殊其分之殊莫非自然之理其理之一當在分殊之中此所以為性命之妙也語其一故人皆可以為堯舜語其殊故上智與下愚不移聖人復起其必有取於吾言矣
  天人一理而其分不同人生而静此理固在於人分則屬乎天也感物而動此理固出乎天分則屬乎人矣君子必慎其獨其以此乎
  格物致知學之始也克已復禮學之終也道本人所固有而人不能體之為一者盖物我相形則惟知有我而已有我之私日勝於是乎違道日逺物格則無物惟理之是見已克則無我惟理之是由沛然天理之流行此其所以為仁也
  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不出乎人心動静之際人倫日用之間詩所謂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㳺衍即其義也君子敬而無失事天之道庶乎盡之若夫聖人純亦不已則固與天為一矣
  有志於道者必透得富貴功名兩關然後可得而入不然則身在此道在彼重藩宻障以間乎其中其相去日益逺矣
  古之立政也將以足民今之立政也惟以足國古之為政者將以化民今之為政者愚夫愚婦或從而議之何民之能化
  忠告善道非惟友道當然人臣之進言於君其道亦無以易此故矯激二字所宜深戒夫矯則非忠激則未善欲求感格難矣
  制度立然後可以阜俗而豐財今天下財用日窘風俗日敝皆由制度隳廢而然也故自衣服飲食宫室輿馬以至於冠婚喪祭必須貴賤有等上下有别則物無妄費而財可豐人無妄取而俗可阜此理之不易者天下大器也必以天下為度者始能運之才不足恃也雖有過人之才而未聞君子之道其器固易盈也勿盈則大以大運大不其裕乎
  求放心只是初下手工夫盡心乃其極致中間𦂳要便是窮理窮理須有漸次至於盡心知性則一時俱了更無先後可言
  動亦定静亦定性之本體然也動静之不常者心也聖人性之心即理理即心本體常自湛然了無動静之别常人所以膠膠擾擾曾無須㬰之定貼者心役於物而迷其性也夫事物雖多皆性分中所有茍能順其理而應之亦自無事然而明有未燭誠有勿存平時既無所主則臨事之際又惡知理之所在而順之乎故必誠明兩進工夫純熟然後定性可得而言此學者之所當勉也
  樂記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一段義理精粹要非聖人不能言陸象山乃從而疑之過矣彼盖專以欲為惡也夫人之有欲固出於天盖有必然而不容己且有當然而不可易者於其所不容己者而皆合乎當然之則夫安徃而非善乎惟其恣情縱欲而不知反斯為惡爾先儒多以去人欲遏人欲為言盖皆所以防其流者不得不嚴但語意似乎偏重夫欲與喜怒哀樂皆性之所有者喜怒哀樂又可去乎
  視聴思慮動作皆天也人但於其中要識得真與妄爾動以天之謂真動以人之謂妄天人本無二人只緣有此形體與天便隔一層除却形體渾是天也然形體如何除得但克去有我之私便是除也
  静中有物者程子所謂亭亭當當直上直下之正理是也
  理須就氣上認取然認氣為理便不是此處間不容髮最為難言要在人善觀而默識之只就氣認理與認氣為理兩言明有分别若於此㸔不透多說亦無用也或問楊龜山易有太極莫便是道之所謂中否曰然若是則本無定體當處即是太極耶曰然兩儀四象八卦如何自此生曰既有太極便有上下有上下便有左右前後有左右前後四方便有四維皆自然之理也龜山此段說詞甚平易而理極分理直是看得透也然學者於此當知聖人所謂太極乃據易而言之盖就實體上指出此理以示人不是懸空立說須子細體認可也禪學畢竟淺若於吾道有見復取其說而詳究之毫髮無所逃矣
  氣之聚便是聚之理氣之散便是散之理惟其有聚有散是乃所謂理也推之造化之消長事物之終始莫不皆然
  心性至為難明謂之兩物又非兩物謂之一物又非一物除郤心即無性除却性即無心惟就一物中分剖得兩物出來方可謂之知性學未至於知性天下之言未易知也
  人呼吸之氣即天地之氣自形體而觀若有内外之分其實一氣之徃來爾程子云天人本無二不必言合即氣即理皆然
  理只是氣之理當於氣之轉折處觀之徃而來來而徃便是轉折處也夫徃而不能不來來而不能不徃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若有一物主宰乎其間而使之然者此理之所以名也易有太極此之謂也若於轉折處看得分明自然頭頭皆合程子嘗言天地間只有一箇感應而已更有甚事夫徃者感則來者應來者感則徃者應一感一應循環無已理無徃而不存焉在天在人一也天道惟是至公故感應有常而不忒人情不能無私欲之累故感應易忒而靡常夫感應者氣也如是而感則如是而應有不容以毫髪差者理也適當其可則吉反而去之則凶或過焉或不及焉則悔且吝故理無徃而不定也然此多是就感通處說須知此心雖寂然不動其冲和之氣自為感應者未始有一息之停故所謂亭亭當當直上直下之正理自不容有須㬰之間此則天之所命而人物之所以為性者也愚故嘗曰理須就氣上認取然認氣為理便不是此言殆不可易哉諸大儒言語文字豈無小小出入處只是大本大原上見得端的故能有以發明孔孟之微㫖使後學知所用力之方不為異説所迷惑
  孟子曰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以此實良知良能之説其義甚明盖知能乃人心之妙用愛敬乃人心之天理也以其不待思慮而自知此故謂之良近時有以良知為天理者然則愛敬果何物乎
  朱子嘗言神亦形而下者又云神乃氣之精英須曾實下工夫體究來方信此言確乎其不可易不然則誤以神為形而上者有之矣黄直卿嘗疑中庸論鬼神有誠之不可掩一語則是形而上者朱子答以只是實理處發見其義愈明
  先天圖最宜潜玩性命之理直是分明分隂分陽太極之體以立一隂一陽太極之用以行若玩得熟時便見得一本之散為萬殊萬殊之原於一本無非自然之妙聖賢千言萬語無非發明此理有志於學者必須熟讀精思將一箇身心入在聖賢言語中翻來覆去體認窮究方㝷得道理出
  元之大儒稱許魯齋吳草廬二人魯齋始終尊信朱子其學行皆平正篤實遭逄世祖致位通顯雖未得盡行其志然當其時而儒者之道不廢虞伯生謂魯齋實啟之可謂有功於斯文矣草廬初年篤信朱子其進甚鋭晚年所見乃與陸象山合其出處一節自難例之魯齋若夫一生惓惓焉羽翼聖經終老不倦其志亦可尚矣劉敬修天分甚髙學博才䧺議論英發當時推重殆與許魯齋吳草廬等然以愚觀之謂之有志於聖人之道則可謂其有得乎聖人之道恐未然也
  規模寛大條理精詳最為難得為學如此為政亦如此斯可謂真儒矣
  成已成物便是感應之理理惟一爾得其理則物我俱成故曰合内外之道也
  人心之體即天之體本來一物但其主於我者謂之心天人物我所以通貫為一只是此理而已如一線之貫萬珠提起便都在掌握故盡己之性便能盡人物之性可以賛化育而參天地
  吾人為學必須循序漸進範我馳驅如行萬里之途决非一蹴所能到其或好髙欲速有能免於差謬而得所歸宿者鮮夹
  學至於自得盖難其人苟能篤信聖人之言而力行久之其所自立亦可以無愧於君子矣若夫未能自得言行相違非余之所知也
  世道升降繫於人不繫於天誠使吾人顧惜㢘恥之心勝於營求富貴之念三代之盛未有不可復者
  文貴實詩書之文無非實者易彖象之辭特竒然皆實理無一字無著落故曰易竒而法
  明道先生答定性書有云且以性為隨物於外則當其在外時何者為在内是有意於絶外誘而不知性之無内外也此數句最𦂳要最要體認若認得分明去用廓然大公物來順應工夫方有下落性無内外云者内外只是一理也
  人莫貴於自反可以進徳可以寡怨可以利用安身朱子語類云吾儒只是一箇真實底道理他也説我這箇是真實底道理如云惟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實只是他説得一邊只認得那人心無所謂道心愚按此言真説透禪學骨髓
  按先生續記中闢禪學說最多大抵取其言而推究之以明與吾道有别盖距當時陽避其名隂用其實之說至其辨慈湖之學尤極明切痛快真聖人之徒也
  凡聖賢言語須是看得浹洽義理方盡若執定一處將來硬說其他説不通處更不管他只是成就得一箇偏見何由得到盡心地位耶
  顔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盖以舜自期也舜飯糗茹草若將終身顔子簞食瓢飲不改其樂本原之地同一無累如此則顔子之進於舜也其孰能禦之孟子曰人能無以饑渇之害為心害則不及人不為憂矣此希聖希賢之第一義也
  先生䟦説後曰記凡六卷首尾經二十年體認之功不為不勤而反躬實踐終未之有得也年且耄矣其能復少進乎
  竊惟聖門設教文行兼資博學於文厥有明訓顔淵稱夫子之善誘亦曰博我以文文果内耶外耶是固無難辨者凡程朱之説有戾於此者乎如必以學不資於外求但當反觀内省以為務則正心誠意四字亦何不盡之有何必於入門之際便困以格物一段工夫也又為之訓曰物者意之用也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歸於正也審如所訓大學之始茍能即事即物正其不正以歸於正而皆盡夫天理則心亦既正矣意亦既誠矣繼此誠意正心之目無乃重復堆疊而無用乎與王陽明書良心發見乃感應自然之機所謂天下之至神者固無待於思也然欲其一一中節非思不可研幾工夫正在此處故大學之教雖已知止有定必慮而後能得之其工夫之詳宻可知矣若此心粗立猶未及於知止感應之際乃一切任其自然遂以為即此是道其不至於猖狂妄行者幾希答允恕弟
  善讀書者莫非切已工深力到内外自然合一易簡之妙於是乎存岐而二之不善讀書者也
  大哉乾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此天理之本然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此天理之在萬物者也 萬物之所得以為性者無非純粹精之理雖頑然無知之物而此理無一不具不然即不得謂之各正即是天地間有無性之物矣
  按天地間無無性之物然其偏全純雜清濁不同亦一定而不易惟人得其純粹而中者故人為天地之心也若謂物盡得純粹精之理語意皆有礙先生此段與歐陽崇一辨良知之非天理及此
  伊川先生云物我一理纔明彼即曉此此合内外之道也果見得此理分明即天人物我一時通徹更無先後故曰知其性則知天矣答劉煥吾
  中字非所以訓極字而所謂太極者常在天地萬物之中只要人識得若識得破時中央之中與未發之中無非太極之本然也答陸浚明
  明道先生曰所以謂萬物一體者皆有此理只為從那裏來生生之謂易生則一時生皆完此理人則能推物則氣昏推不得不可道他物不與有也又曰萬物皆備於我不獨人爾物皆然都自這裏出去只是物不能推人則能推之詳味此言便是各正性命之㫖便是格物第一義王湛二子都當靣蹉過謂之尋箇理字不着可不信乎抑程子止言物爾未及於事只如俗説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則事事皆有定理亦自可見斯理也在天在人在事在物盖無徃而不亭亭當當也此其所以為至善也果然㝷得著見得真就萬殊之中悟一致之妙方知人與天地萬物原來一體不是牽合惟從事於克己則大公之體以立而順應之用以行此聖門之實學也若但求之於心而於事物上通不理會厭煩而喜徑欲速而助長則其回光返照之所得自以為千載不得之秘者圓覺固其第一義矣儒者僅有良知一語大意畧相似陽明遂假之以為重而謂良知即天理孟子何嘗指良知為天理耶是誣孟子也士之有志於學而終不免為其所誤者何可勝計非有髙明特立之君子以身障其流而撲其焰欲求斯道大明於世其可得乎答林次崖
  僕從事於程朱之學盖亦有年反覆參詳彼此交盡其認理氣為一物盖有得乎明道先生之言明道嘗曰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須著如此説器亦道道亦器又曰隂陽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惟此語截得上下最分明原來只此是道要在人黙而識之也竊詳其意盖以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不説箇形而上下則此理無自而明非溺於空虗即膠於形器故曰須著如此説名雖有道器之别然實非二物故曰器亦道道亦器也至於原來只此是道一説則理氣渾然更無罅縫雖欲二之自不容於二之正欲學者就形而下之中悟形而上者之妙二之則不是也○書末所云如不用格物致知之功而徒守理一分殊之説切恐祗為無星之稱無寸之尺非可與議精義入神之妙也此言甚當區區拙學於鳶魚花竹亦嘗用心理會頗見其所以然者而况於仁敬孝慈之𩔖人道大倫安敢忽也然分之殊者易見而理之一也難明且如乾之亢龍坤之龍戰其為㐫惡不待言矣而至精之理未嘗不在必於此等處灼見其所謂一者方可謂精義入神不然雖毫分縷析猶為徒博也又答林次崖
  夫所謂道心者果何自而有耶盖人之生也自其稟氣之初陽施隂受而此理即具主宰一定生意日滋纒綿周匝遂成形質此上智下愚之所同也其名為道其實即天理彼未嘗學問者雖不知天理為何物天理曷嘗有須㬰之頃不在其方寸中耶盖無為之宰譬如形影相隨是以雖其昏擾之極而至微之體自有不容離者不然則謂我欲仁斯仁至矣是從何處來耶來書有云常人未發之中有則有之决與聖人未發之中異此言誤矣中為天下之大本大本即天命之性果如髙論是天命之性有二矣豈其然乎盖聖凡之所以分繫於大本之立與不立而所謂大本者初未嘗有兩般也來書又以未發之中人物皆有之説為疑豈不聞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初無分於人物耶未發之中性命之實體也何獨歸於人而疑物之不能有耶固知中和本㫖只就人身而言然吾人講學須是見得此理通乎天人物我而無間方盡中庸一書之義方可進於萬物一體之仁不然則鳶飛魚躍於人有何事干渉子思纔一拈出程子便指為喫𦂳為人處耶答林貞孚
  理一也必因感而後形感則兩也不有兩即無一然天地間無適而非感應是故無適而非理
  神化者天地之妙用也天地間非隂陽不化非太極不神然遂以太極為神以隂陽為化是太極之化乃隂陽之所為而隂陽非化也神乃太極之所為而太極非神也為之為言所謂莫之為而為者也張子云一故神兩故化盖化言其運行者也神言其存主者也化雖兩其行也常一神本一而兩之中無勿在焉合而言之則為神分而言之則為化故言化則神在其中矣言神則化在其中矣言隂陽則太極在其中矣言太極則隂陽在其中矣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常常提掇此心無令放失即此是操操即敬也孔子嘗言敬以直内盖此心常操存則私曲更無所容不期其直而自直矣
  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此人之良知良能所自來也然乾始物坤成物固有先後之序矣其在學者則致知力行工夫要當並進固無必待所知既徹而後力行之理亦未有所知未徹而能不疑其所行者也然此只在自勉若將來商量議擬第成一塲閒説話耳果何益哉陽動隂静其大分固然然自其流行處觀之静亦動也自其主宰處觀之動亦静也此可為知者道爾
  凡事皆有漸矣漸方萌是即所謂幾也易曰知幾其神乎難其人矣
  詩云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又曰無曰髙髙在上陟降厥士日監在兹何等説得分明只是人不見詩云雝雝在宫肅肅在廟不顯亦臨無斁亦保此文王所以與天為一也
  以傳考經之事迹以經别傳之真偽程子此言學春秋者斷不容易傳之所以有偽盖傳聞之誤耳凡三傳之説有與經文不合者但當一以經文為正則辭不費而理自明
  千聖相傳惟是一理堯舜禹湯所執之中孔子所不踰之矩顔子之所謂卓爾子思之所謂上下察孟子之所謂躍如皆是物也上聖大賢惟其見之真是以執之固而行之盡其次則格物致知以至之
  何瑭
  字粹夫河南懐慶人𢎞治壬戌進士仕至南京右都御史
  公授編修不泛交不入權門讀書窮理衣布食蔬雖盥櫛必整飭而朝參無爽期齋祀則盡慎搢紳重之與修孝宗實録成陞修撰
  逆瑾用事公惟長揖瑾惡之問為誰對曰河南何瑭是時翰林惟公與崔銑不屈公謂銑曰吾兩人不可易節銑曰銑安義命久矣瑾欲中傷公知不免遂乞休歸瑾敗始命復職辛未四方流賊起公上言袪賊三事時論韙之癸酉公於經筵直言進諫上為改容數日遂調外同知開州為三審法以平徭役為分程法以築河堤民親戴之轉東昌郡丞乞休歸居城南别業八年杜門郤掃不接外事御史毛鳳詔薦公敦朴正大足以厚士風亷静忠貞足以勵貪懦王廷相薦公道純行修通逹世務與之咨論政事據經按史檢括參合不迂不執卓有劑量且於天下之物淡然無欲自一身外視之漠然雖衣裳冠履不事藻飾即此一行可滌清濁俗砥勵貪鄙况所學足禆治理乎公孝友端潔其於貨利若將浼焉家居讀書不間寒暑與關中吕涇野諸人究辨經書性命之學四方從學者衆公以大學條領立為訓格究解經㫖常曰汝輩但務此涵養則工夫自裕所著有隂陽律吕管見大要以繫辭動静有常虞廷依永和聲為正有均役均糧二論儒學管見醫學管見家譜家訓諸書名臣録
  公慷慨有大節為浙江提學興人材培士氣一意秉直道而行有所矯拂於時不顧也嘗按部至紹興從舟中望見某氏宅鉅甚問曰此屬誰家治何賈而能為大室若是衆曰此宦宅也公曰宦則安能然為驚異者久之乃去其子從外傅受業於廨署傅見其冠敝諷使易之數日勿易也因問之故答曰母言家大人都藝於外不敢私用財耳化行壼内又如是杭州府誌
  武宗登極公上䟽曰臣以菲薄待罪使官伏觀内外百官各有職守而史官獨若無所事者朝參之餘退安私室於國政分毫無補益月受俸錢日支廩給難逃尸素之譏每念及此不勝惶愧臣考古者王朝列國皆有史官掌記時事我祖宗設修撰編修檢討俾司紀録法古意也按太祖時劉基條答天象之問上悉以付史館太宗時王直以庶子兼起居注凡聖政聖訓之當書者皆録之以備纂述史官之職在國初猶未失也方今政治雖新伏望遵祖宗所已行修史職於久廢敇令修撰編修檢討畨直史館凡陛下之起居臣工之論列大政事之因革弛張大臣僚之升降拜罷皆令即時紀録止據事直言不須立論褒貶仍於紙尾書某官某人記藏之匱櫝以待纂述史職既修國典斯備上則聖君賢臣嘉謀嘉猷不至有所遺落下則憸夫小人懼遺萬世之譏亦有所懲戒不敢縱恣為惡公則明朝廷無虗設之官私則使人臣免素餐之愧事體甚便或謂館閣之地所以儲養異才不必責以職守臣竊謂養才之道當使之周知天下之務方可以備天下之用今用人於國家政事初不聞知雖欲練習其道無由若令史館供職庶因紀録之間得練習政事之體他日任用不至踈脱是於修職之中實寓養才之意上命所司知之國朝名臣言行録公提學浙江丰采凝重威望凜然人不敢干以私至遇諸生恩意優厚如家人父子培養士氣使得以正身逺罪或有株連保覆甚備僚長諷之曰士習澆漓此殆可以法馭難以恩結也公曰彼非吾子弟耶奈何以徒𨽻遇之若蕩節踰檢吾有法在耳多士感其德化相戒無敢犯有司者名宦錄
  公行已教人切近精實吕柟以比之聖門由賜
  未冠博通經史至忘盥櫛既為諸生即有志聖賢之學曰許文正薛文清二先生世未逺而居甚近忘所師法學其謂何
  睦㮮傳公曰何公守身之潔一介不取蹈道之堅百折不回聖門所為獧者也
  崔后渠與公書曰别公十年學無一成但此心不敢有愧於㝠㝠耳世道日非人為榮利所迷能自立者殊鮮如公之立而不挫何可得耶
  公篤遵古誼雖世局變推而公不受染逆瑾熾威羣僚入見有跪禮公獨挺乎自立瑾大恚然止奪公官後起督浙學㝷致仕
  張羅𡶶當國甚器重之舉翊聖治期大用之始入京相晤輒面數張十三愆衆為愕然國琛集
  遷南京太常少卿時湛甘泉為祭酒郭杏東為司業先生力與修明古太學之法贈杏東有言曰古之君子何為而學也則當務之急固在身如何而修家如何而齊國如何而治天下如何而平細而言語威儀大而禮樂刑政此物之當格而不可後焉者也博學而審問慎思而明辨焉一旦卓有定見則所謂物格而知至矣由是而發之以誠主之以正然而身不修家不齊未之有也大學之道如是而已矣至究其本原為性命形於著述為文章固非二道特其緩急先後各有次第不可紊耳今之君子不察乎此刻意詩文則曰立言不朽此豪傑之所以名當時而傳後世也留心性命則曰無極二五窮神知化此大儒之所以繼徃聖而開來學也至有偽起復㨗徑之學者則又曰理出於心存則萬理備吾道一貫此聖人之極致也奚事外求噫為是論者皆天下毫傑之士也吾豈敢謂其不然哉特恐其修齊治平之道反有所略則所學非所用所用非所學於古人之道不免差矣又贈兵侍陳公序曰古稱才難全才尤不易得唐虞之際命官九人固皆極天下之選也然而典禮典樂掌教掌刑皆乆于其職有終身不易者豈非以其才性各有所長職業各有所習兼全之難故也至於内總百揆出總六師土地山澤無所不掌惟禹益為然全才之不易得如此近日當道用人司錢糓者未久復改之典刑獄職風紀者未久復改之司民牧計資遇缺而遷初不問其所長所習無乃以全才待天下士子其意良厚矣所慮全才不可多得用違其長則王良操弧后羿執轡非惟無成且以敗事是故不可不深長思也是時南有陽明北有函谷靈寶許氏誥以理學鳴天下而先生黙如獨與關中吕涇野儀封王迋相書問印證日事二親躬營菽水率其家之子姓及鄉閭後生以修孝弟忠信非其義一介不取予瘠田茅屋取足優㳺兩執親喪皆哀毁瀕死居常非渉日用躬行者絶不形於言門人有問太極隂陽之説者曰只以伏羲八卦横圖竪而觀之則易之所謂太極動静之所謂有常更易簡可見而周子可無事於圖矣有問律吕之説者曰只以舜典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十二字而騐今俗樂之詞曲及唱詞曲時必吹竹彈絲相應與夫宫尺上工合四為板眼之遺法以求之至明白可見而蔡氏可無事於新書矣問一貫約禮曰儒者未得㳺夏之十一而議論即過顔曽以聖賢心法為初學口耳此道聽塗説之最可惡者
  門人婁樞王西星請梓文集先生曰聖賢之道昭在六籍如日星後學愧不能知而行之自宋以來儒者之論方苦太多此吾之所深懼也故惟均役糧二論家譜家訓二篇儒學醫學管見有切世務者門人得裒集之或謂先生真可謂銖視軒冕塵視金玉先生曰此後世儒者輕世傲物之論也金玉自是金玉如何塵視得軒冕自是軒冕如何銖視得此何異於老莊芻狗飄瓦門人曰如是孔子何以謂富貴如浮雲曰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浮在不義不在富貴也
  為南工部右侍郎奏革神帛堂各宫監機户夫匠料銀嵗省以數萬訃歴改工户禮三部再以病乞歸又晉南院右都御史掌院事懇辭不就歸家居十餘年薦楊二十餘䟽不出嘉靖癸卯九月夜半有星隕於郡城西流光如晝是夜卒年七十賜祭塟隆慶初用科臣張鹵疏補謚文定贈尚書學者稱栢軒先生
  崔銑
  字子鐘一字仲鳬河南汝陽人𢎞治乙丑進士仕至南京禮部右侍郎
  父陞四川參政歴官㢘慎恤民隠有古循吏風公少而慧特長嗜學舉進士入翰林為編修潜心古學正德初閹瑾擅權卿位皆伏謁跪公遇之史館門獨長揖瑾怒謂張綵曰翰林白面書生多輕薄如崔銑尤甚㑹孝宗實録成瑾矯㫖史官陞級調部屬州縣練政理改公南京騐封主事瑾誅復翰林時武宗頗以逸豫棄萬幾而時事大棘公大慼之奏記大學士李東陽勸其及時悟主救民薦賢理財強兵無徒驅獵翰墨十一年考滿陞侍讀明年請告歸
  嘉靖元年召修武宗實録眀年日講陞南國子祭酒開誠善誘明教條正文體日衣冠坐東廂對諸生問難時大禮議起江南北大饑人相食公上疏略言近者主事張璁等以先後獻議超遷蔣冕汪俊吕柟鄒守益馬眀衡等以上疏異議罷斥段續陳相薛蕙下獄仰惟皇上求備禮於本生至孝也然當詳稽禮意大順通情獨任己意亦曷有極疏入罷歸
  擢南禮部右侍郎時王暐言句容朱家巷者皇祖故鄉墳址具在請表揚公獨持不可曰興王之基難可臆斷失實為罔事竟寢㝷病致仕卒贈尚書諡文敏公宏才博學好古能文素履皭然出處無玷名臣記
  𢎞德間士厭明文沿宋習靡泛欲振起之宗秦漢之作而論學亦異說蠭起浚精於象數超頓於髙虗於是文敏乃獨邃研於六經尤深於詩其論學反經刋詭通逹政體而清修介操及終老不渝明書理學傳
  先生謂至哉程純公之學也經無故訓所眀者意行無枝蔓所存者性仕不以能見諫不以直著讓知而任咎忘已而絜衆讎者賛其忠信頑者悦其德義約哉正公之學也釋經不泥見竒不問敬合内外謂理性即命一天人也大都敷揚儒教平切易行可名宋之一經述程志述二程文略
  謂朱文公性既髙眀濟之沉毅邃探於渾淪細入於絲毛發道指諸掌闢邪如抉其肺肝然每讀一篇輒心目開朗惑解而志奮也述晦庵文抄
  退處相臺者十年非聖賢之志不存非翼經之文不閲作樓儲書取孝經四書易書詩春秋儀禮周禮小戴禮曰此本言也取程易傳程志程文略曰此幹言也取左傳温公通鑑宋元綱目文章正宗陶詩選詩曰此支言也韻學與焉命之曰數卷樓省身履事凖古騐今乃劄記所眀發揮性術訓訂經史申正理駁陂見作士翼四篇謂三代而上井田封建其民固故道易行三代而下阡陌郡縣其民散故道難成作政議十篇曰均田曰覈舉曰重輔曰簡侍曰省官曰師田曰本末曰修理曰訂學曰通議制遵今道循古合諸人不激不隨期之可久於易謂好竒者浚義於象流為鑿而尚古之法又久失不傳夫皇羲畫卦文王周公繫辭孔子作翼一也謂易道加詳焉可矣因夫子之賛眀二聖之㫖傳是者倡於王弼備於程子斯時宜而易之要也作周易餘言又言詩大序微粹非卜子不能即小序猶之不可廢也作詩解又有文苑春秋中説考松𥦗晤言諸著
  其論春秋曰春秋以王律伯將以復書之政焉故知書與春秋之㫖可以裁世變議本末
  其士翼論學曰天生烝民物必有則故學躬修九容行采九德心不强操而存守不徑趨而約矣
  常情聞毁則憂而思思則勉其善矣聞譽則喜喜則矜矜必放是毁益而譽損也學者不聞規過之直寧受毁可也無觀善之朋寧逺譽可也
  覺心之放即求也知我之病即藥也矜己之是即非也妬人之長即短也
  克己者猶御敵進而無却養德者如水漬物漸而不驟慎思者如渫井汲其泉而愈新辨疑者如解絲理其緒而自整
  天道恒進故人心好上天運有常而人則躐等故思窮於微𦕈而行忽於疾徐辨徹乎宇宙而心荒於日用是以切己求要之為貴
  其論經曰莊子稱易以道隂陽未知易也夫易陳人道以前民用彖爻所象建侯行師利見括囊之𩔖豈空談耶大人遇以立政細民得以决事君子精義而立道小人怵害而消惡所謂無有師保如臨父母者也夫子繫傳乃推人道之原故及於隠賾韓愈稱春秋謹嚴未盡春秋也春秋記人之善全人之恥誅人之意逹人之恭是故公薨於齊書塟夫人如齊諱故公孫陽州非自於臣齊仲孫來没其覘國意溢於言慮先於事夫日照雨潤霆擊霜折彼蒼於穆之體何與焉又曰春秋立詞謹嚴意實温厚若天育萬物任其生成不驟不滯故以為性命之文本傳
  先生曰麗於形者皆不相通是故日月不潤風霆不照山拘於峙川限於流惟人乃與地天參心為太極輔相裁成之妙出焉人乃自棄甘與禽伍而草腐者何與人須學也學須敬也學其植禾乎日培則日茂敬其櫛髮乎日理則日整故老學不如少愈於無聞譬之夕燭不若日勝於冥躓
  未有亡基而作室者故聖門之道隨事躬行積之久而成德躐斯道以徃踈矣不由跬歩而致千里其御風乗雲者乎然世豈有斯理哉
  中庸之教慎獨者存性也
  堯舜事業太虗中一㸃浮雲過目言所性不存焉然流於曠誕堯舜盖欽欽爾
  人當平居亦知自反而不責人一旦聞謗讟之入怒激氣涌忘其舊志肆其新忿必求報復而後已故曰學至於不責人盡矣盖功深而心平識定而量宏譬之千仞之淵豈石所能激而鳴乎
  夫理無大小故學無精粗惟物是體乃心之存遺灑掃者非精也驟而務精義者亦粗也
  巽一隂伏二陽之下巽斯入也學者思索義理必用巽心入其中長短輕重與相逶迤斯得之書所謂遜志彼性粗暴者反此故氣質貴乎矯俱先生要語抄
  公以議禮罷歸臨行不役官夫囊無江南一物携古書數箧而已公卿及諸生送者千餘人從渡江者又數十人拜别涕下退處相臺十年四方來學者教以研經飭行曰道在五倫學在治心功在慎獨學者稱曰後渠先生
  公嘗言碑誌盛而史𧸛矣唐詩盛而教亡矣啟劄具而友濫矣表箋䛕而君志驕矣封誥儷而臣報輕矣賄幣流而贄禮失矣舉業專而經學淺矣登第易而全才難矣
  又曰學者有二病積學未厚而用之遽養德未足而談有餘又曰賢士大夫始勵節而終喪名且以亂邦其由四失乎急論議則畧己而傷人争名勢則致飾而敗友尚同黨則崇欺而蔽主務欲速則開徑而蠧事又曰學不至道乃𡨋行也道不法聖乃曲途也聖莫大於夫子道莫切於倫紀是故發諸孝弟主諸忠信出諸强恕比諸文行密其節大其規逺其止待其履定而後博諸先儒之言以盡參騐之詳可矣並松𥦗寤言
  浚川王公稱公才識眀逹允負經濟
  嘉靖癸未盜王堂起山東轉掠河南公守侍讀大司馬彭澤咨於公曰非邊調兵不除公問賊中有邊人乎曰無公曰賊持一刄能驅民從之朝廷賞罰眀重乃不如一賊之刼乎前中原及蜀盜咸用邊軍彼知内之弱而致輕今又資藉之萬一恃功恣求後難控御土兵未歴戰氣索而怯如調保定逹舍在前土兵在後總之一將古云習慣如自然既可平賊我兵亦練彭公如策奏行不月賊平眀年甲申秋大同變師田論
  魏校
  字子才南直崑山人𢎞治乙丑進士仕至太常寺卿
  公為諸生時每朔朢春秋入謁孔子廟肅容瞻拜如親承之舉進士費宏一見以范仲淹期之正德初授南刑部主事累遷郎中自以少年筮仕人情物理或未曉暢每訊重獄虛己求教於前輩長者或反復思維寢食俱廢有愬不平者雖甚喧聒必盡其辭直提牢省視囚人疾病飲食悉為調劑至會審監刑衆皆盛服事畢宴飲公獨澹服素食慘見顔面至其履法操正直己行志亡如也
  九年召為兵部職方郎中稱疾家居究心問學言今之學聖人者不求之人生而静之初而求之孩提知識之始不察性之欲與物之欲所以分而但主其轉流之思念聼其言且聖人考其行實凡夫當將一切名利之心斬絶浄盡立志如天之崇循序用力跬歩皆在實地乃可至於聖人之道家居慕古簡重不以事物經心塵凝滿室處之泊然羸病杜門聞一善士亟疾求見為人貎恭色温而出處取舍審之至精執之至確
  世宗即位首起廣東副使提督學正先德行興小學以教士聘翟宗魯以為士師禁火塟斥滛詞取曹溪故傳衣鉢毁而焚之
  按宗魯博羅人砥勵節行學必聖賢居處必敬行必古禮來學者必先収放心能改過而後教之公聘宗魯居之省心亭一日問省心之義對曰聞省身矣不聞省心心一也省之無迺二乎
  居一年丁外艱歸以簡絀科嚴請謁道絶粤人不無觖望歸而粤人有為言官者劾公媒孽訓士之短竄之戎籍然公德譽素孚莫能抑也服闋補江西兵備副使力辭既言官劾公者坐黜職改命督學河南祠伏羲於畫卦臺以蔡仲始封國依太公祭爽鳩之義而以世子死社稷書於春秋者配立經祠以祀子貢曹䘏漆雕開秦冉援漢梅福䟽請封孔子後為世博士守微子廟因嵗時省湯陵不果用居數月用桂蕚薦轉大理寺少卿明年轉國子監祭酒時張璁為相卿佐入謁多踧踖隅坐特公為上客既酬對亦心服之蕚仍薦公為經筵講官以進講敬眀乃罰章不合上㫖改用遂改太常寺添註少卿已陞本寺卿明年致仕歸
  公事父母至孝居喪動遵古禮友於兄弟與士大夫簡牘徃來皆刻修責治之語其篤志聖賢真猶饑渇之於飲食也李夢陽過公論學公勸以沉潜深造夢陽因問平生病痛所在曰公才甚髙但虗志與憍氣害道之甚者也夢陽歎曰吾早見公二十年有此哉公僅一子一孫晚而連喪其答人慰唁之書言逹以破愛敬以易哀畏天以終身焉卒贈禮部侍郎諡恭簡有司立祠祀之先生之學始得之餘干胡敬齋大要以主静為功葆合冲和蓄極而發嘗謂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惟潜龍為近之而與同時講道者論終不相合歸震川文集
  對客終日端坐談論不倦唐荆川曽與坐論一日不堪其困或問先生得無勞否曰想於談論時自有得力處他日又問曰只要説得當
  國朝諸儒魏莊渠似為著實常寄唐荆川書云公寛以居之矣所少者學以聚之問以辨之耳又寄吕涇野書云近來學者每有好名之病以好名之心聴過髙之論鮮不害道者歐陽崇一訥行敏言當以此意告之其言皆中病盖平時工力所到故以此告人陸樹聲適國語録上同陸文裕嗜古玩羅列一室中聞莊渠先生至訪悉為撤去見聞録
  黄太冲曰先生私淑於胡敬齋其宗㫖為天根之學從人生而静培養根基若自孩提知識後起則未免夾雜矣所謂天根即是主宰貫動静而一之者也敬齋言心無主宰静也不是工夫動也不是工夫此師門敬字口訣也第敬齋工夫分乎動静先生貫串總是一箇不離本末作兩段事則加宻矣聶雙江歸寂之㫖當是發端於先生者也先生言理自然無為豈有靈也氣形而下莫能自主宰心則虛靈而能主宰理也氣也心也歧而為三不知天地間祗有一氣其升降徃來即理也人得之以為心亦氣也氣若不能自主宰何以春而必夏必秋必冬哉草木之榮枯寒暑之運行地理之剛柔象緯之順逆人物之生化夫孰使之哉皆氣之自為主宰也以其能主宰故名之曰理其間氣之有過不及亦是理之當然無過不及便不成氣矣氣既能主宰而靈則理亦有靈矣若先生之言氣之善惡無與於理理從而善之惡之理不特死物且閒物矣其在於人此虛靈者氣也虛靈中之主宰即理也善固理矣即過不及而為惡亦是欲動情勝此理未嘗不在其間故曰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以眀氣之不能離於理也
  先生講學星溪之上從游者嘗百人一日來溪上見天文四垂混混日星升沉雲霞舒卷覺乾端坤倪軒豁呈露其學大進自謂得之主静云江南通志
  所著有體仁説大學指歸六書精藴遺書師説語録文集行世
  論學書
  存養省察工夫固學問根本亦須發大勇猛心方做得成就若全不曽發憤只平平做將去可知是做不成也孔門自曾子以至孟子氣質皆偏於剛然其所以傳聖人之道則皆得剛毅之力也文公謂世衰道微人欲横流不是剛毅的人亦立脚不住伊川言中心斯須不和不樂則鄙詐之心入之矣此與敬以直内同理謂敬為和樂固不可然敬須和樂只是心中無事也
  天下之事若從憤世嫉邪起端未免偏於肅殺必也從太和中發出四時之氣咸備而春生常為之主乃可合德造化也
  大丈夫凍死則凍死餓死則餓死方能堂堂立天地間若開口告人貧要人憐我以小惠呴沫我得無賤丈夫平
  人心元神昭昭靈靈収斂停蓄因其真機引而伸之觸𩔖而長之自有無窮之妙若專内遺外日用間分本末作兩段事如此仍是支離也
  近體大學頗窺聖學之樞機至易至簡説者自生煩難陽眀盖有激者故翻禪學公案推佛而附於儒被他説得大快易聳動人今為其學者大抵髙擡此心不在本位而於義利大界限反多依違
  吾輩欲學聖人不求諸人生而静祗就孩提有知識後説起又不察性之欲與物欲則是以念念流轉者為主陳元誠疑吾近日學問見得佛老與聖人同大為吾懼人心立極雖有間斷處而好接頭否則終日向學不免散而無統也
  象山天資甚髙論學甚正凡所指示坦然如由大道而行但氣質尚麤鍛鍊未粹不免好剛使氣過為抑揚之詞反使人疑昔議其近於禪學此某之陋也
  大抵人自未應事及乎應事以至事過總是此心又進一歩自未起念時及乎起念以至念息亦猶是也善用功則貫串做一個否則間斷矣吾所謂立本是貫串動静工夫研幾云者只就應事起念時更著精彩也道體浩浩無窮吾輩既為氣質拘住若欲止據己見持守終恐規模窄狹豈能展拓得去古人所以親師取友汲汲於講學者非故汎濫於外也止欲廣求天下義理而反之於身合天下之長以為一己之長集天下之善以為一己之善庶幾規模濶大氣質不得而限之冬氣閉藏極於嚴宻故春生温厚之氣充欝熏烝陰崖寒谷亦透學而勿主静何以養吾仁體仁說下同
  涵養可以熟仁若天資和順不足於剛毅可更於義上用功否曰陽之收斂處便是隂仁之斷制處便是義静中一念萌動纔渉自私自利便覺戾氣發生自與和氣相反不能遏之於微戾氣一盛和氣便都消鑠盡了須重接續起來但覺纔是物欲便與截斷斬其根芽此便是精義工夫也
  整齊嚴肅莫是先制於外否曰此正是由中而出吾心纔欲檢束四體便自竦然矣外既不敢妄動内亦不敢妄思交養之道也
  木必有根然後千枝萬葉可從而立水必有源然後千流萬𣲖其出無窮人須存得此心有箇主宰則萬事可以次第而治
  古人藴蓄深厚故發越盛大今人容易漏泄於外何由厚積而逺施學者當深玩黙成氣象
  吾一呼一吸未嘗不與大化通故一念善上帝必知之一念不善上帝必知之天命有善無惡故善則順天惡則逆天畏天之至者常防未萌之惡
  天地氣化初極渾厚開盛則文眀久之漸以澆薄盛極則有衰也聖人生衰世常欲返樸還淳以囬造化故大林放問禮之本質是從裏面漸發出來文是外面發得極盛聖人欲人常存得這些好意思在裏面令深厚懇惻有餘若只務外面好看却是作偽也
  一理散為萬事常存此心則全體渾然在此而又随事精察力行之則其用燦然各有著落
  人君當眀乾坤易簡之理天下之賢才豈能人人而知之耶君惟論一相相簡大寮俾各自置其屬人得舉其所知而效之於上則無遺賢所謂乾以易知也天下之政豈能事事而親之耶君恭已於上委任於相相分任於百司而責其成功上好要而百事詳所謂坤以簡能也
  衆欲不行天理自見
  徐問
  字用中南武進人𢎞治壬戌進士官至南户部尙書
  㢘静自飭學以紫陽為宗弱冠登進士除廣平府教授召為刑部主事歴郎中值權倖縱横獨持法屹不為動出知登州調臨江以方略擒獲大盜數百人㝷遷長蘆運使以刺史轉運使人多不樂公欣然受命曰吾將以薄躬清是官也居數月轉廣西參政累遷廣東左布政適上遣中使採珠不中程御史欲下令責諸賈公曰珠池有禁不趣賈為盜耶事得寢
  擢都御史撫貴州黔俗獷悍喜相毒噬爰建貴陽書院祀濂洛關閩諸賢集多士而訓誨之黔俗漸歸禮讓以擒獨山土酋䝉龯功賜璽書褒勉晉兵部右侍郎自謂於此道雖勤勤注念未有豁然氷釋處因請告歸棲遲芳茂山下杜門掃軌潜思力究凡十年起南京禮部侍郎遷南户部尚書甫數月復乞歸
  公登第四十八年家無長物田不滿百又割以膳寡嫂其學以窮理致知為入門以敬義直方為實際以滌除習氣還其本原為工夫恬退澹潔則其天性也所著有讀書劄記山堂萃稿行於世卒謚莊裕學者稱養齋先生
  李中
  字子庸江西吉水人正德甲戍進士官至副都御史
  生有異質穎悟過人年十九拜同邑楊玉齋之門聞義利說始志於學一日見一峯文集手録歸歎曰大丈夫不當如是耶
  為刑部主事時武宗縱西僧出入禁内宦官居中用事先生憂之上䟽切諌有曰今日大權未収儲位未建義子未革紀綱日弛風俗日壞小人日進君子日退士氣日靡言路日閉名器日輕賄賂日行禮樂日廢刑罰日濫民財日殚軍政日敝天變於上地變於下此道之不明不行繇陛下之心惑於異端故也其他指斥忌諱語尚多上覧䟽震怒將杖之以當道救觧得免謫通衢驛丞闢愛梅亭讀易其中鄧潜谷明書
  世宗即位擢提學廣西先生憫俗學支離喪失其性凡教一本於身不事言語嘗曰璽書所載迪正道崇正學此吾職也又曰感於此應於彼不行而至自有以潜奪汙俗興起善心誠之不可掩固如此於是擇諸生聚處五經書院每五日登堂講說敷悉自晨至暮人多嚮之官四川參政數月具䟽乞休人有問者復之曰士君子行止自有孔門家法不可茍焉自小也所謂家法吾心天理是也進退遲速莫非天理之流行參以毫髪意氣不免為過髙之病皆私也同官力沮乃止
  擢僉都御史廵撫山東曲阜三氏學生舊無廩創議增給為定制嵗大歉蝗乃取泰山祠金以待賑命流民捕蝗予榖又慮盜賊將熾下令郡縣募驍勇鍊民兵以備官軍所不及授計部下設伏擒河南劇盜關繼先總督南京糧儲明年卒官年六十五
  學以求仁為主閑邪為功以天命流行何思何慮心中洞然為實際羅洪先嘗受其學
  先生氣貌端重危坐終日不傾倚歩趨如有循望之儼然不可犯而意思安適言有可采雖田夫孺子得曲盡其意意所不存王公大人不阿也
  與湛元眀王伯安髙汝白鄒謙之諸公皆有書札商略問學嘗言愛不足以盡仁惟公可以盡仁惟中可以盡仁又言知易則知權而曰天地之用一易也自然之權聖人之用一權也當然之易非知道者孰能識之又曰生生之謂仁存存之謂學家居谷平里學者稱谷平先生所著有疏草日録問詩文七卷行於世
  嘉靖甲午夏五月予卧病隨州報恩寺一日學子請問曰朱子之學何學也予曰聖人之學也曰何如朱子詩云𤣥天幽且黙仲尼欲無言動植各生遂德容自清温彼哉夸毗子佔畢徒啾喧但騁言詞好豈知神鑒昏曰予昧前訓坐此枝葉繁發憤永刋落竒功收一原曰神鑒曰一原朱子之學㫖可知矣曰或疑其釋大學何如曰此學必論大頭腦處如眀眀德此大學大頭腦處也朱子以虛靈釋明德不可易也明之之功則曰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此工夫至簡易也何疑之有曰或疑其格致求於外也何如曰此不得朱子之精也朱子曰本眀之體得之於天終有不可得而昧者是以雖其昏蔽之極而介然之頃一有覺焉則即此空隙之中而其本體已洞然矣當時有問介然之頃一有覺馬則其本體已洞然矣須是就這些覺處便致知充擴將去朱子曰然如擊石之火只是些子纔引著便可以燎原盖介然之覺一日之間其發也無時無數只要人識認得操持充養將去此朱子之精孔門求仁之學也學者當黙而識之學子曰然遂記之朱學問答
  張邦竒
  字常甫浙江鄞縣人𢎞治乙丑進士仕至南京兵部尚書
  生而尫瘠苦學躭經籍年十七舉鄉試成進士及庶吉士
  授翰林簡討非人不交非物不取時然後言擇地而蹈時謂大雅君子也武宗朝著張騫乗槎賦見志盖以西域喻劉瑾以騫喻一時附瑾者已乞告歸省食貧而已而孝事父母舉足發言率覘視容色為進退讀書之暇時時從田畯佃作當道勸駕勉至京師力求便養出為湖廣提學副使出教示諸生曰學不孔顔行不曾閔文如䧺褒無益也與諸生譚學根極理要必人人悟暢乃罷公奉親逰宦既二親不樂久居楚復乞歸世宗即位用薦起提學四川復以去親逺乞休撫按奏移近地改福建歴陞南京吏部侍郎丁外艱起吏部侍郎久之以母老數乞歸特改南京吏部尚書已改南兵部以便之無何以病卒諡文定
  公好學篤行志操端潔初以母老澹於宦情故屢進屢退無繫心公卒其母尚存至百有餘嵗
  公之學以人性無不善以聖賢必可師澄神一志以繹洙泗濓洛之㫖嘗曰知書之為我也則書即學矣如以書而為學也則學非書矣又曰譬之權焉權勝物則物輕物勝權則權輕故在我者茍重則靡䴡崇髙靡不輕矣在我者茍輕則小物末技靡不重矣為人仁孝切至臨政持大體不苛議論依忠孝每言事未嘗不稱引天下長者功名之際恒自退抑不與時競惟時時發憤曰頼天之靈髫齓有聞㒹毛種種未有所底人亦有言行邁屢税胡然有迄是誰之咎歟是誰之咎歟人稱靖恭正直含𢎞寛厚博達通明清儉莊肅公兼而有焉名山藏公學以聖賢為師終日危坐目無流視耳無傾聽晨起焚香誓天晝有所為夕書之冊進退辭受矜慎獨至吏部嘗攝冢宰故事陞除降黜先白内閣公獨罷之推轂善𩔖靡有遺能然終不泄露其以吏部侍郎兼官者九載諸所銓注徃徃位上公泊如也霍韜曰古稱良玉温潤而栗然張公非耶鄞人稱説先正質行推邦竒第一公少沉深好讀書稍長㳺神髙朗恥與齪齪者伍入翰林讀中秘書益博閎作觀頥録朝夕紀過以自勅其序曰予生二十有五年矣而三畏未知九思或忽内之則氣能吾勝外之則習能吾奪間非無介然之懼懼焉而志之弗堅屢作屢仆以今嵗除追惟一年之事昔之所期百無一償可勝悔耶年漸長而德不加修能不重有懼耶然既徃之愆孰能無懼懼已復然與不知懼等耳今日之懼吾又懼其復為前日也取札素日惟過舉而詳書之曰觀頤録以自騐且防焉於乎思出汝心言出汝口繼自今忘善弗為為自欺掩惡勿録為自欺人之欺己己則惡之乃自欺而勿之惡也可不戒夫
  户部以國經用不給議鬻爵度僧公言二事害政不可行而欲足費莫若省費昭儉德者其本也裁濫賞汰冗食者其末也因條經畫鹽法屯田二事以上
  世宗加意稽古禮文之事給事中言議創圜丘方澤以二至祀天地如周官公議主合而極推太祖敬天祗畏㒺敢怠忽之心以為之本上以大禮故頗庇武定侯勛其後以給事中髙時論劾逮詔獄且奬時盡言公喜作納言勸忠頌以廣上意鄧元錫明書
  其論求於心曰凡物交於前有所溺之謂放無所溺而勿之省也滯其情于物焉之謂放無所滯尸居嗒如也而不知其所如之謂放心放矣孰求之曰心求之心求之者非人有二心心有二用也夫心至明而至剛固足以自求自復而不假乎其他也求放心者非有所索而取之也察之而已矣非有所追而獲之也欲之而已矣於其嗒然不自知者惕然自省之而已矣於是収斂於至宻之地而兢畏以持之不使一毫外物得容乎其中是之謂一而不二孰非其至明至剛自求而自復哉易曰不逺復孔子以顔子當之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明剛之至也故夫不精則不免於放不一則不免於放而莊周乃曰罔象可以得之夫罔象所以失之耳
  是時諸儒論學者患學流於二氏至謂静無所措其功動用乃有之先生懼其無本也著論言大學言心以無所忿喜憂懼謂之正中庸言性以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此心法也心之發動者意也視聴飲食者身也正心之功非屬於意非屬於身者也事物未交恂慄而已凝然中居而萬誘不敢干也忿喜憂懼一無所有而吾心之本體翼如也易曰艮其背曰介於石曰寂然不動曰退藏於宻皆心之義也後之儒者以静歸佛以虛歸老譬則舉家珍而委之地也言及静虛則以為疑於老佛而避之譬則家珍為人所竊欲復之而以為嫌於盜也瞬目而不敢一盻豈不悲乎
  時王文成以論學名世悦先生温恭而慧也目以為聖資先生以編修歸省問贈言時甚少文成臆所學而贈之曰古之君子有所不知而後能知後之君子惟無所不知是以容有不知也先生知其且心攝之也報之言吾何敢言知乎哉至神者天也至明者人也至㣲者心也吾皆未得而知之吾何敢言知乎哉天之道明善天下而無視聰善天下而無聽是故天之道微顯而闡幽非微顯而闡幽也天於天下無顯無幽也有聲天聞之矣無聲天聞之矣有形天見之矣無形天見之矣其何顯微之間之有人之限於耳目者自其所不見聞而謂之幽天惡其若此也故從而闡之而微之斯其損益盈虗之理也何謂至明者人曰其以耳目見聞者愚人也逹者之見聞則同乎天矣是故是非善惡愚者疑而逹者覺矣覺者辨而疑者釋矣疑者釋而天下皆覺矣是故天下之事久而無不定何謂至微者心曰慮萌乎中非至精者勿察也勿察則不能知吾心不能知吾心則不能知人不能知人則不能知天不知天則不知所以畏天不知人則不知所以畏人不知心則不知所以畏心心吾之心也而畏之猶未也况又不知所以畏吾何敢不知乎哉顔氏之子有不善未嘗不知其自知若是之明也唯孔子知之曰其心三月不違仁其知人若是之微也古之君子曷為其無不知若此知逺之近也知風之自也知微之顯也是知之始也及其至也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盖是時已凝然自立不惑如此
  題坐右曰為子當以父母之心為心為人當以天地之心為心戒慎不覩恐懼不聞仁孝之道立矣
  羅文莊稱其德如金錫學探大本諸經説剔𤣥暢微其傳可必云
  張岳
  字維喬福建惠安人正德丁丑進士仕至右都御史
  弱不好弄端凝如巨人舉進士官行人毅皇帝不豫卧豹房與閹嬖三數人同卧起自兩宫而下皆不得聞問中外以為憂公䟽請以九卿科道入直嘗藥防他虞已上南廵同諸司䟽諫下獄廷杖調南國子監學正嘉靖初召復行人歴主客郎中議禘禮所自出之帝無主名大學士孚敬欲遷合以某祖為所自出之帝公曰是不可强知第以皇初祖設位必有得姓受氏之人儼然陟降者張不從議上内批設皇初祖位如公言時孚敬首以議大禮結主知不謂見出公下甚忌之欲羅致門下不可出僉廣西提學坐所貢士廷試黜落七人貶廣東鹽課提舉嵗餘起知亷州亷荒鄙寡文學不力農公煦嫗撫字教之以田作興學勸農造士躬為講授省里甲浮費嚴珠池屬禁三年俗丕變士有中州風安南亂絶朝貢朝議將討之公䟽言自古夷狄惟猾夏則誅乃其自相攻殺不足為用兵朝鮮李仁桂據髙麗圡擅命群臣請討之髙皇帝曰彼夷狄也姑令自為聲教吾取其效職貢不侵叛而已故李氏世傚職貢至於今夫李仁桂亂賊也朝鮮箕子所封土也若牽於文儒之議則當正九伐之法以復秦漢之故疆然髙皇帝獨觀昭曠之原一言而天下遂定今為逺狄故勞師萬里討其賊而定之非中國之任也又反覆以天下大勢財用盈虚兵將强弱具言其不可狀䟽入不報則治兵食立營堡計王師所從入水陸道之里畫以待事會遷去而莫福誨遣人扣關言徃張亷州安在是欲以恩信撫我也何可忘語聞詔參政廣東諸經畫所為受降之策皆仰成而安南平已征崖黎攻罷萬諸洞畢破之上再賜金幣理學傳
  任浙江提學副使學宗伊洛文有法程簡重端莊善於迪士故所至皆服其化未幾轉參政為政博大周詳禁奸釐𡚁吏不敢肆杭州府誌
  㝷以僉都御史撫江西屬嵗饑設法措賑節紓其財力奏留京折銀五萬兩助賑又請折正兊米數十萬石民饑不害
  大學士夏言築賜塋使司議廣信七邑各致千金公曰是將範金為槨乎邑致百金足矣言謝曰愛人以徳大學士嚴嵩奉詔建延恩閣復批減其費曰是非元老意况供費如式實奉明㫖嚴銜之陽致書謝曰延恩之制誠儉然出足下未必非伯夷之所築泉州府誌
  擢右副都御史督兩廣軍討封川融懐馬平諸獞悉平之遷兵右侍郎兼僉都御史賜銀幣明年召入為刑部侍郎御史南金言岳忠純果毅有古大臣風今賀連反側不宜奪之去盖刑部可闕右侍郎而兩廣總督不可一日無岳也不果召又明年平連山以兵侍郎開府沅討苖蠻卒於軍
  方鎮沅時邊元競餽遺用事者以自全而公頗為嚴所扼㦯諷之少貶公曰無以為也稜稜寒骨第欠馬革一張已爾其他吾分自定人如之何
  公長身玉立𢎞毅淵黙讀書過目成誦終身不忘自丘索墳典以及子史百家莫不貫串精徹隐賾一時巨儒皆出其下忠信孝友之行得之天性
  學以程朱為宗尊信傳註出入以度嘗作學則首以存養之要繼以動作禮義威儀之節而求端於未發以為之本曰心纔静即覺清眀學須静多於動至動而未始不静庶矣
  為行人過浙度江與陽明論明德親民之㫖陽明曰明德之功只在親民後人分為兩事非也公矍然曰戒慎謹獨俱是未與民親工夫如公言又須立一親民之本以補之陽明不能屈揖而去之其與聶雙江書辨王氏渾淪籠侗之非欲其逐一體認知行體用之理排之甚力
  其文章氣象宏裕謹䋲墨根抵道要不規規於作者町畦而平正通逹得於考亭為深所著有小山𩔖稿聖賢正傳恭敬大訓載道集皆有禆世教藏於家










  明儒言行録卷七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言行録卷八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王守仁 陽明先生文成公
  字伯安浙江餘姚人𢎞治己未進士仕至南京兵部尚書封新建伯
  父華為南吏部尚書公生有異稟年十一隨任之京師即以能詩稱少頗不羈問塾師何為第一等事師言讀書登第耳先生中不然曰此未為第一事其為聖賢乎戊申年十七歸越過廣信謁婁一齋諒諒故遊呉聘君康齋門者為語聖人必可學而至遂深契之先生和易善謔自是常端坐省言同業者未信先生正色曰吾昔放逸今知過當改也年譜
  壬子年二十一舉鄉試是年欲為朱子格物之學不得其方取亭前竹格之七日不得勞思致疾而止兩試不第曰世以不得第為耻吾以不得第動心為耻丁巳在京師學兵法之塞外觀山川習射騎
  二十七嵗自念辭章藝能不足以通至道求師友於天下又不一遇心特惶惑一日讀晦翁上光宗疏謂讀書在循序致精乃悔前日探討雖博而未嘗循序以致精宜無所得又循其序思得漸漬洽浹然物理吾心終若判而為二也沈鬱既久舊疾復作聞道士談養生遂有遺世入山之志
  次年舉進士時有星變下詔求言疏陳邊務八事授刑部主事辛酉奉命審録江北多所平反壬戌復命京中舊遊多尚聲名學古詩先生歎曰吾焉能以有限之精神為無用之虛文也告病歸越築室陽明洞中行導引術遂先知久之悟曰此𥳽弄精神非道也又屏去思遺棄世累念祖母與龍山公在因循未決久之歎曰此念生于孩提此念可去是滅性矣於是復思用世往來南屏諸刹有僧稱三年不語不視先生以術喝之起視問其家有母在問曰起念否對曰不能不起先生即指愛親本性諭之僧泣涕即去
  甲子聘主山東鄉試有佛老害道由於聖學不明之問識拔多名士九月改兵部主事時學者溺於辭章記誦不復知有身心之學先生首倡言之使人先立必為聖人之志年三十四乃專志授徒講學與甘泉湛若水共以倡明聖學為事
  丙寅正徳初元奄瑾竊柄南京科道戴銑薄彥徽等以諫忤旨逮繫詔獄先生首抗疏救之謂君仁則臣直銑等以言為責如其善宜嘉納即不善亦宜包容以開忠讜之路幸寢前旨俾各供職足以擴大公無我之仁明改過不吝之勇他語侵瑾瑾銜之下獄廷杖四十既絶復甦謫貴州龍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驛丞至錢塘瑾使人隨偵懼不免托言投江而輕舟自海至閩入武夷山中有險夷原不滯胸中何異浮雲過太空之詩歸逾年始赴龍場驛龍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在貴州西北萬山叢棘蛇虺蠱瘴之與居夷人鴃舌語不可通舊無室屋始教之範土架木以居從者皆病自析薪取水作糜飼之又百方慰解有同旅行者父子主僕皆病死先生為文瘞之時瑾憾未已先生自計得失榮辱不以闗心惟生死一事未免在慮為石槨自誓日夜端居澄黙以俟命
  應嗣寅曰從古聖賢得力皆在懸崖斷索之際
  因思聖人處此更有何道忽中夜悟格物致知之旨不覺呼躍從者皆驚始知聖人之道五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誤也乃以黙記五經之言皆以此意貫之著五經臆説時年三十六
  應嗣寅曰人茍悉心内求莫不有所開悟但其所悟未必竟徹聖人之道耳以先生為無所悟則不可謂悟而無誤亦不可
  居久夷人亦日來親狎共伐木為搆龍岡書院及寅賔堂何陋軒君子亭玩易窩居之水西安宣慰餽米肉給使令既久重以金帛鞍馬俱辭不受朝廷議設衞於西水既置城已而中止驛傳尚存安惡據其腹心欲去之以問先生遺書止之且申朝廷威信令甲議遂寢又宋氏有酋叛先生諷安討平之民賴以寧己巳督學席書與先生往復有合遂與毛憲副修葺書院率貢陽諸生以師禮事之始論知行合一
  後徐愛問今人已知父當孝兄當弟矣迺不能孝弟知與行分明是兩事先生曰此被私欲隔斷耳非本體也聖賢教人知行正是要人復本體故大學指出真知行以示人曰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夫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色時已是好矣非見後而始立心去好也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臭時已是惡矣非聞後而始立心去惡也又如稱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其人已曽行孝行弟方可稱他知孝知弟此便是知行之本體愛曰古人分知行為二恐是要人用功有分曉否先生曰此正失却古人宗旨某嘗説知是行之主意行實知之工夫知是行之始行實知之成已可理會矣古人立言所以分知行為二者緣世間有一種人懵懵然任意去做全不解思維省察是之謂㝠行妄作所以必説知而後行無謬又有一種人茫茫然懸空去思索全不肯著實躬行是之謂揣摹影響所以必説行而後知始真此是古人不得已之教若見得時一言足矣今人却以為必先知然後能行且講習討論以求知俟知得真時方去行故遂終身不行亦遂終身不知某今説知行合一使學者求本體庶無支離決裂之病
  應嗣寅曰先生之時見講習討論者多力行者少故説知行合一其實重在行于今之時舎利禄所在未有肯講習討論者間有一二不求利禄者便謂吾性自足何必求學于古人何必求問于今人祇守虛靈之本體草記先儒之語録則聖學精微永無知日為今之説必當知行並進原先生之意只以常覺為主説知行為一方得喫緊昔邵子詩曰聖人吃緊些兒事明道曰道理平鋪著何用如此易文言説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先著一句寛以居之而後曰仁以行之正謂一吃緊了便探討不得必致先生沈鬱致疾之患矣
  庚午陞廬陵知縣為政不事威刑惟以開導人心為本莅任首詢里役有訟者不即聽稽國初舊制慎選里正三老坐申明亭使之委曲勸論有涕泣悔過而歸者在縣七閲月遺告示十有六大抵慰父老使教子弟毋令蕩僻城中失火因使闢火巷定水次兑運絶鎮守横征杜神會之借辦立保甲以弭盜清驛遞以延賔旅寄書常徳諸生曰前在寺中所云靜坐非欲坐禪入定也葢因吾輩平日為事物紛拏未知為己欲以此補小學收放心一段功夫耳
  陞南刑部主事與黄綰應良論學言學者欲為聖人必須廓清心體使纖翳不留真性始見方有操持涵養之地又曰好易惡難便流入禪釋去也
  錢徳洪曰先生立教皆經實踐故所言懇篤若此自揭良知宗旨後吾黨人覺領悟太易認虛見為真得無復向裏著己之功矣故吾黨頴悟捷速者往往多無成甚可憂也
  辛未調吏部驗封主事歴吏部文選員外郎先生送湛若水序略曰顔子没而聖人之學亡曽子唯一貫之旨傳之孟軻絶又二千餘年而周程續自是而言益詳道益晦孟子患楊墨周程之際釋老大行今世學者皆知尊孔孟賤楊墨擯釋老聖人之道若大明於世然吾從而求之揚墨釋老彼於聖人之道異然猶有自得也而世之學者章繪句琢以誇俗詭心色取相餙以偽謂聖人之道勞苦無功非復人之所可為而徒取辯于言辭之間古之人有終身不能究者今吾皆能言其略自以為若是亦足矣而聖人之學遂廢則今之所大患者豈非記誦辭章之習而弊之所從來無亦言之太詳析之太精之過與某㓜不學問陷溺於邪僻者二十年而始究心于老釋賴天之靈因有所覺始乃沿周程之説求之而若有得焉顧一二同志之外莫予翼也岌岌乎仆而復興晚得友于甘泉湛子而後吾之志益堅毅然若不可遏則余之資於甘泉多矣三月陞考功郎中進南太僕少卿甲戌陞南鴻臚卿從游日衆先生曰吾年來欲懲末俗之卑汚引接學者多就高明一路以救時弊今見學者漸有流入空虛為脱落新奇之論吾已悔之矣故南畿論學只教學者以存天理去人欲為省察克治實功
  丙子陞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處十月歸省至越王思輿語季本曰陽明此行必立事功曰何以知之曰觸之不動矣丁丑至贛置二匣行臺前榜曰求通民情願聞已過贛當四省之交諸劇盜不時四出刼掠為患而時宸濠潛蓄不軌隂與賊通為之曲䕶積至數十萬衆先生莅任纔旬日即議進𠞰時諸將請調狼兵俟秋再舉先生曰廣東之兵意在倚重狼達土軍然後舉事諸賊亦𠉀吾土兵之集以卜戰期此正可奮怯為勇變弱為强勝負之筭間不容髪於是親率鋭卒進屯上杭聲言犒衆退師俟秋再舉選兵分三路乘晦夜啣枚並進直搗象湖山破巢四十餘所漳冦悉平五月立兵符奏設和平縣九月授先生提督軍務討賊兵部尚書王瓊素竒公請上即與兵符兼巡撫得便宜行事是時漳冦雖平而樂昌龍川諸巢尚多嘯聚先生為文諭之曰人之所共恥者莫過於身遭刼掠之苦今使有人罵爾等為盜爾必憤然而怒又使人焚爾室廬刼爾財貨掠爾妻女爾必懷恨切骨寧死必報爾等以是加人人其有不怨者乎人同此心爾寧獨不知乃必欲為此其間想亦不得已者或是為官所迫或是為大户所侵一時錯起念頭誤入其中後遂不敢出此等苦情亦甚可憫然亦皆由爾等悔悟不切耳爾等當時去做賊時是生人尋死路尚且要去便去今欲改行從善是死人求生路乃反不敢耶若爾等肯如當初去做賊時𢬵死出來要求改行從善我官府豈有必要殺汝之理爾等久習惡毒忍於殺人心多猜疑豈知我上人之心無故殺一雞犬尚且不忍况於人命闗天若輕易殺之㝠㝠之中斷有還報殃禍及於子孫何苦而必欲為此我每為爾等思念及此輒至於終夜不能安寢亦無非欲為爾等尋一生路惟是爾等㝠頑不化然後不得已而興兵此則非我殺之乃天殺之也今謂我全無殺人之心亦是誑爾若謂必欲殺爾又非吾之本心爾等今雖從惡其始同是朝廷赤子譬如一父母同生十子八人為善二人背逆要害八人父母之心須去二人然後八人得以安生均之為子父母之心何故必欲偏殺二子不得已也吾於爾等亦正如此若此二子者一旦悔惡遷善號泣投誠為父母者亦必哀憫而赦之何者不忍殺其子者乃父母之本心也今得遂其本心何喜何幸如之吾於爾等亦正如此聞爾為賊所得苦亦不少其間尚有衣食不充者何不以爾為賊之勤苦精力而用之於耕農運之於商賈可以坐致饒富而安亨逸樂放心縱意游觀城市之中優游田野之内豈如今日出則畏官避讐入則防誅懼𠞰潛形遁跡憂苦終身卒之身滅家破妻子戮辱亦有何好乎爾等若能聴吾言改行從善吾即視爾為良民更不追爾舊惡若習性已成難更改動亦由爾等任意為之吾南調兩廣之狼達西調湖湘之土兵親率大軍圍爾巢穴一年不盡至於兩年兩年不盡至於三年爾之財力有限吾之兵糧無窮縱爾等皆為有翼之虎亦不能逃於天地之外矣嗚呼民吾同胞爾皆吾赤子吾終不能撫恤爾等而至於殺爾痛哉興言至此不覺淚下先生告諭藹然天地父母之心各寨酋長頗多感動即率衆出降唯池仲容負固不服十月進兵横水時賊首謝志珊糾率諸賊謀先破南康乘虚入廣先生議以為横水左溪為江西腹心之患若先與湖廣夾攻桶岡進兵兩寇之間腹背受敵勢必不利今議進兵横水剋期在十一月朔賊必以為先事桶岡觀望未備乘此急擊可以得志遂破賊巢五十謝志珊等伏誅衆議乘勝進攻桶岡先生以桶岡天險四塞青壁萬仞中盤百餘里連峯參天深林絶谷不覩日月其所由入惟鎖匙龍等然皆架棧梯壑賊坐崖巔發礧石可無執兵而禦我師惟上章一路稍平然深入湖廣迂迴取道半月始至事皆非便今横水左溪餘賊皆已奔入同難合勢為守必力我師兼三日之糧長驅百餘里而爭利彼若扼而不前頓兵幽谷之底所謂强弩之末不能穿魯縞矣今若移屯近地休兵鋭振揚威聲先使人諭以禍福彼必懼而請服其或不從乘其猶豫襲而擊之乃可以逞因使其黨往説之賊遲疑未備先生分部各兵於晦日乘夜徑進次早冒雨疾登賊首藍天鳳方聚議而各兵已入險合擊賊遂大敗破巢三十餘兩地之冦盤據千里荼毒數郡兩月間凡俘斬六千有竒破巢八十有四釋其脇從千餘衆歸流亡使復業度地居民夷其險阻
  冬奏以削平諸地建崇義縣戊寅正月征三浰浰頭賊池仲容見諸巢悉破始懼遣其弟池仲安來附而内嚴戰備先生熟察其變陽怒告變盧珂等械繫之密令其所親信説使自來投訴息民散兵示不復用賊遂弛備仲容率其黨九十三人詣贛來見先生館待之明年正月計擒仲容并其黨悉殱之使人趨發屬縣兵各從所分地入先生親率軍直搗下浰大巢諸巢盡破乘勝逐北追討殆盡奏設和平縣留官防守而歸先生驅卒不滿萬餘糜餉不過數萬數月間斬馘俘獲無筭三省宴如諸賊藪盡為治境
  先生莅贛甫逾年凡三捷皆役不再籍兵無挫刃其初至兵乏矣第選民兵立兵符明賞罰以練之而不征調狼達土兵食匱矣第䟽通鹽法處商税以足之而未始加賦編民開縣置司立學移驛一時經略皆千百年至計在事燕居則挽强習勞出兵則躍馬先驅經營出入不暇寧居而意思安閒常若無事門人數十相隨談道未嘗以造次輟也聖學宗傳
  六月陞副都御史䕃子錦衣衞世襲百户班師至贛雖軍旅擾擾而以維風化為急贛人性僑野為立保甲十家牌法作業出入有紀又行鄉約設社學教郡邑子弟歌詩習禮又親書教誡四章使之家諭户曉嶺北風俗為之丕變開書院日與海内名賢士大夫講學
  七月刻古本大學先生在龍場時即疑朱子大學章句以為古本本簡易明白其書止於一篇原無經傳之分原無缺傳可補至是録刻成書傍為之釋
  刻朱子晚年定論自洪武永樂間專崇朱學海内學術齊同無有異説自先生始為異論學士大夫囂然攻為禪學先生乃取朱子之説而檢求之以為晚年定論謂世之所傳集註或問之𩔖乃其中年未定之説其諸語𩔖之屬又其門人挾勝心以附己見而世之學者不求其晚嵗既悟之論競相呶呶以亂正學輒採録而裒集之私以示夫同志
  羅整庵與先生書曰不知所謂晚年者斷以何年為定羸軀病暑未暇詳考偶考得何叔京氏卒於淳熙乙未時朱子年方四十有六爾後二年丁酉而論孟集註或問始成今有取於答何書者四通以為晚年定論至於集註或問則以為中年未定之説竊恐考之欠詳而立論之太果也
  應嗣寅曰聖人之學自志學以至從心無有止息何況朱子晚年豈不更進但博學審問慎思明辨則入門之際千聖定本朱子臨終三日前改大學誠意章若格物之解果誤豈有入門便誤後學而不改之理先生答羅整庵書謂其中年數誠有所未考然則先生但取其近己者集為定論耳
  八月門人刻傳習録九月修濂溪書院
  己卯六月奉勅勘處福建叛軍至豐城聞宸濠反遂返吉安時南風急舟不能前先生焚香泣禱風止北帆起濠已遣兵千人逆之潛入漁舟得免抵吉安與知府伍文定謀起兵討賊乃定計上疏告變而移檄列郡暴濠罪狀俾各率吏士勤王時兵未集憂南京無備欲沮撓之為兩廣機密大牌備兵部咨及都御史顏咨云率領狼達官兵四十八萬江西公幹濠見檄果疑懼遷延未發又詐為諸郡邑接濟官軍公移又為李士實劉養正内應偽書賊將投降密狀令人入於濠濠徼得書檄傍徨未決與士實養正謀皆勸疾趣南京即大位濠内疑十餘日而探中外兵不至諜知非實乃留少兵守南昌而自率其衆六萬人襲九江南康下之進圍安慶留攻不克
  奉旨著督兵討賊先生固封偽檄以進疏略曰陛下在位一十四年屢經變難民心揺動尚爾巡遊不已致使宗室謀動干戈冀竊大寶且天下之覬覦寧特一寧王天下之姦雄豈特在宗室言念及此懔骨寒心昔漢武有輪臺之悔而天下向治徳宗下奉天之詔而士民感泣伏望皇上痛自克責易轍改絃罷出姦諛以回天下豪傑之心絶迹巡遊以杜天下姦雄之望以十三日甲辰督知府伍文定發吉安時我師已大集僉請急救安慶先生以為非策不如先舉南昌法所謂攻其必救是已乃誓師樟樹使精卒四百襲破其伏兵之在新舊厰者躡之至暮士蟻附而上遂拔南昌擒其居守王拱樤及宸濠子時濠為安慶所抗氣稍沮聞南昌失守解圍自救先生使伍文定等以精卒三千分道逆擊都指揮余恩以游兵四百往來為疑兵陳槐等以兵二千分為十餘軍張疑設伏與文定等密相應遇其前鋒於黄家渡佯北以致之賊爭利競進而亂邢珣以所部衝擊斷其中堅文定恩等乘之伏兵羣起賊大敗退保八字腦賊併力致死我兵少却急取先却者頭益爭奮伍文定立銃礮間火燎其鬚殊死戰濠又敗明日濠方晨朝我兵四面至礮火碎其副舟遂奔潰擒濠及其子眷屬李士實劉養正數十人斬首三千級溺水死者二萬餘分兵追𠞰江西平㨗聞上議親征寢不下上自稱威武大將軍南巡公乃俘濠取内道以獻太監張忠安邊伯許泰議將縱之鄱湖俟上親與遇戰先生弗聽抵錢塘以濠付張永
  稱病西湖淨慈寺聞南巡已至淮揚從京口將趨行在大學士楊一清固止之會奉㫖兼巡撫江西遂還南昌忠等方挾宸濠搜求百出肆為飛語北軍或肆坐嫚罵或故衝導起釁先生一不為動務待以禮豫令市民移家於鄉而以老羸應門始欲犒賞北軍泰等預禁之令勿受乃傳示内外諭北軍離家苦楚居民當敦主客禮每出遇北軍喪必停車問故厚與之櫬嗟歎乃去久之北軍咸服㑹冬至節近預令城市舉奠時新經濠亂哭亡酹酒者聲聞不絶北軍無不思家泣下先生與忠等語不稍狥已漸知畏嘗與先生較射教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先生勉應之曰三發三中北軍舉手嘖嘖忠等懼乃班師還南都讒先生必反曰召必不至庚辰正月有詔召先生至蕪湖忠泰拒之半月不得入乃入九華山草庵宴坐武宗遣人覘之曰王守仁學道人也召之即至安得反乎乃命返江西
  先生赴召至上新河為諸幸讒阻不得見中夜黙坐見水波拍岸汩汩有聲思曰以一身䝉謗死即死耳如老親何謂門人曰此時若有一孔可以竊父而逃吾亦終身長往不返矣
  二月觀兵九江還南昌請寛租賑卹士民五月江西大水疏自劾錢徳洪曰是時武宗猶羈南畿進諫無由姑敘地方災異以自劾冀君心開悟而加意黎元七月上令重上捷音始議北旋四疏省𦵏不允
  十六年先生年五十始揭致良知之教一日先生喟然發歎陳九川問曰先生何歎也曰此理簡易明白若此乃一經沈埋數百年九川曰亦為宋儒從知解上入認識神為性體故聞見日益障道日深耳先生曰然譬之人有冒别姓墳墓為祖墓者無以為辨只得開壙將子孫滴血真偽無可逃矣我此良知二字實聖聖相傳一㸃滴骨血也
  録陸象山子孫五月集門人於白鹿洞六月赴世宗内召尋止陞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遂疏乞便道省𦵏至越尋封新建
  嘉靖元年正月疏辭封爵時紀功册諸人多不録先生累䟽辭封乞録諸勤王者功謂殃莫大於叨天之功罪莫大於掩人之善惡莫深於襲下之能辱莫重於忘己之恥四者備而禍全臣之不敢受爵者非以辭榮也避禍焉耳竟格不行丁龍山公艱時御史程啟元給事中毛玉劾先生亂正學
  甲申大禮議起霍韜等先後以大禮問皆不答嘗有詩曰無端禮樂紛紛議誰與青天掃宿塵
  丁亥五月命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征思田六月疏辭不允將適廣為私囑於客座曰但願温恭直諒之友來此講學論道示以孝友謙和之行徳業相勸過失相規以教訓我子弟使無陷於非僻不願狂懆惰慢之徒來此博奕飲酒長傲飾非導以驕奢淫蕩之事誘以貨利貪黷之謀㝠頑無恥扇惑鼓動以益我子弟之不肖嗚呼由前之説是謂良士由後之説是謂凶人我子弟茍逺良士而近凶人是謂逆子戒之戒之九月發越中先一日晚客散門人錢徳洪王畿𠉀立庭下先生復移席天泉橋上徳洪舉舟中與畿論為學宗㫖畿言先生所説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恐未是究竟話頭心既是無善無惡意亦是無善無惡知亦是無善無惡物亦是無善無惡若説意有善有惡畢竟心亦未是無善無惡洪以為心體原來無善無惡今習染既久覺心體上見有善惡在為善去惡正是復那本體功夫若見得本體如此只説無功夫可用恐只是見耳敢問孰是先生喜曰正要二君有此一問汝中須用徳洪功夫徳洪須透汝中本體二君相取為益吾學更無遺念矣徳洪請問先生曰太虛之中日月星辰風雨露雷隂霾曀氣何物不有又何一物得為太虛之障人心本體亦復如是太虛無形一過而化亦何費纖毫氣力徳洪功夫須要如此畿請問先生曰汝中見得此意只好黙黙自修不可執以接人上根之人世亦難遇一悟本體即見功夫物我内外一齊盡透此顏子明道不敢承當豈可輕易望人二君已後與學者言務要依我四句宗㫖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以是自修直躋聖位以此接人更無差失畿曰本體透後于此四句宗㫖何如先生曰此徹上徹下語自初學以至聖人只此功夫初學用此循循有入雖至聖人窮究無盡堯舜精一功夫亦只如此先生又重囑曰我年來立教亦更幾番今始立此四句人心自有知識以來已為習俗所染今不教他在良知上實用為善去惡功夫只去懸空想個本體一切事為俱不著實此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早説破
  應嗣寅曰使先生當日立教之説若曰至善者心之體感物而動出於善或出於惡者意也知善知惡是良知存善去惡者復吾心體也則為善去惡便是究竟也今乃以無善為心體則固不必為善矣而又曰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則為善尚未是心體王畿之説有自來矣然則先生宗㫖在無善無惡心之體一句已自不是何也朱子曰所謂性善者無惡之名又曰人纔見説仁義禮智四者為性之體便疑實有此四塊之物磊塊其間皆是錯看了也然則無惡即是善況性中既具仁義禮智不可謂無善矣性中具有仁義禮智只是未發故不見其迹夫未發宜皆無善惡之可名然聖人不説性無善者葢有故如桃仁杏仁穀種稗子莫非未發之性而聖人專重穀種謂其有中氣也雖未發而其所具之氣已自不同于物矣儒釋之分正在於此人性物性之分亦在於此葢成性者止如草木之成核善者核中之生氣有心體而無善是空穀也所謂荑稗之種也及其發也必無繼之之善矣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此二句説得至為善去惡是格物此一句竟不是葢為善去惡而在内誠意之功為善去惡而在外則修身之功也祇為人不知孰為善惡故教之以格物而仍教之以致知在為善去惡何異説夢況修身在外可以言為善去惡誠意在内但可謂之閑邪存其誠并不可言為也此先生立教之誤至王畿言意亦是無善無惡不知其動者何念乃不可謂善又不可謂惡也知亦是無善無惡只是懵懂不識是非物亦是無善無惡則善惡在物吾安得以為有以為無更可嗤也反不如説心意知物皆歸無有為禪家本色也性理大中
  按先生之教始裂於龍谿故念庵羅子屢斥其失殆四無有以誤之歟至立三教合一之説而隂詆程朱為異端萬厯中年羣然崇尚浸淫入於制藝非有涇陽景逸諸儒力挽之則斯道之晦蝕可勝歎哉是以君子貴慎於立言也
  至吉安大會士友於螺川諸生偕舊遊三百餘人迎入驛中先生曰堯舜生知安行的聖人猶兢兢業業用困勉工夫吾儕以困勉資質而悠悠蕩蕩坐享生知安行的成功豈不誤己哉又曰良知之妙真是周流六虛變動不居若假以文過飾非為害大矣臨别囑曰工夫只是簡易真切愈真切愈簡易愈簡易愈真切
  先生至梧州先是岑猛叛兩廣猛死田州其黨盧蘇王受搆衆復叛攻陷思恩提督都御史姚鏌發四省兵討之久勿克朝議用張璁桂萼薦起先生代鏌先生至任開示恩信盡撤調集防守之兵諭以朝廷遣大臣處勘開爾等更生之路爾等果能誠心投順當貸爾死蘇受等自縛來歸先生薄示懲杖諭以今日宥爾一死者朝廷天地好生之仁必杖爾示罰者我等人臣執法之義於是衆皆叩頭悦服悉遣歸農思田平先生為文勒石興學校設防安撫踰年班師先生又以斷藤峽及八寨諸賊盤據反側久毒嶺表乃因討思田歸兵宻與領兵官約束分道襲之而檄蘇受等兵相犄角立功以報左右夾翼誅獲劇賊三千有竒悉定其地捷奏至遣行人馮恩齎勅奬賜疏謝時閣臣桂萼素忌先生言先生挾詐專兵先生亦病十月疏請告移卧舟次將自梧道廣侍命於韶雍之間十一月丁卯卒於南安時推官周積𠉀疾問遺言先生微哂曰此心光明亦復何言問何所囑先生曰他無所念平生學問方纔見得數分未能與吾黨共成之為可恨耳遂逝時年五十七八年二月喪至越是時朝中議先生學術有㫖邇來士子邪説皆其倡導爵䕃贈諡諸典不行且下詔禁先生學術隆慶元年贈新建𠉀諡文成照舊世襲萬厯十二年從祀孔廟先生天資超絶少喜任俠長好辭章仙釋既而以斯道自任以聖人為必可至平生無一時一念不在於學經歴危變益信良知真足以忘患難出生死故晚年時時舉以示人曰吾此學從百死千難中得來豈可易説或言以公氣節文章政事勲業足葢一世只除却講學一事便是完人先生答曰某但願從事講學不願其他人謂先生豪傑之才聖賢之學云所著有陽明集居夷集五經臆説大學古本旁註及門人所記傳習録所纂則言行於世
  先生生時祖母岑夢神人衣緋玉雲中鼔吹送兒授之因命名曰雲五嵗不言有僧過之曰好箇孩兒可惜道破遂改今名即能言
  十一嵗祖竹軒公攜先生北上過金山寺對客賦詩曰金山一㸃大如拳打破維揚水厎天醉倚妙髙臺上月玉簫吹徹洞龍眠客大驚異復命賦蔽月山房隨口應曰山近月逺月覺小便道此山大於月若人有眼大如天還見山小月更濶十五嵗出游居庸三闗詢諸夷種落與備禦策逐騎射欲上書於朝父龍山公斥之為狂乃止
  初學書法先生後讀明道書曰吾作字甚敬非是要字好即此是學既非要字好又何學也乃知古人隨時隨事只在心上學此精明字好亦在其中矣與學者論格物多舉此為證
  辛酉以刑部主事審録江北游九華山宿化城寺是時道者蔡蓬頭善談仙先生以禮請問蔡曰汝禮雖隆終不忘官相一笑而别聞地藏洞有異人坐卧松毛不火食歴險訪之異人方熟睡先生坐傍撫其足頃之醒視曰路險何得至此因論曰周茂叔程明道是儒家兩箇好秀才
  先生托跡投江附估船遯遇𩗗風飄至閩境夜奔山徑叩寺求宿不納趨野廟倚香案卧葢虎穴也夜半虎遶廊哮吼不入及旦僧見先生無恙異之邀至寺則前鐵柱宫所晤道士在焉因與商逺遁計道士曰子有親在不可因為筮得明夷遂決策返先生與黄綰論學綰自言有志未實用功先生曰人患無志不患無功
  在滁州日與門人遨遊瑯琊瀼泉間環龍潭而坐者常數百人歌聲振山谷後陞南鴻臚卿滁陽諸友送至烏衣不能别以詩促之歸曰掘地見泉水隨處無勿得何必驅馳為千里逺相即君不見堯羮與舜牆又不見孔與蹠對面不相識逆旅主人多殷懃出門轉盻成路人先生平湖廣横水桶岡諸寇酋長謝志珊就擒問曰汝何策得衆若此志珊曰亦不容易平生見世上魁傑好漢多方招致斷不輕易放過先生退語門人曰吾儕一生求友當如此矣
  征三浰以書示薛侃曰即日抵龍南明日入巢四路並進賊有必破之勢矣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區區剪除鼠竊何足為異若諸賢掃蕩心腹之寇以收廓清平定之功此大丈夫不世之偉績也
  勤王時鄒守益趨見曰聞宸濠誘舊賊葉芳兵攻吉安矣先生曰芳必不叛曰彼從濠望封拜可尋常計乎先生黙然良久曰天下盡反我輩固當如是一時胸中利害如洗
  方先生初入南昌時日坐都院後堂對士友論學洞開中門令見前後報至登堂遣之時有言文定焚鬚及兵前却狀者衆咸失色先生徐起如側席遣牌斬其前却者還坐復理前語論學徐聞濠擒衆咸色喜先生愀然曰濠雖擒苐恐傷死者衆耳亦復論學如常
  劉念臺曰學者或云於靜中見得道理如此而動時又復忙亂或云於動時頗近於道而靜中又復紛擾症雖二見其實一病也動靜二字不能打合如何言學陽明先生在軍中一面與門人講學一面應酬軍務纖毫不亂此時動靜一乎二乎山隂語要
  先生在錢塘遇太監張永極言江西遭禍亂民困已極不堪六師擾永然之乃曰吾出為羣小在君側欲左右調䕶聖躬耳非為功來也先生功吾自知之勞錦衣止五金錦衣怒不納次日來辭先生執其手曰我在正徳初下錦衣獄甚久未見輕財重義有如公者昨薄物出區區意只求備禮聞公不納令我惶愧我無他長止善作文字他日當為表章令錦衣知有公也復再拜其人竟不能出他語而别
  霍韜過論大學輒持舊見先生曰若傳習書史考正古今以廣吾見聞則可若欲以是求得入聖門路譬之採摘枝葉以綴本根而欲通其血脈葢亦難矣
  按先生論格物非是其論入聖不在採摘枝葉廣博見聞則篤論也為學而不身體力行徒資誦説先生之所棄哉
  先生居憂使門人子弟紀喪因材分任仙居金克厚得監厨後克厚連舉進士語人曰吾學得司厨大益時先生居里謗議日熾言官希宰輔意倡言論劾癸未南宫策問心學隂詆闢先生學術徐珊不對而出歐陽徳王臣魏良弼等直發師㫖亦在取列先生謂門弟子曰吾道非耶何為如此在侍者或謂先生功盛位崇忌嫉者謗或謂先生學駁宋儒拘泥者謗或謂從游者衆莫保其往不無以身謗曰三言者誠有之特吾自知處諸君論猶未及葢吾前尚有鄉愿意在今只信良知更無掩藏迴䕶纔做得狂者耳海寧董澐以能詩聞於江湖年六十八聞先生學以杖肩其瓢笠詩卷来訪登門長揖上坐先生異其氣貌禮敬之與之語連日夜澐有悟因納拜稱弟子先生與之徜徉山水間澐日有聞歡然樂而忘歸也自號從吾道人先生作從吾道人記以贈之八月之望日白如洗先生集諸弟子於碧霞池之天泉橋上侍者百十人酒半行命歌詩諸弟子比音而作翕然如協金石少間理絲吹竹或投壺或鼔棹逺近相答先生顧而樂之遂即席賦詩有鏗然舎瑟春風裏㸃也雖狂得我情之句明日諸生入謝先生曰昔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葢世之學者没溺富貴聲利之場如拘如囚而莫之省脱及聞孔子之教始知一切俗緣皆非性體乃豁然脱落但見得此意不加實踐以入於精微則漸有輕滅世故濶略倫物之病比世之庸庸瑣瑣者不同其為未得於道一也故孔子在陳思歸以裁之使入於道耳諸君講學但患未得此意今幸見此正好精詣力造以求於至道無以一見自足而終止於狂也歐陽徳為六安州守奉書問學以為初政倥偬後稍次第始得與諸生講學先生曰吾所講學正在政務倥偬中豈必聚徒而後為講學耶
  示黄綰書曰人在仕途比之退處山林時工夫難十倍非得良友時時警發砥礪平日志向鮮有不潛移黙奪弛然日就頽靡者聖學宗傳
  先生十五嵗時夢中嘗得句云卷甲歸來馬伏波早年兵法髩毛皤莫知其謂後舟至烏蠻灘舟人指曰此伏波廟前灘也先生呀然登廟禮拜如夢中所見因續夢中詩且歎人生行止之不偶云行狀
  先生初第上安邊八策世稱為訏謨晚自省曰語中多抗厲氣此氣未除而欲任天下事其何能濟筮仕刑曹言于大司冦禁獄吏取飯囚之餘豢豕或以為美談晚自悔曰當時善則歸己不識置堂官同僚於何地此不學之過或問寧藩事曰當時只合如此覺來尚有揮霍微動於氣者在使今日處之更别
  劉養正舊從公游母死未葬公為之葬為文祭之曰吾不敢宥汝之生而葬汝之母可謂故舊不遺情法兩盡矣名臣言行録
  家居時里人有求鬻其産者先生辭卻已一日先生偕董澐王畿諸門人遊山偶經其處覩其風景佳勝衷黙悔前之未收也忽惕然自訟曰是何心哉有貪心便無恕心矣且悔且訟兩念交戰膺中行里許始化徐以告從行諸弟曰克己之難如此
  先生答顧璘書曰夫拔本塞源之論不明於天下則天下之學聖人者將日繁日難不至淪於禽獸不止而猶自以為聖人之學夫聖人之心視天下之人無内外逺近凡有血氣皆其昆弟赤子之親莫不欲安全而教養之以遂其萬物一體之念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異於聖人也特其間於有我之私隔於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甚有視其父子兄弟如仇讐者聖人有憂之是以推其天地萬物一體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復其心體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則堯舜禹之相授受所謂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而其節目則舜之命契所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㓜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當是之時人無異見家無異習安此者謂之聖勉此者謂之賢而背此者雖啟明如朱亦謂之不肖下至閭井田野農工商賈之賤莫不皆有是學而惟以成其徳行為務何者無有聞見之雜記誦之煩辭章之靡濫功利之馳逐而但使之孝其親弟其長信其朋友以復其心體之同然則人亦孰不能之乎學校之中惟以成徳為事有長于禮樂長于政教長于水土播植者則就其成徳而因使益精其能迨夫舉徳而任則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徳以共安天下之民視才之稱否而不以崇卑為輕重效用者亦惟知同心一徳以共安天下之民茍當其能則終身安於卑瑣而不以為賤當是時才質之下者則安其農工商賈之分各勤其業以相生相養而無有乎希高慕外之心才能之異若臯夔稷契者則出而各効其能或營衣食或通有無或備器用集謀并力以求遂其仰事俯育之願譬之一身目不恥其無聰而耳之所涉目必營焉足不恥其無及而手之所探足必前焉葢其元氣充周血脈條暢是以痒疴呼吸感觸神應有不言而喻之妙此聖人之學所以至易至簡易知易從學易能而才易成者正以大端惟在復心體之同然也而知識技能非所以與論也三代以降教者不復以此為教學者不復以此為學霸者之徒竊取先王之近似者假之於外以内濟其私天下靡然宗之聖人之道遂以蕪塞世之儒者慨然悲傷蒐獵先聖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修補于煨燼之餘聖學之門牆遂不可復覩於是乎有訓詁之學而傳之以為名有記誦之學而言之以為博有詞章之學而侈之以為麗相矜以知相軋以勢相爭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聲譽其出而仕也理錢穀者則欲并夫兵刑典禮樂者又欲與於銓軸處郡縣則思藩臬之高居臺諫則望宰執之要故不能其事則不可以兼其官不通其説則不可以要其譽記誦之廣適以長其傲也知識之多適以行其惡也聞見之博適以肆其辨也辭章之富適以飾其偽也嗚呼以若是之積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講之以若是之學術宜其聞吾聖人之教而視之以為贅疣枘鑿則其以良知為未足而謂聖人之學為無所用亦其勢有必至矣非夫豪傑之士無所待而興者吾誰與望乎
  嗣寅應氏曰先生之學誠能救時然先生可謂能止而未知止於至善也今言先生之美夫先儒之著述豈以為名哉其始也窮思劄記以無忘所知其既也憫世之昧出其言以覺之至誠之心貫乎金石故愚者讀之而明柔者讀之而强矣其季也以此為名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無用之贅言煩人耳目本明之四書讀解説而反障至於文集詩賦稗史積案堆几已可厭矣又其愚者日讀爛惡之時文而不衰焉辭章為害先生廓清之意深矣朱子曰為學當以存主為先而致知力行亦不可偏廢然後之讀書者游神身外不無仰看鳥而錯應人以其所學横據胸中自棼其心先生教之虛靜使之靜時常覺動時常定以去其逐物之流先生可謂立其大矣自先儒立教防學者入於虛無但教之下學自然上達而其後學者以讀書明倫人道盡矣誠為不誤至於性命則多不復詳於身内而先生本體之説可使學者密於定性之功先生之造就多矣嘗有學者心本開明一經讀書反致茫昧葢因無明師良友即鹿無虞入於荆棘今得先生良知之説使無識之人得以自定不致震眩又有徒事解説不肯立心得先生之言豁然有警凡此皆先生之美不可掩者也至於聖人之學謂事事物物皆有定理故以六十四卦冒天下之道五倫百行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皆所謂定理也以其知來之神識之於外以其藏往之智畜之於内至其遇物斯應則又以寂然不動之智發為感而遂通之神此所以變化無端而會其有極也今先生單掃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之説如是則聖人所著六經之定理皆屬無用而師其不學之心夫學者之害莫大於師心自用且不學之心何可師也動無依據茍且成習上無禮下無學自此始矣釋老行而聖學昧自西晉以來千年之久賴程朱而天下之人不敢加釋老於孔孟朱子之書童而習之凡一字一句之明皆食其利使聖學無朱子則六經晦蝕不啻洪荒其廓清之功真並神禹而先生竟欲掃去謂道自茂叔明道而後言愈詳道愈晦此與斥吾之父母祖先何異吾不忍聽也先生宴門人百餘於碧霞池酣歌擊鼓投壺泛舟為樂作詩曰影響尚疑朱仲晦支離羞作鄭康成意欲痛掃先儒之傳註經書彰明理學卓吾之弊有自來矣夫考亭不可謂之影響而三代以下惟漢俗為淳龎亦諸儒謹禮之效漢史稱先儒談經經有數家家有數説章句多者至百餘萬言後生疑而莫正鄭𤣥刪裁繁蕪刋改漏失然後學者略知所歸至今讀其儀禮註至精約而不繁不可謂支離古人於先農先炊每食必祭康成獨不比於先炊乎何羞之有譬之晦庵方聚一堂學者使之誦讀不休或亦少苦先生略為寛假使之優游可也乃遽為之叱罵師長放遣生徒縱令自便後之學者遂敢悍然操戈於考亭使周程吟風弄月之言反為逸遊宴樂之具子瞻有云荀卿明王道述禮樂而李斯以其學亂天下其高談異論有以激之也先生得毋微有近乎緒山錢子曰師既没學者稍見本體即好為徑超頓悟之説無復省身克己之功謂一見本體超聖可以跂足視聖門誠意格物為善去惡之㫖皆相鄙以為第二義簡略事為言行無顧甚者蕩滅禮教猶自以為得聖門之最上乘嗚呼此固非先生之慮所及也然成𢎞之時曾有此習乎且文辭以行逺也惟其詖淫邪遁者然後從而去之今先生不欲學者學文凡四書所謂博學於文者皆不以為六經載道之文則庸下之質不事詩書惟事嬉戲髙明之質惟求本體竟歸禪宗惟有志利禄者然後不得已而俯首六經焉夫舉天下髙明之人可與言道者先阻絶其讀書之路而又指利禄之夫以為讀書之戒讀書何得不廢此先生之二失也又釋氏為西國之教本與聖學相去萬里而先生講學之語每雜出焉如大乘上根聖胎聖果不著相之説亹亹而見而龍溪則竟以佛與羅漢第一妙覺之之説繼之年譜之中開卷僧來又記異人論最上乘曰周茂叔程伯淳是儒家兩個好秀才先生終身以佩此語夫禪之與儒果若是其無别乎此先生之三失也又聖門五尺之童羞稱五伯只是不肯行詐天下之人望以為北辰之居所而先生以講學之儒不憚為反覆之言於答陽之位後學乃薄宋儒之無事功而謂先生為有用之學功利之説始行此先生之四失也先生之言心謂其靜也常覺其動也常定其言本是而即繼之曰動靜皆有事焉是之謂集義則謬矣常覺常定祇是敬以直内之功與集義各不相䝉義雖出於吾性必期之施物而宜方可謂之義故曰義者宜也義以方外今如告子之說則義全在外如先生之説則義全在内又與事物無干皆非今行一禮於人送一幣帛本微物而行之不宜心中不安故曰合内外之道也外邊件件行得安穏積年積月曽無錯誤胸中自然浩浩落落此心不動故曰是集義所生者集聚數十年所行之義而生此氣也今先生只要在我常覺常定便是集義所以説事物之理不消講究徙義之謂何夫告子以義在外物故不求於心先生以義不在外物故外物不知亦不求於心告子以言在外故不求於心先生以文辭為末又學不宜在知解用功故亦不求於心其去幾何此先生之五失也程子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朱子曰心主乎身其所以為體者性也所以為用者情也是以貫乎動靜而無不在焉何嘗以識神為性體而先生謂宋儒誤認識神為性體吾儒進學全賴聰明睿知文理密察易之為書重贊神之為妙何嘗惡識神惟釋氏惡之欲滅識神先生乃祖此説此先生之六失也朱子曰讀書當徐觀聖賢立言本意所向如何若便以先入之見横於胸次而驅率聖賢之言以從己意設使義理可通已涉私意穿鑿況又義理窒礙有所不可行者也今先生正犯此病凡涉經書之言皆以致良知三字驅率之且儒者之學全重變化先生欲以一良知貫穿萬物執一不變此先生之七失也儒者之學少異於壯壯異於老故必循序漸進先生見略説階級便謂未瑩必須直指人心故年少之人一講良知便都無事此先生之八失也至於歎王通續經為良工心苦象山為孟子以後一人孔子九千鎰堯舜萬鎰等語則尚論古人全未分曉此先生九失也心之所向為志心之所得為徳見諸踐履為行知先行後知行並重五經四子莫不皆然而先生必欲以一人盡變前聖之説以為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皆是行殊不知學問思辨之意專欲致知以免於誤行也以為必如此説方得喫𦂳然則聖分知行之教皆為寛懈乎此先生之十失也原先生之十失皆在誤解格物致知一句其解致知曰吾心之良知不待學而能於良知所知之善惡無不誠好而誠惡之是謂致知非若後儒所謂充廣其知識之謂也如是則竟以誠意為致知非所謂欲誠其意先致其知也其解格物曰格者正也去其心之不正以歸於正則是致知在正心即上下文理已自不順至使大學一書不復有頭此則失之尤甚而更偏於象山者有志聖學者固不可不明辨於此而誤從入之途矣性理大中
  曰先生之學象山之學也先生當正嘉文弊之日首揭良知廓清舊習使學者密於定性為功甚大但以略序之求乏從容之義稍異於先儒而其後學之流弊不能無逺於中道要之先生為往聖傳學為斯世覺迷民胞物與之懷則亦無異於朱子者學者惟學其是以去其非皆作聖之基也吾甚惡夫未志於學而紛爭其異同者
  又曰先生學宗陸子然其學實大於陸子為一代名儒無疑也至於𠞰賊擒濠稍濟以權而不失正大之體其心誠急於救民未可輕議也必如桂萼之忌功謂先生挾詐專兵三代而後欲律以伯禹征苗之舉吾恐坐視寇盜之跳梁生民之荼毒而莫之救矣以陽明之功業而猶議之又何貴夫儒者之仁天下哉
  耿天臺謂陽明諭賊移文訓䝉大意等篇其良知貫徹於姦宄孩孺當與多方洛誥等書並傳寳善𩔖篇劉念臺曰陽明解格物㝡支離他先有意駁了朱子胸中所見未講便有回䕶自家意思此之謂我見謂之好勝此個病根不小山隂要語下同
  陽明先生解生知是知此義理學知困知是學知困知此義理不必在名物象數上推求不知名物象數無非吾心之義理所流露若精神一味奔向書册不向自已理會此是向外馳求然又不是抛棄書册一味靜坐須知另外有個意思在即讀書靜坐著衣吃飯隨所往無非是此個如此纔不起念頭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亦必由擇執純熟來纔有此意
  先生問在坐之友比來功夫何似一友舉虛明意思先生曰此是説光景一友敘今昔異同先生曰此是説效驗二友惘然請正先生曰吾輩用功只是要真切此心真切見善即遷有過即改方是真切功夫若只管求光景説效驗却是助長外馳病痛不是工夫傳習録黄勉叔問心無惡念時亦須存個善念否曰既去惡念便是善念若又要存個善念即是日光之下添燃一燈馬明衡留意詩文先生曰草木之花千葉者無實陸澄欲屏絶文字專意於學先生曰使在我果無功利之心雖擐兵甲搬柴運水何往而非實學何事而非天理況子史詩文之𩔖乎使在我尚存功利之心雖日談道徳仁義亦功利之事況子史詩文之𩔖願一洗俗見還復初心
  陸澄以多病從事養生先生曰養徳養身只是一事果能戒慎不覩恐懼不聞而專志於是則仙家所謂神住氣住精住亦在其中矣元靜但當遺棄聲名清心寡慾一意聖賢不當輕信異道弊精神靡嵗月
  羅洪先撰龍場詞記曰予嘗考龍場之事於先生之學有大辨焉夫所謂良知云者本之孩童固有而不假於思慮雖匹夫匹婦之愚固與聖人無異也乃先生自叙則謂困於龍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三年而後得之顧有甚不易者則又何哉今夫發育之功天地之所固有也然天地不常有其功一氣之斂閉而成冬風露之震薄霜雪之嚴凝隕穫摧敗生意蕭然其可謂寂莫而枯稿矣鬱極而軋雷霆奮焉百蟄啟羣卉茁氤氲動盪於宇宙之間者則向之風霰為之是藏不深則化不速蓄不固則致之不逺屈伸剥復之際天地且不違而況人乎先生以豪傑之才邁往之志振迅雄偉脱屣於故常於是一變而為文章再變而為氣節當其昌言於逆瑾蠱政之時撻之朝而不悔其憂思懇欵意氣激烈議論鏗訇真足以凌駕一時而托名後世豈不快哉及其擯斥流離於萬里絶域荒烟深箐貍鼯豺虎之區形影孑立朝夕惴惴既無一可騁者而且疾病之與居瘴癘之與親情迫於中忘之有不能勢限於外去之有不可轉輾煩瞀以成動忍之益葢吾之一身已非吾有而又何有於吾身之外至於是而後知大夢之醒强者柔浮者實凡平日所挾以自快者不惟不可以常恃而實足以増吾之機械盜吾之聰明其塊然而生塊然而死與吾獨存而未始加損者則固有之良知也然則先生之學出之而愈長晦之而愈光鼔舞天下之人至於今日不怠者非雷霆之震前日之龍場其風霰也哉念庵文集
  鄒元標曰余讀先生格物之説謂格其不正於正戒懼慎獨之語謂本體工夫非有二事恍然會心先生倡道當時如清風披拂學者各得其性之所近於世亦各有所補獨怪夫萬物一體圓融無礙之説倡而學浸以偽也夫先儒之一體也合天下以成其身後儒之一體也借天下以濟其私先儒之圓神也本之方以直後儒之圓神也流於詭與隨藉口交道接禮之説無論宋薛齊七十五十百鎰皆可受矣藉口委曲行道之説轍環列國為是不脱冕而行非矣藉口獵較猶可之説和光同塵為是先簿正祭器非矣藉口中庸之説鄉愿徳賊味道模稜皆所不計矣藉口泛愛衆之説孔子不必瞰亡於陽貨孟子不必示黙於王驩矣流弊至此夫豈先生之教使之然哉陽明祠堂記
  劉念臺曰先生之學始出詞章繼逃佛老終乃求之六經而一變至道世未有善學如先生者也是謂學則先生教人吃緊在去人欲而存天理進之以知行合一之説其要歸於致良知雖累千百言不出此三言為轉註凡以使學者截去繚繞尋向上去而已世未有善教如先生者也是謂教法而先生之言良知也近本之孔孟之説逺遡之精一之傳葢自程朱一綫中絶而後補偏救弊契聖歸宗未有若先生之深切著明者也是謂宗㫖則後之學先生者從可知己不學其所悟而學其所悔舎天理而求良知隂以叛孔孟之道而不顧又其弊也説知説行先後兩截言悟言參轉増學慮吾不知於先生之道為何如間嘗求其故而不得意者先生因病立方時時權實互用後人不得其解未免轉増離歧乎宗周因于手抄之餘有可以發明先生之蘊者僭存一二管窺以質所疑冀得藉手以就正於有道庶幾有善學先生者出而先生之道傳之久而無弊也因題之曰傳信云陽明傳信録序
  聞之師潛庵湯子曰自周子至朱子其學最為純正精微為儒者標準後學沈溺訓詁殊失精意王陽明先生致良知之學正以救末學之流弊但語多失中門人又以虛見失其宗旨致滋後人之議竊謂先儒補偏救弊各有深心願學者識聖學之真身體力行久之當自有得徒競口語無益也詩文紀事又曰明程朱之道者當心程朱之心學程朱之學窮理必極其精居敬必極其至喜怒哀樂必求中節視聽言動必求合禮子臣弟友必求盡分久之人心咸孚聲應自衆即篤信陽明者亦曉然知聖學之有真也而翻然從之若曰能謾罵者即程朱之徒則毁棄坊隅節行虧喪者皆將俎豆洙泗之堂矣非某之所敢信也答陸稼軒書略
  陽明要語
  夫學莫先於立志志之不立猶不種其根而徒事培擁灌溉勞苦無成矣世之所以因循茍且隨俗習非而卒歸於汚下者凡以志之勿立也故程子曰有求為聖人之志然後可與共學人茍誠有求為聖人之志則必思聖人之所以為聖人者安在非以其心之純乎天理而無人欲之私歟則我之欲為聖人亦惟在於此心之純乎天理而無人欲耳務去人欲而存天理必求所以去人欲而存天理之方則必正諸先覺考諸古訓而凡所謂學問之功者然後可得而講而亦有所不容已矣夫志氣之帥也人之命也木之根也水之源也源不濬則流息根不植則木枯志不立則氣昏是以君子之學無時無處而不以立志為事正目而視之無他見也傾耳而聴之無他聞也如猫捕鼠如雞覆卵精神心思凝聚融結而不復知有其他然後此志常立神氣精明義理昭著一有私欲即便知覺自然容住不得矣故凡一毫私欲之萌只責此志不立即私欲便退聴一毫客氣之動只責此志不立即客氣便消除或怠心生責此志即不怠忽心生責此志即不忽懆心生責此志即不懆妬心生責此志即不妬忿心生責此志即不忿貪心生責此志即不貪傲心生責此志即不傲吝心生責此志即不吝葢無一息而非立志責志之時無一事而非立志責志之地故責志之功其於去人欲有如烈火之燎毛太陽一出而魍魎潛消也自古聖賢因時立教雖若不同其用功大指無或少異書謂惟精惟一易謂敬以直内義以方外孔子謂格致誠正博文約禮曽子謂忠恕子思謂尊徳性而道問學孟子謂集義養氣求其放心其要領歸宿合若符契
  君子之學惟求得其心雖至於位天地育萬物未有出於吾心之外也孟氏所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者一言以蔽之心外無事心外無理故心外無學夫理無内外性無内外故學無内外講習討論未嘗非内也反觀内省未嘗遺外也夫謂學必資於外求是以己性為有外也是義外也用知者也謂反觀内省為求之於内是以己性為有内也是有我也自私者也是皆不知性之無内外也故曰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徳也性之徳也合内外之道也此可以知格物之學矣
  良知不由見聞而有而見聞莫非良知之用故良知不滯於見聞而亦不離於見聞
  繫言何思何慮言所思所慮只是天理非謂無思無慮也心之本體即是天理有何可思慮得天理原自寂然不動原自感而遂通學者用功雖千思萬慮只是要復他本來體用而己不是以私意去安排思索出來故明道云君子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
  聖人氣象何由認得自己良知原與聖人一般若體認得自己良知明白即聖人氣象不在聖人而在我矣程子嘗云覷著堯學他行事無他許多聰明睿智安能如彼之動容周旋中禮又云心通於道然後能辨是非今且説通於道在何處聰明睿智從何處出來
  孟子性善是從本原上説然性善之端須在氣上始見得若無氣亦無可見矣
  妄心則動也照心非動也恒照則恒動恒靜天地之所以恒久而不已也照心固照也妄心亦照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息有刻暫停則息矣非至誠無息之學矣照心非動者以其發於本體明覺之自然而未嘗有所動也有所動則妄矣妄心亦照者以其本體明覺之自然者未嘗不在於其中但有所動耳無所動即照矣無妄無照非以妄為照以照為妄也照心為照妄心為妄是猶有妄有照也有妄有照則猶二也二則息矣無妄無照則不二不二則不息矣以其妙用而言謂之神以其流行而言謂之氣以其凝聚而言謂之精安可以形象方所求哉真隂之精即真陽之氣之母真陽之氣即真隂之精之父隂根陽陽根隂亦非有二也
  理無動者也常知常存常主於理即不睹不聞無思無為之謂也不睹不聞無思無為非槁木死灰之謂也睹聞思為一於理而未嘗有所睹聞思為即是動而未嘗動也所謂動亦定靜亦定體用一原者也
  未發之中即良知也無前後内外而渾然一體者也動靜者所遇之時心之本體固無分於動靜者也循理則雖酬酢萬變而未嘗動也從欲則雖槁心一念而未嘗靜也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又何疑乎有事而感通固可以言動然而寂然者未嘗有増也無事而寂然固可以言靜然而感通者未嘗有減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又何疑乎
  太極生生之理妙用無息而常體不易太極之生生即隂陽之生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妙用無息者而謂之動謂之陽之生非謂動而後生陽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常體不易者而謂之靜謂之隂之生非謂靜而後生隂也若果靜而後生隂動而後生陽則是隂陽動靜截然各自為一物矣隂陽一氣也一氣屈伸而為隂陽動靜一理也一理隱顯而為動靜春夏可以為陽為動而未嘗無隂與靜也秋冬可以為隂為靜而未嘗無陽與動也春夏此不息秋冬此不息皆可謂之陽謂之動也春夏此常體秋冬此常體皆可謂之隂謂之靜也自元會運世嵗月日時以至刻杪忽微莫不皆然所謂動靜無端隂陽無始在知道黙而識之非可以言語窮也論及學無靜根感物易動處事多悔三言者病亦相因惟學而别求靜根故感物而懼其易動是故處事而多悔也心無動靜者也其靜也以言其體也其動也以言其用也故君子之學無間於動靜其靜也常覺而未嘗無也故常應其動也常定而未嘗有也故常寂常應常寂動靜皆有事焉是之謂集義集義故能無祗悔所謂動亦定靜亦定者也心一而已靜其體也而復求靜根焉是撓其體也動其用也而懼其易動焉是廢其用也故求靜之心即動也惡動之心非靜也是之謂動亦動靜亦動將迎起伏相尋於無窮矣故循理之謂靜從欲之謂動欲也者非必聲色貨利外誘也有心之私皆欲也
  日用間何莫非天理流行但此心常存而不放則義理自熟孟子所謂勿忘勿助深造自得者矣
  吾人為學當從心髓入微處用力自然篤實光輝雖是私欲之萌真是洪爐㸃雪天下之大本立矣若就標末粧綴比擬凡平日所謂學問思辨者適足以為長傲遂非之資亦誠可哀也已
  謂舉業與聖人之學相戾者非也程子曰心茍不忘則雖應接俗事莫非實學無非道也而況於舉業乎謂舉業與聖人之學不相戾者亦非也程子云心茍忘之則雖終身由之亦只是俗事而況於舉業乎忘與不忘之間不能以髪要在深思黙識所指謂不忘者果何事耶知此則知學矣
  本心之明皎如白日無有有過不自知者但患不能改耳一念改過當時即得本心人孰無過改之為貴蘧伯玉大賢也惟曰欲寡其過而未能成湯孔子大聖也亦惟曰改過不吝可以無大過而已若以堯舜之心而自以為無過即非所以為聖人矣其相授受之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彼其自以為人心之惟危也則其心亦與人同危即過也惟其兢兢業業嘗加精一之功是以能允執厥中而免於過古之聖賢時時自見己過而改之是以能無過非其心果與人異也戒慎不睹恐懼不聞者時時自見己過之功吾近來實見此學有用力處但為平日習染深痼克治欠勇故切切預為弟輩言之人方少時精神意氣既足鼓舞而身家之累尚未切心故用力頗易迨其漸長世累日深而精神意氣亦日漸以減然能汲汲奮志於學則猶尚可有為至於四十五十即如下山之日漸以微滅不復可挽矣
  君子之學務求在己而已毁譽榮辱之來非獨不以動其心且資之以為切磋砥礪之地故君子無入而不自得正以其無入而非學也若夫聞譽而喜聞悔而戚則必將惶惶於外惟日之不足矣其何以為君子
  聖人之學坦如大路但知所從入茍循循而進各隨分量皆有所至後學厭常喜異往往時入斷谿曲徑用力愈勞去道愈逺
  理也者心之條理也是理也發之於親則為孝發之於君則為忠發之於朋友則為信千變萬化至不可窮竭而莫非發於吾之一心
  聖人述六經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人欲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聖學只一箇工夫知行不可分作兩事
  問寧靜存心時可為未發之中否先生曰今人存心只定得氣當其寧靜時亦只是氣寧靜不可以為未發之中曰未便是中莫亦是求中工夫曰只要去人欲存天理方是工夫靜時念念去人欲存天理動時念念去人欲存天理不管寧靜不寧靜若靠那寧靜不惟漸有喜靜厭動之弊中間許多病痛只是潛伏在終不能絶去遇事依舊滋長以循理為主何嘗不寧靜以寧靜為主未必能循理
  問知識不長進如何先生曰為學須有本原須從本原上用力漸漸盈科而進聖人到位天地育萬物也只從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上養來
  省察克治之功無時可間如去盜賊須有個掃除廓清之意無事時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抜去病根永不復起方始為快常如猫之捕鼠一眼看著一耳聴著纔有一念萌動即與克去斬釘截鐵不可姑容與他方便不可窩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實用功方能掃除廓清到得無私可克自有端拱時在
  若解向裏尋求見得自己心體即無時無處不是此道亘古亘今無終無始更有甚同異
  言語無序亦足以見心之不存
  吾輩用功只求日減不求日増減得一分人欲便是復得一分天理何等輕快脱洒何等簡易
  崇一問尋常意思多忙有事固忙無事亦忙何也先生曰天地氣機元無一息之停然有箇主宰故不先不後不急不緩雖千變萬化而主宰常定人得此而生若主宰定時與天運一般不息酬酢萬變常是從容自在所謂天君泰然百體從令若無主宰便只是這氣奔放如何不忙
  蕭惠問死生之道先生曰知晝夜即知死生問晝夜之道曰知晝則知夜曰晝亦有所不知乎先生曰汝能知晝懵懵而興蠢蠢而食行不著習不察終日昏昏只是夢晝惟息有養瞬有存此心惺惺明明天理無一息間斷才能知晝這便是天徳便是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更有甚麽死生
  知是心中本體心自然會知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心不可以動靜為體用動靜時也即體而言用在體即用而言體在用是謂體用一源
  劉觀時問未發之中是如何先生曰汝但戒慎不覩恐懼不聞便自然見觀時請略示氣象先生曰啞子喫苦𤓰與你説不得你要知此苦還須你自喫
  琴瑟簡編學者不可無葢有業以居之心就不放君子之學非有同志之友日相規切則亦易以悠悠度日而無有乎激勵警發之益
  此事必須得師友時時講習切劘自然意思日新紛雜思慮亦强禁絶不得只就思慮萌動處省察克治到天理精明後有箇物各付物的意思自然静專無紛雜之念大學所謂知止而後有定也
  問夭夀不貳先生曰學問工夫於一切聲利嗜好俱能脱落殆盡尚有一種生死念頭毫髪掛帶便於全體有未融釋人於生死念頭本從身命根上帶來故不易去若於此處見得破透得過此心全體方是流行無礙方是盡性至命之學
  凡人言語正到快意時便截然能忍黙得意氣正到發揚時便翕然能收斂得憤怒嗜欲正到騰沸時便廓然能消化得此非天下之大勇者不能也
  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然小人之得其欲也吾亦但見其苦而已耳五色令人目盲五聲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營營戚戚憂患終身心勞而日拙欲縱惡積以亡其生烏在其為樂也乎若夫君子之為善則仰不愧俯不怍明無人非幽無鬼責優優蕩蕩心逸日休宗族稱其孝鄉黨稱其弟言而人莫不信行而人莫不悦所謂無入而不自得也何樂如之
  問靜時亦覺意思好才遇事便不同如何先生曰是徒知靜養而不用克己功夫也如此臨事便要顛倒人須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靜亦定動亦定
  古之教者教以人倫後世記誦詞章之習起而先王之教亡今教童子惟當以孝弟忠信禮義廉恥為專務其栽培涵養之方則宜誘之歌詩以發其志意導之習禮以肅其威儀諷之讀書以開其知覺今人往往以歌詩習禮為不切時務此皆末俗庸鄙之見烏足以知古人立教之意哉大抵童子之情樂嬉遊而憚拘檢如草木之始萌芽舒暢之則條達摧撓之則衰痿今教童子必使其趨向鼔舞中心喜悦則其進自不能已譬之時雨春風霑被卉木莫不萌動發越自然日長月化若氷霜剥落則生意蕭索日就枯槁矣故凡誘之歌詩者非但發其志意而已亦所以洩其跳號呼嘯於詠歌宣其幽抑結滯於音節也導之習禮者非但肅其威儀而已亦所以周旋揖讓而動蕩其血脈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也諷之讀書者非但開其知覺而已亦所以沈潛反覆以動其心抑揚諷誦以宣其志也凡此皆所以順導其志意調理其性情潛消其鄙吝黙化其粗頑日使之漸于禮義而不苦其難入於中和而不知其故是葢先王立教之微意也若近世之訓𫎇穉者日惟督以句讀課倣責其檢束而不知導之以禮求其聰明而不知養之以善鞭撻繩縛若待拘囚彼視學舎如囹獄而不肯入視師長如寇讐而不欲見規避掩覆以遂其嬉遊説詐飾詭以肆其頑鄙偷薄庸劣日趨下流是葢驅之於惡而求其為善也何可得乎
  從吾游者不以聰慧警捷為高而以勤確謙抑為上諸生試觀儕輩之中茍有虛而為盈無而為有諱己之不能忌人之有善自矜自是大言欺人者使其人資禀雖甚超邁儕輩之中有勿疾惡之者乎有勿鄙賤之者乎彼固將以欺人人果遂為所欺有勿竊笑之者乎茍有謙黙自持無能自處篤志力行勤學好問稱人之善而咎己之失從人之長而明己之短忠信樂易表裏一致者使其人資禀雖甚魯鈍儕輩之中有勿稱慕之者乎彼固以無能自處而不求上人人果遂以彼為無能有勿敬尚之者乎諸君觀此亦可以知所從事於學矣鄒守益 東廓
  字謙之江西安福人正徳辛未進士仕至南國子監祭酒
  九嵗從父南大理宦邸羅整庵見而竒之寮寀相慶署中有顔子辛未會試陽明先生為同考賞識之拔為第一廷試及第第三人授翰林編修踰年引疾歸一日讀大學中庸訝曰子思受學曽子者大學先格致中庸首揭慎獨何也積疑不釋己卯就質文成於䖍臺文成曰獨即所謂良知也慎獨者所以致其良知也戒謹恐懼所以慎其獨也大學中庸之㫖一也東廓豁然悟應嗣寅曰大學誠意章即言慎獨則慎獨在致知之後何疑之有文成又從而誤之則所謂豁然悟者無乃迷乎
  未幾宸濠反東廓聞變率昆季羣從趨吉安從義起兵文成喜曰君臣師友義在此舉矣世宗登極録舊臣東廓始出如越謁文成參訂月餘既别文成悵然不已門人問曰先生何念謙之之深也文成曰曽子云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謙之近之矣入京復職與經筵會大禮議起上疏忤㫖下詔獄謫廣徳州判官東廓未歴吏事而莅官臨民務以誠心相感發姦摘伏人稱神明而猶常自訟曰如保赤子未能也撤淫祠建復書院延同門王艮暨諸賢講學興禮風動鄰郡丁亥陞南主客郎中踰年文成卒於師東廓服心喪在部日與湛甘泉吕涇野聚講辛卯請告過蘇訪魏莊渠諸賢發知行敬義合一之㫖入越哭文成喪存撫其孤聚同門講學於天真書院戊戌起南考功郎中己亥簡宫僚召為司經局洗馬充經筵講官上薛文清從祀議時與徐文貞階羅文恭洪先唐荆川順之相劘切士𩔖興起甚衆陞太常少卿兼侍讀學士掌南院尋改南監祭酒遵成憲申章程立號册俾出入相友淑慝相規勸歌詩習禮六館相慶得師居無何九廟災大臣例自陳疏中寓交儆意讒者因中傷之解官歸壬戌年七十有二九月寢疾召家人訓飭之諸子扶坐衣冠而卒諡文莊子善太僕卿孫徳涵按察僉事徳溥太子洗馬皆知學能世其家
  先生歸里與其鄉人劉邦采劉文敏劉陽歐陽瑜等建復古連山復真諸書院為四時之會春秋二季合五郡出青原山為大㑹凡鄉賢士大夫偕與逺者年聚近者月會小會人百大會人千絳帷一啟雲擁星羅或更端禀承或簪筆述記先生温言和氣隨機轉受若無往非可教之人無感非可動之物葢自受學以後四十年間歴仕至老無非會友明學之事真若飢食寒衣之不能已者
  平居與學者接不言而使人意消説者謂温良恭儉讓之風感人動物有出於言語作為外者一時相推重不虛耳
  劉念臺曰陽明之後不失其傳者鄒東廓羅念庵等耳周海門曰文成之教大行江右而江右諸賢識得此意於良知之微雖自妙契至開示人處則多就昭昭靈靈知是知非一竅以為提撕使人有所依據而漸通其微若自所踐履又皆皭然無滓為世儀表葢其善發師門之藴也聖學宗傳
  先生凝重敦厚事親孝撫庶母弟敦愛有加立朝恥阿狥進退之節介然居鄉視閭里疾痛若痌瘝在身諸主清量明户役悉力經畫為垂久之計其他周貸宗族睦隣里繕橋梁廣陂隁皆畢力行故鄉人尊事尸祝焉子孫皆以學世其家鄧潛谷明書
  孫鍾元曰文莊語開大精實令人鼔舞至闡發師門宗㫖尤深切著明文成門人品行議論醇乎不雜者必以公為第一
  文莊謹承師説諄切於戒慎恐懼實致於子臣弟友以底於全歸其道至大而其學至近子頴泉太常孫聚所憲僉纘承家學一遵文莊之㫖
  語録
  志於富貴則敗度敗禮不足以語功名志於功名則求可求成不足以語道徳志於道徳則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達則為伊周窮則為顔閔何嘗無功名何嘗不富貴富貴不由于道徳則墦間醉飽祇為妻妾之羞功名不出於道徳雖一匡功烈童子且恥稱之故學者莫先於辨志
  古人以心體得失為吉凶今人以外物得失為吉凶作徳日休作偽日拙方見影響不爽奉身外物事事整飭而自家身先就破蕩不祥莫大焉故脱去凡近以遊高明不求人知不求同俗乃是考亭喚醒來學趨避闗頭吾儕之學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也一體之間心腹至髪膚兼所養何處下刀割之使小故纔讓第一等與人於範圍曲成體叚多少分裂學詩學文皆學也以道為志乃是第一等學術詩人文人皆人也以聖為志乃是第一等人品
  古之不入俗久矣求合於古則必咈於俗而閹然媚於俗者必將得罪於古故士君子寧受多口之憎而偘偘尚友於千載之上然後可以對越天地而無愧見可欲而亂只是此志不堅好仁者無以尚之何畏乎聲色善學者與古人相較量則日覺奮勵若與流俗相較量則不免頽塌古人出門如賔使民如祭自家因何怠弛古人聞義必徙不善必改自家因何退縮古人欲立立人欲達達人自家因何不相闗
  心中紛擾只是將迎之累若能時時照顧見在功夫如臨深履薄即閒思雜慮自不能容常因行路時悟得此病若回頭看過去路及仰面探未來路脚下便有錯跌吾輩不及古人只是少却瑟僩二字古以嚴宻今以疎淺古以武毅今以怠緩如何得三百三千流貫周匝吾儕學不得力只是起脚一步未曽真切潔清有愛人道好的念便是要譽有怕人説不好的念便是惡聲有求知於人的念便是納交若此者日救孺子於井猶於純王殊科矧念頭紛雜則多少容隱多少因循又安能一一以救孺子耶
  行逺自邇登高自卑學問之功必從實地上做起非懸空超脱可入實地工夫只從孝弟真切處學下文引詩及孔子之言正指孝弟之實只在翕兄弟和夫婦以順父母之心從此充拓將去便是中和位育之道
  吾輩通患只是未有大志故程門之教言學以道為志言人以聖為志而纔説第二等者便以為自棄彼其所謂第二等者豈遂没溺於卑汚乎或博通古今為文章或忠信愿慤不為不義而學不聞道則與聖人作用無毫髪相似
  夫時有動靜學無動靜者也疲精外騖汲汲焉以求可求成是用智者也命之曰動而動凝神内照而人倫庶物脱略而不理是自私者也命之曰靜而靜戒慎恐懼無煩簡無内外無須臾之離是去智與私而大公順應者也命之曰動而無動靜而無靜
  聖人之學非於忠信有加也庸徳之行庸言之謹至於慥慥相顧能不失其天命之性而已矣
  人倫庶物日與吾接欲頃刻離之而不可得故庸言之信庸行之謹兢兢不敢放過如織絲者絲絲入扣無一絲可斷乃是經綸大經
  求安求飽是千萬罪過之窠臼從古聖賢從不求安飽煅煉出來
  同會之友精進者少因循者衆喜怒屢遷而以為任真言動多茍而自以為無傷子臣弟友宗族鄉黨多少不盡分處而自以為無敗虧知者不肯言言者不肯盡而聞者亦不肯受不幾於相率而為善柔乎循是以往坐枉此生上玷師門下誤後學中夜猛思自悲自艾可也天性與氣質更無二件人此身都是氣質用事目之能視耳之能聽口之能言手足之能持行皆是氣質天性從此處流行孟子謂浩然之氣塞天地配道義氣質與天性一滚出來除却氣質何處求天地之性良心虛靈晝夜不息與天同運與川同流故必有事焉無分于動靜若分動靜而學則交換時須有接續雖妙手不能措巧元公謂靜而無靜動而無動其善發良心之神乎學者不立真志以小成自安縱勤持守終欠著察不修實行以虛逺自騖縱精擬議終無所歸宿故庸徳之行庸言之謹以慥慥為準一毫不敢放過方是聖門全受全歸相傳博約正脈
  學者從明徳本明處時時充拓如火然泉達真機勃勃平日氣禀偏重俗態膠固猛自克治不敢輕易放過方是致良知樸樸實實課程不落虛見浮説
  日用工夫只從心體上㸃檢使精明呈露勿以意必障之如日月之照樓臺殿閣糞穢汙渠境状萬變順應如一稍有障蔽即與掃除雖欲頃刻息之而不可得古人所以造次於是顛沛於是正欲完此常照之體耳鄒文莊公守益王文成公高足弟子也年七十時在青原夢朱子曰小成與虛逺子當發明之公曰何也朱子曰事小成者微有踐履不曽窮盡心性行不著習不察於無聲無臭之㫖失矣務虛逺者侈求幻妙不慎操履無庸徳之行庸言之謹於有物有則之㫖荒矣公醒而書壁曰考亭神授警策如此余雖年邁敢不自勉願諸同志共加深省因為文奠朱子備載東廓文集世儒分宗朱王彼此反訾曽不聞朱子自謂青田原無陸子靜新安原無朱晦庵之言乎東廓師文成晚年服膺朱子至形夢寐亦是覷破龍溪一輩虛逺之病故痛切警之耳可知朱王原無同異末流偏病互相救藥施四明謂天下病虛朱子救之以實天下病實陽明救之以虛此公論也涇陽謂世人講學其高者只一段光景次者只一副意見下者只一場議論而已又曰宗考亭者其蔽也拘宗姚江者其蔽也蕩拘者人情所厭順而決之為易蕩者人情所便逆而挽之為難與其蕩也寧拘此並勘定卓吾一派人矣然正未可以邢恕議伊川也彭躬庵雜録
  按李贄民賊蕩我大閑何足道哉涇陽先生葢為近溪東溟一輩發此論
  歐陽徳
  字崇一江西泰和人嘉靖癸未進士仕至禮部尚書
  弱冠舉於鄉時有逺志以聖人必可為聞文成論學即慕悦之走䖍臺上書師事焉研窮剖析至忘寢食不赴春試者再
  知六安州適嵗祲捐俸倡賑隨所在設粥活數萬人擢國子司業日進諸生誨以治心修身之學後丁外艱與鄒文莊羅文莊諸公講學於青原梅陂之上及門之士益進聖學宗傳
  公宇度宏粹孳孳講學務以真知實踐為主接引後進如恐勿及施於有政悉當事理協人情措置所及即可傳之永久初遷南刑部員外上擇諸臣有文行者列侍從改翰林編修漸掌詹事府事召直無逸殿在禮部嘗議二王建儲婚禮及裕王母康妃喪儀雖時與上意忤上察其持正卒優容之海内士大夫方想望其風采會病卒士論甚惜之詔贈太子太保諡文莊世宗實録初文成得公大見期許凡語來學者必曰先與崇一論公始學近空寂文成示以自私用智喪失良知之語公遂悟良知其體明覺自然隨感而應燦乎條理自周於天地民物不見有動靜寂感内外之殊是以謂之良知亦謂之天理由是沛然不疑躬行益篤不遺日履而上達淵微其教人一以良知為宗
  先生嘗曰自見己過痛自刻責是致良知切實工夫文集抄下同
  又曰近日知學者頗多但未見有志向精專若所謂如好好色如惡惡臭然者
  凡今從事於學而不能日新只可責志志微且𦕈分而奪之者甚大葢有浸漬⿰扌𭀰 -- 攙和而不自知者
  此事須從泠澹寂寞中磨煉蕩滌一番俗情欲根消拔都盡乃有真意發動乃有生生不已之機
  學者無精一志向未免以意氣為發憤以談説為問辨以億度為思𧇩以把捉為躬行與真志作用尚隔一層學無巧法惟是此心真實即無復可言茍此心不實則亦無復可言
  吾輩今日之學從潔靜心地上專精畢力由本達枝自有根心生色不言而喻之妙則凡言語文字莫非實理知識聞見莫非實得
  良知不由聞見而有而見聞莫非良知之用猶聰明不由視聴而有而視聴莫非聰明之用心齋傳習師訓必不至專以天徳為知而惡聞見專以天徳為知而惡聞見是以聰明為聰明而惡視聴矣謂天資高者可無聞見而其次則不可無聞見伏羲至聖然仰觀俯察逺求近取豈無聞見而能𩔖萬物之情乎
  先生之學一禀陽明而必槩諸躬應變閒如無事時或問何以能此曰吾求吾心耳心知其是雖害不顧心知其非雖利不為此吾所受於吾師而自致其良知者也錢徳洪 緒山
  字洪甫初名寛餘姚人嘉靖丙戌進士仕至刑部員外郎
  讀傳習録與所學未契疑之及文成平宸濠歸越往師事焉首以所學請正文成曰徳性之知是為良知而非知識也良知至微而顯故知微可與入徳唐虞授受只是指㸃得一微字中庸不覩不聞以至無聲無臭只是發明得一微字
  篤信師學父恚曰爾固得所師矣如妨試事何對曰洪聞教以來心目開朗入試胡慮哉壬午舉於鄉
  與龍溪相依衆共訕誹兩人毅然勿顧也時師門來學者衆文成各以資之所近分送兩人使滌其舊見迎其新機然後歸之師以要其成丙戌舉南宫不就廷試而歸戊子冬方治裝北發途聞師變遂輟試往迎喪至廣信後文成喪歸越權貴忌嫉文成將不利於𦙍子内訌外侮並作與龍谿相與保孤寧家日夕不相離久之乃定理學宗傳
  壬辰觀政吏曹以親老便養就蘇學教授至則定祀典申學規日坐道山亭開講呉士翕然而興遷國子監丞教諸生以悔吝吉凶之道尋陞刑部主事轉員外郎以奉法忤㫖被逮下詔獄身嬰三木日與趙都督楊御史讀書談道癸卯放歸農益以取友講學為事成陽明年譜時與同志會於天真隆慶初薦復原職以引年進階朝列大夫甲戌卒年七十九
  按緒山在陽明之門最為切實如心齋之衣冠怪異龍谿之混儒入釋予未敢信為真儒也
  汝禮自歎平日多過曰只要立得真意一念真時便是超凡入聖矣已往過失不須更掛雖惡人齋戒沐浴可以事上帝此念無前後一是即是一非即非計前論後總非當下得手功夫
  問學問須要超脱曰汝之所謂超脱只是心不掛事却遇事便不耐心我説超脱異於是目不累色便是目之超脱耳不累聲便是耳之超脱心不累私便是心之超脱非是離却事物以為超脱也
  教學只是一事我誠心為善人自起同善之心則教亦行乎其中矣要人為善誠心委曲以導之則學亦在其中矣今人只要求責於人不知未能寡人之過而反益己之過
  今之講學與學校之士言曰吾有舉業未暇及也與搢紳之士言曰吾有簿書未暇及也然則何時而後可以講學耶必去舉業去簿書去家務而後可以講學則天下安得無事之人與之論學乎必無事之人而後可與論學然則所學者竟何事耶
  問感人不動何如曰纔説感人便不是了聖學只是正己而物自正文王名卦不曰感而曰咸取其無心也若著一毫感人意思便是憧憧徃來
  公為刑部主事時缺大理丞林文選春與緒山善欲以擢授曰一見執政可得也緒山笑而却之
  陳龍正曰心齋略功夫龍谿略行誼又曰狂者行不掩言力未能副志也豈狥欲哉龍谿為人往往托於不顧人言以自便鄉愿托無非刺之中庸而後世又托有非有刺之狂者何以講學為然其言頗有入微處又曰陽明先生禀異學透然力駁朱子朱子躬行心得持世垂教胡可駁耶是後乃有若王龍谿畿羅近溪汝芳周海門汝登皆尊陽明卑晦翁畿己見斥於念庵羅氏諸儒而汝芳則楊起元奉之若神然至於混儒以入佛隂借佛以攻儒而百方駁擊晦翁惟汝登最甚又陽明以來未嘗有也其講學也如宰子短喪猶曲加迴䕶大抵輕人倫而贊私慾得罪聖人極多又曰白沙論學淺於龍谿然尚謹龍谿絶有深妙處然恣矣進退辭受儒者大節白沙一生皎然龍谿不堪道幾亭文録
  何喬逺曰畿學雖師守仁而在官好干請武進薛應旂為南考功郎中黜應旂亦坐補外南京給事游震得等訟言應旂下吏部尚書唐龍覆言應旂疾惡如仇去姦若脱宜復京秩以勸後來應旂得復官畿後遇應旂下拜而謝之
  徐愛字曰仁陽明妹夫也與蔡希顔朱守中受業陽明獨先希顔深潛守中明敏而曰仁溫恭舉進士為南京郎中與黄宗明薛侃馬明衡陸澄季本許明卿何鰲輩日夕績礪不解告病歸與陸澄課耕霅為同志久住之計年三十一卒所聞陽明語悉裒集之曰傳習録其卒也陽明哭之慟
  薛侃字尚謙掲陽人與兄尚哲為國子助教並從學陽明自咎罪疾嘗以輕傲為戒秀水沈謐素慕陽明未執贄其門後為行人聞侃講學京師歎曰師雖殁天下傳其道者尚有人也遂相從講學
  侃年十六聞講中庸遂志聖賢之學已而受業陽明踐履益篤為行人司正嘉靖改元上方啟衢室虛懷盡下侃投匭上封事有范蜀公朱紫陽之逺慮為權倖傾構詔下廷訊備極慘毒侃從容應對之死不回上察其無他放歸田里退處中離山中二十年一意講學學䆳養純語門人曰欲致良知者其研幾矣乎於是門人日記所聞萃為録命曰研幾
  黄𢎞綱號洛村江西雩縣人武廟末年陽明以節鉞鎮䖍軍務之暇與諸生講學不倦𢎞綱時已舉於鄉偕計歸徃謁而聴之凡三日忽悟心理合一之㫖始信聖人可學而至遂以所聞告其友何善山管義泉相率趨䖍臺至則陽明提兵桶岡又相率趨南康共執贄師事焉𢎞綱苦心察識悟之甚艱執之甚確官至刑部主事羅念庵銘其墓稱洛村之學始者持守甚堅其後以不致纖毫之力一順自然為主至其平生終始未嘗少變大抵厚於自信而薄迎合長於持重而短機械倉卒不撼瑣屑不入葢望而知為有道也
  何秦字廷仁以字行復字性之江西雩縣人與同邑黄洛邨謁陽明是時廷仁有繼母之喪斬然以衰服見陽明曰是可謂不學以言而學以躬也嘉靖壬午舉於鄉辛丑謁選為令得新會喜曰兹非白沙先生之鄉耶數十年夢寐今始及門至則掃祠宇設教條召諸生以期會環祠門而聴者踵相接也乙巳陞南工部主事辛亥卒
  南大吉字元善陜西渭南人正徳辛未進士陽明先生房考所拔士授户部主事歴郎中浙江紹興府知府公㓜頴敏絶倫稍長讀書為文即知求聖賢之學弱冠以古文辭鳴世然豪曠不拘小節知紹興時從文成學得實踐致力肯綮處乃大悟曰人心果自有聖賢也奚必他求於是時時就王公請益焉闢稽山書院身率講習以訓諸士丙戌入覲以考察罷官公治郡以循良重一時當事者以抑王公故斥之公致書陽明惟以得聞道為喜急學問為事恐卒不得為聖人為憂略不及於得喪榮辱陽明讀之歎曰此非真有朝聞夕死之意未易涉斯境也既歸益以道自任尋温舊學不輟而尤惓惓於慎獨改過之訓故出其門者多所成立
  陸澄字原靜浙江歸安人陽明官南鴻臚卿澄因徐愛受學刻傳習録於䖍澄為刑部主事時御史程啟充給事毛玉疏劾陽明之學澄上疏為六辨以折之陽明曰無辨止謗惟反求諸已茍其言而是歟吾斯尚有未信歟則當務求其非不得輒是已而非人也茍其言而非歟吾斯既以自信歟則當益求於自慊所謂黙而成之不言而信者也然則今日之多口孰非吾儕動心忍性砥礪切磋之地乎澄晚多病常論養生術陽明以正學喻之
  穆孔暉 文簡公
  字伯潛山東堂邑人𢎞治乙丑進士仕至南京太常寺卿
  淳懿温恭早負文望𢎞治甲子王陽明主試舉第一登進士授翰林院檢討正徳間宦瑾擅權卿佐皆伏謁跪拜先生挺立不屈與安陽崔銑獨長揖瑾怒矯㫖出公南京禮部主事瑾誅復原官進南國子司業左庶子充經筵講官因攄所得懇惻規切嘉靖初進學掌院以忤權相改南京尚寳司卿給事中葉淇上言學士穆孔暉昭代醇儒留之左右足以禆益聖徳不聴尋遷南京太常寺卿致仕
  初工古文辭有聲已棄去研精六籍潛心聖學雖二氏諸書時擇其精者詳説之久之穎脱超悟嘗論心學之要曰鑑照妍𡟎而妍⿰女𧈧 -- 𡟎不著於鑑心應事物而事物不染於心自去自來隨應隨寂如鳥過空空體勿礙識者服其妙悟平生無疾言厲色變故猝至神氣坦然人比徳於程伯子居官三十年茅茨僅蔽風雨卒贈禮部侍郎諡文簡所著有讀易録尚書困學諸史通編大學千慮四史𢎞裁諸書理學宗傳
  焦澹園曰先生弱冠志性命之學取古人之言精思力踐之勿造微勿止王文成道學傾一時先生適其闈中所拔弟子顧學取自得不輕信而茍從其所反覆議論可見也即服膺考亭而心有所疑亦力辨不置至釋氏尤考亭所斥先生乃深味其言而時有取焉此豈無得於心而第為觀場之見者倫哉先生於經筵啟沃朋輩往復往往疏往哲之奥言明羣生之理性令聞者聳聴玩者心開至上前反覆開諭務詳於君子小人之際其心冀以自盡而要人忌之日甚雖踞師席晉清卿非不尊顯而道不行於朝自此始矣嗟乎士非不自詭於聞道也迷謬於趨舎操術之異顛沛於得喪憂樂之際壯而學老而悖而得其所謂道者鮮矣先生學不衒於繁而能獲其要其用也不在其身而思以致於君及其老含和葆真安以儉退而無累於得三者人之大節而先生能兼之不謂之聞道不可也余謂先生於師友間不為茍合宜所立乃爾而文成公知人能得士此亦其一驗云穆𤣥庵集序
  按𤣥庵先生在陽明門學又小變雖時有取乎釋氏然與遮葢掩藏而行不檢擇者異矣
  季本
  字明徳浙江山隂人正徳丁丑進士仕至知府
  少受春秋於其兄木遂以經名諸生中弱冠舉於鄉尋丁父母憂自是家居者十二年未嘗一日釋卷於書無所不讀每讀一書必竟其顛末乃已已而師事新建慨然以聖人為可學而至乃悉悔其舊學而一意六經潛心體究久之既浸溢懼學者騖於空虛則欲身挽其𡚁著書數百萬言大都精考索務實踐以究新建未發之緒歴仕與處從游者數百人時講學者多以自然為宗而厭拘檢因為龍惕説以反之大都以龍喻心以龍之驚惕而主變化喻心之主宰常惺惺其要歸於自然而用功則有所先間以質諸同志或然或否卒自信其説不為動張陽和理學傳
  始以進士理建寧務在平反無成心及召為御史以言事謫升沈者二十年止長沙守其為治急大體略小嫌絶不知有世情卒以是齟齬而歸歸二十餘年家徒四壁立借居禪林以著書談道為樂卒年七十有九疾革時猶進門人於榻前講易孳孳如平居時其為人表裏洞達無城府人人樂親之紹興府理學誌
  公覃精於六經深研妙詣多所自得胡忠肅公稱其所著易學四同以為黙會羲文周孔之心於千載之上足正諸儒先之論於千載之下雖謂集易學之大成可也唐荆川稱其春秋私考能信斯人直道之心與聖人無毁譽之心同諸傳義例一切摧破如獨以身處其地推見其精而定其是非至地理古今之沿革姓名氏族之𣲖别星厯之數度禘嘗郊社禮樂兵賦之纖悉古今之所聚訟而莫能決者皆辨析該貫昔之稱經師者莫及也
  始明徳童年時於經義有深悟既知學引伸觸類益妙契而文成時與書言看經書取其有益於學而已一涉拘執比擬則反為所縛雖特見妙詣一時不無開發之益而意必之見流注潛伏有反為之障而不自覺者矣後學成歐陽文莊亦以習心流注箴之葢師友切磋入微者如此鄧潛谷心學述
  公理建寧值宸濠反江西建有分水闗自江入閩道也公請於所司身往守之會鄉試事巡按檄郡守與公並入守以書趣公公復書曰建寧所恃者惟吾兩人兵家事在呼吸而科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往返動計四旬今江西勝負未可知土冦竊發叵測即幸而無事當此之際使試録列吾兩人名傳播逺邇將以為不知所重貽笑多矣拒違按院之命孰與誤國家事哉守深服其言竟不往
  劉文敏
  字宜充江西安福人
  少時矜莊堅勵動必繇禮入越謁王守仁稱弟子守仁曰公不逺千里而來何為者公曰來為性命為諸生及貢矣棄之去不復應舉其學以躬行為主虛談為戒嘗謂學者當循其本心之明時時自見己過刮磨克治以消融氣禀之偏絶去外誘之害徵諸倫理事為之實無一不慊於心而後為聖門之正學此非從事困勉已百已千之功何自得之彼高談虛悟炫末漓本徳之賊也儒林記
  時士人聚講者衆惟公無竒僻語或終日危坐貌肅神凝諸生竦然憚之而視其自為庸言小節率中準繩共推為訥言敏行君子焉聶豹推重其人曰海内真布衣其邑人御史劉陽學行長者亦厠公於陳真晟劉閔之間
  與族弟邦采砥切於家操存克治瞬息不少懈出而偕東廓念庵諸子交修共證嘗七宿松原與念庵極論念庵初覺未一已乃傾信既别貽以詩曰歎息卓爾域千載能幾諧目擊中有存意㑹言無乖其深契如此卒年八十四學者稱兩峰先生
  林春
  字子仁直隸泰州人嘉靖壬辰進士授户部主事改吏部文選員外郎
  介然自守講學蕭寺有州守黷而虐公言於尚書黜之赴都泊舟淮上守供帳甚薄後入覲註下考公獨稱其廉得免人皆多之
  官文選時嘗挾衣被往宿觀寺中與王汝中羅達夫講學竟夕是時紳士以學萃京師者數十人其聰明解悟能發揮陽明説者推王汝中志行悃幅則推公與羅達夫達夫於朋友中最沈密矣公猶靣疵之以其露才也公長厚清苦謹繩墨自立日以朱墨筆㸃記其意向臧否醇雜自程度官吏曹久以母病謝歸養
  劉陽
  字一舒江西安福人嘉靖乙酉鄉舉仕至御史
  兒時端重若成人恥私食食必廣坐
  弱冠如䖍見陽明稱弟子陽明嘗語之曰若能甘至貧至賤者斯可為聖人
  初任碣山知縣被薦拜御史時世廟改建萬夀宫為永僖𠎣宫百官表賀公毅然曰此當諫不當賀已而廷臣有密促賀表謂天威叵測衆咸洶洶歸過公曰即有譴請獨當之卒亦無恙故事部院接疏中官持疏南靣公乃謂同列曰疏在中官手北面可耳既授疏猶侈然當尊謂朝廷何竟東向揖中官中官恚甚然訖不敢出一語官舎肅然日恒蔬食尋引疾歸執親喪墓棲三年既祥被召陪㸃光禄少卿辭不起惟與邑士人談學不倦體氣清癯嘗登太山絶頂及遊衡岳夜半坐祝融峰披羊裘觀海日晚闢雲霞館於三峰翠微坐半雲洞天與諸同志講道悠然樂之發為詩文自成一家言皆根極理要闗切人倫與人言依於踐履嘗曰美堯舜之孝弟而無稱於鄉黨小温公之誠實而不踐其然諾言獨言幽乃無忌於可視可指言著言察乃未及乎行之習之葢力破學者之隱疾而戒之也又每語人曰孔子之學率十年一進藉令其夀加乎七十又當有進於從心所欲不踰矩者及卒鄉人立祠祀之稱為三吾先生劉邦采
  字君亮江西南昌人嘉靖戊子舉鄉薦仕至嘉興府同知
  初為邑諸生即厭舉業鋭然以希聖為志曰學在求諸心科舉非吾事也趨越中謁陽明稱弟子陽明常稱之曰君亮會得容易丁外艱疏水廬墓哀誠篤至服闋遂不復應試
  嘉靖七年秋當鄉試學使趙淵檄縣强起之固勸始出及見學使下席延之先生以棘闈故事令諸生脱巾露體而入非待士體某不願入也於是巡按御史儲良材令十三郡諸生並得以常服入闈免其檢察比揭曉得中式已乃授夀寧教諭以所學迪士士多興起以薦擢嘉興府同知尋棄官歸自陽明倡道後學者承襲口吻浸失其真先生嫉之乃極言痛斥以揣摩為妙悟恣縱為樂地情愛為仁體因循為自然混同為歸一者之非謂心之體曰主宰貴知止以造於惟一心之用曰流行貴見過以極於惟精是謂博約並進敬義不孤性命兼修之學如車輪鳥翼不可偏廢後學能領會者葢鮮晚乃著易藴二篇詞㫖淵奥實發其所自得每諸生叩請能以一語開其宿錮令人豁然比疾亟門人朱調問曰此際視平時何如答曰夫形豈累性哉今吾不動者自若也苐形如槁木耳少頃遂卒年八十有六學者稱師泉先生
  劉魁
  字煥吾江西萬安人嘉靖間鄉薦仕至工部員外郎
  初判寳慶歴遷工部員外郎上時務十事皆嘉納有詔徙雷壇禁中公上疏諌自分獲譴先授家僮囊金三兩治後事疏入上震怒杖之廷入獄創甚有百戸戴經者藥之得不死日與同繫楊公爵周公怡淬礪以不能積誠意感悟自責而門人尤子時熙官北雍日𠉀牢户質疑義答之如常是年八月得㫖釋放為民未逾旬復遣逮逮者至公猶在道先繫弟元北行公至螺川得聞即買舟馳赴或勸且潛歸公不可賦詩寄家人有孤臣此日勞明主萬里何心保此生之句抵京復上疏稱願獻愚衷以死報國其言指切執政奉旨仍舊監著明年祈雪不應獄禁加嚴不得食有校尉楊棟者食之得不死又明年宫禁火赦還
  公自㓜禀父訓躬操古行既學於陽明子堅志返觀動有依據至放歸後蕭然一布衣鄉邦共倚重稱為晴川先生
  蔣
  字卿實湖廣常徳人嘉靖壬辰進士
  居身有法守約不移年二十五始與同郡冀惟乾論學嘗曰釋氏只悟得一空即根塵無安脚處吾輩體認天理若見得時則私意自退聴矣又嘗論大學曰知止當是識仁體惟乾躍然而起曰如此則定靜安慮即是以誠敬存之
  受學陽明偶養病道林寺閉目趺足黙坐澄心晝夜不就枕席一日忽香津滿頰一片虚白烱烱見前冷然有省而沈疴立脱
  授戸部主事歴四川按察僉事有道士以妖術憑愚民武奪于通衢官司攝之莫敢近公使呼之道士術不復騐遂寘之法
  遷貴州提學副作聖諭衍訓以崇約束置陽明祠田若干畝有土酋匿黠民烏合欲為變巡撫謂當招撫之公力言不可即遣牌嚴逐諸酋戢衆而歸癸夘奉督撫檄委抵辰沅議邊亊而言者以擅離職守劾遂奉旨回籍去之日貴人士皆號泣不忍别
  聞湛甘泉遊南岳往從之一切家事不問歸築精舎於桃花岡學徒大集乃作訓規示之逺方来者即以精舎田所入廪之惟四孟祀先一歸城居餘日端坐與諸生究極微言進修遊息各有節度己未冬感疾門人環侍孜孜屬以進學此外一無語有勸以服藥者答曰古聖賢如孔子七十三明道五十四晦庵七十吾徳不逮而夀過之俟命足矣更何藥為端坐而逝年七十七學者稱道林先生
  羅洪先 念庵先生
  字達夫江西吉水人嘉靖己丑進士仕至左春坊贊善
  父循仕至憲副先生自㓜端重不為嬉弄年十四聞陽明講學於䖍慨然有志於聖賢之業居常斂容端坐同舎生或嘲譙之不為動比傳習録出手抄玩讀至忘寢食聖學宗傳
  年二十二舉於鄉以父疾遂輟會試時同里李谷平端嚴有守公師事之己丑舉南宫廷試第一授翰林院修撰在館與歐陽南野諸公論學歸輒綴紀明年請告歸謁谷平訂舊學後日侍憲副公於家入京補原職嗣充經筵丁外艱歸哀慟深至苫塊蔬食不入室者三年一日玩内典得返聞㫖覺此身在太虛視聴若寄世外友人覩其顔貌驚服忽自省曰得無誤入禪耶乃反求諸孔孟與同郡鄒東廓及諸同志切劘無虛日
  召改左春坊贊善唐荆川趙浚谷最推服公日相期許以天下自任中外稱曰三翰林時儲位未定浸聞有他議公上疏請皇太子於元日御文華殿受羣臣朝賀上怒謪為民
  家居削迹城市辭受取予一裁以義不狥時局人不敢干以私嘗曰此吾當然非期免毁譽也郡中東廓南野雙江諸公咸家居為會講學衆常至數十百人先生每與抑抑求麗澤未嘗以言詞先人一時瞻其容止者非僻為之潛消遊衡岳僧楚石私曰吾嘗受異僧外丹誓非人無傳今以授公公拒之
  丙午過毘陵訪荆川夜語契心相對踴躍曰庶幾千載一遇乎然荆川自以博大不如也闢石蓮洞居之每靜中有悟灑然自得
  贛江水漲公宅舎漂没假宿田家泊然不以干意巡撫馬森餽坊金數千金檄縣為搆室助竟辭之荆川以兵事起官約偕出公曰天下事得兄任之奚必我出荆川意乃寢
  謝客屏居黙坐半榻不出户者三年事能前知人或訝之答曰是偶然不足道邑當造賦册念詭灑重為民病戒里中按畝收賦督册憲使即以邑册請先生任之於是夙弊頓革貧者歡若更生
  乙丑八月病劇門人覩無長物曰傷哉窶也答曰窮固自好令扶起危坐正巾斂手而逝年六十一隆慶元年詔贈光禄寺少卿諡文恭
  公教先黙識重躬行凡初至者誨令靜坐返觀俟稍有疑然後隨機引入
  甲子四方士集有斐亭者先後不絶公日三至終日忘言而精神流溢真意融盎飲其和者自不覺其入之深也
  王公畿以專靜不達順應為疑訪於松原問近日行持何似公曰近覺一切無有雜念即感應處便自順適龍溪曰工夫有先後否答曰即如均賦一事終日紛應吾未嘗厭憎執著放縱張皇䙝侮偏黨自朝至暮惟恐一人不得其所一切雜念不入亦不見動靜二境自謂即靜定工夫非專以黙坐時為靜而動應時無靜也又曰世間豈有現成良知非萬死工夫斷不能得今人不下致良知工夫奔放馳逐茫蕩一生有何成就
  又曰吾輩所以必須學者皆緣習氣作梗要得消磨葢自有知以來積染成習未易脱離誠不可以平日虚見為得手須是終日應酬終日收斂不使習氣乘機潛發始不負一生耳松原志晤
  又曰吾人注念反觀孰無少覺顧以利欲之盤固血氣之浮揚而欲任意恣肆至以存心為拘迫以改過為粘綴以取善為比擬以盡倫為情緣則將使天下之人蕩然無歸悍然不顧其為道病不淺又曰知吾心體之大則回邪非僻之念自無所容得吾心體之存則營為卜度之私自無所措寳善編
  陽明之學得公以身發明之其有功於斯道大矣本傳錢緒山以陽明年譜成請序公為序曰善學者竭才為上解悟次之聽言為下葢有恃妙契而不知反躬至不副夙期者多矣
  按先生於陽明之學極其尊信而於末流之𡚁言之至為深切真陽明功臣也按先生序陽明年譜稱後學緒山欲强先生稱門人不從葢實未嘗及門也
  公廷對首擢日外舅曽太僕以告曰喜吾壻做此大事公面發赤徐對曰大丈夫事業更有許大在此乃三年遞一人奚足為大事是日猶袖米偕友蕭寺中談學名臣録
  王塘南時槐序先生文要曰昔孔門示未發之中葢言性也而以戒慎恐懼為復性之功此萬世言性學者之彀率也或疑以性為未發得無偏於寂乎不知性體物不遺物可覩聞而性不可以睹聞言故曰未發也是名為中安得謂之偏或疑性無為者也而戒懼得無涉於有作乎不知性不可致思存焉可也戒懼者性自存存而人力不與安得謂之作或又謂性常生者也曷不任其生機之活潑乎不知形生神發物誘而情蕩性斯鑿矣戒懼者本乾元以資始是謂真生不然離性而外馳是妄生矣王文成公曰良知是未發之中又曰戒慎恐懼是本體可謂言約而盡矣慨先聖既往正學不傳異學者流紛紛談性浸入於詖淫邪遁而聖脈幾絶後千餘年周程繼出其指道之本原曰無極曰人生
  而靜其言學曰主靜曰主敬孔門之旨賴以復明嗣是而降世儒失於聞見支離王公有憂之特揭致知以救其弊曽未數十年而襲其説者誤以情識為良知以虛見懸解為了悟以員轉逐物為妙用以踰距潰防為超脱談愈高而行愈敝念庵先生憂之乃曰知之良者以未發也收攝斂聚以全吾未發是致之之功也聞者乍疑且駭已而見先生充養完粹操履純密如金精玉潤表裏無疵始尊信其言先生没而道彌光葢由其竭才密契而自得之故其言足符往聖之緒發會稽之藴以扶世教之衰其功甚大矣
  先生曰濂溪學聖主於無欲夫欲之有無獨知之地隨發隨覺顧未有主靜之功以察之耳誠察之固有不待乎外者而凡考古證今親師取友皆所以為寡欲之事不然今之博文者有矣其不捄於私妄之恣肆者何與故嘗以為欲希聖必自無欲始求無欲必自靜始用心太過亦能勞耗精氣怡然理順却在絲毫不放中並行不悖要在自悟矣
  凡人精神收斂寧靜而後意慮始精言語有敘動作有則若一入以浮躁紛擾即恐有視不見聴不聞之病學須靜中入手然亦未可偏向此中躱閃過凡難處與不欲之念皆須察問從何來若承當不起便是畏火之金必是銅鉛錫鐵攙和不可回互姑容任其暫時云爾也
  近始知性命緊切平日收拾不密及今猶未還元只幾微處未是絲毫不掛仍容害性害命者到得此處欲為天地立心必其能以天地之心為心欲為生民立命必其能以生民之命為命古者澹飲食惡衣服輕財利卑宫室甘苦分餘以求得此心者正所以為煅煉之功而必與諸欲不並存者也
  良知無所不通自屬見成未能常然應有下手未辨行持遽任馳騁自古聖賢立訓殆不若是往日為異説紛紜自成擔閣初知返歩收拾甚難白沙致虚之説乃千古獨見致知續啓體用不遺今或有誤認猖狂以為廣大又喜動作名為心體情欲縱恣意見横行後生小子敢為高論蔑視宋儒妄自居擬竊慮貽禍斯世不小也當今惟實行實修乃學者首務
  與王龍谿曰吾輩在世間尚欠出身擔當此學不免以口耳支吾接應過去若真擔當此學一切俗情雜欲俱自退聴眼前温飽與所識窮乏者得我不惟不暇顧亦有不忍者矣非是一番寒徹骨未可語此外間藉藉於諸公雖出於好非詆與誣善之口然責備過嚴亦是以成人望人可盡置之不思乎王彦方一篤行之士致使為盜者不敢以其名相聞豈今天下士大夫不比於一盜哉未聞有畏其見知者何彦方之難得也前以此語之友人友人聞者莫不垂首學問異同却是第二義千古聖賢兢兢業業所言何事初學下手便説了手事惟恐為工夫束縛今主靜者誰歟不受動應牽擾者誰歟往往聞用工話輒生詫訝相沿相習更無止泊弟久不復開口向人只覺心不安耳
  一日之間無靜無動皆由從容閒雅進而至於澄然無事而略未嘗有厭事之念即此乃身心安著處安著於此不患明之不足於照矣漸入細微久而成就即謂自得
  夫學有可以一言盡者有不可以一言盡者如收斂精神併歸一處常令凝聚能為萬物主宰此可一言而盡惟夫出入於酬應牽引於情思轉移於利害纒固於計算則微曖萬變孔竅百出非堅心苦志持之嵗月萬死一生莫能幾及也況得以言相度哉
  無所存而自不忘一句説得太早此最是毒藥操則存舎則亡孔子亦且云云操豈可已乎愈操愈熟斷不成便放開手千古未有開手聖人
  與聶雙江書曰龍谿之學久知其詳其謂工夫又却是無工夫可用故謂之以良知致良知如道家先天制後天之意其説實在陽明口授大抵本之佛氏七月霖雨翻傳燈諸書其旨洞然直是與吾儒兢業必有事一段絶不相䝉分明二人屬兩家風氣今比而同之是亂天下也持此應世安得不至蕩肆乎
  知幾其神幾者動之微也微者道心而謂有惡幾可乎故曰動而未形有無之間猶曰動而無動之云也而後人以念頭初動當之逺矣
  此學是吾人終身事亦是吾人終身快樂纔不學便覺身無著泊心隨事物擾擾無寧息時也
  易言洗心非為有染著易言藏密非謂有滲漏除却洗心藏密更無工夫十分發揮乃是十分緊固此方是堯舜兢業過一生處
  此心本自生生萬物皆備却禁發散不得精神纔不斂束容易走透便於生生處繼續不來故拙訥遲鈍資與道近頴敏才辨往往處淺而氣浮
  看來只是用工不已自有脱化處未有苦心人無所成者
  往來見談學者皆曰知善知惡即是良知依此行之即是致知予嘗從此用力竟無所入葢久而後悔之夫良知者言乎不學不慮自然之明覺葢即至善之謂也吾心之善吾知之吾心之惡吾知之不可謂非知也善惡交雜豈有為主於中者乎中無所主而謂知本常明恐未可也知有未明依此行之而謂無乖戾於既發之後能順應於事物之來恐未可也故知善知惡之知隨出隨冺特一時之發見未可盡指為本體則自然之明覺固當反求其根源矣
  自夫指知覺為良而以靜病心於是總總然但知即百姓之日用以證聖人之精微而不知反小人之中庸以嚴君子之戒懼
  一息之出其先則入之源也一日之子其先則亥之交也一月之朔其先則晦之終也一嵗之復其先則剥之極也故曰復見天地之心言觀此而天地可見也知無不足之理則凡不盡分者皆吾安於肆欲而不知竭才者也吾人日用之間戒懼稍縱即言動作止之微皆違天常而賊人道可不懼歟可不省歟
  人生有知不能無欲欲不得其道始流於惡然自古聖賢未有不由耆好淡泊用度簡省而能有成者濂溪攝洪州時偶病危衆視其篋中無一長物無欲之學固如此今欲師聖賢而又雜以世俗之見豈容兩得哉能以天地萬物為體則我大不以天地萬物為累則我貴處其貴用其大萬物以頼是曰三才
  祝年莫如惜時愛身莫如務學故知道者不以事役形不以形役心其視頃刻也亦若萬古
  欲威下先反身欲保族先盡倫情不可徑恩不可狎無居贏利無眤私好則家治矣
  聖賢居危臨變莫不省躬改過霜雪不凝則生意不斂精神不固則作用不力孟子論天將降大任一節盡之然於此却有深辨自心術中料理則為聖學自時態料理則為俗情二者雖相去懸絶然皆有收斂慎密増益不能之效此正人鬼分胎不可不自察也嘗愛趙忠簡表辭有曰白首何歸悵餘生之無幾丹心未冺誓九死以不移此是何等心術
  衣服飲食之間雖日用小節目却闗係心術不細好馳騁便落俗務朴實便近天常人食色固是至性然不可無檢制故曰節性惟日其邁節是不敢任情自遂之謂天性在人猶金出礦不經火𠉀煅煉終不成器使用不得至性亦然故節嗇一著乃煅煉之助到得不生貪著即心體泰然焉往不利
  自内如外謂之往往主發生由震而乾是也自外返内謂之來來主歸復由巽而坤是也數往者順順其後天乎知來者逆逆其先天乎
  先天之為逆也曷徵之吾徵之身目不逐境而内觀耳不逐聲而反聽心絶物誘而忘智口忘言詮而守嘿自外來感者我無馳也其可以大生廣生矣乎
  按此即涵養未發之中靜專動直微㫖與參同悟真作用自别
  余初及第謁見呉之莊渠魏先生先生曰達夫有志必不以一第為榮嘿坐終日絶口不言利達事私心為之悚然此生雖未敢汲汲於名位以負知己今回視之此身承當此言煞不容易葢不榮進取即忘名位忘名位即忘世界能忘世界始是千古真正英雄始作得千古真正事業炫才能技藝以規時好視此路葢背馳也按忘世界謂一切流俗所競身家起念皆是須有孟子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一段氣象
  唐虞之時只是安汝止工夫心有常止不易動揺此便是真收斂何等簡易後世全向動中分散只知向外尋求議論多而學亡矣
  落思想者不思即無落存守者不存即無欲得此理烱然隨用具足不由思得不由存來此中必有一竅生生夐然不𩔖
  言此學常存亦得言此學無存亦得常存者非執著無存者非放縱不存而存此非可以倖至也却從尋求中得由人識取
  來諭辭受取與雖闗行檢看来亦小此言最害事辭受取與原闗心術本無小大以此當天來事看即堯舜事業亦是浮雲過目若率吾真心而行即一介不取不與亦是大道非小事業而大一介也此心無物可尚故也故近時與人言只辨存心於此未能究竟即是自身不離凡胎終日談𤣥説妙總是俗套耳文要
  公學始致力於踐履中歸攝於寂靜晚徹悟於仁體公始歸田攻苦淡鍊寒暑躍馬彎弓考圗觀史其大若天文地志儀禮典章漕餉邊防戰陣車介之事下逮隂陽卜筮靡不精覈至人才吏事國是民隱彌加諏詢曰茍當其職皆吾事也年垂五十覩時事日非乃絶意仕進然飢渴由己撻市引辜之衷未嘗一日忘天下士想望其出以卜治平而竟不果
  先生事親孝遇族父兄恭處鄉里恂恂父憲副公遇先生嚴既貴訓飭不異童稚稍失意辭色必厲客至令行酒拂席授几如異時先生從事欣如也平生於辭受取與最嚴當路常餽絶不納方引疾時抵儀真病殊殆同年項侍御喬按江北日就訊𤓰洲富人坐重罪飾名姝介萬金求居閒峻拒之項微聞以其意嘗先生先生厲聲曰君未聞志士不忘在溝壑乎項太息以為不可及也晚益髙峻布袍芒屩居閒樂道士大夫仰之如景星慶雲可望不可即云鄧潛谷心學述
  先生曰寂然不動者誠也言藏於無也感而遂通者神也言發於有也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者幾也言有而未嘗有也三言皆狀心也常有而不使其雜於有是謂研幾真能不雜於有則常幽常微而感應之妙是知幾之神謂幾為一念之始者何足以知此
  能以天地萬物為體則我大不以天地萬物為累則我貴夫以天地為體者與物為體本無體也於無體之中而大用流行發而未常發也靜坐而清適執事而安肅處家而和婉皆謂之發而不可執以為體常寂常虛可卷可舒全體廓如書萬曰忠扇
  韶州南軒書院記曰昔者誦先生之言曰學者莫先於義利之辨義者無所為而然意之所向一涉于有為皆不免於利之也當是時余持虛妄之見而未嘗實致其力以為吾之日用茍未至於有所為斯已矣而豈必盡絶於其意意之所向茍未沈溺斯已矣而豈能遂無少於偏故聞沈溺而害道者若將凂焉而自視固義之歸也已而求之動靜之間而後負大慚焉夫天之於人不能無食色居室貨財以相養則亦不能無爵位聲譽技能以相别也吾以有生重其累而又以有知雜其誘以外誘之知而觸有生之累其心既無以自勝矣則亦不得不從而寄寓其間故意之所向不之於食色則之於居室不之於貨利則之於爵位聲譽技能而心之無所為者日紛紜矣方其始也固知其不可以相兼也及其緣釁當機輾轉依附營營然且滅且生而不知悟也然以其虚妄之見則亦豈無驅逐懲創之力哉惟其強於暫者不能必於其久勉於外者不能盡忘於其中吾之日用以為未嘗有所為者乃其勉強之少間而意有所向固即彼之所以為沈溺者特吾有以文之不若彼之暴露焉耳嗚呼植其根而惡其支蔓濬其源而禁其末流豈徒無益而已哉不知吾心之無所為足以自勝而不羨於彼者自作止食息以至出入進退之有節也可以免於從逆之凶自應酬宰制以至家國天下之有道也可以周其一體之愛用之而不見其窮測之而不見其兆極於天地而不為大横乎四海而不為逺傳之萬世而不為久貴而無足以為榮賤而無足以為辱生死而無足以為變而輕重低昂之勢有不待於論量者而以較吾之所謂營營此何啻康莊之於荆棘清泚之於汙淖也而猶以驅逐懲創之力交戰而迭為之主不已深惑而可哀矣乎吾因慚先生之言而有憤焉孔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今人有以小人相毁者夫人莫不怒之夫直毁之而已不必其嘗為也而顧以怒焉怒而不出於偽是小人之不可為而利之不可懐者夫人而知之也有以君子相譽者夫人莫不喜之夫直譽之而已不必其能為也而顧以喜焉喜而不出於偽是君子之不可不為而義之不可舎者夫人而知之也知小人之不可為矣而吾之所喻或不免於食色之𩔖則是可怒者又將望而趨之知君子之不可不為矣而吾之所喻或不出於天下之公則是可喜者又將違而去之夫喜怒之於毁譽若彼而於其身又若此非勿思之甚也乎以余之不肖懼人之不相逺也故不諱其慚憤者而具以為告雖然茍未志於希先生者亦孰聴而信之哉
  陽明先生良知之教本之孟子故常以入井怵惕孩提愛敬平旦好惡三言為證入井怵惕葢指乍見之時未動納交要譽惡聲而言孩提愛敬葢指不學不慮自知自能而言平旦好惡葢指日夜所息牿之未至反覆而言是三者以其皆有未發者存故謂之良朱子以為良者自然之謂是也然以其一端之發見而未能即復其本體故言怵惕矣必以擴充繼之言好惡矣必以長養繼之言愛敬矣必以達之天下繼之孟子之意可見矣先生得其意故亦不以良知為足而以致知為功今也但取足於知而不原其所以良故失養其端而惟任其所以發遂以見存之知為事物之則而不察理欲之混淆以外交之物為知覺之體而不知物我之倒置理欲混淆故多認欲以為理物我倒置故常牽己以逐物陽明之本㫖或不若是相逺也今以一念之明為極則以一覺之頃為實際如是則良知二字足矣何必贅之以致審如是凡怵惕者皆有火然泉達之勢何必贅之以充凡好惡者皆有出入無時之妙矣何必贅之以養凡天下之人自孩提以上者皆仁義之君子矣何必贅之以達也答郭平川
  龍谿曰良知本寂無取乎歸寂歸寂者必槁矣良知本神應無取乎照應照應者義襲矣吾人不能神應不可持以病良知良知未嘗増損也余曰吾人嘗寂乎曰不能曰然則收攝以歸寂於子何病吾人不能神應謂良知有蔽可乎曰然曰然則去蔽則良知明謂聖愚有辨奚不可求則得舎則失不有存亡乎養則長失則消不有増損乎擬而言議而動不有照應乎是故不容冺者理之常也是謂性不易定者氣之動也是謂欲不敢忘者志之凝命之立也是謂學任性而不知辨欲失之㒺談學而不本之真性失之鑿見性而不務力學失之蕩吾懼其言之近於蕩也良知辨
  尤時熈 西川
  字季美河南洛陽人嘉靖壬午舉鄉薦仕至主事
  受學王文成之門人劉晴川尊信良知之説授戸部主事榷税滸墅闗尋以母老乞養里居三十年逺近學者宗之號曰西川先生常曰能翻前人案始能得前人意若不得其意而務為紛更是妄也又曰講學是解縛之法有世俗縛有賢𫝊縛有聖經縛有師説縛有意見縛皆是名利做根解得此縛纔是學此師門宗㫖也後御史董定策薦曹端尤時熙孟化鯉於朝曰古人以學為實今人以講學為名若臣鄉三賢皆務實也其門人孟津李根能崇師説官至僉事孫鍾元理學宗傳
  西川語録
  讓古人是無志不讓眼前人是好勝
  心地須常教舒暢歡悦若鬱然必有私意隱伏禮曰中心斯須不和不樂則鄙詐之心入之者正謂此也便當覺破
  毁譽皆是切磋之資譽者指我以前途毁者告我以險阻
  不求自慊只在他人口頭上討個好字終不長進人雖下愚亦能自覺不是只是不能自改遂日流於汙下聖愚之機在此不在稟賦
  不要因一兩事過失便放倒不顧亦不可以一二事合理便自足古人許人改過戒人自足
  人有過失為人所攻雖知改悔又以不得為完人自阻仍復放縱此只在聲名上見不知性無加損若能真改完人即在
  吾人為學大抵猶是近名故於人不知己處不能甘受常有表白之意又恐形迹疑似足以損傷名節故於事多躱閃修補雖所當為亦多避嫌不敢承當此病根甚深
  世俗人見有過則爭毁之又從而粧綴以誣之見人學好則爭笑之每加誹謗此皆幸災疾善之心學者專於自治常見自家神明澄湛在此則於世俗此等病痛不沾染至聞毁譽加於吾身皆當自省譽則勉以副之毁則自磨自勵行有不得反求諸己自然譽無過情毁不終熾且能體悉世人之見故欲作好作惡乃是習染所為使其稍肯自省豈甘如此
  凡人有向善之心而又使人怪者多是自己勝心浮氣有以致之且如講説事理或論文説書稍有所見即思壓人或是挾知故問人言未畢即申己意此等處雖善亦惡也又或被人䂓警不肯認過改悔委曲輾轉尋路出脱則是有愛我之心我反拒之以此交人人誰容乎必須虛心平氣謙己下人求益不求勝可也
  為學全在擇友若無可交寧是獨處在書册内尚友古人可也不可妄交然亦不可因此却起憎惡之念須是泛愛衆而親仁
  前輩讀書少見一句行一句今讀書多却不行是為侮聖人之言
  古人讀書主於培植此心灌溉真機故一番看一番新若只解説文義一過成故紙矣
  聖人不作學者遂無師乎人孰無知大知覺小知小知覺無知期以共明斯道可矣似不當以師自嫌也人必實心為學然後有可商量狂狷雖非中行却是實心為學者故聖人思之鄉愿只是周旋世情不是實心為學故聖人惡其亂徳
  未悉人言而輒伸己意此學者通病此病即在未悉輒伸之間不在議論是否處
  衆人之蔽在利欲賢者之蔽在意見意見是利欲之塵善惡禍福之辨不可勝窮然其近而易知者善則心安心安福之源也不善則心必不安不安禍之源也天下事皆起於心善惡禍福之理宜於此求之
  經權一也經即權權即經權字不必聖人事有輕重酌而用之即是權亦是經不酌輕重何應事
  大凡人只有徳性用事與血氣用事兩路便分君子小人古人學問之道只是變化氣質靜坐是搗其巢穴之法掇根換過
  人品有上下道理初無上下人品之上下亦存乎志而已矣所謂幾也
  聖之言功夫不言道體功夫即道體也隨人分量所及自修自證若别求道體是意見也
  分殊只理一學者泛應未能曲當未得理之一耳寧學聖人而未至不欲以一善而成名此是濂溪諸儒直接孔門命脈處
  聖人通天下為一身其於為善曰位天地育萬物其戒為惡曰禍天下及後世不以一人一時論也
  諸子是摹倣孔子顏子是學自家
  舎見在乍見皆有之幾而另去黙坐以俟端倪此異學也其不至於外人倫遺物理者鮮矣
  道理只是綱常倫理愚夫愚婦皆可能的乃是家常飯舎却見在職分只管推原道理起處此晚宋談學之弊也
  容城鍾元孫氏曰西川要語一編最喚醒人又曰中州有兩路學脈月川尺尺寸寸不失朱紫陽西川字字句句不失王陽明是皆深造而有得者非剽竊也孟化鯉 雲浦
  字叔龍河南新安人   進士仕至吏部文選郎中
  兒時嗜讀小學十三讀易旁通經史隨補諸生以古道自任聞西川尤先生倡道淑人往師事之讀學小記曰濂雒真傳其在是矣凡西川所言手自籍記尋貢入成均與孟我彊以道義相砥礪舉鄉試例同年具呈坊價公瞿然曰吾輩方將起家清仕路抑奔競乃先行請託耶及偕計有司以故事徵驛遞路費皆峻却不受成進士授南户部主事時相欲致公為重終不往謁官户部榷河西務惟與士民講上諭發明正學去之日士民肖像祀江干奉命賑江南山左饑全活無算兩執親䘮一準古禮起復補稽勲歴文選郎一意孤立雖貴要不少狥内外率側目視㑹張可庵棟以都諌建言國本謫公疏起之遂忤上意調外尋以中外力救削籍歸以恬淡古樸為里俗先所至人多化之公精神强毅每漏下五鼓即起課諸子弟夜分咿唔不倦所著有尊聞録讀易寤言諸儒要録等書學者稱雲浦先生
  孫鍾元曰雲浦之學從統宗理㑹其魄力自大
  鄧元錫 潛谷先生
  字汝極江西南城人嘉靖中鄉舉以薦徵翰林待詔
  少事司訓黄在川博覽經史久之有志為己之學十五喪父哀毁如禮事嫡庶二母至孝家門凜肅十七倣古社倉法行之鄉里里民耆而貧者婦節而寡者咸聴其貸不取息入其人死并以所貸為助塟資十九充邑諸生徧走其州之東西謁諸長者先生講求學問久之領鄉薦念母年高不赴㑹試杜門潛修邑令送行資為勸駕謝不受居三年母氏力促之道出吉州就學鄒守益劉陽㑹有閩越冦復馳歸侍養後遂堅執不出授徒講學於天𡶶山
  時心學盛行學重證覺九思九容四教六藝皆以為多公曰九容不修是無身也九思不慎是無心也及門者皆彬彬有造
  居祖母及母喪一準古禮廬墓三年南城之人皆曰鄧君吾邑孔子也所著有經繹函史諸書皆足闡衍聖賢薈萃古今范淶為南城令以與南昌布衣章潢安福舉人劉元卿並薦萬厯初祭酒趙用賢復以為言徵諸京師辭疾不赴當道先後薦聞神宗以翰林待詔徵之有司勸駕敦促就道竟卒途次學者私諡為文統先生張元汴
  字子藎浙江山隂人隆慶辛未進士第一官至左諭徳
  公總角時聞楊忠愍諫死遥為誄辭慷慨泣下父太僕公大竒之已聞王文成良知之説遂潛心理學下帷龍山之陽喟然歎曰聖賢學自有真曲士抱䖝蛙之見不務即心証性而猥踵其下風一何陋也
  太僕公有滇難從吏訊公身掖之萬里赴逮於滇己復馳如京白狀當事者比有詔免太僕公官歸越復馳如越履及門血縷縷滅趾天下聞而哀之
  廷對賜第一授翰林修撰公廪廪期有以自樹日聚徒講求世務人才每抵掌論天下事不為首鼠兩端萬厯元年公請進講列女傳於兩宫以修二南之化不報及奉旨教習内書堂公曰若曹星近皇位不可去可使習為善勃貂管蘇非人乎乃取中鑒録自為條解又作訓忠諸吟令歌之
  丁亥起為左春坊左諭徳兼翰林侍讀充日講官每竭誠待對冀有所感孚初上覃恩公疏白父寃狀請以及已者移太僕公忤㫖格不行公仰天泣曰吾不可以下見吾父矣武定之役吾父躬擐甲胄斬首千級口碑具在乃今幸事明主而不能為父洗沈寃長負君親吾死為後葢居常念父建功不讐志以殁願以身代父報國而卒且邀國恩報父竟以此鬱鬱致疾而卒
  公平生雅志聖賢之學宗王文成然不空事口耳專務以實踐為基嘗曰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近世學者徒剽文成之外郛耳又謂朱陸同源而末流乃歧之非是手摘考亭所論著與文成意符者彚集之題曰朱子摘編
  公持操端介絶不喜媕阿事人初出江陵門下不隨不激有以自守嘗語同門曰某門人也皂囊白簡之事當待他人乃若喪請留病請禱某即死勿為矣
  天性孝友侍太僕公若安人疾湯藥非口所嘗勿進比卒欒欒柴瘠喪塟悉遵古禮盡革燕賔崇佛諸𡚁俗越人化之有異母弟二人公撫之恩義隆備居常飯脱粟衣浣補而賑施宗黨若勿及葢公行誼力追古人其文章舂容爾雅粹然一出於正所著有紹興府志山隂會稽縣志雲門志略諸書行世又有不二齋稿志學録讀書詩考讀史膚評大政記藏於家
  曰陽明先生之學一傳而後大抵略踐履而言超悟以虛見為高妙樂放曠自然標立宗指混一儒釋羣言亂淆聖塗榛塞誹毁洛閩莫可窮詰嗚呼學以講而明乃以説而晦是誰之過歟故於隆萬以來諸儒採其踐修純實者數公若事口耳以自附於講學之列者概勿録焉
  鄒南臯曰公自登第後所至求友汲汲皇皇聞一言當於心也拜而受之里民有疾痛也引而為己辜不難以其身為百姓請命公何心哉真以斯道為己任而任道者必以明明徳於天下為極致此公學之崖略也葢嘗論談學華亭時易談學江陵時難華亭時右名理而以理學為窟宅朝登講堂夕踞華要江陵時禁錮斥逐殆盡世且為波流且為芽靡公亭亭孤騫至冒江陵誚不辟易公勇矣或者以公未大行天下為憾不知古人不得志獨行其道道無窮達也昔有大臣善鑑人者覩舒文節未第時曰子今之文毅既文節魁天下再過之問曰止此乎曰忠孝狀元子小子耶假令起羅舒二先生與得意者論必不以彼易此先生為秀才時作賦弔楊忠愍登仕未幾上書危言而扶掖太僕公﨑嶇羊腸鳥道萬餘里兩上書叩閽鳴太僕公寃心可剖血可枯命可捐以報親九原即古忠孝何加焉先儒云學之為言孝也忠孝立百善從之先生之學其必傳也無疑同時尚論録
  許孚逺
  字孟中浙江徳清人嘉靖壬戌進士仕至兵部左侍郎
  少負大志既領鄉薦復從歸安唐一庵先生講聖賢之學舉進士授南虞衡主事調考功在南都三年日與諸同志倡明正學學者多從之兩浙名賢録
  調北考功而胡選郎汝桂者自附講學時時引公欵語先是選君嚴重不輕與後進交一談胡獨乃爾諸僚皆驚以為必議流品各使人竊聴無所得滿署為之側目會冢宰楊襄毅雅不喜講學又與胡選郎不合而諸講學者亦少横臺諫俱為之羽翼閭巷喧傳謂將盡易置諸大臣襄毅心憤之比大計吏京官黜者科甲共四十一人而浙人幾半公不平因移病歸後三年新鄭高文襄起掌吏部以與華亭有隙痛抑講學起公考功即出為廣東僉事時廣有倭警而大盜李茂許俊美復助為聲援公發十策大約以水陸夾攻為要務即身督軍薄賊壘二魁大懼公卒使人諭降之使縛倭冦以自效又建善後十二策迄安堵以功移閩臬銜者復忌之以閩察謫兩淮運司判官公遂拂衣歸將終隱為啟迪後學計因往見一庵先生請焉一庵曰我二十九建言歸今七十四矣此四十六年中未嘗一日忘起也惟枉己則不可耳今汝雖暫挫然前途自平坦但踏實地行何害公遂之官三年擢南太僕丞明年遷南文選郎中丁内艱服闋補車駕郎中是時江陵當軸公不少屈銜者出公南昌知府公明於經濟之大體沈細有斷事至必究極纖微而持之以蕩平正直其守南昌也務廉謹而敦尚教化雖簿書旁午不廢講學二年以特薦遷陜西提學副使以身範訓士考校肅然擢應天府丞㑹救都御史李材調外歸累擢右通政進僉都御史巡撫福建時倭擾朝鮮廷議封貢公以為不可比至鎮密募死士往偵而躬練兵儲糗以俟已而悉得其詭謀并諸島酋相讎殺狀遂疏聞於朝謂發兵擊之上策禦之中策不可輕許封貢以啟輕中國心朝議韙之卒罷封貢而倭患得息者用公中策也
  㝷陞南兵部右侍郎時倭尚未平以公得要領遂改北兵左公在南都以閒曹日事講學與楊禮部起元俱以部堂為領袖持論不同時議頗紛至是外計復借講學造端謀去之公遂決意歸居家不殖生產惟孜孜以講學為務於近世學者獨服膺陽明然所講非良知派也時講學多黨公獨不黨守建昌時有講學而負高名者公雅重之及以事囑則謝不與交與李材布衣交且同年向以救之見中及戍閩所仍以開府禮見衛官公勿善也
  生平質直不藻飾乏委曲事至立斷身所行如所講常以身驗學遇人無厚薄咸吐誠磊落可喜葢自謂學所得如此本傳
  聞之叔朗思氏云山隂念臺先生之學受之於先生云觀其經濟大略不枉己以狥人則所學之正可概見矣
  先生有詩云信知性善為堯舜肯用權謀雜管商斯道若明如晝日世風何慮不陶唐馮少墟疑思録
  劉念臺曰先師許恭簡公每於身經歴處體騐所學如曰今日遇交際頗能不設將迎見晚年絶色曰前此猶有染在遇拂意或動氣既而曰較前時増減分數如何時為學者言如此慥慥君子哉證人社約言
  按歸安唐一庵樞字子正少即志聖賢之學師事南海湛甘泉舉進士官比部以建言削籍歸閉門講學信從者衆所著有木鐘臺集其論學以討真心為的葢亦王湛之支流也
  鄒南臯曰自朱陸分馳步趨朱子者嚴闗楗飭藩籬人無得而間之而或病其隨事格物未免棄内狥外之弊河津餘干確守其説至新會陳氏悟自然之宗餘姚王氏發良知之㫖大抵宗象山而王氏雄鋒朗暢足以發抒其藴於是學者盡宗新學顧其弊也乃至濶略躬行吾謂學無可見見之於行敬庵恪守先程方正篤實其不必與餘姚合者乃其有功餘姚也











  明儒言行録卷八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言行録卷九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顧憲成
  字叔時南直無錫人萬厯庚辰進士仕至南光禄寺少卿
  先生自㓜沉毅異常兒讀韓昌黎諱辨毎遇父南野公諱輒避之師以告南野公因召語之曰昔韓咸安王教子毋諱忠今學之不可忘亦猶忠也汝奈何諱乎先生謹受教就讀隣塾歸必篝燈自課書其壁曰讀得孔書方是樂縱居顔巷不為貧一日從師講禘之説章先生請曰夫子既不知何以知知其説者之於天下如斯也惜或人未能再發夫子之藴耳又一日師講飬心章先生曰愚以為寡欲莫善於飬心心為主欲為役主强則百物退聴其聰穎多𩔖此鄒南臯撰墓誌
  丙子舉鄉試第一文章獨開堂奥天下宗之顧自謂此非吾人安身立命處乃從事性命之學日取濓洛闗閩諸書究極其㫖務於微析窮探真知力踐餘皆所不屑庚辰成進士授户部主事與南樂魏允中漳浦劉廷蘭以道義相琢磨時相張居正病舉朝醵金設醮以禱先生拒不預同官代為署名聞即馳騎徃齋壇手削去之調吏部日孜孜人才與同僚㑹以所見聞相證㝷以母老告歸閉戶讀易春秋不輟丙戌起驗封丁亥疏救総憲辛自憲令諸臣各務自反言甚切直忤㫖謫湖廣桂陽州判日與諸生講學論文轉處州泉州两司理壬辰大計舉公亷寡慾第一人入吏部考功旋領銓事會三王並封議起首疏力争與王錫爵徃復辨論事得寢癸巳内計趙南星為政盡黜要人子弟及其婣婭之失職者先生實左右之趙忽奉㫖罷先生亦疏請同罷不報居無何復入選司自矢以扶陽抑隂為體以不激不隨為用然所推薦卒多與輔臣齟齬及會推閣臣先舉舊輔王家屏以對遂削籍歸理學宗傳
  給事遂中立上䟽謂憲成以直道被斥臧否混淆舉措倒置使天下不知有是非人心不知有勸懲逯亦黜先生嘗曰天下事君相同心方可為其次閣銓同心亦得一半今皆無之止有十三廵撫十三提學可選擇而使若盡得人士習民風庶幾小補高景逸撰行状
  初國本論起言者皆以早建元良為請大學士王錫爵嘗語公曰當今所最怪者廟堂之是非天下必欲反之公曰吾見天下之是非廟堂必欲反之耳遂不合先生既歸體究心性愈微㑹吳中諸同志講論於二泉之上與管志道辨無善無惡之説管之學一貫三教而隂主佛氏先生謂辨四字於告子易辨四字於佛氏難以告子之見性粗佛氏之見性微也辨四字於佛氏易辨四字於陽明難在佛氏自立空宗在吾儒隂壊實教也其言曰自古聖人教人為善去惡而已為善為其固有也去惡去其本無也本體如是工夫如是其致一而已矣陽明既曰無善無惡而又曰為善去惡學者何從而執之何者心之體無善無惡則凡所謂善與惡皆非吾之所固有矣非無所固有則皆情識之用事矣情識用事則皆不免為本體之障矣将擇何者而為之未也心之體無善無惡則凢所謂善與惡皆非吾之所得有矣非吾所得有則皆感遇之應迹矣感遇應迹則皆不足以為本體之障矣将擇何者而去之猶未也心之體無善無惡吾亦無善無惡已耳若擇何者而為之便未免有善在若擇何者而去之便未免有惡在若有善有惡便非所謂無善無惡矣陽明曰四無之説為上根人立教四有之説為中根以下人立教是陽明且以無善無惡掃却為善去惡矣既已掃之又欲留之彼直見以為是衆人説非為吾軰説也其誰肯聴羅念庵曰終日談本體不説工夫纔拈工夫便以為外道使陽明復生亦當攅眉王塘南曰心意知物皆無善無惡學者以虗見為實悟必憑此語如服鴆毒無不殺人海内有號為超悟而竟以破戒負不韙之名正以中此毒而然也行状城東南故有宗楊龜山東林故址先生與同邑高大行攀龍等相與搆精舍居焉集吳越士友嵗一大㑹月一小㑹手訂條約一以朱子白鹿洞規為教要在躬行力踐於先行後言慎言敏行之訓恒惓惓焉深慮之學者樂趨便易冐認自然故於不思不勉當下即是皆令查其源頭果是性命上透得來否勘其闗頭果是境界上打得過否而大㫖在教人識性嘗曰語本體只性善二字語工夫只小心二字又曰心不踰矩孔之小心也心不違仁顔之小心也戊申起南光禄少卿辭不赴壬子卒於家
  先生在司勲鄒公元標以刑部求去先生力勸王太倉䟽留之及典選以㑹推内閣事奪職自公歸而懐忠待正者無不得罪時先生弟允成亦以言事謫歸先生兄弟與諸賢聚講學於東林㑹當道有攻淮撫李三才者語侵先生先生惟自反不與計也當日目為東林邪黨逆璫魏忠賢痛恨東林撃殺殆盡又立碑如元祐故事先生卒後十五年猶以黨人奪職崇禎元年魏璫伏誅贈吏部左侍郎諡端文所著有涇陽藏稿小心齋劄記大學通考質言東林㑹約商語還經録證性編桑梓編諸書行世
  先生於世無所嗜好終日儼然㝠坐讀書憂時如疾痛好善如饑渴坦易渾厚至闗綱常辨邪正毅然執之不移語言簡重喜怒希形嘗曰極論中和位育之脉吾軰一嚬一笑一語一黙在在與天地相對越與萬物相徃來何容皃戲行狀
  先生歸里問學者日衆有所劄記沈潛粹宻與讀書録相表裏最所研辨者無善無惡心之體一語曰如是則善可不為而惡亦可横行葢有感於世之儒名盗行者先生有絶人之資而以全力用之於聖學故不為一切懸虛竒妙所惑居官雖未得究其用而與天子宰相争是非者皆國本重計宗社逺猷即寤寐間惓惓不忘家國夫非實以身肩斯世斯道者所必不能晚年倡道東林引掖後學論者謂其有萬物一體氣象然於邪正義利之辨毫末不少差故自熹廟之季以訖國變東林忠節軰出而不减東京風俗之美者實先生所風勵居多同安蔡獻臣曰先生之學直窺本原先生之志力擔世道先生之風千仞髙翔先生之言百世可俟
  語録
  程子每見人静坐便嘆其善學羅豫章教李延平於静中看喜怒哀樂未發氣象至朱子又曰只理㑹得道理明透自然是静不可去討静坐三言皆有至理須合而參之始得
  仰之彌高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無極而太極也博文約禮一隂一陽也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隂陽即太極也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太極本無極也周元公曰發孔子之藴教萬世無窮者顔子也知言哉二程與横渠康節一時鼎興氣求聲應此吾道将隆之兆也微元公孰為之開厥始流傳浸乆分裂失真於是乎有禆而儒者有霸而儒者有史而儒者此吾道将渙之兆也㣲晦翁孰為之持厥終韓昌黎謂孟子之功不在禹下愚謂元公之功不在孟子下晦翁之功不在元公下
  性即理也言不得認氣質之性為性也心即理也言不得認血肉之心為心也皆喫𦂳為人語
  或問説者云夫子曰葢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此言良知在我隨感隨應自無不知若乃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則是專求諸見聞之末而已落在第二義矣故曰知之次也然否曰此為專求諸見聞之末者言誠頂門一針然而體察孔子當時口氣似乎不𩔖何者孔子自謂無不知而作今如所云是孔子自謂無不知也自謂無不知而作其辭平其意虛自謂無不知其辭矜其意滿矣且多聞而擇能擇者誰所擇者何物多見而識能識者誰所識者何物易言多識前言徃行以畜其徳正是這箇功夫若專求諸見聞之末則程子所謂玩物喪志者耳是乃知之蠧也何但落第二義而已乎
  自昔聖賢論性曰帝衷曰民彛曰物則曰誠曰中和總之只是一箇善告子却曰性無善無不善便是要将這善字打破自昔聖賢論學有從本領上説者總只是個求於心有從作用上説者總只是個求於氣告子却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便是要将這求字打破将這善字打破本體是一个空将這求字打破工夫也只是一个空故曰告子禅宗也
  按此先生葢指王學之流𡚁而言
  孔子表章六經以推明羲堯諸大聖之道而萬世莫能易也朱子表章六經太極圖等書以推明周程諸大儒之道而萬世莫能易也此之謂命世
  周元公三代以下之庖犧也當時二程先生親受學於門猶未能盡元公則知元公者鮮矣紹興間侍講胡康侯請進二程從祀於先師乾道間太學魏掞之請祀二程於學並不及元公則知元公者益鮮矣至於象山陸子直疑無極之説出自老子訟言排之其門人楊慈湖并詆通書穿鑿害道可謂斯文之一厄也獨朱子與象山反覆辨正又特為表章以行於世而周子之道煥然復明且令來者有所持循因得㝷見從上聖賢血脉其功大矣
  大學言誠意論語言無意中庸言慎思繫辭言無思各是一個道理會得時又只是一個道理是故其言誠且慎也非慮言無者之蕩於空而借此以實之也其言無也非慮言誠且慎者之窒於實而借此以空之也若以不起意格誠意以思格無思此正所謂穿鑿耳
  按楊慈湖以濓溪誠通誠復之説為穿鑿先生辭而闢之謂其以不起意為宗乃有此悠謬之見
  五宗昌而虗無寂滅之教熾矣所以使天下知有吾儒之道之當來而歸者周元公也程朱沒而記誦辭章之習熾矣所以使天下知有自心自性之當反而求者王文成也
  孔子論子路以知而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直指本體當下即了其誨子路以敬而曰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堯舜猶病也究竟功用到底不了此最易簡最廣大聖門第一義諦也然則孔子之所以注意子路可知而子路之所以為亦可知矣子思班諸舜與顏之間孟子班諸舜與禹之間有以哉
  温故而知新這温字下得最好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極盡此一字形容忘則泠助則熱惟温乃是一團生氣千紅萬紫都向這裡醖醸出來所謂新也至善者性也性原無一毫之惡故曰至善陽明先生此説極平正不知晚來何故却主無善無惡
  讀禮樂征伐一章便識得春秋一經全局讀誰毁誰譽一章便識得春秋一經㫁案
  唐荆川先生所著春秋論甚佳其説本孔子禮樂征伐一章似只道得一半何也所謂自諸侯出自大夫出自陪臣出凢以責其下也探本㝷源畢竟由上之無道始故曰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無道則庶人不議言之不足而再言之隠然寓無限感慨凢以諷其上也責其下故其辭直而顯諷其上故其辭婉而微聖人之情見矣春秋論曰春秋王道也禮樂征伐出於天子無或有一人之敢横行作好惡作威福是王道也余欲竊取孔子之言以補之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王道也如是看方成一部春秋然則孟子何以但言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曰自周之臣子而觀一十三王皆父也春秋託始於平王正以忘君父之仇為亂賊首而治諸侯治大夫治陪臣則以治其徒也可謂深切著明矣
  天何言哉是喜怒哀樂未發氣象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到發䖏依舊是未發氣象也故曰體用一原顯微無間
  吾聖人曰太極生两儀両儀生四象佛氏曰迷妄有虚空依空立世界想澄成國土知覺乃衆生吾聖人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佛氏曰覺海性澄圓圓澄覺元妙妙元明照生照明忘所照於此求之儒釋幾微異同之辨可得而識矣
  或疑程張氣質之説未透性善愚竊以為氣質之説正顯性善耳夫何故人之生也昏明强弱千萬不齊自未有氣質之説人且以是不齊者為性槩曰性善猶離合之間自既有氣質之説然後知其所以不齊者氣質也非性也即欲諉不善於性不可得已故曰氣質之説正顯性善
  或問不學而能良能也學而能非良矣不慮而知良知也慮而知非良矣吾儕須從不學不慮起手方是入聖真路頭若去學且慮便成胡越矣如何曰此處須要善看語有之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委如所言孔子非歟試檢孟子七篇之中原自説的明白如令人乍見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惻隠之心仁也是不學而能不慮而知者也豈不在在圓滿孟子却又與他拈個充字出來謂之充即不免學且慮矣嘑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勿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義也是不學而能不慮而知者也豈不在在分暁孟子却又與他拈個辨字出來謂之辨即不免學且慮矣若然者孰為良能孰非良能耶孰為良知孰非良知耶曰然則良能有不能乎而待學乎良知有不知乎何其説之自相矛盾也曰非也良能不學而能良知不慮而知天命之謂性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率性之謂道也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修道之謂教也夫如是何矛盾之有且君之言曰從不學不慮起手試味起手二字莫便是學否莫便是慮否還質諸不學不慮四字莫便自相矛盾否又何疑於孟子哉
  程伊川先生曰泰伯三以天下譲者立文王則道被天下故泰伯以天下之故而譲之也不必革命使紂賢文王為三公矣此解最精太伯為太王長子一旦偕仲雍去而之荆蠻這事最竒他時人必定推求其故安有不知即註所謂季歴生子昌有聖徳太王欲傳位季歴以及昌亦是當時流傳的話何以云民無德而稱只是據這話頭一似在太王身上起念是以父子譲也在王季身上起念是以兄弟譲也這也是十分好了乃泰伯更有大焉却是在天下上起念以天下譲也以父子譲以兄弟譲是将文王做一家公共的文王就太王王季看來㤗伯真是至公而無私就天下看來猶未離乎私也以天下譲是将文王做天下公共的文王就天下看來猶曰太王之聖孫王季之聖子就㤗伯看來即大王王季不得而私之矣這是何等心腸何等心胸勘到此處非惟㝷常人不能知雖賢人君子亦未必能知也故夫子特表而出之以為民無徳而稱至伊川直将天下二字㸃破千載而下有知己矣
  朱子釋心字曰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釋知字曰知者心之神明所以妙衆理而宰萬物者也最為親切若以意念為心照察為知未免落第二義矣
  陽明特揭良知可謂超然自信獨徃獨來了無依傍矣今考年譜則謂其謫龍場也日夜端居澄黙以求静一乆之胸中灑灑因念聖人處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説寤寐中若有人語之不覺呼躍從者皆驚是亦未嘗不從念慮入也及經宸濠之變語門人曰近來信得良知二字真聖門正法眼藏徃來尚疑未盡今自多事以來只此良知無不具足他日又曰當時尚有微動於氣所在設今䖏之更不同是亦未嘗不從事為入也譜又言陽明始發悟時以黙記五經之言証之莫不脗合因著五經臆説且致知二字揭自大學良知二字揭自孟子陽明特就中提出耳是亦未嘗不從文字入也予昔聞季彭山言山隂有黄舉子讀書不牽章句成化𢎞治間儒者守成見莫之信惟陽明與之善又聞陽明遇増城湛甘泉於京師一見投契嘗為文别甘泉自言少不知學已出入於釋老乆之乃沿周程之説而求焉岌岌乎仆而復興晚得交甘泉而後志益堅毅然若不可遏至於門人徐曰仁陸原静軰始亦不無牴牾已而各竭所疑反覆辨析而後歸於一由此觀之其所商求印証得之朋友之助發者當不少矣是亦未嘗不從講論入也故夫陽明之所謂知即朱子之所謂物朱子之所以格物者即陽明之所以致知者也總只一般有何同異可以忘言矣
  朱子平陽明高朱子精實陽明開大朱子即修即悟陽明即悟即修以此言之両先生所以考之事為之著察之念慮之㣲求之文字之中索之講論之際者委有不同䖏要其至於道則均焉固不害其為同耳若曰是起千里之謬至推而比諸楊墨試揆諸此心之良知其果然否也
  河圖洛書是造化両篇大文字八卦九疇大學中庸首篇太極圖説西銘是千古來聖賢六篇大文字有起頭有結局有次第有本體有作用有綱領有條目有工夫有效驗纔提起種種色色都在面前何等易簡而明白又貼實理㑹自天開地闢生出無限英豪憑他如何做也做不能了又何等廣大而精微嗚呼至哉
  良能不學而能良知不學而知所謂性也説者以為由孩提之不學而能便可到聖人之不勉而中由孩提之不慮而知便可到聖人不思而得良是苐此猶就聖人孩提分上説來若就性上看應曰聖人不勉而中恰到得孩提之不學而能聖人之不思而得恰到得孩提之不慮而知耳雖然猶二之也原來只是一箇没些子界限何處放個到字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夜來偶思孟子性命二條其㫖甚精當與盡心章㕘看何者耳目口鼻四肢人見以為落在形骸塊然而不神今曰性也有命焉是直推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説處以見性之來脉極其懸逺如此不得丢却原頭認形骸為塊然之物也故曰知其性則知天仁義禮智天道人見以為來自於穆窈然而不測今曰命也有性焉是直及到愚夫愚婦可與知與能處以見命之落脉極其切近如此不可丢却見在認於穆為窈然之物也故曰殀夀不貳修身以俟所以立命嗚呼微哉
  書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直是八字打開太極圖説言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即人心道心又不是截然両物也乃孟子論性命二條實偹發其㫖是故性也有命焉葢就人心拈出道心以為舍無極沒處尋二五也命也有性焉盖就道心攝入人心以為舍二五沒處討無極也所謂妙合而凝葢如此窮此之謂窮理盡此之謂至命非深於天人之故者其孰能知之
  已是克伐怨欲之根克伐怨欲是己之枝葉從枝葉上檢㸃方且東支而西吾方且西滅而東起何時是了從根上斬㫁即徹底澄清一切沾染不得
  域中有二大道大法大道者何綱常倫理是也所謂天叙有典天秩有禮根乎人心之自然而不容或已者也有如佛氏之説行則凢忠臣孝子皆為報夙生之恩而來亂臣賊子皆為報夙生之怨而來反諸人心之自然而不容或已處吾見了不相干也於是綱常倫理且茫焉無所繫屬而道窮矣大法者何黜陟予奪是也所謂天命有徳天討有罪發乎人心之當然而不容或爽者也有如佛氏之説行則凢君子而被戮辱皆其自作之孽而戮辱之者非為傷善凢小人而被顯榮皆其自貽之休而顯榮之者非為庇惡揆諸人心之當然而不容或爽處吾見了不相䝉也於是黜陟予奪且貿焉無所憑依而法窮矣道窮法窮雖堯舜復生無以御天下由此觀之佛氏之所謂過去未來有耶無耶無則必非吾儕之所當言有必至於妨道妨法非吾儕之所敢言也周子主静葢從無極來是究竟事程子喜人静坐則初下手事也然而静坐最難心有所在則滯無所在則浮李延平所謂看喜怒哀樂未發氣象正當有在無在之間就裏得個入處循循不已久之氣漸平心漸定獨居如是遇事如是接人如是即喜怒哀樂紛然突交於前亦復如是総総一個未發氣象渾無内外寂感之别下手處便是究竟處矣
  或問佛氏大意曰三藏十二部五千四百八十卷一言以蔽之曰無善無惡試閲七佛偈便自可見曰永嘉証道歌謂棄有而著無如舍溺而投火恐佛氏未必以無為宗也曰此只就無善無惡四字翻㺯到底非有别義也曰何也曰棄有以有為惡也著無以無為善也是猶有善有惡也無亦不著有亦不棄則無善無惡矣自此以徃節節推去掃之又掃直掃没些子剰都是這個意頭故曰此只就無善無惡四字翻弄到底非有别義也無可無不可是孔子小心處作何解曰可者因而可之聖人未嘗敢自有其可也不可者因而不可之聖人未嘗敢自有其不可也這是恁麽様小心若不聞之乎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惮也時中與無忌惮只在幾微間耳予嘗謂郷黨一篇章章是個小心圖末條拈个時字正所謂無可無不可也吾十有五章却是個小心訣曰何也曰此章要看第一句學字末一句矩字両字首尾呼應最可味是故謂之學便是聖人亦不敢一毫自家主張知有矩而已謂之矩便是聖人亦不敢一毫違他主張知有學而已矣豈不是個小心訣曰天命云何曰臣受命於君子受命於父人受命於天不知有君不可以為臣不知有父不可以為子不知有天不可以為人詩云小心翼翼昭事上帝此之謂也曰小心是個敬聞之程子之言敬曰主一無適謝上蔡之言敬曰常惺惺法尹焞曰其心収斂不容一物正恐茫然有如告之曰小心誰不暁了及其至即堯舜猶病此最易知最簡能又最無窮盡者也曰世儒放膽多矣提出這二字正對病之藥曰這是百草中一粒靈丹不論有病無病却少他不得而今須要寔寔調服莫只把來做個好方子隨口説過隨手抄過却将自家死生放在一邉也
  周元公之於道至矣所以為之推行其道使得昌於當時者程伯子也所以為之推明其道使得傳於後世者朱晦翁也元公藏諸用其源深両先生顯諸仁其流逺答髙景逸書曰鳶飛魚躍傍花隨柳乃是自家一團生機活潑潑地隨其所見無非是物與所謂一草一木亦不可不理㑹者根趣自殊試體之可見仁者必覺而覺不可以名仁非特不可名仁并不可名智徒以智與覺字靣相近故説多以屬之耳如以覺為智則以覺為性又何疑焉丈謂仁兼四徳而智不能兼仁似尚未為究竟語仁義禮智只一般渾言之只提著一箇便色色都在其中非特仁兼四徳偏言之便各有所主又非特智不能兼仁也道理須四面八方看始盡耳
  錢一本
  字國端直𨽻武進人萬厯癸未進士官至御史
  始為廬陵令著循吏聲數年中興文造士救荒弭盜均賦折訟偕諸耆碩究心名理不明不已建王文成祠并祠鄒文莊諸人以倡明理學為任
  召入為福建道御史首疏前巡按廣西御史取贖鍰壊憲體上覽疏怒逮御史於理自是海以内筐篚都捐多所約省廵按廣西諸聞公至者相戒曰是常糾上官上官得重罪去者至則黜貪墨吏糾隂庇屬吏監司者二人一洗供億之費覩報冊立易期公極言壊祖制井語侵掖庭中涓相顧吐舌又引綱維陳大義譏切輔臣十餘事烺烺千餘言敵以下所不能堪㑹杖孟給事飬浩奉㫖落公職為民公飄然歸郵亭不知故御史也牢落湘江一故人始以舟䕶歸歸而杜門自譚道著述絶無嗜好即干旌在門不一望而反鄒南臯撰誌銘
  公論國本一疏謂自古人君未有以天下之本為𭟼如綸如綍乃展轉靡定如此者一人言及即曰此激擾也改遲一年届期而又有一人言及又曰此激擾也復遲二三年必使天下無一人敢言庶得委曲遷延以全其昵愛之私語揣摩多中且齒及椒掖上嗛之姑勿報若其遇事憤激侃侃發抒惡持斧之使包匭恣入谿壑罔厭亡以風厲下僚而反教之貪負陛下任使則有糾舉江西按臣祝大舟疏惡秉國成實有總攬之權徃徃駕明㫖以箝衆口使嘉言路塞直臣道消科名私及子弟餽謁遍滿長安則有敬陳論相大義一疏念邉陲孔棘動需干城而使過之典明主所不廢則有請釋李材疏河西敗衂樞管之臣茫無成算而徒與言官争是非則有參兵部侍郎許守謙疏墨令狼籍載道司府大吏容隠為奸則有訪問貪官疏至崇祀一疏所推擇為文毅文恭両羅公布衣陳真晟學正曹端尊奨名儒紹明理學公所托寄在是矣自䝉譴歸葺毘陵先賢祠即其旁搆經正堂與逺近賢士大夫考徳問業其中是時椒蘭臭味過從靡間者在同邑則今大宗伯孫公贈尚寳丞薛公在鍚山則贈太常少卿贈尚寳丞両顧公今少司㓂髙公前光禄寺少卿劉公贈光禄少卿安公在金沙則贈光禄少卿于公在雲陽則贈太常少卿姜公講席雲蒸擬於河汾鵝湖之盛而公與顧奉常實為尸盟奉常之學大公獨高奉常救世之𠂻苦公持世嚴定陵末年謡諑競起羣鋒衆鏃攅集於東林公出而與諸君子萃䖏於講堂之上辭氣嶄如也於行藏誹譽之闗廓如也讀書研理愈䆳而著述亦愈積取黽勉亡息之義則有黽記㝷洙泗之脉以㵸其流而隄其泛潰則有儒源滙編睠顧宗國觸事痗心竊取考亭之法偹神廟一朝信史則有邸抄其於易自田何而下亡所不披晰而澄心㝠契所得於静悟為多則有像象管見有象抄有範衍圖書象數變通之妙秦漢以來鮮知者邵堯夫聰明盖世然得李之才秘授而後能窮其奥如公無師之智不傳之習究其所得略與堯夫等其寄窩逋客自誌方髣髴安樂窩遺韻焉堯夫之将歿也先語君實吾欲觀化一廵又題詩有客問年幾何六十有七嵗之句公先期營窀穸刻期八月竣事又賦詩示期已而無爽昔人謂邵子觀天地運化隂陽消長以達乎萬物之變然後頺然其順浩然其歸繼之者其公乎姚希孟撰墓表
  鄒南臯曰公逝之先數月經紀後事賦詩示期家族人聞之以未必然已果然人皆以為駭不知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説公於易學沈潜反覆死生大事必有深入未易語人者學在洗心洗心則藏宻藏宻則通乎晝夜自其常事彼以了死生歸之彼氏請觀公可矣同時尚論録自公歸田後朝事屢變而黨人之禁愈烈稍以儒名者無所容其身其禍擬於南宋惟公能以天山之遯自免故至公一無加遺公嘗言天下事一人為不若衆人為天啟二年贈太僕少卿學者稱啟新先生
  朝議攻東林先生曰不見是而無悶不見知而不悔正吾軰得力處嘗言曰既戴天履地而為人當参天両地以有事
  心術中有許多滛樂慝禮聰明中有許多亂色奸聲身體中有許多惰慢邪僻之氣且去細細查考
  無信庸耳俗目以是非時事臧否人物
  生平無他玩好獨潛心於六經濓洛諸書以至天文地理無不披究而尤研精易學言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易有太極是生両儀聖人首以乾坤両畫為人儀合天地雷風水火山澤為人像而教人之實體是像不参不両不可以為像即不可以為人皇羲立象盡意不待有辭文周繫辭明像即辭即象後世得辭遺象非其辭得象失像非其象夫惟由辭得象而後無懸空説理之病知象為像而後有神明黙成之學於是作像象管見又言古今以易名家者隨讀隨抄凡河雒圖書隂陽造化方圓分合通知晝夜全體心天皆係以説庶㕘互考訂可以窺無像之象於是作像抄續抄
  先生勸後學發乎至誠規人過若恐傷之意向稍善百端誘進有急難必悉力救之獲全乃已
  高攀龍
  字存之南直無錫人萬厯己丑進士官至左都御史
  公少有異禀不茍言動毋授菓餌必拱手接或命自取一如所授
  顧涇陽先生講學聴之甚喜即曰學将為聖人也豈可泛求一日看大學或問見朱子説入道之要莫如敬悚然曰是矣一以整齊嚴肅為主
  授行人時有僉事張世則疏詆程朱請改易傳註頒行所自獻書於天下公不勝駭愕上蒙正學闢異説一疏報曰高攀龍所言有闗世教㝷論大本大機欲上法祖操心講學勤政發帑理財亹亹數千言語甚剴切先生讀河東粹言謂約而且精當字字體貼作日省編集崇正編自念讀書意思不進者尊徳性功夫少也率以半日静坐每平旦氣清尤自提䇿一日精思閑邪存誠句覺得當下無邪渾然是誠更不須覓
  奉使金陵鄒南皋在刑部期以最上工夫還朝感時事上君相同心惜才逺佞疏語侵閣臣下部院㑹議聞之坦然涇陽謂只冝杜門存待罪意若太坦然亦覺未至此意須當自得深服其言議上謫揭陽典史朱國禎撰墓誌銘赴謫所舟中嚴立規程静坐與讀書互用當心氣澄清有塞乎天地氣象時手二程書至萬變俱在人其實無一事句猛省曰果無事存之平日深鄙學者張皇説悟此時看作平常葉茂才撰行状
  抵官勤職事課士釋書義集朱子要語刋示之有蕭公自麓者故念庵先生門人臨别語曰公當潛飬數年不可發露先軰嘗黙用一番堅苦工夫故得成就耳公深然之
  東林故有道南祠為楊龜山先生遺址公與顧涇陽復搆精舍與同志講習其中每㑹拈出大㫖互證要歸於端居主静謂聖賢善飬浩然之氣故能収攝精神主静立極學人神短氣浮浸染世俗必埋頭讀書使義理浹洽澄神黙坐使塵妄消散乃可耳錢士升撰神道碑
  天啓初陞光禄少卿宗伯孫公慎行疏論紅丸㑹議先生謂舊輔方從哲交結鄭戚不知有君持義甚峻轉太常少卿有陳務學之要以立致治之本疏言明理所以明心明心所以出治内復及方鄭二氏傳㫖重處以福清相力持止罰俸已轉大理少卿晋少僕卿給事中朱童蒙疏訐東林講學之禁起鄒馮両公皆請告歸先生再移疾不允晋刑部侍郎時高邑趙公為太宰魏公廓園為吏垣首相約一以懲貪為急内外𪷤𪷤推左都御史公控辭不允既入臺申憲綱舉臺規察守令激揚風采發御史崔呈秀按淮揚時賕賂鉅萬竟禠職遣戍初副院楊公大洪糾魏閹列二十四大罪被切責去至是呈秀伏匿投閹以圖洩憤於是羣小合謀以傾正人遂借㑹推晋撫事盡逐公等乙丑戍趙公逮楊公等六人殺之丙寅三月又逮公等七人公不辱死於水
  按羣隂彚進正道日消此君子潛徳避難之時也諸賢以壮激之能無亢乎然先生全歸大節從容詳審顛沛必於是處亢而不失其正先生有焉
  初聞有使収捕與家人處分燕語若将治嚴就徴者夜分諸子孫窺其室發几上封乃遺筆也表云臣雖削奪舊係大臣大臣受辱國則辱故北向叩頭從屈平之遺則君恩未報結願來生臣高攀龍垂絶書乞使者執此報皇上復有别友人書曰僕得從李元禮范孟博遊矣一生學問到此亦得少力心如太虗本無生死何幻質之足戀乎崇禎初贈太子太保兵部尚書謚忠憲劉念臺曰閲先生遺表及别友人書見先生到頭學力告君曰願效屈平遺則不忘君也告友人曰得從李范遊不負友也葢以數子之義自審其所處則然而非果以數子自况也至云心如太虗本無生死先生心與道一盡其道而生盡其道而死是謂無生死非佛氏所謂無生死也徃嵗嘗遺余書曰吾軰有一毫逃死之心固害道有一毫求死之心亦害道此金針見血語求先生於死生之際者當以此為正又先生處化時端立水中北向倚池畔左手捧心右手垂下帯口不濡勺水人多異之先生平日學力堅定故臨化時做得主張亦吾儒常事若以佛氏臨終顯終之法求之則惑矣余懼後之學者淺求之東漢人物又或過求之二氏孤負先生臨歧苦心特表而出之書高先生帖後
  先生學以程朱為的以復性為主以知本為宗以居敬窮理為終身之定業四方從遊者至先令讀小學近思録等書即令静坐以飬深厚之氣嘗曰學必由格物而入有物必有則則者至善也窮至事物之理窮至於至善處也格物不至於極處多以毫釐之差成千里之謬又曰佛氏一切平等最忌分别是非如何紀綱得世界紀綱世界全要是非明白聖人因物付物是者是之非者非之我無與焉所以能開物成務作氣質説曰性者學之原也知性善而後可言學知氣質而後可言性性非學不復學非變化氣質不能復性人自受形以後天地之性已為氣質之性矣非天地之性之外復有氣質之性也善反之則氣質之性即為天地之性非氣質之性之外復有天地之性也故日二之則不是作静坐説曰静坐之法不容一毫安排只平平常常黙然静去畫前之易如此人生而静以上如此喜怒哀樂未發如此静中妄念强除不得昏氣亦强除不得真體既顯妄念自息昏氣自清又曰惟天理至静惟喜怒哀樂未發渾是天理濓溪主静主於未發也主静之學始於慎獨終於無欲又曰静中看功夫動中看本體工夫未是静中作主不得本體未真動中作主不得學無動静其初静以澄之至無動無静乃真静也又曰有理静氣静之别理静者理明欲淨胸中無事而静也氣静者定乆氣澄不著於物而静也両者交資互益不可偏廢如但以氣而已動即失之何益哉又曰天下不患無政事患無學術學術者天下之大本也學術正政事焉有不正末世以講學為諱如政事何曰政事本於人才舍人才言政必無政財用本於政事舍政事言財必無財曰聖人之學常用逆法凢人自㓜與人欲日順一日故與天理日逆一日聖人自㓜與人欲日逆一日故與天理日順一日曰我朝學脉惟文清得其宗百年後宗文成者多謂文清病實而不知文成病虗畢竟實病易消虗病難補今虗病見矣吾軰當稽𡚁而返之於實行状
  劉宗周陳救世第一要義疏畧云太祖表章紫陽氏使人奉韋弦家傳布菽二百餘年人文背項而其學焉而最著則有薛胡王陳四君子至萬厯之末有高攀龍即宋儒楊時遺址講紫陽之學而世遂以東林名其時若馮從吾鄒元標鼎分講席與攀龍並推晚年一出卒遘逆璫之禍以死幸皇上首表遺忠攀龍已日月爭光而近時猶指一二異己者推入攀龍之黨以為世詬臣考攀龍當日門墻高峻自一二同志外鮮與通臭味者惟一意躬修力踐發明君父之大倫以衛世道小人遂從而疾之念臺奏疏
  先生困學記云勤物敦倫謹言敏行兢兢業業斃而後已凢静坐之法喚醒此心卓然常明志無所適而已志無所適精神自然凝復初學不知攝持之法惟體貼聖賢切要之言自有入處復七規
  萬感未接一念未起湛然寂然此真敬也
  寅直箴曰天地之先惟斯一氣萬有大生人為至貴人生於寅是謂厥初有如嬰兒至静而虗其心之靈以氣之直上際下蟠與天無極故惟寅直乃性真體其性来復其心則洗是曰惟清纎塵無滓人配天地配者在此勿謂一日異於一元昩爽之際氣反其原敬以直之不加毫毛旦書勿梏謂之曰操日新又新存存成性性性不已以至於命
  千聖萬賢只一敬字做成遺書下同
  心中無絲髪事此為立本
  人心纔覺便在腔子裏
  人身内外皆天也一呼一吸與天相灌輸其死也特脱其闔闢之樞紐而已天未嘗動也
  羅整庵曰聖人所謂太極乃據易而言之葢就實體上指出此理以示人不是懸空説此語最精切
  明道先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一語便可見易
  逐物則憂反躬常樂
  道無聲臭體道言行而已
  一念反躬便是天理故曰不能反躬天理滅矣
  一部易只説一箇中字
  玩物是放其心格物是求放心
  知性則知天人生而静以上未嘗不可説用力敏疾則念清人生而静以後未嘗不可復學問之道無他復其性而已矣答劉念臺
  今之學者毎好言悟悟者虚靈之偶出本體之暫現也習心難忘本真易昧故非真修不足以實真悟
  無適自然有主不假安排
  伊川先生説遊魂為變曰既是變則存者亡堅者腐更無物也此殆不然只説得形質耳遊魂如何滅得但其變化不可測識也聖人即天地也不可以存亡言自古忠臣義士何曽亡滅避佛氏之説而謂賢愚善惡同歸於盡非所以教也况幽明之事昭昭於耳目者終不可掩乎張子曰大易不言有無言有無諸子之陋也易之本體只是一生字功夫只是一懼字
  明道先生之言句句是真悟此方是真修晦庵先生之言句句是真修此方是真悟
  人想到死去一物無有萬念自無係累也
  夢中做得主張者方是真學問方能臨大事而不亂萬厯癸丑秋静坐武林弢光山中作静坐説越二年觀之説殆未備夫静坐之法初學者借以入門彼夫初入之心妄念交結何從而見平常之體乎平常則散漫去矣故必収斂身心以主於一一即平常之體也主則有意存焉此意亦非著意葢心中無事之謂一著意則非一也但從衣冠瞻視間整齊嚴肅則心自一漸久漸熟漸平常矣故主一者學之成始成終者也
  重刻諸儒語要序曰竊以善觀聖人之道者觀其學善觀聖人之學者觀其教善觀聖人之所言者觀其所不言觀聖人而後乃知諸先生也夫聖人之憂患天下後世逺矣故不難於自盡其心而難於盡衆人之心不難於開一世人之心而難於稽萬世人之心聖人知不學之害小而學之害尤大不學之害害其身而學術之害害萬世故能言而有所不敢言欲言而有所不敢盡欽欽然守先王之法文則先王之文禮則先王之禮聖人特示之博特示之約使萬世之賢且智者有所裁而不敢恣其意愚不肖者有所循得以殚其力如是而已矣夫道人所自道也譬之適長安者聖人苐示以至之之塗示以至之之具爾塗不辨不可得而至用不具不可得而至及其至則長安自見不以言而見也後之教者不然每侈言長安而學者亦宛若身親其地然而心遊千里身不越跬歩也彼其侈言長安者夫豈非身至之者乎以為言塗與具非長安也乃不知徒言長安者之非長安也夫然後知聖人之憂患天下後世之逺故於其所不言而知其所言也斯義也由孔子而外惟周程張朱五先生得之自五先生外諸先生各有獨至而學聖人者必以五先生為其辨塗之正具用之偹也吾觀聖人之教而知諸先生觀諸先生之教而益知聖人甚哉教之闗萬世生人命脉也是以聖人視如河堤蟻穴知其决而慎之
  先生自謫所假差歸與李材辨論數日大意謂格物致知是大學入門第一義即中庸之明善也所以使學者辨志定業曉然知為人為己義利公私之界端在於此初學下手必從此始然後善必為惡必去意誠心正而身可修善所以純粹而精止所以凝定而固也既築室湖濵名曰可棲偕吳志逺歸子慕二人扁舟徃來兀坐相對作静説及復七規程
  居恒駁禅學最嚴謂聖人之學異於釋氏惟一性字聖人言性異於釋氏惟一理字釋氏無理故最忌分别如何可以綱紀世界扶植人倫生平不二色一介不取燕居屋漏未始有惰容論者謂先生二十嵗外便歩歩程朱嘗自云一生用易又云盡其道而生盡其道而死皆實録也
  顧允成
  字季時涇陽先生弟舉萬厯丙戌進士
  時新冊鄭貴妃公射䇿數千言以内寵将盛羣小将逞為憂讀巻者驚怖而殿之㑹南京廵撫都御史海瑞為御史房寰所詆因與同榜進士彭遵古諸夀賢合疏數其欺妄之罪削籍歸戊子薦起南康教授以母老致仕後再起保定教授累遷禮部儀制司主事有詔並封三王與諸曹郎岳元聲張納陛等合疏争之直聲益著歸從叔兄講學東林崇禎初贈尚寳丞著有季時大辨小辨偶存二書
  趙考功南星司内計盡公不撓忤執政被斥公與同官抗疏極諫謫光州判官先是薛進士敷教以阻塞言路劾吳時來耿定向二憲長内閣許文穆公至以貢舉非人自劾公方里居上書力辨兵部沈思孝讀而歎之曰夫夫義理中鎮惡文章中辟邪也至是士論益壮之嘗曰吾軰發念舉事須於太極上有分若但跟隂陽五行走便不濟事或疑其拘公曰若大本大原見得透自然四通八達誰能拘之若於此糊塗便欲融通和㑹幾何不墮坑落塹時以為名言
  薛敷教
  字以身武進人應旂孫萬厯己丑進士
  㑹御史王藩臣上疏不白憲長吳時來耿定向交劾之公曰是欲為執政箝天下口也抗疏争之回籍三年以薦起鳯翔教授㝷遷國學助教時詔竝封三王具疏力諌趙南星被逐復抗疏申救謫光州學正歸垢衣糲食出入不假肩輿居喪盡哀嘗曰學者茍不見性靈任皦皦不汚終歸一節耳著浮弋集泉上雜語續憲章録葉茂才
  字参之南直無錫人萬厯己丑進士仕至南京工部右侍郎
  家故貧少事親至孝初授刑部主事告改工部以便迎飬𣙜税蕪闗一以寛恤為主神宗嘉之賚白金松布旌其亷晉南太僕寺卿時抗疏辨朝黨邪正不報乃貽書當事明斥之訖以去位通籍四十餘載官臻九列布衣徒歩老屋數椽崇禎初病卒
  自題小像曰人生宇宙間但以形論與動植之物等耳有超於形者在乃能参三靈萬與天地相終始予懼鬚眉徒具至道罔聞因箴以自警云嘗語所親曰㫁不可輕受人恩一受人恩便為人所制
  先是先生家居時魏閹肆虐客妖内比賊害皇子楊中丞漣發之事尚未著適長洲姚希孟入朝過錫山先生登舟送之曰公行矣好語諸公冝思其大者請信邸出閣講學此今日根本計也未幾憙廟賔天思陵繼統竟除閹禍
  劉元珍
  字伯先無錫人萬厯乙未進士歴兵部郎中
  萬厯乙巳大計四明沈一貫當國廕庇私人驅逐異己乃誑上盡復言官之黜者留察疏不下公疏力諍併劾刑科錢夢皋疏入下九卿議一貫與其黨經營百端謂不廷杖議不可息将杖之㑹雷震郊壇竿木上懼乃反杖㫖削籍歸一貫亦罷去泰昌改元起為光禄卿值邊賛畫劉國縉以招撫南四衛官民為名擁衆數萬人投揭督餉侍郎令發天津登萊船南濟公復抗疏力寢之尋卒於官所著有依庸絮語三畏堂素業湖畔逸農遺稿
  姜士昌
  字仲文丹陽人寳次子萬厯庚辰進士授戸部主事
  疏請早建儲位又抗疏爭貴妃祖鄭福墳價過逾常額勿納公年少直聲震天下補江西驛傳道值入覲疏劾時宰被謫後贈太常少卿
  安希范
  字小范無錫人萬厯丙戌進士
  除行人轉禮部主事遷南驗封郎㑹高景逸疏論執政被斥上疏申救語多觸忌逮而後釋削籍歸緘口不及時事間從諸公論學東林静掃一室讀書其中後卜居吳興之菁山以卒
  吕坤
  字叔簡河南寧陵人隆慶辛未進士仕至刑部左侍郎
  質稍鈍讀書不能成誦苦訓詁家言亂之益不能觧乃一切棄置澄心體認本㫖久之了悟過目即不忘年十五讀性理諸書欣然有㑹作夜氣鈔擴良心詩孫鍾元理學宗傳
  萬厯甲戌廷對授㐮垣令㐮垣劇尚嚴明明年調大同大同貧尚撫字培植柔良裁抑豪横兩地甚徳之先是㐮垣土豪被公大創幾斃去之日送數百里曰䝉創悔今而後不復犯法矣知大同時以人命坐抵其姻王家屏係鄰邑大紳向公言之答曰獄已成不可反嗣家屏任吏部與僚友曰天下第一不受請託無如大同令也特疏薦公陞吏部主事故事新曹尚緘黙卑伏公獨崢崢不少退避在部十年七轉郎署歴山東濟南㕘政按察山西右藩陜西陞山西廵撫所至皆正己率屬務致之行餽遺贖羡盡杜絶之尤加意惠飬孤煢無依者值天下将多事更嚴邉防迄後有成法不廢陞協理院事明年陞刑部右侍郎㝷轉左在京四年與董范之議朝鮮之議石門之議堅守一説屹屹不少動惡之者中以危法舉朝為懼公不懲始念引疾乞休疏凡五上予歸家居遇邑疾苦輒身任之不少奪即多口勿恤也有自京師來者要津寄字云葉臺山嘗薦於上當為致謝公曰宰相為國薦人公也若予致謝是以謝為求也竟不問權璫使賫書帛至公曰大臣交結内侍律有明禁勿受其守正不阿𩔖如此
  家居四十年自奉儉約不置生業惟日與門弟子講論不輟有負笈自千里來者咸推沙隨夫子云
  嘗謂六經簡易明切諸儒因之聚訟而裂道深文而晦道拘泥而隘道遂失其㫖六經者天地萬物之史天地萬物者六經之案也而總寄之聖人聖人之心道之府也聖人之身道之輿也聖人之言道之鑰也天地以道鑄聖人聖人以道鑄天下又曰世道任自然聖人立世教而約之以當然禮法者維持世教之善物也國之存亡民之生死於是乎係巢由披巻佛老莊列决禮法之防而潰之近有念不及民物學不本誠敬心不存惕勵憂勤拾瞿曇餘唾開方便法門以自適其猖狂恣睢之意薄庸言庸行為土苴視三百三千為桎梏世教蕩無畛域冝自吾儒經史外諸清竒高逺窈㝠妄誕之言付諸火作道脉圖又曰一身罪過都是我心承當五官百體無罪両間罪過都是我身承當天地萬物無與作呻吟語嘗推理欲生長極至之説以警世復為圖以廣之謂凶人之與衆人其初非與聖人逺也潛滋已久不覺自移故舜跖只爭一念年八十三卒於家臨終作反輓歌自撰墓誌銘述性直不委婉嚴毅少温燠居官持法而情涼居家義勝而恩薄當事過激涵飬功疎奉先人天理二字於膺堂不敢失墜遺命勿用風水流隂陽家言所著有家禮翼家禮疑去偽齋集閨範安民實務交奉韻等書贈刑部尚書予祭塟
  沙隨語録
  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髪膚還父母之初無些毁傷親之孝子也天全而生之人全而歸之心性還天之初無些欠少天之孝子也
  宋儒有功於孟子只是補出個氣質之性來省多少口吻
  不動氣事事好
  防欲如挽逆水之舟纔歇力便下流力善如縁無枝之樹才住脚便下墜故君子之心無時而不敬畏也無屋漏功夫做不得宇宙事業
  或問鷄鳴而起若未接物如何為善程子曰只主於敬便是善愚謂惟聖人未接物時何思何慮賢人以下睡覺時合下便動個念頭或昨日已行事或今日當行事便來心上只看這念頭如何若一念向好處想便是舜邉人若一念向不好處想便是跖邉人若念中是善而本意却有所為這又是舜中跖漸來漸去還向跖邉去矣此是悟頭工夫此時克己更覺容易㸃檢更覺精明所謂去惡在纎微持善在根本也忘是無心之病助長是有心之病心要從容自在活潑於有無之間
  寜耐是思事第一法安詳是處事第一法謙退是保身第一法涵容是處人第一法置富貴貧賤死生常變於度外是飬心第一法
  士君子要飬心氣心氣一衰天下萬事分毫做不得冉有只是個心氣不足
  胸中只擺脱一戀字便十分爽净十分自在人生最苦處只是此心沾泥帯水明是知得不能㫁割耳
  按孫鍾元先生註曰非剛不能㫁此是治病法
  只有一毫麄疎處便認理不真所以説惟精不然衆論淆之而必疑只有一毫二三心便守理不定所以説惟一不然利害臨之而必變
  每日㸃檢要見這念頭自徳性上發出自氣質上發出自習識上發出自物欲上發出如此省察久久自識得本來靣目初學最要知此
  治心之學莫妙於瑟僩二字瑟訓嚴宻譬之重闗天險無隙可乗此謂不疏物欲自消其窺伺之心僴訓武毅譬之将軍按劍見者股慄此謂不弱物欲自奪其猖獗之氣
  孝子之於親也終日乾乾惟恐有一毫不快事到父母心頭自家既不惹起外觸又極防閑無論貧富貴賤常變順逆只是以悦親為主盖悦之一字乃事親第一傳心口訣即不幸而親有過亦須在悦字上用功夫幾諌積成耐煩留意委曲方畧自有回天妙用若直諍以甚其過暴氣以増其怒不悦莫大焉故曰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
  進道入徳莫要於有恒有恒則不必欲速不必助長優優漸漸自到神聖地位只無恒了萬事都成不得余最坐此病古人云有動心無逺道只有人勝道無道勝人之理
  無以小事動聲色䙝大人之體
  問堯舜事功孔孟學術何處下手曰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此是孔孟學術使天下萬物各得其所此是堯舜事功總是一個念頭
  聖人心上再無分毫不自在處内省不疚既無憂懼外至之患又不怨尤只有一段不釋然郤是畏天命悲人窮也
  聖人有功於天地只是人事二字其盡人事也不言天命非不知回天之力人事當然成敗不暇計也
  為宇宙完人甚難自初生以至屬纊徹頭徹尾無些子破綻尤難恐亘古以來不多幾人其餘聖人都是半截人前靣破綻後來修補比至終年晚嵗纔得乾浄成就了一個好人還天付本來靣目故曰湯武反之也反則未反之前便有欠缺處今人有過便甘自棄以為不可復入聖人境域不知盗賊也許改惡從善何害其為有過哉只看歸宿處成個甚人以前都饒得過
  以吾身為内則吾身之外皆外物也故富貴利逹可生可榮茍非道焉而君子不居以吾心為内則吾身亦外物也故貧賤憂戚可辱可殺茍道焉而君子不辭讀書要看三代以上人物是甚學識甚氣度甚作用漢之粗淺便著世俗宋之局促便落迂腐如何見三代以前景象以上語録
  孫鍾元曰予弱冠聞公名後讀去偽齋集呻吟語益嚮而慕之時公為少司冠家居天下冀其一出以奏平明之治而公竟不出公惟不出而天下益高之公之學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真接乎子思子輿之傳有宋諸儒未之或先也學至於是又何憾其用與不用哉理學宗傳于孔兼
  字元時南直金壇人萬厯庚辰進士仕至禮部郎中
  授九江府推官讞決亷明再陞禮部郎中磨勘戊子試録疏發其可疑者數人皆當路子駁都御史吳時來不當諡忠恪得㫖奪諡朝貴咸目懾之既而累疏爭三王並封議議遂寢㑹疏救考功郎趙南星出為安吉州判㝷投牒歸杜門著書發明理學與梁溪顧憲成高攀龍相應和
  其論學一軌程朱嘗曰學在不事空言無求頓悟惟下學上逹躬行君子是儒門真傳
  當沈四明一貫以妖書加害沈歸徳鯉極力周旋得脱於禍人高其誼
  自解官歸講學之暇營梵川與其弟潤甫營雲林皆擅水木臺池之勝巾車櫂舟追逐雲月若未嘗有左官之累者優游二十年以夀終學者稱景素先生所著春曹書疏及文集行世
  光宗立特贈光禄寺少卿諭祭其墓祀六賢祠
  張納陞
  字以登南直宜興人萬厯己丑進士
  生有夙慧甫四齡伯祖書門字示之對曰門曰誰教之曰形似無教者因以米火等字指析其義亦隨對勿爽九嵗攻詩及書翰十六王龍谿講學荆溪上徃聽之遂大感發自此尋師締友學日進
  成進士授刑部主事㝷調禮部癸巳春正月御札諭禮部並封三皇子為王公咤歎曰元子封王此國朝二百年來所未有也偕岳元聲顧允成合疏爭之復約同曹郎詣各部卿懇各出疏上意動移札元輔元輔乃出三愧三悞疏請勿王三皇子而請皇長子出閣讀書是請也一舉而還内降扶震位人謂公有回天力未幾以論救趙考功南星觸上怒斥為鄧州判一至謫所給假歸杜門奉母日玩易不輟益以斯道自任主東林書院講席復與同里史孟麟吳正志軰倡為麗澤大㑹每嵗與毘陵潤州輪舉切劘訂正務求實益時姑蘓管溟標三教合一之宗公與析難數百言管氏遂屈己酉八月疾将革猶惓惓以國事及両郡大㑹為念不一及身後事前一日索筆書知死知生何所畏懼八字又以手書至定示諸友語曰得正而斃徐斂手而逝年四十
  初仕刑曹適當典獄有黠盗越獄逸實在代事前一日例得分咎公請獨當之曰失事在某冝獨聴㕘幸勿他及部堂壮之從輕議以是賢聲遽起居郷條上荆溪政要十二事當道重其言多見施行其言學每以端本原敦實行為主學者稱文石先生
  華允誠
  字汝立南直無錫人天啓壬戌進士仕至吏部員外郎
  師事錢啓新先生受源編滙編及管見像抄始識學脉之正尋赴東林講㑹讀忠憲髙公静坐説心性説要知心學性學之辨氣静心静之殊遂以復性為宗辛酉冬赴㑹試聴講於首善書院時闗中馮少𭏟吉水鄒南臯兩公主其事少墟曰身不妄動易心不妄動難先生聞言當下反躬體認曰心不妄動不易身不妄動尤難壬戌假歸執贄於忠憲之門甲子忠憲還朝因隨行謁選忠憲貽素衣書云鳯超整齊嚴肅殆若性成此天成道器一路受其益不少
  除工部主事值魏奄用事馮鄒諸賢俱放逐拂衣歸崇禎己巳起補轉員外督琉璃厰郤羡以萬計是冬都城戒嚴諸曹郎分守各門上微行察勤怠多被譴逮先生守徳勝門上嗟賞獨頒賞賚調兵部職方疏陳三大可惜四大可憂内言次輔冢臣以同邑為朋比惟異已之驅除庇同郷則逆黨可公然保舉排正𩔖則講官可借題逼逐又言喪師誤國之王化貞冝正法潔已愛民之余大成有可矜奉㫖切責回話再疏直糾温體仁閔洪學罪状奪俸未幾以終養歸
  里居十年餘甲申召為吏部見時事日非在署僅十三日謝歸乙酉後以舊冠衣杜門日惟飾巾待盡戊子四月寓壻家為游兵執至金陵始終不屈而死神色陽陽如平時年六十一
  初先生登第出相國賀文忠之門文忠在闈夢神語曰明日閲第一卷真士也因得先生卷後先殉國固非偶然也
  十六失怙太安人訓之嚴歸養日母患心痛每夜伏於床以氣嘘之旦必露禱請代三閲月病良已伯兄既喪固邀仲兄同居侍母盡其歡至於置役田葺耑祠修宗譜廣同善㑹尤有功里族
  在兵曹疏請崇祀謂國朝理學一脉先臣曹端實開其始臣師攀龍則集其成冝與薛瑄諸臣共祀孔子廟庭使天下暁然知正學之所在疏既具因杜掌科先言之而未允不果上㑹仲兄書亦勸其且止冝休養精神以圖不朽先生自此敦勵益至
  晚年擬作易解讀周易孔義曰吾無贅矣深有味乎介石之義乃更號豫如學者稱鳯超先生所著有春秋説四書大全㕘補藏於家
  先生肩背竦直目不妄瞬峩冠修髪袍袖雍如也問静坐之法曰以定心氣耳勿思效驗純閉目則游思易生只用垂簾為是
  問經學曰大易是聖人之體春秋是聖人之用近時惟管見説得親切
  論時事曰逆案之定朝廷最為失著既知其逆即當不赦矣赦而不誅又存其案則國法未伸徒以毒小人之心而翻後日之案甚無謂也
  吳鍾巒
  字巒穉南直武進人崇禎甲戌進士
  初讀陽明傳習録悦之繼讀釋氏壇經及聞養生家言又皆恱之弱冠受業顧端文復從忠憲高公游聞其講論始悟向來所恱之皆非學術一歸於正門下士數百人江隂李應昇為最李公攖璫禍被逮過郡城交遊閉戶不敢通先生獨迎至家談論如平生以季子訂婚姻比李公就獄慘死輯其前後詩文書札為端友集以表之年五十餘始序貢得選光州學正崇禎癸酉中河南鄉試第一明年成進士為長興知縣
  方赴任在途述孫文介困思抄為守身法以自省在長興靖盗安民暇則與諸生講徳考業浙士争師事之丙子分校浙闈得錢肅樂等己卯中使崔璘以廵察鹽粮出其見縣體與撫按同先生不肯屈膝又以催科不中額罷歸家居讀易朝夕不輟
  時四郊多壘士争談經濟先生曰不明於死生必不能忠義不知忠義必無經濟作勸學説與同志砥礪焉荆溪再相招之出補官先生笑不應辛巳補紹興府照磨量移桂林府推官甲申六月聞國變痛絶復蘇曰馬素修必能死節已而果然是年冬擢禮部主事乙酉七月扺南雄聞南都復潰留不進自是轉徙閩浙在兩粤間辛夘八月自普陀渡海入昌國衛城至九月二日積薪自焚於文廟左廡樓下年七十五先生嘗作十願齋説以教子孫其一曰吾願子孫世為儒不願其登科第其二曰吾願其好聖賢書不願其好釋典乞靈西竺其末願曰吾願其見危授命不願其偷生事仇親友有以書招其歸者作止歸説謝之所著有周易卦説大學衍註霞舟携卷語録雜著若干卷學者稱霞舟先生







  明儒言行録卷九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言行録卷十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馮從吾 少墟先生恭定公
  字仲好陜西長安人萬厯己丑進士官至工部尚書
  先生為庶吉士端静寡營不規規詞章以聖人自期授山西道御史視中城中貴以半刺通者郤必峻都中饑官為設糜無捄道殣時自取啜之迺克有濟壬辰大計以先生司偵邏包匭肅清生平與相知贈答書卷而已人目為秀才御史司城者結首揆紀綱為厲疏斥之省中胡汝寧權門客也屢彈不去以先生一疏逐神廟中年朝講浸廢或飲酣斃左右給使齋心草疏有困麯蘖而驩飲長夜娛窈窕而宴眠終日等語上怒欲賜杖闕下㑹輔臣救免遂請告歸
  二年起督長蘆醝政每按部徳教為先復建言降為民比歸絶徑杜門研精躭道雖室如懸磬而公處之怡然不為意一時縉紳學士執經問難即農工商賈亦環視竊聽寳慶寺至不能容當事為闢關中書院扁其堂曰允執至於㑹期講論則曰毋及朝廷利害邊報差除毋及官長政事得失毋及各人家門私事與衆人所作過失及詞訟請託等事䙝狎戲謔等語其言當以彛倫日用為主其書當以四書五經性理通鑑小學近思録為主其相與當以崇真尚簡為主務戒空談敦實行以共任斯道其與同人相砥相成者如此居林下二十年讀書講學外無他務也
  天啟初起尚寳寺卿已轉左副都御史與鄒元標先後出入元標為御史大夫善𩔖以兩公為重因廷議進藥事謂可灼以至尊嘗試而許其引疾去當國何心至梃擊之獄與發奸諸臣為難者必奸也議甚正羣小切齒于是刺講學者踵接而先生與忠介俱乞身去又二年起總留臺未赴即家拜工部尚書與逆璫相忤疏辭致仕次年奪職有同鄉踞鈞衡者選一狂猘撫關中日夜窘辱先生為事已而察見其清不忍加遺惟毁書院曳先聖像擲城隅以洩其憤先生痛如切膚病中晝夜趺坐二百日夜不就寢竟以此卒所著有辨學録疑思録關學編訂士編關中池陽寳慶太華諸語録并利善圖説
  關中理學自伏羲文王周公而後以横渠為稱首呂文簡公實紹其緒至先生益纉而光大之孫鍾元理學宗傳曹貞予曰少墟沈潜聖學踐履篤至問業之士如雲而少墟闡揚剴切衛道謹嚴葢亦以行為講以行為學者也昔有問耿楚侗以天命之性者楚侗方欲訓解其人曰意公自言其性耳楚侗為之矍然少墟㑹友於白下凝然相對或曰馮公何無講在座者曰此人渾身是講其亦㫖於論講矣
  先生讀中秘書拜西臺風節文章有聲宇内里居九載精硏契悟講明聖人之學從者如歸門下士多至千餘人一時稱關西夫子云所著辨學録疑思録善利圖説學㑹約諸書十數種抉關啓鑰多發前人所未發辨學録大要排距二氏似是之教尤謂釋家言竄蝕吾道變幻其説舎筏超津即宿儒慧士間不覺墮彼法中是可患也先生學貴有主不貳以二不參以三用貴實踐操貴祗勅不為虚恢媮縱者所借託屹砥柱以遏洪流堅鍵關以搤衆㑹倘所謂承前啓後非聖勿遵非經勿由好修篤至身任先覺者非耶少墟集序
  先生少即志聖人之學由庶常吉士為侍御史言事罷歸閉關九年精思力踐而於聖人之道始沛如也所在講學論道為集凡二十二卷余受而卒業焉作而嘆曰此真聖人之學也聖人之學之難明也葢似是而非者亂之其差在針芒渺忽間不可不辨也今夫人目則能視耳則能聽手則能持足則能行視聽持行者耳目手足也所以視聽持行者何物凡世之不知學者皆覿面而失之於是也然而目之視貴其明耳之聽貴其聰手之持貴其恭足之行貴其重所以聰明恭重者何物也凡世之知學者又往往覿面而失之於是也然而目之明非我能使之明目本自明耳之聰非我能使之聰耳本自聰手足持行之恭重也亦然其本来者又何物也世之知正學者又往往覿面而失之於是也耳目手足者形也視聽持行者色也聰明恭重者性也本来如是莫知其然而然者天也此所謂本體也本體如是復還其如是之謂工夫也修而不悟徇末而迷本悟而不徹者認物以為則故善言工夫者惟恐言本體者之妨其修善言本體者惟恐言工夫者之妨其悟不知欲修者正須求之本體欲悟者正須求之工夫無本體無工夫無工夫無本體也仲好之集至明至備至正至中非修而悟悟而徹者不能真聖人之學也吾特于其集中示人最切者掲而出之以見似是而非者亂吾聖人之學其端葢異乎此也髙攀龍序少墟集
  先生痛懲末世廢修言悟課虚妨實之病中間至言精義多程朱諸君子所欲剖析而未盡者如云或問天命之性無聲無臭原著不得善字曰天命之性就是命之以善何消著孟子道性善政直指天命之初而言耳又云人之病正在無善乃反以無藥無豈不益重其病而速之亡乎又云人心原是活的如無一分善心便有一分惡心又云易有太極乃天地自然的故無思為有太極而無思為有物則而無聲臭乃吾儒正大道理若舎太極専講無思為舎物則専講無聲臭有是理乎又云孔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文王純亦不已若放開便是已便是踰矩何以為聖人學者只是越過守浮慕化所以敢於放開卒至於流𡚁不可言又云謂之曰理自是無障謂之曰障原不是理又云世之砥節厲行循規蹈矩而不聞道者誠有之矣未有真能聞道而不砥節厲行循規蹈矩者也又云不質鬼神不可以言學不慎獨不可以質鬼神又云一本大學都是釋格物不必另補格物傳又云述而不作不是聖人謙辭後世天下不治道理不明正坐一作字又云只為志穀一念不知壞古今多少人又云克己有當下斬釘截鐵意不行頗費工夫不能遽拔病根然亦克己之一法也又云近世學者不論心之懈不懈理之明不明而動稱不須防檢不須窮索以為𤣥妙是中佛氏之毒而借明道先生以自解者也又隨時變易而不從道則小人而無忌憚是故君子無輕言時公論辨若此等𩔖翼往哲詔來者砥頺波衛世道即令聖人復起宜無以易斯言也
  公又數舉髙陵呂文簡公時時以改過安貧四字勸學人為同游告姜士昌撰序
  始病怔忡以静存調之静極而通深造逢源得之病中居多有侍先生數十年未嘗見有擇言擇行流露縱横居然性體擬之昭代大儒其在河東餘干之間乎神道碑先生曰人得天地之理以為生此所謂義理之性也而氣質乃所以載此理豈舎氣質而於别處討義理哉性原只是一箇但言義理則該氣質言氣質則遺理故曰氣質之性君子有勿性焉此闢佛之説也辨學録
  性者心之生理生之一字乃吾儒論心論性之原故曰天地之大徳曰生又曰生生之謂易乾則大生坤則廣生天地以生物為心而人得之以為心此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人心之所以不死也吾儒之所謂生指生理生字而言論理不論氣告子之所謂生指生死生字而言論氣不論理謂理離于氣不是謂氣即為理尤不是吾儒這箇理字也是天生来自然的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何思何慮非以人性為仁義而殘生傷性也縱是説出多少功夫千言萬語説思説為只是教人思這箇無思的道理為這箇無為的道理
  問如何是思其無思為其無為曰今人乍見大賓承大祭雖甚放肆之人未有不竦然起敬者有思乎有為乎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雖費思為不過思這箇無思的道理為這箇無為的道理耳孩提知愛稍長知敬有思乎有為乎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人皆可以為堯舜亦只是為這箇無為的道理
  孟子論性之本體歸之理義論心之功歸之操存此正孟子得統于孔子處若言心不言理義則本體涉于虚言理義不言操存則功夫流于泛
  人心至虚衆理咸備丢過理説心便是人心惟危之心即有知覺是告子知覺運動之覺佛氏圓覺大覺之覺非吾儒先知先覺之覺也覺不可不辨知覺的是天理便是道心知覺的是人欲便是人心非槩以知覺為天理為道心也
  程子曰理與心一而人不能㑹之為一朱子曰此心虚明萬理具足外面理㑹者即是裏面本來有的陸象山曰人心至靈此理至明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薛文清亦曰心所具之理為太極心之動静為隂陽而王陽明亦曰人心一刻純乎天理便是一刻的聖人終身純乎天理便是終身的聖人此理自是實若丢過理字可以言心則先儒之説皆誣矣人心最不可有物人心又最不可無主譬如太陽當空則魍魎自息主翁在室則僕𨽻自馴
  吾儒論學只有一箇善字直從源頭説到究竟更無兩様故易曰繼善善總只是一箇善為總只是一箇為非善與利之間復有箇無善之善也俱辨學録
  按是時學者知無善無惡之説之誤又有無善之善之説故先生極辨之謂吾儒之所謂善就指太虚本體而言就指目中之不容一屑而言非専指景星卿雲金玉屑而言也
  聖賢論心不外綱常倫理出處辭受動静語黙于此件件透徹步步踏實纔見真心纔是真正學問得力處在此用力處在此若世俗論心反於放言肆行的人説心地好心上真正佛氏所謂直取無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也世豈有此理且不知有心學者無論幸而知有心學而又外倫理綱常出處辭受動静語黙以求心吾不知心果何時可明也
  問理學與舉業同異先生曰以舉業體騐于躬行便是真理學以理學發揮於文辭便是好舉業原只一事説不得同異又曰今之務舉業者多在文字上求好不在心術上求好不知心術一念少差則終身事業可知又何論功名哉
  問在止於至善先生曰聖賢學問只在心性用功性者心之生理人性原来皆善至善者性體也止於至善則當下直合性體矣
  世之砥節礪行循規蹈矩而不聞道者誠有之未有真能聞道而遂不砥節礪行循規蹈矩者也執節行規矩而槩以為聞道固不是外節行規矩而别求聞道尤不是
  不講孔孟之學不在理字上用功縱閲窮載籍坐老蒲團依舊是個俗人
  天地間惟有此道人生天地間惟有此學舎此更何事人心原是神明不測活潑潑地的豈能不動只是不妄動便是静非塊然如槁木死灰然後為静也
  問講學盛于宋或云議論多而成功少又云理學敝宋何也曰聲容盛而武備衰論建多而成效少此元人進宋史表中語也葢指當時廟堂之上言如新法和議之𩔖滿朝争之而竟不報真所謂論建多而成效少者而忌者乃借口歸咎于理學諸儒不知當時諸儒多屏逐山野或棄置散地師友之間不過私相講論以明道覺人耳何關于廟謨國是而責其成效少哉且宋之不競正係于京惇侂胄輩禁學之故即有忠言無從取效而反歸咎於學何也是宋以禁理學敝非以理學敝也親妻子奴僕之日多接賢人君子之日少學問終無進益此古人所以講學㑹友常若不及
  只為志榖一念不知忙壞古今多少人且無論聖學無所為而為只說穀之得與不得豈係于志人第不思耳井田封建雖古先聖王之良法在三代以後㫁不可行學者須是有一介不茍的節操纔得有萬仞壁立的氣象
  朋友觀書多有摘議晦庵者陽明先生曰是有心求異即不是吾説與晦庵時有不同者為入門下手處有毫釐千里之分不得不辨然吾之心與晦庵之心未嘗異也若其餘文義解得明當處如何動得一字又答徐成之書云晦庵折衷羣儒之説以發明六經論孟之㫖於天下其嘉惠後學之心真有不可得而議者吾于晦庵亦有罔極之恩近世訾議晦庵者多借陽明為口實不惟不知晦庵亦不知陽明矣以上並先生疑思録
  大學言正心無他法只是要此心常在腔子裏葢此心一不在所以視聽遂失其職以此應事未有不差錯者此身所以不修也薛文清公毎夜必自問曰主人翁在室否可謂精于心學者
  自古聖賢未有不從是非毁譽中来者故曰若要熟也須從這裏過又曰金不煉不精玉不琢不美可見是非毁譽聖賢方藉以為煆煉砥礪之資也又何計人之議論哉陳白沙先生詩有云飽歴冰霜十九冬肝腸鐵様對諸攻羣譏衆詆尋常事了取男兒一世中
  一夕坐寳慶月下見皓月當空自覺此心湛然無物因顧謂諸生曰此時正好自識心體葢人性上不容添一物就如皓月當空纎塵不染可見吾輩心體必一物不容而後能萬物皆備彼反身不誠萬物不能皆備者還是自家心上有物還是自家心體上不乾浄
  一物物字指欲言萬物物字指理言上並寳慶語録
  識仁所稱不須防檢不須窮索先生明言心懈則有防心茍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須窮索存久自明安待窮索而近世學者不論心之懈不懈理之明不明而動稱不須防檢不須窮索以為𤣥妙是中佛氏之毒而借先生以自解也嗚呼論本體則仁者渾然與物同體如不忍觳觫不忍入井當下便是何須防檢何須窮索論功夫則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敢謂心不懈也而不防檢義理無窮終身學之不盡敢謂理已明也而不窮索不窮索則不能識不防撿則不能存故曰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本體工夫一齊俱到此先生之學所以為大也明道先生集抄序
  髙景逸詩曰聖道關中得正𫝊不參𤣥學不參禪工夫翼翼嚴言行本體惺惺徹性天萬古綱常繇已任一毫私欲可相牽唐虞允執無他異精一常如未發前兩字中庸千聖𫝊流行日用本天然羲文常共乾坤在周孔昭如日月懸渭水自縈經閣外南山正落講筵前一從絶學横渠倡次第斯文仲好肩馮少墟先生關中講壇二首先生詩曰聖狂分足處善念是吾真若要中間立終為蹠路人善利圖詩
  姚希孟曰憶辛酉冬中州某公一日集十餘客先生與希孟俱預焉頗商及學問事酒三行鄒先生振音歌人心仲尼之詩余固疑其為講社也浹旬而馮先生折簡相招集城西道院至者㡬三十人多一時名卿先生拈若合符節語窮其合一何在間有一二送難者迄無了義余歸從枕上尋繹復念世人側目羣賢久矣輦轂下復闢講堂謠諑之囮也甫明而鄒先生叩門来謂此㑹子母往余躍然曰余固欲止兩先生鄒先生曰馮子以學為行其道者也毁譽禍福老夫願共之又數日而先生来余諷曰國家多事士大夫宜講求者非一端講學宜少需乎先生曰正以國家多事士大夫不知死綏抱頭鼠竄者踵相接宜喚起親上死長之心講學何可置也余嘿然不敢對未㡬人言蜂起先生歸秦又二年璫禍作
  余懋衡 少原先生
  字持國南直𭒀源人萬厯壬辰進士仕至兵部侍郎
  生有異質為學推本紫陽精研天人性命之故而以身騐之
  舉進士授永新令潔巳愛民復學宮鑿石渠改邑東門築浮玉洲江右未行官解法始請通行以紓民困徴拜御史論罷礦税𫝊㫖逮杖忽殿角有聲如雷上心動乃改罰俸視鹺長蘆一切例鍰悉無所私贍貧賑饑全活億萬計按陜西劾税璫梁永繩以法永窘賄庖人以蠱進夢神示得解上聞之為撤永併罷天下礦税閲視固原兩鎮條上十事上嘉納焉掌河南道理外計列典計七條著為令癸丑詔監㑹試闈閣臣葉向髙典試兼票擬公請勿令文書官入簾中使至力拒之怒去誣奏御史不容送票擬上問為誰以懋衡對上曰是在陜西屢劾永者耶命收回本章天啓辛酉召為大理卿尋授僉都御史協理經營戎政日訓軍實盛暑不廢操練定雙糧單糧法以示激勸改兵部侍郎時提督巡捕郭欽為逆璫魏忠賢姻親營升都督同知駁寢之又忠賢等乞請諸璫弟姪及保姆客氏男俱世襲錦衣衛官具疏封還兩勅告歸明年太常鄒徳泳特請召馮從吾余懋衡曹于汴置論思之地以輔聖學正士風迺起原官引疾不赴丙寅璫矯㫖削籍初公于新安建紫陽書院創興理學及令永新善鄒元標建明新書院按陜西與馮從吾闡明關學憙廟初年鄒為總憲公與馮同為中丞復開首善書院于都門至是魏黨驅除正學御史張納請毁首善且言海内書院最盛者四東林江右關中紫陽南北主盟互相雄長余懋衡馮從吾鄒元標孫慎行為四大頭目並宜處分遂俱削奪一切書院皆毁
  崇禎改元詔復官誥追敘川功賜金帛復推南吏部以病卒賜祭塟所著有乾惕齋太和軒關中集語録經翼百卷奏議古方略各數十卷行世學者稱少原先生劉宗周 念臺先生
  字啓東浙江山隂人萬厯辛丑進士仕至左都御史殉節
  先生生而莊言動有倫不習羣兒嬉束髮志學即以聖人為期奉母章太孺人色養甚篤從外祖章公穎受學按先生答周生書曰不佞少而讀書即恥為凡人既通籍每抱耿耿思一報君父畢致身之誼偶㑹時艱不恤以其身試之風波荆棘之塲卒以取困愚則愚矣其志可哀也
  謁許敬庵叩為學之要敬庵告以存天理遏人欲遂執贄師事之甲辰授行人與劉永澄定交摩切學行時沈一貫枋國楚獄妖書起遂再疏乞終養祖歸尋丁憂屏跡以授經佐生
  居家七年孫丕楊為太宰薦起原官充益籓册封副使光宗儲位未定先生因報使竣言陛下深居宮禁務與臣下隔絶雖皇太子至親未嘗宣召寢門春秋鼎盛講席不設托之阿保之手豈陛下之所厭者賢士大夫復推之而於皇太子亦厭之也陛下之所狎者宦官宮妾復推之而使皇太子亦狎之也初顧端文憲成髙忠憲攀龍講學東林以名教是非為己任朝野憚之時崑山顧天埈宣城湯賓尹辛亥京察孫公掌計皆以不謹罷其黨金明時秦聚奎起而訐之禮部郎丁元為言太宰是聚奎等排奏丁公太宰既引咎去舉朝蜩螗沸羮聚族分部以丁公故端文講學弟子也未㡬荆熊之争起宣黨復大譁謂東林主使先生上疏曰東林云者先臣顧憲成倡道於其鄉以淑四方之學者也從之游者不乏氣節耿介之士而真切學問如髙攀龍劉永澄其最賢者乃今之攻人者往往不於流品而於其意見以意見分門户即以門户分流品是故摘流品可也争意見不可也請言憲成之學憲成學朱子者也其言曰世日尚竒朱子以平平則一毫播㺯不得世日尚圓朱子以方方則一毫假借不得合方與平和之至也臣願學東林者反崑宣之戈而卒業於此學術之難言也王守仁之言良知無善無惡其𡚁也必為老莊頑鈍而無恥顧憲成之學朱子也善善而惡惡其𡚁也必為申韓操刻而不情佛老之害得憲成而救臣懼一變復為申韓自今日始虞廷授受曰中孔門得之為𫝊心要法斯則有進于東林者矣疏入不報時推銓部衆論屬先生或謂先生無談時事且就吏部先生不答給假歸教授鄉里門人益進先生曰昔伊川讀易多得之涪州朱子奉祠其道益光吾儕可無自厲乎又謂古人賦質樸茂又有三千三百之禮節文之故其成材也易後世禮教既廢倍父兄凌師長防簡蕩然其極也至於敗倫傷紀莫知其非今欲學為人請自學禮始故其設教一以嚴科條簡言動寓治心之㫖學者稟成被服焉惲日初撰行狀
  曰自禮教之不明學者皆惡拘束樂放縱為得自然宗㫖不自知其心之已入於邪僻也先生其得關洛之真傳者與鳴呼予未得為斯人徒也
  天啓元年起禮部主事時逆奄魏忠賢已居中用事與保姆客氏相翼竊㺯威權言官毎以評彈得罪先生莅事九日抗疏劾之奉㫖罰俸光宗升祔議祧憲宗先生曰興獻帝非繼統之君不當入廟稱宗當祧祧憲宗非是并請復建文景泰年號宗廟之禮庶㡬無憾不聽廣寧之役先生請先問在内者之罪而後及於在外者陞光禄寺寺丞尋陞尚寳少卿又陞太僕少卿先生疏辭不允繼以告病回籍或謂先生令甲無小臣辭官禮先生云㢘恥之在人不因小臣而奪也且進退之義不明而欲正君匡俗未之有聞四年起通政司右通政時魏忠賢已盡逐諸君子先生疏辭矯㫖削籍
  逆奄大興鈎黨之禍楊忠烈漣以下六人死詔獄先生作賦哀正直暴奸邪悲歌慷慨若旦暮從而遊者髙忠憲聞之曰此何異公子無忌約賓客入秦軍乎杜門謝客是此時不易之理彼欲殺我豈杜門所免然即死是盡道而死非立巖牆而死也若有心逃或激而求死焉均之足以害道先生然之輟講遁跡邏卒分布天下禍發不測先生處之自如
  崇禎二年起順天府府尹先生以首善之地欲躬行教化以為天下有司倡殫心職業屢請薄賦斂以厚民生省刑罰以重民命又以京兆職掌久廢請飭定制行久任之法嚴考察之典以宣治化於是興學校申功令講鄉約嚴保甲頒文公家禮俾鄉鄙服習先生風裁孤峻其遇豪貴不少假借武清伯奴子與諸生争道諸生受毆投牒使吏入武清家捕之武清及門言狀先生拒不見捕益急始出捶撲數十荷校武清門外厲禁倡優一日道遇優什具麾隷收之曰此司禮太監樂器先生曰干禁者即公侯不汝貸况宮奴乎焚之單丁下户則周恤情隱雖兵革匡勷皆有恃而不恐輦轂稱肅
  上方綜核名實分别功實羣臣救過不給先生謂天子具大有為之資未有以二帝三王之道進之故使為治不得其方乃具疏畧言堯舜之道堯舜之學為之也學之大者在執中數語陛下求治之心操之
  過急不免醖釀而為功利功利之不已轉為刑
  名流為猜忌積為壅蔽正人心之危所潛滋暗
  長而不自知者於焉黙証此心之出於道者止
  此仁義之良而精以擇之一以守之則隨吾心所發自無過不及之差而中道在我矣中者天命之性仁義之極則也仁以育天下義以正天下自朝廷達於邉境舉而措之陛下已一日躋於堯舜矣上見疏不懌批為迂濶未㡬京師戒嚴先生曰吾守土官當以民生為急請捐門税以通煤米行保甲法以核奸細發内帑三萬金分給戰士并食饑者出太倉米數千石平糴價分處遵義難民之集京師者上自聞警不出視朝已而收督師袁崇煥於獄簿責大學士錢龍錫等益疑羣臣謀國不忠廢督師以摠兵滿桂為總理統諸帥又以奄人提督京營協理城守一切刑賞皆亂先生諫曰今日第一宜開示誠心為濟難之本日御便殿延見羣臣相對如家人父子以票擬歸閣臣以庶政歸部院以獻可替否付言官乃者聖謨悉取獨斷以不信文臣之故付武臣提督之任而今邉將以跋扈逃申甫以睚眦隙其他入援諸將大率視此則桂果能以寡取勝乎至是文武之途盡矣曰吾舎一二内臣無可同患難者於是降提協之命稍試以城守而閫以外將次第委之乎自古未有宦官典兵不誤國者魚朝恩童貫千古炯鑑皇上幡然感悟以親内臣之心親外臣以重武臣之心重文臣則太平之業一舉而定也不報越二日桂甫以敗沒聞自上誅逆奄後凡附逆至大官者定為逆案小人計翻案者行間金數萬於外而後疆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事起上亦不能無惑志首輔韓爌左都曹于汴侍郎胡世賞朱世守次第罷官動以東林為口實先生言萬厯之季髙攀龍講紫陽之學世以東林名卒搆璫禍以死皇上首表遺忠攀龍已争光日月而近時言者猶指一二異已者推入攀龍之黨即如李邦華之振刷朱世守之端方胡世賞之清潔在起廢中有用之才猥以時危見短識者方謂老成不可不惜而立異同之見者無不鼓掌稱快朝處一人焉坐之曰黨暮去一人焉坐之曰黨猶以為未足特設四面之網使天下之不出於假道學則出於假事功不出於假忠義則出於假氣節人主又安得有用賢之路乎留中京師解嚴先生乃進祈天永命之説從前所以治天下者不可不更而末及於閣臣之搆獄阿意者周延儒温體仁方窺伺上意新得相位見而惡之以先生禱旱稱疾激上怒上詰先生除新餉省物力之計先生言原設之餉足以養兵當清其賦與役之耗且冒者上復以為迂濶請告歸
  八年温體仁久居政地導上以繁刑厚斂海内盜起臺諫攻之甚力上念置相不得其人進大小九卿詹翰於廷親試之復命吏部推在籍堪任者太宰以孫慎行林釬及先生上降詔召三臣入長吏催促上道尋擢文文肅震孟直閣起用黄公道周上意頗欲更始而體仁大懼亟稱疾愈入直明年正月召對文華殿孫文介病卒先生與林釬俱入上問人才糧餉流寇三事先生對曰天下原未嘗乏才自足以供一代之用止因皇上求治大急用法太嚴布令大煩進退天下士太輕遂使在事諸臣相率以畏罪為事不肯盡心職業所以有人而無人之用有餉而無餉之用有將而不能治兵有兵而不能殺賊臣竊以必盡改前日之所為天下方有太平之望流寇本朝廷赤子若能撫之有道則寇還為吾民今日急務當以收拾人心為本欲收拾人心當先寛有司之參罰小民困於加𣲖已不可言困于有司參罰更不可葢吏治壞則民生不得其所詩曰廢為殘賊莫知其尤臣竊痛之又勸上修内治以堯舜為法上不懌而罷陞工部左侍郎上封事曰陛下以不世出之資鋭意大平甚盛心也而施為次第之間未得其要屬意邉彊而壬人鋭口承當己巳之役謀國無良朝廷始有積輕士大夫之心自此耳目參於近侍腹心寄於干城厰衛司譏防而告宻之風熾詔獄及卿士而堂㢘之情違人心救過不給而欺罔之習轉甚事事仰承獨斷而諂䛕之風日長甚者參核之法惟重征輸官愈貪民愈困而賦愈逋總理之外復設監紀權愈分法愈廢而盜愈多夫君臣相遇至難也得一文震孟之賢而以單辭報罷矣得一陳子莊之忠又以過贑下詔獄矣於是市井雜流者乃得操其訛説投間抵隙以希進用而國事尚可問哉夫皇上所恃以治天下者法也而非所以法者也所以法者則道也如以道則必體上天生物之心以敬天而不徒倚用風雷念祖宗鑑古之統以率祖而不至輕言改作以簡要出政令以寛大養人材以忠厚培國脉亟議拊循以收天下泮渙之人心而且還内庭以掃除之法正懦帥以失律之誅慎忠賢以改秩之授除此三大釁而國家苞桑之業已在世世皇上但下尺一之詔痛言前日所以致賊之由與今日不忍輕棄斯民之意遣廷齎内帑巡行郡國為招撫使赦其無罪而流亡者陳師險隘堅壁清野聽其窮而自歸誅渠之外不殺一人四海將聞風慕義之恐後又奚煩於觀兵哉然有天徳而後可以語王道其要在於慎獨故聖人之道非事事而求之也臣願皇上視朝之暇時近儒臣聽政之餘益披經史日講求二帝三王之學求其獨體而慎之則中和位育庶㡬不逺於此而得之上怒詰責之先生復言堯舜之所以為聖致謹於人心道心之辨求其所謂中者而執之由是以之官人而知人則哲以之治天下而安民則惠皇上已具堯舜之心矣惟是人心道心不能無倚伏之機出於人心而過不及之端授之政事之地即求治而過不免害治者有之乃時時而提醒之曰得無與亂同事歟又時時而謹凜之即此一念謹凜為道心之主為精一為執中皇上已一日而堯舜矣葢天下之治從本原執要則事不勞而功集自教化推行則人不役而智周惟皇上深致意焉工作繁興度支告匱温體仁倡捐助之議又議罷明年朝覲聽其進奉先生諫曰臣聞為人臣者竭股肱之力濟之以忠貞不聞其出於利也國步艱難孰為匪躬自効者而瑣瑣進奉何當報稱乃時奉急公之㫖此臣所謂利也且輯端何典而議以捐助罷倘遂行之辱國滋甚上不悦㑹體仁修黨人之隙力排正人異巳者先生三疏請告上允之行至徳州念上欲求治而為體仁所蔽荷上殊絶之知潔身去國所不忍也復上疏歴言今日用人行政之失究禍本一歸咎于首輔體仁冀天子省寤上怒廢為庶人十四年起吏部左侍郎疏辭不允先生獻聖學三篇一曰明聖學以端治本臣聞天下無無本之治本一端而萬化出焉人主之心是也當其清明在躬獨知之地炯然而不昧者得好惡相近之㡬此正所謂道心也致此之知即是惟精誠此之知即是惟一精且一則中矣隨吾喜怒哀樂之所發無往非未發之中而中其節矣此慎獨之説也葢上聖猶是此人心下愚不能無道心故雖聖如堯舜率不廢精一執中之説後之學聖人者亦曰慎獨而已矣二曰躬聖學以建治效臣聞天下大矣而以一人理非徒以一人理天下也故曰君職要臣職詳陛下留心治道事事躬親羣臣奔走受成之不暇相與觀望自全致一人孤立於上而莫之與豈非知人之道未講歟惟法堯舜之明目達聰而推本於舎巳舎一巳之聰明以盡天下之聰明廣開言路合衆論之同建用中之極即讒説殄行亦不至震驚朕師自此陛下端拱無為而天下治矣三曰崇聖學以需治化天春生萬物而秋以肅之莫非生也王者以仁育天下而義以正之莫非仁也必也求端於聖學以明徳化天下乎化天下自朝廷始請自今百僚有犯一切下之法司永除詔獄不至以非刑辱士至廷杖一節原非祖宗故事願與厰衛一體並罷還天下以禮義㢘恥之坊由是以化兆民亟議撫循之法特遣才望大臣宣示徳意一面經略農田悉捐天下𠞰餉金錢改為牛種廬舎之資聽有司設法招徕聨以保甲進以鄉約仍罷天下督師等官明示與民休息而専責兵事於巡撫陛下但躬修明徳於上坐收干羽之化可矣上終以為迂濶不能施用也未至又陞都察院左都御史十五年冬召對於文華殿面辭不允上問都察院職掌安在對曰都察院之職在於正已以正百僚必其存諸中者上可以對君父下可以質天下士大夫而後百僚則而象之大臣法小臣㢘紀綱振肅職掌庶在是乎由而責成巡方其首務也巡方得人則吏治清吏治清則民生安於以化成天下不難矣上曰卿力行以副朕命黄宗羲撰行狀
  先生既總憲申飾憲綱重建白定差遣正體統覈回道風紀大肅諸御史凜凜奉行又條為六事以上曰建道揆貞法守崇國體清伏姦懲官邪飾吏治上是先生議且謂講學明倫有禆風教詔下所司著之令甲考選臺垣相周延儒關通賄賂先生請奬恬抑競遏絶僥倖上以為然
  姜埰熊開元以言事下詔獄先生曰皇上方𢎞開政門求直言一日而逮二言官非所以昭聖徳也又傳宻㫖賜埰開元死先生謂九卿曰刑人於市古今通義惡得私斃諫臣與今日空署争之必得改發司寇而後已衆皆唯唯時閏十一月己未上御中左門御史楊若僑薦西人湯若望善火器先生曰御史言非也用兵之道太上湯武之仁義其次桓文之節制邇来邉臣於安攘之策屯戰之法不講惟恃火器我用以制人人得之亦可以制我不見河間反為火器所破乎不恃人而恃器國威所以愈頓也湯若望倡邪説以亂大道不容於聖世久矣乞放還本國永絶異教先生又奏國家大計當以法紀為主法紀修則人心肅閫外用命如大帥跋扈援師逗留不宜槩從姑息上變色曰今日善後之圖安在先生對曰在皇上開誠布公先豁疑關公天下為好惡合國人為用舎次第與天下更始宗社幸甚上曰目下烽火如何堵截國事敗壞作何整頓先生對曰武備必先練兵練兵必先選將選將必先擇賢督撫欲擇賢督撫必先吏兵二部得其人則庶司莫不稱職於以制禦邉鄙不難矣近来督撫但論才望不論操守不知天下真才望出於真操守操守不謹而徒以議論㨗給舉動恢張稱曰才望究何益於成敗之數乎上曰濟變之日先才後守先生曰正以前人敗壞皆由貪縱使然故濟變愈宜先守後才即如范志完操守不謹所以三軍解體士卒莫肯用命豈不信以操守為主乎上色解勅以先生起時户部尚書傅淑訓申救姜埰熊開元不力上拒不納餘臣無言者先生出班奏曰皇上方下詔求言而二臣遽以言得罪且國朝無言官下詔獄者甚有傷國體如臣宗周累多狂妄幸寛鈇鑕又如詞臣黄道周亦以戅直宥鑒復職伏乞聖慈一視同仁上曰黄道周有學有守豈二臣可比先生對曰二臣學守誠不及道周然朝廷待言官有體即有應得之罪亦當勅下法司原情定罪遽下詔獄終於國體有傷上怒曰法司厰衛皆朝廷刑官何公何私若然則壞法罔上者俱不可問乎先生對曰掌衛刑者多膏𥹭子弟毎聽寺人之役使勢不容於不私即皇上欲問貪賍壞法欺君罔上亦不可不付之法司也上大怒謂為偏黨先生謝罪僉都御史金光辰奏曰宗周賦性確直與開元並無交與實從君徳起見請皇上勿疑且其振揚風紀整飾朝常百僚中所不易得終祈寛宥上曰金光辰也聴議處先生出待罪朝房内批革職金光辰降三級調外上雖怒先生亦遂不置埰開元於死而發刑部擬罪仍杖各百先生以未解嚴不忍恝然竟去出止門外之僧舎士大夫問學者交錯於途時李忠文邦華代先生未至太宰鄭三俊上疏留先生計吏先生即行先生居中執法僅兩月凡掖庭朝宁吏治民生皆身任之嘗曰吾惟端軌使人自化何用發奸摘伏入朝步趨不爽毎朝畢衆多䁥就延儒屏語先生獨正色拱立士大夫皆慚而止
  北變聞先生徒跣慟哭荷戈以出從者數千人至省語巡撫黄鳴俊整旅北進鳴俊唯唯行哭廟禮於佑聖觀先生尺布裹頭伏地而號官吏士民和者數萬先生問師期鳴俊以甲仗未備對先生太息度鳴俊不能用乃與章公正宸熊公汝霖朱公大典召募義旅將出而福王監國之詔至先生乃解初有説先生入南中定䇿者先生曰在我有赴難討賊而已餘非所知詔起原官先生上疏請罪詔促就道先生上言討賊復讐首勸決䇿親征以作天下忠義士之氣一據形勢江左偏安請進而東扼徐淮北控豫州西顧荆襄秦晉燕齊當必嚮應一重藩屏路振飛坐守淮城久以家屬浮舟逺地是倡之逃也於是鎮臣劉澤清髙傑尤而效之按軍法一撫二鎮皆可斬也請自今重撫臣事權以彈壓之且不必多設督臣以滋掣肘一慎爵賞將悍兵驕已非一日宜分别各帥之封賞孰應孰濫輕則量收重則併奪軍功既核無不用命夫以左帥之悍禦焉而封髙劉之敗逃也而亦封又誰為不封者武臣既濫文臣隨之外庭既濫中璫從之恐天下聞而解體也一覈舊官從賊諸臣法在不赦而輕重有差亟宜分别定罪為憲將来至受偽命隂懷觀望者實繁有徒尢當顯示誅絶此後一切大小銓除仍暫稱行在稍存臣子負罪引慝之誠尤以阮大鋮進退關係江左興亡言罪廢諸臣量從昭雪自應援遺詔而及之乃一槩竟用新恩即先帝誅奄定案前後詔書混殽勢必彪虎之𩔖盡從平反而後巳時馬士英柄政召用大鋮以奄人治兵調食修援立之報凡言討賊者詘之先生連疏請告不得遂言馬士英以䕶蹕微勞入内閣晉中樞宫銜世䕃晏然當之不疑朝端侈言定䇿譁然聚訟借知兵之名則逆案可以然灰寛反正之路則逃臣可以汲引而閣部諸臣次第言去矣中朝之黨論方興何暇圖河北之賊立國之本計已疎何以言匡攘之略髙傑一逃將而奉若驕子長其桀驁立國伊始不思講求祖制乃命内臣盧九徳提督京營則士英有不得辭其責者總之兵戈盜賊皆從小人氣𩔖感召而生而小人與奄宦又往往相為表裏未有奄宦用事而閫臣能樹功於方域者于是馬士英言先生自稱草莽孤臣不書新命明示不臣之意奸人朱統𨰥言先生與史可法擁立潞王伏兵丹陽宜急備髙傑劉澤清合疏糾先生意在廢立疏列黄得功名得功疏辨實不與聞先生在丹陽髙傑劉澤清遣刺客數輩往先生危坐僧舎終日無惰容刺客亦心折不敢犯而去黄嗚俊入覲兵抵京口士英聞浙兵則以統𨰥之言為信亦震恐上傳諸臣各宜和衷集事息競圖功天下事豈堪再壞先生不得已受命又詳推紀綱法度風俗人心條列上之而歸於設誠以求得其本心必典學明之躬行繼之時親賢人君子輔之又習以萬㡬庶務推騐之必使皇心如天道之無二無息以推準動化即二帝三王之所為治云尋以阮大鋮為兵部侍郎先生上疏諫不聽又再疏請告予馳驛歸門人問學者先生曰守所聞行所知足矣今乾坤何等時猶堪我輩從容擁𦤎比而講學論道乎此所謂不識人間羞恥者也乙酉南都亡六月丙寅先生聞浙省降方食推案慟哭曰此余正命之時也遂不食辭祖廟出居郭外之水心庵秦祖軾曰江萬里身為宰相義難茍免先生則文山叠山袁閬故事在先生曰身不在位不當與城為存亡獨不當與土為存亡乎世無逃死之宰相亦豈有逃死之御史大夫乎叠山封疆之吏安仁之敗而不死終為遺憾君臣之義不可解于心今謂可以不死而死可以有待而死死為近名則隨地出脱終成一貪生畏死之徒而已王𤣥趾赴水而死所謂士死義也𤣥趾真可以不死我又非其比也繋之辭曰信國不可為偷生豈能乆止水與叠山只争死先後若云袁夏甫時地皆非偶得正而斃焉庶㡬全所受時楊枋王毓芝侍先生語及王毓蓍死事先生為淚下曰吾講學十五年僅得此人問先生心境何如曰吾心泰然為絶命辭曰留此旬日死少存匡濟意決此一朝死了我平生事慷慨與從容何難亦何易先生謂祖軾曰為學之要一誠盡之矣而主敬其功也敬則誠誠則天若良知之説鮮有不流於禪者又曰吾日来静坐小庵胷中渾無一事浩然與天地同流葢本来原無一事凡有事皆人欲也若能行其所無事則人而天矣又曰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吾今而後知孟子所言人能無饑渇之害為心害明乎此者其于道也㡬矣子汋請訓先生曰常將此心放在寛蕩蕩地則天理自存人欲自去矣或問先生今日與髙先生丙寅事相𩔖髙先生曰心如太虚本無生死先生印合何如先生曰微不同非本無生死君親之念重耳前後絶食二十日閏六月初八日先生卒年六十有八按薛子其元乎王子其亨乎顧子其利乎劉子其貞乎又曰敬軒春生之氣多涇陽秋肅之氣多陽明當品物流形之㑹故其業盛而教龎念臺值各正性命之時故其行貞而節定與時偕行而不失其正中道所以存人極所以建也
  又曰先生道宗洙泗學本程朱忠悃似陸敬輿正大似真西山成仁取義似文信國惓惓以仁義導其君而不欲急急以兵食為先真得孟子家法可謂一代之偉人矣
  先生淡嗜欲寡言笑躬自菲薄敝衣蔬食有寒士所勿能堪者先生處之恬然自家庭以至宗族朋友鄉黨施之無不各當其節
  㑹稽令趙士諤問疾至先生榻前見其卑陋歎曰豈意今日得覩管幼安丁巳京察劉廷元韓浚尋怨於東林士諤時為考功曰劉大行之清修人所不及此諤之親見者也乃止
  先生之學從主敬入中年専用慎獨工夫慎則敬敬則誠晚年愈精微愈平實從嚴毅清苦之中發為光風霽月消息動静皆步步實歴而見黄宗羲撰行狀
  問慎獨専屬之静存則動時工夫果全無用否先生曰如樹木有根方有枝葉栽培灌溉只在根上用枝葉上如何著得一毫静存不得力纔喜纔怒時便㑹走作此時如何用工夫茍能一如其未發之體而發此時一毫私意著不得無工夫可用若走作後便覺得便與他痛改此時喜怒已過了仍是静存工夫也省察是存養中得力處不省不察安得所謂常惺惺者存又存个何物養又養个何物 心只是一个心常惺而常覺不可以動静言動静者時位也以時位為本體傳註之訛也雖然時位有動静則性體與之俱動静矣但事心之功動也是常惺惺此時不増毫末増毫末則物於動矣静也是常惺惺此時不減毫末減毫末則物於静矣此心極之妙所以無方無體而慎獨之功必於斯為至也喜怒哀樂自其存諸中言謂之中即天道之元亨利貞運於於穆者是也陽之動也自其發於外言謂之和即天道之元亨利貞呈於化育者是也隂之静也存發總是一機中和渾是一性
  道理皆從形氣而立離形無所謂道離氣無所謂理天者萬物之總名非與物為君也道者萬器之總名非與器為體也性者萬形之總名非與形為偶也知此則道心人心之本心義理之性即氣質之性 理即是氣之理斷然不在氣先不在氣外
  先生立証人社陶石梁奭齡與先生分席而講石梁言識得本體不用工夫先生曰工夫愈精宻則本體愈昭熒今謂既識後遂一無事事可以縱横自如六通無碍勢必至為無忌憚之歸而已其徒甚不然之曰識認即工夫惡得少之先生曰識認終屬想像邉事即偶有所得亦一時恍惚之見不可據以為了徹也其本體只在日用常行之中若舎日用常行以為别有一物可以兩相凑泊無乃索吾道於虚無影響之間乎
  先生謂新建之流𡚁亦新建之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有以啓之也其駁無善無惡心之體如心體果是無善無惡則有善有惡之意又從何處来知善知惡之知又從何處起為善去惡之功又從何處用無乃語語絶流斷港乎其駁良知説曰知善知惡從有善有惡而言者也因有善有惡而後知善知惡是知為意奴也良在何處又反無善無惡而言者也本無善無惡而又知善知惡是知為心祟也良在何處止因新建意字認壞故不得不進而求良于知仍將知字認粗故不得不進而求精于心非大學之本旨明矣讀書韓山草堂大抵半日静坐半日讀書久之浩然有得始知作聖功夫必不能舎慎獨别有入門乃至濂溪主静伊川毎見人静坐便歎其善學及羅李相授受必黙坐澄心觀喜怒未發氣象其源出於此功夫合一易簡分明喟然曰三十年胡亂走今日始知道不逺人 嘗曰從前有數生死仡仡崇關終不能過乃今求之事心然從知學未確實也於是直掲慎獨為心要或問慎獨下功夫安在曰且静坐曰静坐念轉紛遝奈何曰心不能静有為之根者所以濂溪教人必先無欲
  袁了凡功過冊行先生曰此意最害道有過非過也過而不改是謂過矣有善非善也有意為善亦過也此處路頭不清未有不入於邪者
  先生待罪中左門時諸生惲日初欲上書留先生於經筵先生聞之曰僕自反必是名利塲打不過洗不淨盡有一種聲音笑貌為人所覷及處至使朋友中有迎風而動者益覺闇然一關不易過也
  先生恥君不及堯舜隨事進規必本六經仁義之㫖故僉人嫉之若讐而忠誠所積毎足感人忠孝之良發人剛大之氣至于難進易退之節君子小人之分尤凛如也章格庵曰讀先生諸疏天徳王道備是矣先儒心與性對先生曰性者心之性性與情對曰情者性之情分人欲為人心天理為道心曰心只有人心道心者人心之所以為心分性為氣質義理曰性只有氣質義理者氣質之所以為性未發為静已發為動曰存發一機動静一理推之聞見徳之知莫不歸之於一
  先生所著有考定儀禮家語古學經合壁聯珠聖學宗要人譜讀易圖説古文易抄陽明傳信録明道統録奏議文録諸書
  先生曰人生終日擾擾也一著歸根復命處乃在向晦時節天地萬物不外此理於此可悟學問宗㫖只是主静也此處工夫最難下手姑為學者設法且教之静坐日用之間除應事接物外茍有餘刻且静坐坐間本無一切事即以無事付之既無一切事亦無一切心無心之心正是本心瞥起則放下沾滯則掃除只與之常惺惺可也此時伎倆不瞑目不杜聰不數息不趺跏不參話頭只在尋常日用中有時倦則起有時感則應行住坐卧都作坐觀食息起居悉與静㑹昔人所謂勿忘勿助間未嘗致纎毫之力此其真消息也故程子毎見人静坐便歎其善學善學云者只此是求放心親切工夫從此入門即從此究竟㑹得時日臻聖學不㑹得時終身只是狂馳子更無别法可治不㑹静坐且學坐而已學坐不成更論甚學坐如尸坐時習學者且從整齊嚴肅入漸進於自然詩曰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又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右静坐説
  朱夫子嘗言學者半日静坐半日讀書如是三五年必有進步可觀今當取以為法然除却静坐工夫亦無以為讀書地則其實亦非有兩程候也學者誠於静坐得力時徐取古人書讀之便覺古人真在一切引翼提撕匡救之法皆能一一得之於我而其為讀書之益有不待言者矣昔賢詩云萬徑千蹊吾道害四書六籍聖賢心學者欲窺聖賢之心遵吾道之正舎四書六籍無由夫聖賢之心即吾心也善讀書者苐求之吾心而已矣舎吾心而求聖賢之心即千言萬語亦無是處陽明先生不喜人讀書令學者直證本心正為不善讀書者舎吾心而求聖賢之心一似沿門持缽無益貧兒非謂讀書果可廢也先生又謂博學只是學此理審問只是問此理慎思只是思此理明辨只是辨此理篤行只是行此理而曰心即理也若是乎此心此理之難明而必假塗於學問思辨則又將何以學之問之思之辨之而且行之乎曰古人詔我矣讀書一事非其導師乎即世有不善讀書者舎吾心而求聖賢之心一似沿門捧鉢茍持缽而有得也亦何惜不為貧兒昔人云士大夫三日不讀書即覺面目可憎語言無味彼求之聞見者猶然況有進於此者乎惟為舉業而讀書不免病道然有志之士卒不能舎此而用世何可廢也吾更惡夫業舉子而不讀書者右讀書説
  學者静中既得力又有一段讀書之功自然遇事能應若静存不得力所讀之書又只是章句而已則且教之就事上磨練去自尋常衣食以外感應酬酢莫非事也其間千變萬化不可端倪而一一取裁於心如權度之待物然權度雖在我而輕重長短之形仍聽之於物我無與焉所以情順萬事而無情也故事無大小皆有理存首在判个是與非見得是處斷然如此雖鬼神不避見得非處斷然不如此雖千駟萬鍾不回又於其中條分縷析銖銖兩兩辨个是中之非非中之是似是之非似非之是從此下手沛然不疑所行動有成績又凡事有先著當圖難於易為大於細有要著一著勝人千萬著失此不著滿盤敗局又有先後著如低棋以後著為先著多是見小欲速之病又有了著恐事至八九分便放手終成決裂也葢見得是非後又當計成敗如此方是有用學問學人居恒談道理井井纔與言世務便疎試之以事或一籌莫展此疎與拙正是此心受病處非關才具諺曰經一跌長一識且須熟察此心受病之原果在何處因痛與之克治去從此再不犯跌庶有長進學者遇事不能應只有練心法更無練事法練心之法大要只是胸中無一事而已無一事乃能事事便是主静工夫得力處右應事説
  答祝淵書此道本不逺於人學只就日用尋常間因吾心之所用者而一一措諸踐履便是進步處
  又答云人須謝卻世情一味闇然潜龍以無悶為徳便是安身立命地如學力不進便退退一步轉落千丈坑塹矣念之可畏也
  又答云血症之發亦惟有治心為要法平日用心太過如一切躁妄心經營心期必心并義理思維研慮心皆且放鬆但減得一分便是減得一分人欲減一分人欲便増一分天理人安有日置其心於天理之中而猶有膺无妄之疾者乎无妄而疾可勿藥也或焉容已於瞑眩乎先儒指之曰無欲作聖斯其㫖也治心之外更無藥矣養徳之外更無身矣来教以頗傷於猛厲只此便是欲也此等意思皆放在平日用則得力若到手忙足亂便是心為形役非徒無益而反害之矣
  又答云只㧖定何思何慮勿忘勿助兩言做工夫便能尋向上去苐恐峻絶處著手不得反成退步耳祝子遺書淵問先生進學亦漸有次第否曰初年悠忽過了日子晚年漸覺繁雜近来雖稍有所見却不能心與理一未免有些識見意思未浄在細勘来名利二字畢竟剗除未盡頭出頭没時有動處方知研究入微一毫假借不得師説
  又嘗云習俗敗壞已極挽回習俗惟有志之士能之然却要自身上積得些根基遇事不可輕發一味誠心且省外事師説
  果是為巳真切隨所踐履自是不肯放過
  先生又曰心無分於動静故學亦無分於動静若専求之静便有喜静惡動之病非體用一原之學也
  又曰物無内外學無内外以為外而滯於見聞將孰為其内者以為内也而囿於靈明將孰為其外者合之兩是離之兩傷善乎程子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又致知在所養養知莫善於寡欲分合之間庶㡬無病矣乎
  要須時時體認出天地萬物一體氣象
  學窮本原行追先哲便是吾輩八字䕶身符也然茍能學窮本原則無慮行之不追先哲也窮本之功大抵在反勘此心天理人欲之㡬内外賓主之辨為喫𦂳答秦生𢎞祐書
  學者須從闇然處用工夫起便是入手一著
  夫聖人之道求諸其心而已矣心神物也其與時推移無一息之滯則化機也即化於物亦化也然物化而理遷矣故君子慎其所以存之者易稱終日乾乾存此而已直方大有物有恒内君子外小人皆所以存之之道也夫易變化之書也而夫子他日賛易不過曰隂陽不測之謂神葢指其本也心外無易心外無神惟神無方愈存則愈神惟化無體愈推則愈化答錢芬書
  盈天地間道理皆從形氣而立絶不是理生氣也大易形上形下之説截得氣最分明而解者往往失之後儒専喜言形而上者作推髙一層之見而於所謂形而下者忽即忽離兩無依據轉為釋氏所藉口至𤣥門則又徒得其形而下者而竟遺其形而上者遂乃蔽於長生之説此道之所以常不明也僕近見得此道頗親切全著不得捕風捉影之解只是工夫粗時為形器所滯耳既撫實便須致精以入之精則神神則一矣答劉乾所書情動而溢者昏於性也事過而留者歉於理也山隂要語下同處紛而不亂在樂而不淫吾以觀其養矣君子哉一誠立而萬善從之
  世道昌明之日其君子必身任天下之勞而遺小人以逸世道艱危之日其君子必身犯天下之害而遺小人以利當君子小人相安之日則恬者必為君子競者必為小人當君子小人争勝之日則勝者必為小人負者必為君子然則治亂之數又誰制之乎曰制於人以君子而與小人爭是亦小人而已矣斯亂之道也
  此心放逸已久纔向内則苦而不甘忽復去之摠之未得天理之所安耳心無内外其渾然不見内外處即天理也先正云心有所向便是欲向内向外皆欲也延平教人㸔喜怒哀樂未發時作何氣象此學問第一義工夫未發時有何氣象可觀只是查檢自己病痛到極微宻處方知時雖未發而倚著之私隱隱已伏纔有倚著便来横決若於此處查考分明如貫虱車輪更無躱閃則中體恍然在此而已發之後不待言矣此之謂善觀氣象者
  按此與龜山門下相傳㫖訣微有不同然勘過入微静時省察之功莫精於此先生云省察是存養之精明處
  多事不如省事有事不如無事以一事還一事則事省以事順事則事無問何以能之曰無欲
  知道者之喜怒皆任天而動猶有過其則者非善養未發之中無以見天則焉若世人喜怒一切逐物流轉更何中節不中節可言乎
  性本虚位情有定理
  天樞萬古不動而一氣運旋時通時復皆從此出主静立極之學本此
  心以物為體離物無知今欲離物以求知是程子所謂反鏡索照也然則物有時而離心乎曰惟心無外毎日間只是一團私意憧憧往来全不見有坦然釋然處此害道之甚者
  纔見聖人為不可為姑作第二等人便是自棄纔設聖人為必可為仍作第二等人便是自欺
  喜怒哀樂當其未發只是一團中氣言不毗於陽不毗於隂也如天之四氣雖有寒燠温涼之不齊而中氣未嘗不流行於其間所以能變化無窮此中氣在五行即謂之土土方位居中是也和即中之别名
  按即此可參太極隂陽之㫖
  只此喜怒哀樂而達乎天地即天地之寒暑災祥達乎萬物即萬物之疾痛疴癢
  薛河東二十年治怒字不去常見得治不去便是他過人處
  古人恐懼二字常用在平康無事時及至利害當前無可迴避祗有一力承當世人只是倒做了
  處嚴毅之友最有益使人檢身之功唯恐不及遇異已者亦然
  薛文清云涵養只在動静語黙作止之間此語最好學者務遜志以下人隨處求益
  徳日慎小心日謹微
  身置名教之中心融物理之妙真切為已務闇然而日章不愧屋漏即上達于天徳
  日用之間動静云為莫不各有自然之理茍能順以應之如饑食渇飲夏葛冬裘不起一見則亦無往而非道矣
  先生嘗曰某自幼有不屑流俗之意此意最真比来從事學問見義必為如饑渇之於飲食其實鮮有愜心處毎自刻責故樂與同志商求耳
  古人一言一動凡可信之當時傳諸後世莫不有一段真至精神在内此一段精神所謂誠也唯誠故能建立故足不朽若稍涉名心便是不誠不誠則無物何從立事業也
  敬則心中無一事
  近㸔孫淇澳書覺更嚴宻謂自幼至老無一事不合於義方養得浩然之氣茍有不慊則餒矣
  静中工夫須在應事接物處不差方是真得力
  心中無一事浩然與天地同流
  王毓芝請曰先生讀易已完得閒乞有所著撰以惠後學先生曰議論儘已多了譬如我是庖厨一般整備了許多筵席無論衆客不曾下得箸連庖人亦未嘗其滋味
  既為儒者若定要棄去舉業為聖學便無此理只要體勘我為舉業念頭從何起見若榮進之念消除不淨只些小一念在胸中後將無所不至
  胸次須教放寛放寛養个程途悠悠養个度量一逼窄便是私意
  讀書亦所以養氣氣與四時之氣一般推移宻禪其候甚徐惟其漸進所以不已若鋭氣一往後便難繼所以學問最妙是寛字中庸十六徳首説个寛裕温柔按文言於學聚問辨之後必繼之寛以居之可見急遽無序不特學不得力而心氣為之耗矣進鋭者退必速也
  善讀書者於讀書得養生之術優柔厭飫一唱三嘆神清氣定讀得少時勝人多許今人讀書只一味夸多鬭靡此段未明復思旁及此中泛濫不勝忙怕如此讀不崇朝精神已先疲敝昔人謂仕宦速竟則無味余讀書則然
  江漢以濯之二語是心之本體非曽子形容不出崇禎壬午先生言事忤㫖被黜傅鼎鉉具疏留先生亦被罰先生告之曰勿以一節之聞人結果一生
  光宗御極登進舊人福清葉公再入中書先生致書言宰相之職在進君子退小人決不可渾殽君子小人而並用前者閣下參政其始也姑用小人以平衆憤而使君子不得安其位其既也不難去君子以固身名遂使小人得肆其疵瑕仁賢屏跡邪佞盈庭釀國家二十年髙拱之禍今閣下膺召命起田間願益展大猷别賢奸辨淑慝輔沖人為堯舜主不然噬臍何及福清答書謝之
  示韓參夫云力剗浮誇之習深培真一之心又曰從聞見上體驗即從不聞不見消歸從思慮中研審即向何思何慮究竟庶㡬慎獨之學
  通書以誠神㡬蔽聖人之道又曰思者聖功之本以思誠則精以純思以知㡬則豫以立思以盡神則通以變此之謂主静立極
  人心不可一息藏殺機㸔萬物遂生復性各得其所是何等氣象
  題聖學宗要後曰聖賢千言萬語説本體説工夫總不離慎獨二字獨即天命之性所藏精處而慎獨即盡性之學
  中庸之教不明將使學慎獨者以把捉意見為工夫而不覿性天之體因使求中者以揣摩氣象為極則而反墮虚空之病既置獨於中之下又拒中於和之前紛紛決裂㡬於無所適從而聖學遂為絶徳
  答葉潤山曰須知此理流行心目之間無用非體無體非用盖自其可見者而言則謂之用自其不可見者而言則謂之體非截然有兩事也日用之間持而循之便是下學反身之地黙而成之即是窮神知化之機故知道者疏水曲肱與金革百萬用則同是用體則同是體也
  陳龍正曰進退取與之嚴文清而下念臺劉先生獨至矣其行誼無愧真儒其論學微有偏處
  潜庵湯子曰先生之學至矣程朱以来體道之精未有過焉者也葢嘗論之濂溪得孔孟之傳其説太極圖也曰聖人定之以仁義中正而主静立人極此中庸戒慎不睹恐懼不聞之㫖也而論者以為易流於禪吾謂不然記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不能反躬天理滅矣人者天之性也性者天之理也天理非可以動静言主静亦不可以時位論泥主静之説而不得其義固易流於禪若昧主静之意而徒事於標末補綴則隱微多疚人品偽而事功無本此鄉愿之偽學孔孟之所深拒也程子曰天理二字吾體騐得之又曰學者敬以直内為本朱子曰静者性之真也涵養中體出端倪則一一皆為巳物豫章延平師友相傳皆是此意其曰窮理者亦窮天所與我之理也故可以盡性而至命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皆其功也後人識其精意遂至沈溺訓詁泛濫名物㡬於支離而無本王文成致良知之教返本歸原以救末學之流𡚁然或語上而遺下偏重而失中門人以虚見承襲不知所以致知之方至龍溪四無之説出益洸洋恣肆縱横自恣儒之藩籬盡撤其流𡚁有甚焉者故髙忠憲顧端文以性善之説救之夫儒者於極重難返之際深憂大懼不得已補偏救𡚁固吾道之所賴以存學者先識孔孟之真體而力行之久之徐有見焉未嘗不殊塗同歸如顔曽為大宗而由賜師商各得聖人之一體若學力不實此心無主徒從語言文字之末妄分畛城根抵未立枝葉皆偽其所為不越功利詞章之習而欲收廓清摧陷之功吾恐言愈多而道愈晦聖賢心傳不見於天下後世也先生生文成之鄉而與忠憲端文遊其學以慎獨為宗於天人理氣静存動察辨之不厭其詳而於以静存為要嘗曰姚江之後流於老莊東林之後漸入申韓故擇取中庸以復先儒之舊平生於寂寞凝一中發其聰明智慮通籍四十年敝帷穿榻蕭然布素其立朝也秉義據經難進易退自曹郎以至總憲前後章數十上大約志在振肅紀綱敦崇㢘節重仁義而薄刑名更欲申明祖制寺人不得典兵預政廷杖詔獄悉當報罷寧人主見為迂濶而不敢貶道以從時寧與執政相齟齬而不敢容黙以阿世好其慎獨之學以之自修者如是以之告君者如是以之勉寮友誨門弟子者亦如是遭際鼎革拜辭家廟絶粒空庵其從容堅定視生死猶日用飲食也觀其語門人曰胷中渾無一事浩然與天地同流葢通微達性之學至是而始得所歸宿焉植天經扶人紀固吾儒中庸之道非老佛之幻視君親與鄉愿偽學依違附和者所可假借吾願學者捐成心去故智法先生為學之誠而得其用心之所在由是上溯濂洛關閩以達于孔孟則姚江梁溪皆可融㑹貫通而無疑矣蕺山劉先生文録序金 鉉 忠節公
  字伯玉南直武進人後籍順天崇禎戊辰進士仕至主事
  初授揚州教授教諸生先徳業而後文藝燕居言行皆有規格諸生凜凜事之轉國子監博士陞工部主事命修理安定四門軍器時中官張彛憲總理户工二部錢糧令建公署侍郎髙𢎞圖罷去憲向諸司官索儀註公疏力請止之不報憲上任移檄令兩部司官行謁見禮公極言監臣移檄非體臣委質聖朝自矢無玷斷不敢匍匐刑餘之庭致罹交結之條得㫖各官遇職事相關自當禮見其餘不必通謁彛憲益銜之借騐放火器炸損誣參落職歸閉門讀書究心物理性命之學悉取五經四子書暨諸儒語録研思博覽毛詩春秋周禮俱有解於易獨有所窺與陳龍正及史可法朱子馮道徳經濟互相勸勉貧約自甘所居不蔽風雨性至孝父病衣不解帶者數月癸未起補兵部主事逆闖李自成已陷大同而宣府鎮方有太監杜勛監視公疏言宣府京城之蔽宣府不救慮在京城撫臣朱子馮忠勇足恃恐受内臣掣肘請亟撤之不聴未㡬内監迎賊朱子馮殉難公擬抗疏請聖駕南遷以時迫不果賊至彰義門城下公易服拜母而哭曰兒職在皇城他非死所趨至御河賊已入公被朝服向闕拜躍入御河而死母章氏知公死曰孝哉鉉也急正冠帔投井中死妾王氏從之仲弟鏡求公屍得遺骨上網環可辨遂奉以歸殮年三十有五生平弱不勝衣訥訥然如不出口篤志力行處困能亨在險能動而義之所在有千萬人不可奪之志所謂學道之士歟有宋儒四子合刻行世殁後弟梓其遺集八卷
  孫鍾元曰孔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葢狂狷者中行之神骨未有不狂不狷而得成為中行者也節義者理學之神骨未有不忠不孝而得成為理學者也但理學不以一節成名而時至事起則一節亦足以見全體余初于甲戌識公公被放里居時也公毎事思退嘗云易三百八十四爻未聞有退凶者閉户十二年讀書窮理甫起居即以致命遂志人遂以為節士不知理學忠節未始有二不窮理而甘蹈白刃者有之未有能窮理而不能致命遂志者也吾鄉以理學忠節者二公與定興之鹿氏鹿之學以子静陽明入門而未嘗不尊程朱公之學守程朱而録中時推陸王此正見其學之大不専主一家言而直以孔孟為宗者也二公皆以躬行為主故學問皆從躬出而不從口出理學宗傳
  語録
  言動便要濟人利物静中中正和平之意為之根不得自淪枯寂
  毎事思退易三百八十四爻未聞有退凶者乾乾不已惟進徳修業為然
  周子曰動而無動静而無静神也余謂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静而無静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謹動而無動也然則戒慎恐懼也信謹也皆神之所為乎其即所謂天理乎
  行於理不合現前且碍烏乎窮理乎事於義不徙一事且滯烏乎精義乎
  凡讀書須要討實落受用處纂集衆解求得博覽之名此等病與好色好貨之念爭不相逺若夫玩物吾亦自覺之可恨可惜
  力不可為處命不可逃處只得安之憂愁憤鬱總是無益
  當私欲萌動擺脱不得時正當𦂳𦂳用力提出良心自作主宰決不令為邪穢所勝方是工夫若寧静時説有工夫至私欲来時又任其恣肆便經三四十年也只是此等人中得甚用
  事来我應皆分所當為此不可生厭棄心至於本無一事我心彊要生出事来殊為自苦此便是憧憧往来朋從爾思
  大學只是要止於至善而工夫全在格物即至于平天下一格物而已是時時處處精察力行物格則沛然莫之能禦矣今讀一部大學曰知止知本格物之原也知先後格物之序也自明新民格物之體用也敬止格静中之物也為人君以下格動中之物也學修所以格物者也恂慓威儀格内外之物也没世不忘民不能忘格天下後世之物也無訟民畏格民之物也誠意章格心所發之物也正心格心之物也修身齊家格家之物也治國平天下格天下之物也至于各得其所宜謂物各止其所而天下之理得矣物格而天下平矣
  一事不可放過一念不可放過一時不可放過勇猛精進處處見有善可遷有過可改方是主一工夫
  孟氏教人再不出孝弟二字是學之至大至精處惟近溪勘得透徹無遺
  仁義禮智之性猶種也心猶土也惻隱辭讓羞惡是非之情猶土中之種所發生之枝𠏉也然滋培於土不是則氣滯而不生涵養於種者不常則神散而不長湛然無一物時大用在中也宜存養而勿失萬物各得其所時全體在外也宜省察而不差所謂一以貫之者也











  明儒言行録卷十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言行録續編卷一
  安化縣知縣沈佳編
  宋 濂 潛溪先生文憲公
  字景濂浙江浦江人國初以聘起仕至翰林學士承旨兼太子贊善
  先生在姙七月生兒時苦多病六嵗入小學授李瀚䝉求一日而盡九嵗能詩呼爲神童稍長受業於聞人夢吉得春秋三傳之㫖兼通五經時呉淵穎先生萊方内儒宗金華胡翰出其門致書招曰舉子業不足溷景濓曷來同學古文詞乎欣然從之未㡬悉得其閫奥呉旣辭去即代講席鄉先生柳文肅公貫黄文獻公溍深禮重之歎曰吾鄉得景濓斯文不乏矣莆田陳公旅稱其文沉欝簡嚴能兼二公之所長歐陽先生𤣥則曰非才具衆美識邁千古安能與于斯遂以文名擅天下主於鄭氏者且二十年而是時俗尚波靡獨其鄉猶傳考亭東萊之學考亭一再傳爲何王金許四先生稱朱學滴沠心慕效之間因許氏門人究其說而又念東萊之傳且墜每與人言深慨然歎思振其統盖志在聖賢讀其書想見其人自任之重有不求人知而求天知者朱平涵史槩
  至正己丑薦爲國史編修固辭㑹世亂益韜閟入小龍門山著書二十四篇曰龍門子凝道記又著孝經新說周禮集註等書劉誠意稱其主聖經奴百氏遊戲佛老譬猶飫梁肉而兼茹荼飲茗彌成其大
  庚子上徴入見問世亂柰何對曰願明公不嗜殺人上甚悅語必稱先生除江南儒學提舉授世子經壬寅召講春秋左氏傳公曰春秋孔子褒善貶惡之書遵而行之賞罰適中天下可定歸省甲辰改起居注侍左右明年上論石公三畧且口釋之公進曰尚書典謨帝王大經大法靡不畢具願陛下留意講明之以疾還家賜贈有加箋謝上書奉太子願進德修業上悅
  洪武二年徴總修元史除翰林學士知制誥兼修國史時甘露屢降召賜坐上執金杓煉湯于鼎以露投之手巵注而賜曰此和氣所凝能愈疾故與卿共之因問災祥之故對曰受命不于其天于其人休符不于其祥于其仁上姪文正得罪公乃婉言請全親親之誼從之上詔丞相李善長歸江西軍所掠牛於其民無牛者官給之勿取租丞相退上顧先生曰向所言事當乎對曰民富則君不至獨貧民貧則君不能獨富捐利于民實興邦之要道也言行録
  上嘗祀方丘患心不寧先生進曰孟軻有曰飬心莫善於寡欲審能行之心安而身泰矣
  上嘗言古帝王當晏安之餘多好神仙朕孜孜政理國治民安心神恬康即神仙也對曰漢武帝好神仙而方士至梁武帝好佛而異僧集使移此心以求賢才天下有不治乎遷國子司業上問帝王之學何書最要先生請讀真德秀大學衍義上立取覽悅之令大書揭兩廡壁六年上坐西廡大臣侍坐指衍義中司馬遷論黄老事令講講畢復言曰人主能以義理飬性則邪說不能侵興學教民則禍亂不能作刑罰非所先也上曰朕上畏天地下畏兆民則禍亂不能作兢兢業業不敢自逸公頓首曰皇上愼終如始天下幸甚陞侍講學士兼資善大夫令集歴代奸臣事爲辨奸録分賜太子諸王侍上觀穫上問三代以上所讀何書對以載籍未立不專誦讀而尚躬行又命序祖訓纂大明日厯七年日厯成凡一百卷序進稱上度越前王者六挺身南服統一華夏功高萬古一也避亂民間初無異念憫民塗炭始取之羣雄之手得國之正二也百戰百勝未嘗摧衂治政詰戎文武將吏仰成算而已獨禀全智三也動靜起居森若神鑒禮行郊祀存於心目有赫鑒臨𠅤鮮小民恐一不獲唯墨吏黠度是刑是威敬天勤民四也后妃宫中不預一髪政外戚戢戢循理閹寺給掃除而已家法之嚴五也大帥佩印領兵以從征伐凱旋上章歸士單身還第兵政有綂六也復與詹同樂韶鳯言日厯藏天府人不易見更倣唐太宗貞觀政要輯成四十𩔖爲皇明寳訓上之其他禮樂律厯之制勲臣名卿焯德耀功之文上並使先生編摩潤色
  既侍上乆有問陳說直諒不務文飾上喜曰卿可參大政對曰臣少無他長徒以文墨議論待罪禁林臣之榮極矣一旦受職任事不效將負陛下頓首力辭上愈厚之每燕見坐賜茶詢舊章講治道甚條析至問廷臣臧否第言其善者不置又問否者爲誰對曰善者與臣友故知之否者縱有臣不知也時命賦詩爲文必寓忠告性深宻不洩禁中語有奏輒焚稿嘗大書温樹二字室中或問朝廷事指二字不對開國臣傳
  上嘗與先生飲先生素不勝杯勺舉觴即醉上强之飲醉歡笑賦楚詞一章命侍臣咸賦醉學士歌曰俾後世知朕君臣同樂也
  上稱濓事朕始終無異口無僞言背不毁人真儒者也夫
  九年除翰林學士承㫖上曰朕起布衣爲天子卿自草萊列侍從爲開國文臣之首俾世世與國同休不亦美乎令太子選賜良馬又爲良馬歌賜之
  時有上萬言䟽者上怒其迂將加罪問羣臣有阿意者言當誅召公問對曰彼應詔而來本效忠無他也上復覽䟽頗有足采者召罵阿意者曰若等激吾怒何異以膏沃火向非宋學士㡬不誤罪言者
  上嘗廷譽先生曰古之人太上爲聖其次爲賢爲君子若濓事朕十有九年未嘗有一言之僞誚一人之短寵辱不驚始終無異其誠所謂君子人乎匪唯君子抑可謂之賢矣鄭楷撰行狀
  十年歸賜緡綺御制文集太子贈衣三襲上曰朕最愼賞嘉卿忠誠故以賜卿卿今年㡬何曰六十八嵗上曰藏此綺三十二年作百嵗衣公頓首謝辭行請嵗一朝是年九月入朝上廷問公屢矣及至大喜賜勅褒諭禮部致酒米殽果日侍上㳺覽便殿侍食至暮始退上歎曰純臣哉爾濓方今四夷皆知卿名卿自愛日本使奉勅求文獻百金却之上問故對曰天朝近臣受小夷金非所以崇國體上然之嵗盡辭還既行數日上語璲曰朕疇昔之夜夢爾父談笑如曩時璲曰非陛下垂念臣父切至何以形之夢寐明年再至賜賚𢠢勞彌厚
  公嘗曰古人爲學使心正身修措之行事俯仰無愧而繁辭複説道之蔽也尤篤于倫品與人交和易任真内誠外恕一見信服汲引後學如恐不及平居布衣蔬食無異貧士或勸爲子孫計曰富貴豈一家物哉吾乃所以遺之也自少至老未嘗一日去書致仕居青蘿山閉門纂述人不見其面視近甚明夜然燈于几卧絺帷中閲蠅頭小字一黍上能作十餘字皆可辨性踈曠賔客不至累日不整冠幘悠然自樂十三年冬孫愼坐法論死公罪且不測太子力救得釋安置茂州十四年五月行至䕫卒年七十三
  門人方正學曰當元之衰國朝始興也地大兵強據名號雄視中國者十餘人皆莫能得士太祖定都金陵獨能聘禮太史公論道上前授經太子未嘗不言仁義天下既定上方稽古制治凡郊廟山川祠祀律厯禮樂夷裔貢賚諸禮文大政皆太史公裁定太子寛大仁明天下歸心愛戴太史公之功居多海外諸國朝貢接國門至必問太史公安否其爲人推重如此
  公墓初在䕫永樂十一年孫恪以蜀獻王命遷塟華陽置祀田正德中謚文憲
  朱國禎曰先生篤行真修學有本原文歸爾雅遭際聖神大𢎞制作守先王之道而見之行無道學之名而有其實收宋儒未竟之功開我明大成之運决當從祀孔廟而先生既不自名亦無有名之者乃後來追崇大約以著述講授爲主推曰先儒謂足接有宋君子之後而於先生未聞談及太祖固常評之矣躋其品曰賢盖在聖之下君子之上此千古不可易而汶汶至今良可歎息史槩
  先生臨財亷非其分不取大書於門曰寧可忍餓而死不可茍利而生君子以爲名言
  太祖一日問劉基曰我朝文章何人爲首基對當以宋濓爲第一又問其次乃曰其次則臣不敢多讓青溪暇筆春日載陽列宿繁張江漢湯湯是爲先生德容之粹文名之高學問之長安夷輔夏復我綱常功在萬世曷其敢忘彭韶撰贊
  歸有光曰宋之季世何文定公得黄勉齊之傳其後有王會之金吉甫許益之世稱爲婺之四先生益之弟子爲黄晉卿而宋景濓王子充皆出晉卿之門
  高皇帝初定建康青田劉文成公實與景濓及麗水葉景淵龍泉章三益四人首先應聘而至當是時居禮賢館日與宻議浙東儒者皆在盖國家興禮樂定制度建學養士科舉之法一出於宋儒其淵源之所自如此震川文集
  方孝孺 正學先生忠烈公
  字希直一字希古浙江寧海人洪武年以薦召爲文學博士
  父克勤爲濟寧知府先生其仲子也生之夕有大星堕於其所㓜精敏絶倫雙眸烱烱日讀書積寸爲文雄邁醇深鄉人呼爲小韓子十四五侍父宦遊齊魯間歴覽周公孔子廟宅問陋巷舞雩所在遍尋七十子遺踪喟然曰世無尼父安所瞻依七十子中如顔閔固未可企及他㳺夏輩假令共遊孔氏之門亦當比肩伯仲聞者以爲狂曹公李文忠見之期以國士從宋濓遊同門多天下名士一旦盡出其下先輩如胡翰蘇伯衡皆自謂勿如比于歐陽少師蘇長公先生顧末視文藝恒以明王道闢異端爲己任世咸以爲程朱復出嘗卧病絶糧家人以告笑曰古人有三旬九食窮豈獨我哉朱國禎遜國臣傳
  從宋濓入京濓侍宴受命作靈芝甘露頌歸家醉卧已忘之先生度未能興宻代爲之比明宋愕曰死矣先生慰曰無恐某已屬筆未知有當否宋閱甚喜即携以入上覽曰此非學士筆也宋具實對上曰良勝汝即召見試以一論五策立成上改容謂呉沉掲樞曰孝孺孰與汝對曰十倍於臣因嘆曰誠異才也賜緋袍腰帶猶平巾使徃見東宫宴禮部使人試攲所坐几以視之先生必正乃坐
  洪武十五年呉沉掲樞曰可大用召見上喜其舉動端整謂皇孫曰此荘士當老其才輔汝諭遣還家吾學編按枝山野記云往禮部宴命宗伯陪之復遣覘焉公據上席岸然上曰斯人何傲因不留俾爲蜀王教授語懿文曰有一佳士賚汝今寄在蜀其人剛傲吾抑之汝用之當得其大氣力
  景濓告歸復來侍庚申辭歸景濓贈詩惜别因叙其素有之善朂以逺大之業且曰予所許者不獨在文二十餘年當信予爲知言其秋景濓徙蜀先生欲往省不獲爲文籲天願以己之夀年輸委乞延師命壬戌秋在郡城會葉林張陳四君子登巾子山絶頂縱譚千古竟夕不寐先生自謂此樂乃蘇子瞻死後三百年所無也杜門著述不出爲仇家所連籍逮至京上見其名曰是方生耶釋之令奉祖母葉挈妻子還二十五年以薦召至入對上方重賞罰以其志存教化曰今非用孝孺時除漢中府學教授日與諸生講明聖學蜀獻王聞其賢聘爲世子師每見必陳說道德王喜甚尊以殊禮召對不名講經論文無虛日名其讀書之廬曰正學史槩皇太孫即位召爲翰林侍講學士先生德望素隆一時倚重凡將相大政議輒咨先生上好讀書每有疑即召使講解臨朝奏事臣僚面議可否必命先生就扆前批答嘗作書事詩曰斧扆臨軒几硯間春風和氣滿龍顔細聽天語揮毫乆携得香煙兩袖還又曰風軟彤庭尚薄寒御爐香遶玉闌干黄門忽報文淵閣天子㸔書召講官時大召名儒修太祖實録及𩔖要諸書爲總裁會改謹身殿名正先生獻銘作凝命神寳又獻頌皆規正君德比定官制改文學博士
  北兵起日召諮議詔檄皆出其手先是文皇發北平僧道衍送之郊跪而宻啟曰臣有所托江南方孝孺者素有學行圍城之日必不降請勿殺之殺之天下讀書種子絶矣上頷之兵既度淮及江上畫策堅守誓死社稷建文遜去先生即持斬衰服晝夜哭爲鎮撫伍雲等執以獻不屈繫獄一日遣人諭再三終不從又召草詔及見悲慟聲徹殿陛上降榻勞曰先生無自苦予欲法周公輔成王耳曰成王安在上曰渠自焚死曰成王即不存何不立成王之子上曰國頼長君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曰此朕家事先生無過勞苦顧左右授筆札曰詔天下非先生草不可大批數字云云投筆於地大哭且罵且哭曰死即死詔不可草上大怒叱曰汝焉能遽死朕當㓕汝十族以刀抉兩口旁至耳復繫獄以俟拘其宗支及母妻族等示且脅之執不從上既怒甚乃使朋友門人廖鏞等爲十族誅之然後詔磔於市慨然就戮爲絶命詞曰天降喪亂兮孰知其繇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嗚呼哀哉兮庶不我尤時年四十六復詔收其妻鄭鄭已先經死二女溺淮水死宗族坐死者八百四十七人先生和粹貞諒事親孝處師友篤恩義父守濟寧被誣謫戍江浦上書乞以身代不報景濓塟夔州自漢中走荆榛往祭墓且言之蜀王軫恤其孤嫠備至每私居念及或見其手跡或對客談及輒交淚不能止死時去景濓正二十年矣與林右王紳郭濬劉浩葉見泰諸名士友善切磨道義被薦時王叔英與書大率以時措之宜爲言深然之及與政輒慕古王政即欲見諸行事以故多紛更卒無成效其文章大𩔖蘇氏而正論過之嘗謂道於事無乎不在列爲二十八箴又作雜誡三十八章以自警謂化民必自正家始作宗儀九篇謂先王之法先德禮而後政刑作深慮論十首以篡臣女主僭竊雖一天下不可爲正統作釋統三篇多先哲所未發四方夷裔得一字寳於金璧所著有遜志齋集四十卷又有周禮考次大易枝辭武王戒書注帝王基命録宋史要言諸書逸不傳死後遺骨門人廖鏞王稌等瘞之聚寳門外洪熙初仁宗嘗謂羣臣曰孝孺輩皆忠臣詔奸臣黨與從寛典因立祠祀公後王稌輯遺文爲侯城集成化中謝方石鐸黄文選孔昭蒐集遺文始行萬厯初詔許襃録建祠於是南少宰李廷機建表忠祠於朝天宫祀諸死節者首先生司務余飬𫎇建顓祠於聚寳山之木末亭
  魏典史澤字彦典溧水人有學行累官刑部尚書謫寧海典史時方逮捕孝孺族黨澤悉力周旋藏其㓜子後過孝孺故居爲詩曰筍輿衝雨過侯城撫景令人感慨生黄鳥向人空百囀清猿堕淚只三聲山中自可全高節天下難居是盛名却憶令威千載後重歸華表不勝情聞者皆壯澤之義
  謝文肅贊曰我台之學考亭是師逮於愚庵實聞而知愚庵之子是曰正學益擴而宏上泝伊洛如麐在薮如星在辰旁觀一世絶𩔖離倫心實希聖自視欿然盤銘書紳雜誡惓惓家人有箴宗儀有紀謂道之行莫先於此學以氣充磅礴四行孰顧孰忌禍福死生歴宋迄元士氣益下有復古初不在作者
  按史稱愚庵先生敦儒行元末隱居教授國初仕至濟寧太守爲政務先德化晚年進修益力晝所爲夜必白之於天俯仰無愧怍宋景濓謂其學問得諸考亭宜其生有正學先生也
  欲向西風酹一尊乾坤何處著英魂百年事過風前燭千古名留海上村香火半龕誰地主孫枝一葉是君恩夕陽滿地傷心涙付與江流自吐吞謝文肅公過侯城詩蔡虚齋曰使正學先生當日得行其志伊周格天之業疑亦不遠痛言及此真使人有追憾天地之心
  按太祖神謀睿㫁制作三十年規模宏遠繼之以譲帝仁心爲質先生從容宻勿申明祖憲確守成畫開寛大之恩需垂裳之治仁漸義摩效伊周格天之業則三代之盛不難致也惜乎求治太銳紛更定制違時措之宜卒致大業不終豈可盡諉天命哉
  文廟實録是三楊諸公手筆於方孝孺等直著其抗命之跡可也乃曰孝孺叩頭乞哀上命執之下於獄嗚呼是何心哉議者專罪楊文貞恐未必盡岀文貞手弇州别集彭恵安公有哀江南詩曰後來奸佞儒巧言自粉飾叩頭乞餘生無乃非直筆
  嘗聞宋景濓先生過佛寺方公實從先生見佛拜參公不爲禮或以爲請先生曰後來未到老夫田地故耳水東日記
  何司徒曰孝孺平生傑然必爲君子也賤文章而貴道德耻刑法而尊教化慮無不發明聖訓敷陳王道當是時天下皆以孟軻韓愈復生亦自以遭遇時君當世無二奮然謂三代仁義禮樂爲必可師井田必可興閭必可比刑必可措何其勇也哉自待如彼其高遇主如彼其信所著深慮治要官政民政諸篇誠救時之良藥惜乎好古太堅求治太銳欲以一人之身挽回数千年之世道狹小前人紛更高皇帝之制夫先王之道仁義禮樂莫大乎親親在廷諸臣可以得建文君者宜莫孝孺若也於此操縱可以少紓而刻削太驟坐生蕭牆之禍謀及行間割地而始窮又何踈耶佳按此不可議先生也藩封大廣而不即定制自高皇帝之世已然葉居升死而無敢陳言矣以文皇之雄武坐擁強籓所謂削亦反不削亦反者也於先生乎何尤抑天之所廢雖有善者無如之何哉建文君既亡斬衰晝夜哭觸犯嚴威刑七日乃亡宗族親戚朋友坐誅者千有餘人古今成仁之禍烈未如此也嗚呼文皇英武宏達求士如飢渴令孝孺與三楊蹇夏諸人樹勲當時固將列彜鼎勒景鐘又令稍掩剛懻以存堂陛之詞亦可及身而止死者垤於市矣猶然轟雷霆赴水火如枕席其心有所必然也孝孺死浙東之仕於朝者以身殉建文君獨多於天下故夫行有勸而德有風孔子曰志士仁人其斯人歟其斯人歟史槩
  王紳曰天之生斯民也又必生聖賢爲之依歸以裁其有餘以補其不足必使闇者資之明懦者藉之強然後天地位而萬物育也然而伊周孔孟之徒不世岀者非天之惡生聖賢也盖聖賢者靈和純粹之氣之所鍾實未易逢茍生矣則將行道於當世垂訓於方來雖其一身之微其功已被萬世之遠矣夫當世之後有讀伊周孔孟之書而慕效之者可不謂之豪傑之士乎雖然聖賢任道之心雖一而行道之勢則不同伊尹周公得志而見於功業孔子孟子不得時而托於空言其事雖殊要其歸則一也後之學者不察其心而離於二心專功業者則詆立言者爲空文務立言則謂必藉是以明道傳習之乆而弊愈甚於乎世有不惑於衆人而致力行之功者其殆有志於聖賢者歟天台方君希直負精純之資修端潔之行考其學術皆非流俗所可及其言功業則以伊周爲準語道德則以孔孟爲宗會其通而不泥於一志乎大而不局於小實有志於聖賢者也嗟乎聖賢之不作久矣斯道之微若晨星之在太空光彩不耀者数千百年至宋諸大儒岀始續其不傳之緒而繼之然後學者有所宗師今去宋又二三百年矣斯道之晦亦乆矣天之閔斯民而望後人者亦甚矣方君以岀𩔖之才如此其意必有在矣而君又烏可不自力也紳不敏幸忝同門之列於君之志竊有與聞焉故特著其說於文稿之首王仲縉遜志齋集序
  林佑曰流而不可止者勢也習而不可變者俗也與勢俱往與俗同波者衆也知勢俗之所趨而能確然以聖賢自守不浸淫於其中者君子也非惟不爲勢俗之所浸淫而吾一言一行之所達天下之勢皆隨以定天下之俗皆隨以化譬若烈風震雷鼓撼上下無大不摧無幽不入雖有強梗自撓亦餒焉委靡於其下此非聖賢豪傑之士不能當周之末孔子之徒已没楊墨之說盛行於天下孟子慨然於布衣中修明仁義之道而楊墨之說以廢孟子以來更歴秦漢既遭坑焚之禍天下學者不見全經而老佛之徒唱爲私說鼓舞天下天下之人皆相與師而尊之曰此當今之聖人也使三綱淪而九法斁其害有甚於楊墨者雖以韓文公之雄才竟不能爲天下變至宋程朱諸子者出一掃陋習頓回天下於大道之中天下之人幡然而改曰吾道固在是也然後老佛之說爲無用嗚呼當其肆爲邪說乘吾道之無人戕賊其間根蟠枝散固植人心漫不可拔天非生程朱於天下則天下之人終日昧昧如瞽者之宵行何由覩青天而見白日也哉故曰能定天下之勢化天下之俗非聖賢豪傑之士不能也有如雲之舟方能適無涯之海有烏獲之力方能負千鈞之重有天下之才方能剖天下之事才不足於天下而欲剖天下之事猶乘小舟以適海驅孱夫以負重不待識者皆知其不可也是故不患天下之勢不我定天下之俗不我化惟患我無盖天下之學耳彼郭林宗王導之徒屑屑衣冠之間猶能使天下之人效之況吾佩服聖賢之學而謂天下之勢不我定天下之俗不我變哉惜乎當今之學者則異於是但聞前朝之故習竊成說爲文辭雜老佛爲博學志氣汙下議論卑淺齪齪然無復有大人君子之態吾友方君希直奮然而起曰是豈足以爲學不以伊周之心事其君賊其君者也不以孔孟之學爲學賊其身者也發言持論一本於至理合乎大道自程朱以來未始見也天下有志之士莫不高其言論將盡棄其所學而從之嗚呼豈非豪傑之所用心也哉常嘆世生豪傑之士不多見而於吾希直見之又豈非吾之願也哉希直之文吾評之矣譬若春氣方至真液之色充滿廣宇飛潛動植之物各有生意天下之人莫不信之此特其一事耳要其大者不在此也雖然文所以達志也不觀其文何以知其志之所存余故又序其文云
  按佑字公輔臨海人元亂不仕洪武初爲中書舎人與希直交莫逆後進春坊大學士命輔導皇太孫以事謫中都教授尋挂冠歸聞希直族誅爲位哭於家永樂戊子島夷訌海上台被其毒監司聞佑才請爲閭里計不得辭勉起視兵督郡子弟平之上以此知佑遣使召不赴令武士械至京師猶冀加録用對云罪人逃死已乆藉令可仕當與方孝孺同朝矣上大怒命曳岀劓之後人輯其遺文鄉人陳龍山復爲之傳佑節始著
  王 褘 華川先生忠文公
  字子充浙江義烏人國初以聘起累官翰林待制奉使雲南死節
  㓜秀爽竒敏及長長身山立有偉度習古學師事黄文獻溍時溍爲文章宗工天下所師仰然性介特愼許可見公所業獨深器之即屬以斯文之任至元戊子爲書七八千言上之時宰嫌其切直格不以聞臨川危素濟南張起巖等屡薦不報時有齊琦者明数學推言天人興衰甚騐見公歎曰子充異代人物也公亦知世道終不可爲乃歸隱青巖山中著書深自晦匿若將有所待者戊戌太祖取婺或以名聞遣使徴之公幡然喜曰吾聞大亂極而聖人出齊琦之言良足徴乎即詣行在上見大喜署中書省掾商畧機務上每稱子充而不名間與論文章稱善因命採故實爲四言詩授太子鄭濓溪行狀辛丑進平江西頌上覽頌喜曰吾固知浙東有二儒卿與宋濓耳學問之博卿不如濓才思之雄濓不如卿癸卯授江南儒學提舉司校理外艱服闋除侍禮郎兼引進使時當創國之初禮制多所裁定遷起居注丙午出同知南昌公披榛莽建府署撫瘡殘集徙散收廪賢士搜除奸蠧經理廢壞郡得安集賜黄金帶以寵勞之丁未召議即位禮忤㫖降漳州通判
  上䟽言臣聞自古帝王定天下成大業必祈天永命以爲萬世無疆之計所以祈之者在乎人君修德而已君德既修則天眷自不能已者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此之謂也人君修德之要有二忠厚以存心寛大以立政二者君德之大端也昔周家以忠厚開國故能垂八百年之基漢室以寛大爲政故能傳四百載之業簡冊所載不可誣也欽惟陛下負不世出之姿奮大有為之志艱難十年大業已成周之文武漢之高光盖無讓焉臣竊聞之人君莫先於法天道莫急於順人心夫上天以生物爲心故春夏以長飬之秋冬以收藏之皆所以生物也其間雷霆霜雪有時而搏擊焉有時而肅殺焉然皆暫而不常向使雷霆霜雪無時而不有焉則上天生物之心息矣人君體上天生物之心故一動一静之間務合乎天不然則天必示之變異以警戒之人君誠能修德則豈不足以當天意而成天眷哉此臣所以願陛下之法天道也夫民恃君以爲生故人君視民之休戚必若已之休戚以君民同一體耳古者藏富於民言取之有節也取之有節則民生遂而得其所陛下近發德音減茶課免軍需蠲邊郡之租稅民生咸悅㡬得以遂其有生之樂然今浙西既平租稅日廣科斂之當減猶有可議者此臣所以願陛下之順人心也法天道順人心則存於心者自然忠厚施於政者自然廣大祈天永命之道不越此矣名臣經濟録
  洪武二年召修元史爲總裁官徴逸士汪克寛胡翰宋僖陶凱陳基趙增曾魯高啟趙汸張文海徐尊生黄箎傅恕王錡傅著謝懲十六人爲纂修官開局天界寺公史事擅長裁煩剔穢力任筆削書成拜翰林待制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
  公與宋濓同爲總裁筆削之勞一無所委一日在史局渴甚謂宋公曰得昨上所賜梨漿吾渇濟矣中官竊聞之言於上即命齎賜之
  三年預教大本堂公經明理達善開導每召對殿庭必賜坐從容宴語未乆奉使土畨尋召還五年以翰林待制奉詔諭雲南六月至諭梁王曰皇上聰明神聖隆啟大業作君萬邦皆天命人心之所歸爾宜亟奉版圖歸職方即身名全不然天討旦夕且至不聽館之别室然以公名儒雅敬之数日又諭曰朝廷軫念雲南黎庶不欲殱於鋒刃故令使臣開諭曾不聞元綱解紐諸雄割據天兵四征不五六年天下大定今王自度謀勇悍銳孰愈誠諒兵土利廣孰愈中國度德比義孰愈天朝推亡固存孰愈天命天之所廢誰能興之天之所與誰能禦之今以區區一隅之地逆天犯順與天下抗爲此謀者不亦誤乎梁王駭服有降意即爲改館會元遣使托克托至雲南覘梁王有二心欲廹殺我使以固其意梁王持兩可不決匿公民間托克托偵知之質諸王王出公與托克托相見托克托欲屈公公罵曰天訖汝元命我朝實代之汝如爝火餘燼尚欲與日月爭光耶我將命遠來豈爲汝屈有死而已顧梁王曰汝朝殺我大兵夕至矣六年十二月竟被害瘞地藏寺北年五十二子紳字仲縉博學能文洪武二十九年走雲南求父遺骸不得述滇南慟哭記建文時爲國子博士請䘏典諡文節成化中加贈翰林學士諡忠文
  公慷慨有奇氣人初見之若不敢即及一言之入則情誼藹然恨相知之晚於經史百代無不究其極其爲文宏麗沈雄機軸貫綜自成一家言天下士大夫爭誦習之所著有華川前後集玉堂雜著續東萊大事記各若干卷藏於家翊運名賢録
  公事上十餘年服勤報効左右開陳非仁義之言勿道也教子慈而有法有官還書教之曰寧人侮我毋我侮人故二子克自樹立皆能世其家學
  紳年十三穎敏過人宋濓一見奇之曰華川有子矣洪武十五年蜀王禮聘教授蜀郡紳痛父遺骼未返丘隴白王走雲南慟哭行求不能得即奠死所仰而一號絶而復甦滇人感愴稱王孝子時雲南布政使張紞重紳純孝爲作弔王翰林文建文即位以薦召爲國子博士預修高皇實録與方孝孺友善嘗尊孝孺爲百代儒宗建文元年紳上言父死節狀下翰林定議降制特贈諡開國以來文臣有諡自褘始時蹇義被拔擢而好與時浮沈紳上書勸之曰執事負天下重望治否安危實繫於進退去取之是非而所任非其所長所職非其所事位高於器則有覆餗之患才過於職則有積薪之譏非其才而強委之至於僨事則是執事欲爲尋常無聞之人而不可得況敢望其逸樂優游而與時上下乎義得書極感之建文二年卒年四十有二子稌字叔豐少有志行壯力學問性至孝紳痛念父歿食不兼味稌遵教子孫相承数十年不變父母喪三年酒肉不入口卒年五十九門人私諡曰孝莊先生
  徐自㓜潛心勉學博覽羣書受業於方孝孺以文行重於士林及孝孺被刑狼籍人莫敢收稌與鄭恂潛至聚寳門外求其骸骨以歸坐逮繫獄文皇念禕忠特宥之且用稌稌辭疾終其身讀書青巖山下稌與童景庸書言痛念遜國名蹟日就湮沒欲執事與令兄商確搜輯其學行幽潛生卒始末爲家傳行狀以傳同志有愛慕之心者自能黙識而謹藏之矣稌遂輯方氏遺文爲侯城集後百年始傳
  稌踈髯偉貌出必儼然古冠服人爭覩之曰此王先生也所著有青巖稿聖廟文纂金華賢達傳續文章正宗黄 珏 菊東先生
  字玉合浙江餘姚人
  八嵗始能言言即中節母喪哀毁如成人力學不間寒暑初習春秋改學蔡氏書諸公爭延致授館者且四十年屡試不售棄去晚年喜翫邵子皇極經世書嘗曰天人之理微邵子能推其極帝王之道大蔡氏能解其全然非朱子訂定後人何能窺見仿彿盖其學至勞而益勤至博而守之以約有獨窺其深者同母兄璧庶母弟瓊瑶玠庶母行譖遂失愛於父而孝友益篤終始無間父沒分産悉推善者曰此遺志也有冨人庶弟欲訟兄者引大義切責得止兄聞來謝却之洪武三年卒年七十一史概
  朱子之學既行四明猶守楊文元沈正獻二家之說及慈谿黄文潔稽考經史一折衷於朱子方翕然向風文潔沒其弟戇庵彦實以家學接續于宋元之間及門之士甚多而卓然有立則菊東其最著者菊東其别號也開國臣傳
  郭 檟
  字德茂浙江太平人洪武初薦授饒陽知縣
  少勤問學比壯特有所悟由伊雒上遡洙泗求聖賢用心燕居獨處衣冠修整即祁寒暑雨危坐終日及與人接和氣滿容雖居貧常有以自樂其所涵飬專用静中功夫應接事物一循乎禮邑士人多從之㳺其爲教謂必先收放心方見得吾道端倪即聖賢言語方有歸著又曰學者若不懲忿窒慾則自家都壞了此是大切要處
  父沒會兵荒不克塟十餘年茹蔬抱戚迄塟始御酒肉母疾衣不解帶浣衣滌席凡六閱月終不以人代與其兄友愛尤篤鄉里化之終元世隱居教授嘗作感秋酷熱詩以寓意
  洪武初用御史李時可薦始就饒陽知縣三年邑大治以從兄故坐免邏者察諸途搜篋中惟所著易說雜評暢庵稿数十卷及爪髪一束以聞太祖嘉其亷賜紗幞銀帶寳鈔以旌之
  既歸貧益甚課其子熈躬操井臼一日諸生及門聞打麥聲視之乃先生也卒年六十二門人私諡曰貞成先生
  俞貞木
  初名楨以字行别字有立南直呉縣人洪武間薦授知縣
  祖琰元末老儒邃易學著書百卷公少聰敏善屬文年十五篤志問學欲以力追古人既冠念學業未成勿肯娶從永嘉陳公麟受易多所開悟及陳公宰慈谿不遠千里復往卒業值元季兵亂始辭歸杜門不出研精雒閩探奧羲文閒居十餘年視天下榮利泊如也
  洪武中始以薦授樂昌令尋丁父憂服闋改都昌令甫下車即捐俸修周元公朱文公祠因以禮教其民翕然從化未㡬政舉𠅤行郡將上其績於朝丁母憂歸以親族犯法例勿起遂屏棄世事間作詩文以自娯
  公資稟誠確潛心爲巳之學故其與人處雖甚和易而中峭厲不可犯晚節益樂恬静安陸姚善來守蘇郡折節下士数延致于庠行乞言禮值靖難兵下勸善舉兵勤王文皇既立被逮至京以疾卒有遺集藏於家胡 翰 長山先生
  字仲申浙江金華人國初聘授衢州府學教授
  㓜聰睿甫七嵗志氣即與凡兒異一日於道中得遺金守不去坐候遺者至而還之㳺蘭溪從呉真文公學博覽經史又登許文懿之門學益淵時黄潛以文章名天下天下師尊之見公文大驚稱贊之不容口而公謇然不爲之屈也游京師羣公交譽之或勸之仕不應還過廣川弔董子謁曲阜拜孔子墓而歸已天下亂避地南華山中著書
  洪武初大臣交以才行薦召見時方籍金華民爲兵公從容進曰金華民多業儒不習兵籍爲兵徒糜廩粟耳上立爲罷已上憫翰老儒不欲煩以事授衢州學教授會修元史召入局纂修書成賜金綺辭歸卜居長山之陽學者稱曰長山先生
  公高名卓絶慕程邵二先生之爲人也所飬甚深出言簡奧不煩而動中繩墨極乎博而守則約務乎大而不遺乎細於人鮮所推讓而所許者衆必以爲賢於言不輕發而所言者人必以爲當其所著衡運井牧皇初正紀諸篇皆覃精名理窮極造化而爲天下之大綱正法焉呉公沈以爲如五曜麗天芒寒色正朱絃在廟肅然其音云
  公文簡峻清潔性嚴毅寡酬未嘗輕有所毁譽暮年請文者踵門不茍隨也
  朱 升 楓林先生
  字允升南直休寧人國初以徴起授翰林學士
  初師陳櫟剖擊問難多所發明櫟深器之至正癸未偕趙汸從黄楚望講道明年歸作經書傍注登鄉貢進士戊子授池州學正以身立教士皆興起秩滿歸蘄黄兵至徽避兵奔竄往往閉戸著述不輟丁酉大明兵下徽被㫖召見上問之對曰高築墻廣積糧緩稱王上嘉其朴遂參宻議尋辭歸呉元年徴拜侍講學士知誥詔同修國史上親製誥詞有曰眷我同宗之老實爲耆哲之英於開國諸公好得其實無何以學士張桱爲直學士特免朝謁優禮之七月領樂舞生入見設雅樂閱視上親擊石磬命升識五音誤以宫音爲徴音上不懌頼熊鼎解之得止洪武元年二月上御東閣顧謂升曰觀周禮有所謂六夢者朕嘗感異夢厥兆維何對曰人之精𩲸上通於天此陛下受命之兆也軒轅夢逰華胥天下大治帝王之興自有天命盖振古如兹矣
  三月命儒臣修女誡又諭升修齊之本遂受命纂輯二年三月復命撰齋戒文是月請老歸石門居梅花初月樓上親洒宸翰以賜庚戌卒年七十二學者稱爲楓林先生著有易書詩周禮儀禮禮記孝經四書小學旁注及書傳補輯諸書傳解行于世
  朱 善 文恪公
  字備萬江西豐城人國初徴士仕至文淵閣大學士
  九嵗通經能文元末隱居纂述孝事繼母高帝既定天下設學校時豐城尚爲富州州守強憲中請善爲訓導南昌守許方復聞善於朝授郡教授洪武八年徴赴京廷試第一除翰林修撰署院事兼知制誥以奏對失㫖改典籍復謫教遼東行至徐州妻卒藳塟路傍而已尋遇赦還鄉
  十七年召授翰林待詔上䟽論婚姻律曰臣聞國重世臣家重世姻今民間㛰姻之訟甚多兩浙江南尤甚問之皆舅姑兩姨子若女蓋以法不當婚故爲仇家所訟或以聘而見絶或既婚而復離至婚家已乆兒女成行有司尚爾逼奪使伉儷分離子母永隔寃憤抑鬱感傷嗟嘆議律不精禍一至此按律尊屬卑㓜相與爲婚者有禁若謂父母之姊妹與已之身是謂姑舅兩姨皆名尊屬已不可以卑㓜匹之若已爲舅姑兩姨之子彼爲舅姑兩姨之女門地相耦長㓜相若嫌靡尊卑美儷鈞敵爲子選婦爲女選壻宜莫先此昔成周之時王朝所婚不過齊宋陳𣏌數國而已故當時稱異姓大國曰伯舅小國曰叔舅列國之君齊宋魯衞陳鄭秦晉亦各自爲甥舅之國降及後世如晉之王謝唐之崔盧潘楊之睦朱陳之好無不世婚爲重其顯然可證者如温嶠之玉鏡䑓此以舅子娶姑女也呂榮公夫人待制張昷之女而待制夫人即榮公母之姊此以小姊子娶大姊女也若此律不明訟獄繁興風俗凋𡚁甚可傷憫願陛下下臣奏議弛禁章帝然之明年授文淵閣大學士帝與羣臣論治善曰致治在任人擇衆賢爲耳目則視聽周任衆知爲計慮則澤施溥今天下太平選任賢才宜留聖慮他日講心箴家人卦皆稱㫖以疾告歸卒所著詩經解頤集行世正德中賜諡文恪
  宋 訥 文恪公
  字仲敏直𨽻滑縣人國初以聘起仕至國子祭酒
  公承家教矩矱自檢性持重齒胄館師友切磋學問該博元至正癸卯進士令鹽山兵亂隱居洪武二年中書省徴儒士十八人纂修禮樂公與焉事竣不仕而歸五年過元故宫作詩傷之說者謂其合於箕子衍疇之義也
  十三年四輔官杜斆薦之召至當上意授國子助教横經發難擊蔀廓䝉學者歸向同諸儒應制撰勅文援筆立成上大稱歎拜學士
  時建太學上幸學博士龔斆執經祭酒呉顒進講上喜召公至奉天門令爲太學碑賞賚上每觀書或論用人必與擬議皆稱㫖改文淵大學士時年逾七十上親製誥詞引尚父興周八百爲比蓋自宋濓詹同而後惟公時被召對既感知遇日有補拾甚見親信擢公爲祭酒嚴繩準推恩義身言並教寢食學署不復家宿一時士皆適用上猶慮功臣子弟有不率者以曹國公兼領監事由是貴胄肅然一日公病遣中使諭卿稟天命之性發仲尼之誠施已之幽德修道教人所以疾不病而速差以其有神也
  又嘗言宋祭酒骨格必夀命畵工圖像上問昨公服坐堂上何以有怒色對一生獻茶踣而碎其甌念臣不才失於教敬中心自訟不意爲陛下所知上喜慰出畫像示之以老召其子侍飬十八年乆雨求直言獻安邊䇿曰備邊在乎兵食足食又在乎屯田屯田之制必當法漢本始年中匈奴帥十餘萬騎南向欲爲㓂趙充國乃將四萬騎分屯縁邊九郡單于聞之引去夫以四萬騎分屯九郡而充國統制其間則當時籌畫區分槩可想見我朝諸將中勇知謀畧豈無如充國者陛下宜選其尤者數人隨其遠近高下立法分屯所領衞兵以充國兵數斟酌損益率五百里屯一將布列沿邊之地遠近相望首尾相應耕作以時訓練有法遇敵則戰敵去則耕此長乆安邊之䇿也又何必勞師萬里求儌幸之功以取無用之地哉上嘉納之令邊軍皆屯田著爲令吏部尚書余熂不喜公以事逐公去上怒誅熂慰公復位二十三年公疾革其子麟及屬官懇請還家厲聲曰是何風雲氣少男女情多況在丁社兩祭齋戒中耶三日丁酉祭畢舁歸抵暮卒年八十上爲文遣官致祭故事文臣四品無給喪費者給自公始
  其後太學生有連舉大魁者上曰此宋祭酒訓廸之功也諸生守官稱職者多出公門上每舉爲教國子者法三十年以張顯宗韓克忠署祭酒司業事上因思公坐奉天門諭太學生曰宋訥作祭酒司業事學規嚴肅秀才循蹈規矩向學中用朝廷以故得人訥善終朕禮送回鄉塟又令沿途有司祭訥近年老秀才做祭酒懷異心不肯教誨改廢訥學規今年少秀才署學事違犯學規重罪投没頭帖謗師長者首人賞銀百兩犯者凌遲没産正德中謚文恪
  公家西南三里即瓠子堤忠肅構亭曰西隱公更築白雲茅屋其間所著詩文二十卷號西隱集史概
  曰高皇帝嘗勅侍郎張智等曰古之儒者務學以明體適用窮則忠信篤敬以淑諸人達則忠君愛國而澤被天下朕自御宇以來擢用儒士布列百司得人稱任而卒少見效良由師道不立故成材罕聞又曰凡爲儒者必恪遵古先聖賢之道以修已教人毋徒尚文藝云其留心學校人才至矣故當時大學士皆適用稽古禮文彬彬多循謹脩飭者流而一代之儒術由此懋焉嗚呼盛哉
  卓 敬 忠貞公
  字維恭浙江瑞安人洪武戊辰進士官至户部侍郎
  性孝且敏年十五讀書寳香山晨昏定省之禮雖遠不廢嘗風雨夜歸迷失道得一兕牛憑之歸比入門引燭放之乃黒虎也
  公於天文地理律厯兵刑靡不究悉尤𮟏性理著書五十卷發明周子通書邵子皇極之藴
  登進士第除給事中嘗言諸王服飾逾制宜早辨太祖笑而納之遷宗人府經歴進戸部侍郎建文帝即位燕王來朝敬宻奏曰燕王智慮絶人酷𩔖先帝夫北平者強幹之地金元所繇興也宜徙封南昌以絶禍本夫萌而未動者機也量時而爲者勢也勢非至勁莫能㫁義非至明莫能察帝覽奏大驚袖之翌日召見榻前曰燕王至親卿何得及此對曰楊廣隋文非父子耶帝黙然良乆曰卿休矣事竟寢及燕師入京公不往迎首以奸黨捕至抗聲不遜下之獄文皇猶憐其才使人諷之受官姚廣孝銜其素薄已力勸殺之遂不屈而死臨刑從容歎曰變起宗親略無經畫敬死有餘罪神色凛然經日猶如生遂誅三族所著遺書詩文共一百卷門人購而藏之他日文皇嘗曰國家飬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門人黄朝光作年譜行狀後朝光子飬正携其小像併書至京求傳侍講安福劉球爲作傳且以忠貞私諡之崇禎末補諡忠貞
  王叔英 靜學先生
  字原采浙江黄巖人洪武二十年薦召仕至翰林院修撰
  博學有氣節洪武間與楊大中葉見泰方孝孺林佑同徴至京辭還鄉後辟爲仙居訓導陞漢陽知縣有𠅤政嘗遇旱虔禱不效遂絶食天大雨復祈晴遂霽己卯召爲翰林修撰
  上資治八䇿曰務學問謹好惡辨邪正納諫諍審才否慎刑賞明利害定法制皆援古證今鑿鑿可行且曰太祖皇帝除奸剔穢抑強鋤梗不啻如醫者之去疾農夫之去草急于去疾則或傷其體膚嚴于去草則或損其禾稼固自然之勢然體膚去疾之餘則宜調燮其血脉禾稼去草之後則宜培飬其根苗亦自然之理也識者知爲經濟遠器金聲玉振集
  與同郡方孝孺相友善孝孺之被召也欲行井田先生與之書畧曰凡人有措天下之才者固難能自用其才者尤難如子房之於高祖能用其才者也賈誼之於文帝未能自用其才者也子房之於高祖察其可行而後言言之未嘗不中高祖得以行之賈誼之於文帝不察其能而易言之且又言之太過故大臣絳灌之屬得以短之於是文帝不能獲用其言方今明良相逢千載一時但天下之事固有行於古亦可行於今者如夏時周冕之𩔖是也亦有行於古而難行於今者如井田封建之𩔖是也可行者行之則人之從之也易難行者行之則人之從之也難從之易則民樂其利從之難則民憂其患此君子之用世所貴乎得時措之宜也後孝孺於法制多所損益泥古難行者果如先生所言
  靖難師起公奉命募兵廣德未㡬文廟渡江郡人皆散走兵部尚書齊泰來奔公以泰爲二令州人執之既至泰告以故乃釋泰圖再舉知事不可爲乃沐浴具衣冠書絶命詞曰人生穹壤間忠孝貴克全嗟余事君父自省多過愆有志未及竟奇疾忽見纏肥甘空在案對之不能嚥意者造化神有命歸九泉嘗聞夷與齊餓死首陽巔周粟豈不佳所見良獨偏高蹤遠難繼偶爾無足傳千秋史臣筆慎勿稱希賢復書於案曰生既乆矣愧無補於當時死亦徒然庶無慙於後世遂自經死聞者悲之死後妻金死于獄二女死于井或上其所賦詩上曰彼食其禄自盡其心耳置不問
  初先生將死時貽書天台道士謝希年曰塟我祠山之𪋤希年收塟之墓在州城西五里許正統中楊士竒題其墓曰嗚呼故翰林修撰王公原采之墓後廣德知州周瑛封植表識其墓嘉靖中編修安福鄒守益謫州判官立懷宗祠祀之太平知縣曾漢才又建忠節祠以祀又有貞烈祠祀妻及二女在黄淡嶴上崇禎末補謚文忠
  先生以孝稱既仕好奬拔善𩔖楊士奇其所薦達也方正學嘗稱其立言温粹文章敷瞻紓徐有作者風士奇言先生學純行正子道臣道終身無一毫之茍忠孝二字蓋足以當之又爲文以祭之曰先生之學聖賢是師先生之行綱常是持先生之心金石其貞先生之志霜雪其明論者以先生不愧其言云後祠學宫謝文肅公鐸贊曰武王放伐微子已歸千載而下孰敢是非特立獨行惟孤竹君子不惑衆見百世以俟豈其周粟食薇乃甘我餓以死惟義之耽昌黎有頌特筆莫繼我再拜公痛哭流涕表忠録
  先生自號静學有静學集林佑方孝孺嘗序之以傳先生殁後竟無遺稿革除遺事
  先生云余在衆中往往聞孝子友弟義婦事未嘗不爲之感激流涕欲録傳以爲後世勸尊聞録
  周翠渠瑛墓記畧云原采死無後墳墓凌夷鞠爲丘莽所可識别者僅有楊公之碑而已瑛初爲進士時嘗聞其事於其鄉諸縉紳及官廣德余特祭於其墓繼而訪諸故老得其遺事爲詳云原采入廣德未㡬車駕渡江郡人皆岀走原采募丁壯畨上遇齊泰來奔皆潰歸原采以齊爲二令州人執之既至告以故其夕原采引決原采死時年未四十蓋其見義之明殺身之勇處死不亂良由有所養非若一忙迫失據計出無所而自經於溝瀆者之比也因念其行義之篤且悲其無後而爲修治其墓拜述其事以告後人或議之曰原采建文臣子子不爲諱而表章之非罪耶瑛曰不然也自古忠臣義士各爲其主耳原采仕建文朝故忠于建文若仕于太宗朝其忠于太宗也必矣況兩朝天下皆太祖高皇帝所經營兩朝臣子皆太祖高皇帝所培植之人物也譬如天地分爲四時凡禽鳥感時而鳴者雖春秋之異要皆造化中物未可舍此而取彼也議者謝曰子之言是也麗牲有石其鑱諸朝野彚編
  君子學古貴乎達權書論分井知公無偏藏裾題案從容絶命二貞雙烈望祠知敬應嗣寅遜國諸臣贊楊文貞㣲時館漢陽村落中公行部過之聞讀書聲曰兵革之後乆不聞此矣異之入視焉文貞避去見案上詩文一編係其所作題曰此公輔器也邀致薦爲府學訓導交以文字相推重後審理之除實由其力後文貞訪公之門人張璣詢公有㓜子在戍所文貞以百金與同鄉孟範訪得教誨甚篤卒無成文貞曰奈何抱之痛哭復與金若干遣之遂不知所終璣爲涿定二州同知孟範後爲治中亦文貞所薦公不負國文貞亦不負公人兩賢之遜國臣傳
  程本立 㢲隱先生
  字原道浙江崇德人國初舉明經秀才仕至僉都御史
  系出伊川上世徙杭再徙崇德少有大志讀書不務章句與海鹽沈夀康友善夀康喪父母塟祭以禮敦行誼南䑓論薦與官力辭不就鄉人稱爲孝隱先生嘗執手告本立曰世之學者爭務科舉以經學爲名而無實吾所不取子之質近厚年且富當志於聖賢之學公遂篤志修檢遜國臣記
  聞金華朱彦修兄弟得考亭之學於許文懿公乃往就學造詣日深備遺録更從同邑鮑恂貝瓊㳺資其開發洪武丙辰舉明經秀才擢秦府引禮舍人召見奉天門下賜馬疋楮幣以母艱去官庚申服除補周府禮官從王之國大梁丁卯從王朝京師被累謫雲南馬龍他郎甸長官司吏目留家大梁以一僕之任所部百蠻叛逆公單騎深入論順逆利害諸酋落咸感悅歸附西南當王師初靖餘孽尚驕時西平侯沐英布政使張紞屬公統領守禦部内飢即便宜賑䘏曰吾爲王官禦邊圉豈可以文法自諉坐視夷民生患假令死即死我一身耳救則救此一方民也遂不避艱險山行野宿自楚雄姚安以逮大理鶴慶麗江永昌咸頼其撫綏安輯自是民得安業軍得着伍公之力也戊寅奏計京師應天府尹向瑶學士董倫薦公學行政事宜留中朝徴入翰林充纂修官修太祖實録陞都察院左僉都御史食正七品俸辛巳以失誤陪祀調除仍留翰林纂修明年實録成改江南按察副使未及行適靖難兵渡江公遂自經詔追奪恩典家無遺資時稱清御史
  所著有㢲隱集十卷僉事呉昂刋行於閩而林廷㭿序之稱爲今之夷齊云革除遺事
  黄潤玉
  字孟清浙江鄞縣人舉鄉薦仕至湖廣按察司使
  生五嵗侍母病夜不就寢家人異其知孝塾師坐立屹然不與羣兒狎書過目成誦塾師竒之十嵗行道上見遺金不拾
  永樂初詔徙江南富民實北京父艮當行公時年十三輒涕泣詣求代官少之對曰父去日益老兒去日益長少長不庸愈於老乎卒行扺北京受廛都城外十里所沙漠寒沍無人居與同役築室成比閭傾資給徭賦墾圃種蔬以爲生人不堪其勞而泰然安之稍隙輒肆力於學以心爲嚴師以聖賢爲矩矱擇然後言揆然後動間爲文辭不作組麗嶄刻之語而理致淵永兩浙儒碩名賢傳都城有富翁獨一女與居招與同賈辭或問何也曰𤓰田不納履耳於是里中子多從之學
  舉鄉薦授學訓導用薦拜監察御史出按湖廣斥藩臬郡縣之不職者數十人威望赫然以楊文貞薦爲廣西提學僉事屏浮薄奨賢俊士風丕變改湖廣按察使時廵撫都御史李實張甚藩臬皆折節下之公無加禮而連黜貪墨屬二人皆實鄉戚也實大恚劾之謫和州含山縣惠利有恩已請老去鄧濳谷皇明書
  公之學知行並進而祈造於聖賢其言曰學聖人一分便是一分好人又曰明理務在讀書制行要當謹獨自少迄耄老不懈性剛介寡交所稱許四方士若李文毅公時勉薛文清公瑄不過數人而已與人言惟理道文辭一語未嘗及世故蓋篤行之儒云鄧潛谷
  居家簡出日惟玩味經義無厭足平生著述甚冨以朱子嘗欲編禮記附儀禮迺取儀禮分爲四卷而以禮記比𩔖附之又以五禮獨缺軍禮因取周官大田禮補之而以禮記諸篇載田事者附焉别爲一卷通爲之注釋總曰儀禮戴記附注以小學四書諸經注家或遺或誤撰經書補注以大學中庸㫖皆淵奧撰學庸通㫖以禮記深衣制十有二幅鄭氏誤注爲裳遂撰考定深衣古制嘗因安遠侯柳溥問古兵法爲注孫子其他備論理事曰南山録雜著詩文曰南山稿皆藏之家
  呉 訥 文恪公
  字敏德南直常熟人永樂中薦舉仕至左副都御史
  自少穎敏七嵗能背誦五經及長博洽羣書永樂間以儒士薦至召入便殿奏對稱㫖留侍闕廷洪熙元年侍講學士沈度復薦訥經明行修授行在湖廣道監察御史出廵浙江揆咨吏治赫然有聲仁和邑庠有髙宗御書九經論孟碑多委布行路公拾湊全楷置之殿廊李公麟畫聖賢像有秦檜爲記磨而削之表陸贄奏議修岳飛墓祠議論舉措有前賢風繼廵貴州恩威並行宣德五年陞南京右僉都御史尋陞左副都御史居䑓十餘年敬慎亷直以老乞致仕宴勞遣之
  公之學由博入約自體達用以行誼爲先至其爲文根柢羣經波瀾遷固談及淺學後進曰此韻府羣玉秀才無足道也著有思庵集小學集解性理羣書補注而所輯文章辨體鑒别精詳正統中知縣蔣忠言訥學行醇正著書立言深通治體宜徴赴禁宻以備顧問年八十餘卒鄉人以列於言偃祠追諡曰文恪
  陳敬宗 澹庵先生文定公
  字光世浙江慈溪人永樂甲申進士仕至國子祭酒
  公由翰林拜南京祭酒美鬚髯容儀端整步履有定則望之者起敬當會食諸生稍有失儀者即待罪不輕容或有所禀嚴於對君之禮古穣雜録
  公爲人矜嚴好禮乆居太學力以師道自任嚴立教條痛革舊習日勵諸生進學成德是時瞽宗之政肅於朝廷戸部尚書關中楊鼎初發解于鄉試禮部不第䟽乞入南監從公學其爲士大夫所重如此名臣録
  澹菴陳公以南祭酒九載奏績之京時中貴有柄國者勢傾朝野素慕公人品欲致之門下適工部侍𭅺廬陵周公忱廵撫南圻時亦在京進見中貴知其與澹然公同年微露其意周公以其言達之公公曰敬宗忝爲人師表而求謁中貴他日無以見諸生中貴又遣人致綵縀羊酒求書程子四箴公爲走筆書之而返還其禮幣竟不徃見故爲祭酒十八年更不遷轉於是士大夫益高其風節云郊外農談
  時泰和王公直爲冢宰欲以司寇之任轉陞從容問曰老先生乆居司成將以司寇相轉何如先生起揖曰某託公爲知己豈有與天下英才終日講道論學而顧以桎梏之徒見辱何哉王公頓服卒寢之前輩風節巖巖有如此客座新聞
  按王公於是乎失問矣朝廷任賢授爵亦顧其才何如耳豈有問其所欲而後加之哉先生正言以謝之是已
  先生遇僚屬諸生極嚴有懷忿而訟之者法司請逮理周文襄謂先生當具䟽申悉即爲屬草未免有遷就之辭先生見之驚曰無乃誑君公笑曰在法惟奏事不實不果上事亦白水東日記
  正統間王振擅權聲勢烜赫自劉忠愍公之死公卿大臣多出其門無不望塵趨拜恬不知媿巋然自重不爲所屈辱者魏文靖陳祭酒薛文清三數公而已紀聞楊士竒請聞過於先生先生直語焉士竒謝曰公真吾師也
  先生師道卓立名重一時六館士殆千人凡升堂聽講會饌儀矩整嚴時襄城伯李隆居守於先生最所敬重過其第必留宴宴或出家姬作樂談笑竟日未嘗一目之常以拇指搯中指自持雖酩酊言貌儼然若未嘗飲者其檢身之功如此雜記
  公剛正介潔不見喜愠官太學二十餘年諸生多位至卿貳公獨乆不調時北監祭酒李時勉約束諸生身教亦嚴世稱南陳北李景泰元年致仕公德望文章名聞朝野既退家居不輕出入别號澹庵居士有澹庵集十八卷行於時天順元年卒年八十三
  初與古亷李公同在翰林袁柳莊嘗曳二人並列曰二公他日功名相埒時公儀貌魁梧而古亷頗短小聞者未之信後公以方嚴肅下古亷以公恕得士並著聲太學
  行方而嚴學優而粹勢利紛如頺然無累抑抑德隅人望知畏詞林重輕卜其進退師於國子身以爲誨朋來是樂不懈于位時有古亷於公作配彭𠅤安公韶撰贊古亷先生李時勉江西安福人永樂甲申進士仕至國子祭酒先生少負大志甫成童每自勵曰顔曾希聖四勿三省長勤於學問窮性命道德之奧於書無所不讀永樂十九年三殿災求直言條上十五事未㡬讒搆下獄二嵗以學士楊榮薦復職洪熙改元公以時政違節乃上䟽諫上怒縛至便殿命武士撲之金瑵十八折其脅㡬死改御史上章復有規切語又下詔獄宣德元年上恨公言戇觸仁考怒令縛時勉來朕面鞫必殺時勉已又令王指揮縛時勉斬西市王指揮岀端西旁門公已爲先輩使者縛入端東旁門門中相左王指揮至獄知公入亟走還縛公送西市公已得見上上顧憐時勉忠臣能直言立脫公桎梏復其官預修兩朝實録書成陞侍講學士正統初上御經筵命公兼經筵官每當進講必盡誠敬冀有所感悟上亦爲之傾聽聞者莫不稱善以爲范淳夫其人也上至史館撒賜金錢諸學士皆俛取公獨正立上使前岀餘錢賜之
  先生爲祭酒崇亷耻抑競奔别賢否一勸懲士習一變待諸生恩義兼盡貧不能婚病不能醫死不能塟者節縮餐錢力爲贍給督諸生讀書寢興有常燈光達旦書聲不絶王振惡先生守正搆以罪荷校國學門諸生石大用上章願以身代哭號奔走闕下請赦公者數千人以故得解尋乞致仕去諸生走涕泣送觀者塞途商賈爲罷市又明年聞北狩北面頓首號慟遣其孫騏詣闕上䟽言選將練兵奨忠節正名分數事温㫖襃諭卒年七十七謚文毅成化中贈禮部侍郎改諡忠文
  忠義之事其道鏗鍧百代而其基則係於飬非可以聲音笑貌爲者飬盛則建天地質鬼神榮利當前而不瞬卒然臨之而不驚不得其養始慷慨一事卒不能不堕其生平或矜持大閑不能不濶略細行故能讓千乘見色豆羮能却萬鍾垂涎一介此庸人之所忽而智者之所察嗚呼微矣予最有慨於李忠文公不拾金錢一事嘗設處公之地未嘗不懾于天威寵臨不能不俯首以拜君賜也公斯舉也有至意焉人君使臣以禮置金於地令諸臣拾之如嬰兒之取搏黍非所以教臣禮人臣必有不辱之節而後人君有不容不加之禮公以禮期其君則必以忠致其身所謂榮利當前而不瞬卒然臨之而不驚者非公耶元首可喪溝壑可老纓緌可脫公之謂矣昔武帝於黯不冠不見然内嚴憚之公雖袖手上取懷中金與之亦冠而見黯意公卒不得大用有由然矣長老傳公歸田角巾敝履委蛇田間樵𥪡不知公故祭酒家無擔石又時時冩墨竹數本易粟嗚呼今有之乎鄒南臯撰李忠文公祠堂記
  魏 驥 文靖公
  字仲房浙江蕭山人永樂中鄉舉官至南京吏部尚書
  父希哲洪武中薦知上高縣鋤強扶弱德威並著公以鄉貢士登永樂四年會試乙榜授松江府學訓導尊嚴師道教而且愛學舍諸生有夜讀者身擕茶粥往慰厲之滿九載考諸生詣闕乞留復任三載召修永樂大典以吏部尚書師逵薦爲太常博士成祖曰劉履節九年御史先帝方授此官命從北征宣徳元年陞行在考功員外𭅺轉南太常少卿正統三年召試行在吏部左侍郎踰年實授公爲人好分别是非或時面折人而當官亷勤祇慎雖王振亦重之嘗遇振于塗不避車贄振方帕而已居官舍苐擕一蒼頭他日帝御殿召問孰爲吏部侍郎公前對帝問公事從容陳奏帝慰是之被命往南京考察所贏俸金臨行莫寄頓有里中同年子爲刑曹郎便送付之不復識鑰郎請公怫然曰何待前輩之薄也郎有女壻從郎官如其輕重贗易之比歸召工鑿金金則贗公歎息而已工私公蒼頭曰向有某官舍人託我爲贗金無是耶蒼頭入告公曰毋洩寧亡金豈可失驩已郎出知郡謁公求教公曰君爲人練事治司空城旦書精審何郡足爲苐湏簡勅舍中雖在至親不可易忽郎居念公言已郎舍中人稍稍露女壻贗金事郎大驚及入覲如數償公公駭不受曰金具在無易者公爲人長厚𩔖如此八年以老辭調禮部特改南吏部尚書己巳之變率諸司條陳討賊䇿畿内瑞麥白兔之祥悉却勿奏天旱命恤刑有男子某呼寃法司以其年少欲緩之公曰閱獄辭巨憝也天旱正爲此何得姑息爲獄決而雨景泰元年至京引老請休大學士陳循公門生也詣公曰請需之亡何且以北冢宰處先生公曰君位輔臣當進賢爲天下奈何私我耶竟致仕去去乘小舫時阻於津關其子稍立仗舫頭公曰藉重此耶命去之居家二十年時首笠課田與傭畯雜處嘗至郡城舫衝官舟官問之從人曰魏公也官不審公曰第應之曰魏驥尚不審公曰第應之曰蕭山魏不言尚書也年九十八卒先十日大星隕其鄰公就枕口占曰平生不作欺心事一㸃靈光直上行遺書子完勿請營墳擾勞鄉里既卒而復言辭不亂倏然就化是爲成化七年先是監察御史梁昉䟽驥有德有夀請如漢故事優禮之憲宗命禮部遣行人存問賜羊酒有司月給米三石勅未至公已卒有司請如例祭葬營墳之使來公有老妾趣完曰爾忘父言乎完詣闕辭免帝若曰老臣清儉身後尚爾遂許辭公樸不勝衣而好學不倦孝友刑家信義動衆居官為良吏典教爲明師門生舊屬多有顯人達官自餘方州學職不可勝數諡曰文靖
  公汲汲成就人才務令以真知實踐爲學人咸感激自奮
  家居布袍糠食不别治生性好吟咏矢口適情不求雕飾自有雋永味既髦年事其兄教諭騏愈恭謹
  按陳敬亭善杭州府志曰余聞之鄭端簡公曰太祖曰吾取士欲得經明行修博古通今文質得中名實相稱者若文靖輩庶㡬近之行誼足以帥人文章足以華國問學足以明道才諝足以濟務隱約足以徼時所謂先進於禮樂者非耶而今不得見之矣知言哉知言哉余道湘湖湘湖人談公遺行多懷思者爲企慕乆之及過西湖積慶山之原瞻公先世墳墓皆荒廢不治又增餘慨矣朱平涵史概
  夏 寅 止軒先生
  字正夫直隸華亭人正統戊辰進士仕至山東右布政使
  公㓜而岐嶷有巨人志日記數百言稍長益肆力于學擢進士初除南京吏部主事日取羣經及百家言讀之乆之發爲文章淵閎奥宻脫去流俗自成一機杼聲稱蔚然由稽勲郎中拜江西按察副使專董學政崇實黜浮鑒别悉允復文信國祠葺白鹿洞書院修陶侃讀書䑓以風勵學者
  陞浙江参政處州民有苦虐政走聚山谷者招之不聽曰須夏参政來乃可公檄至即散還復業進山東右布政使敬簡以容愛民節用有屬以興作者不聽曰勞而不怨斯可
  公平居以諸葛武侯范文正自期待留心當世聞朝廷政令善喜形於色或有他則不懌終日嘗䟽論國家之勢在離合合則安離則土崩今兩京並建其勢宜當合以制天下徐州地連山東飢饉無聊宜在賑恤臨清乃南北咽喉或暫梗焉爲害不小宜選大臣有望實者鎮守二邦訓兵屯田示天下形勢廷議是之出内金四萬兩賑徐州命都御史賈俊鎮臨清呉中旱飢公投書廵撫發粟二十萬石糶十萬石三呉併獲以濟他所論列若文廟禮樂之數正風俗立紀綱崇文化作人才之𩔖皆切于政本雖不盡用識者韙之平生誠心直道無黨無援自筮仕爲郎二十年爲副使十六年未嘗以淹屈降志並華亭志
  嘗語客曰君子有三惜此生不學一可惜也此日閒過二可惜也此身一敗三可惜也聞者以爲名言政監䟦止軒先生讀書數行並下每試諸生日暮納卷畢則閱卷亦畢當晚衙入揖即一一别言之次早吏胥謄牘以出矣藻鑑人才多在驪黄牝牡之外楊亷撰文集序所著有紀行集備遺録政鑒東游録史咏等書後學稱止軒先生
  黄孔昭 文毅公
  字世顯浙江太平人天順庚辰進士仕至南工部右侍郎
  公體貌嚴重不躁語戲笑沉靜自守厚倫睦族年十四父職方公瑜與母相繼殁哀毁骨立既長執友建寧守賀浤知其賢舉爲松溪訓導不果公嘆曰士有志用世乃藉人薦舉耶讀書刻苦至忘寢食呉文定公撰傳清介有守自舉進士即著亷名
  爲文選𭅺持銓清慎汲汲以人才爲慮常曰國家之用才猶農家之積粟粟積于豐年乃可以濟飢才儲于時乃可以濟事自頃人矯沽名以閉門謝客爲高天下人才何由知之公退客至輒見詢有得必書于冊量其才隨其地望参之輿論薦用各當其才或因勢家干請欲私用其人輒力言不可即不能盡沮後其人多自敗衆始服公之正在文選者十五年浙學宗傳
  公不妄交遊陳恭愍謝文肅獨以道義相好侍𭅺林公鶚既殁念其子孱弱爲經紀其喪復輯其事行傳之奉詔舉異才薦應天府尹樊公瑩福建按察僉事章公懋蓋公素所賢者士論以爲得人
  公少刻志勵學畫粥爲虀而以米飯食其弟妹好學不倦公暇輒手一冊日求古書多自校正讀書尚理致尤精詩格所自著有定軒集若干卷
  謝文肅言公在文選每見其喜則知賢者之得進見其憂則知小人之不得退如是者蓋十有五年始終一節不少變
  陞南京工部右侍郎三原屢薦公竟未及柄用而卒張莊簡稱公學純志潔公正剛直重如山不依勢以動介如石不逐物以移嘉靖中贈禮部尚書諡文毅吾學編公自始仕以致卿貳未嘗一至勢要之門雖禁近中有宦官欲招一揖公亦莫之顧定軒遺録
  公謂用人莫要于提學得人則能培飬天下之才斯足取用每欲推薦周時可周梁石陳士賢張時敏胡希仁諸公次第用之雖不及盡舉亦可謂知務矣三䑓文獻公平居所爲不事表暴其深識遠慮能見人所未至如朝廷有某事公私計曰後當爾果皆爾
  吾 哻 文山先生
  字景端浙江開化人舉鄉薦仕終教諭
  通書易春秋方正端嚴動由規矩以鄉舉入太學與蘭溪章懋安福劉戩四明楊守阯交責善輔仁多所裨益既而諸子皆舉進士位大僚而公乆不調太息曰親老矣尚可擇禄爲耶就江浦教諭迎其父就養教人講學爲文而以敦本力踐爲先務學東有隙地因沮洳鑿池種蓮亭其中曰求樂與莊行人昶日淪浹道德灑然於吟風弄月之趣相樂也提學御史及按史之賢者並以有道賔禮之乆之乞終養歸朝夕養志不違及執親喪一於禮老猶毁頓與弟暕怡怡友愛始終無間言追復遠祖祠田嵗時祭掃爲宴集胥訓誥以聯合之有貧乏則加以周恤鄉鄰有忿爭不平之訟皆化息焉日以詩書課其子姓無一毫外慕意獨每聞邊患及郡邑旱潦則憂形於色視公家𡚁政民所不堪則憤懣太息云章楓撰墓表
  公學專爲已嘗𩔖集朱子讀書法以存心主敬爲先致知力行爲務不溺於記誦詞章之習自江浦歸家食餘二十年郡邑子弟及四方來學者屨常滿嘗書太極西銘以示爲學本原及舉管子思之思之又重思之之語爲窮理之要又謂學者曰學貴有用然須是養氣氣充天下何事不可辦故從之者隨其分量各有所得學者即所居稱文山先生鄧潛谷篤行傳
  御史余亷主事林沂潘府皆薦其才行可大用格不報楊文懿公在吏部欲用爲提學亦不果寢疾度不起謂人曰消息存亡之理吾見之已審即死何憾索筆書遺命數條命子孫以耕讀爲業忠孝爲本喪葬母狥俗爲禮既革遷正寢而終所著有五箴解朱子讀書法周易傳義會同還山稿諸書
  楓山章公表其墓有曰其學爲已其仕爲親有卓其行有蔚其文人之所惜何蕃劉蕡子之所志茂叔伯淳黄 潛以字行末齋先生
  字仲昭福建莆田人成化丙戌進士仕至江西提學僉事
  公授編修甫三月有㫖命翰林賦烟火等詩公與同官章懋莊昶議以爲翰林固以供奉爲職若鄙䙝之詞豈宜進於君上況吾人荷國厚恩恒恐曲學阿世無以補報於萬一又何敢爲此鄙詞以自取侮慢不敬之罪哉因上䟽極言不可奉㫖杖二十斥補外公得湘潭知縣時刑科給事中毛宏等䟽救乞復其原職改南京大理寺右評事南京諸司直堂守門𨽻卒皆入月錢公謂既以直堂守門爲名而收其月錢以充私用是亦義所不當得者也縱上下相安無有以爲非者其於心安耶悉却不受其讞獄務以抑豪強伸寃抑爲主有御史縱子弟強取人財物子女者刑部曲爲隱蔽公卒駁之有強盜共掠一婦而復轉與人刑部止以強姦坐爲首者公必欲皆正其罪卒從所駁公連居父母喪四年不離苫塊食惟蔬果酒不入唇終喪以二親皆逝無爲禄仕遂引疾乞休
  家居十年𢎞治改元以御史姜洪薦起江西提學僉事至則嚴教條以身倡率之勢宦子弟未嘗假借凡經識抜皆一時名士如羅欽順劉玉汪偉陳鳯梧皆是乙夘遂上疏乞致仕再疏始得請
  公惟以著述爲事撫廵藩臬嘗請修志如八閩通志延平郡志邵武郡志皆岀公手筆云並事述
  楊亷撰贊曰挾䇿滔滔藝焉爲事獨於名理早所耽嗜翰林供奉豈專文字誰生厲階曲學阿世席未及温三已三仕經濟抱中多未展試何以見之閩中諸誌理學名臣傳
  章楓山嘗致書曰自先生江西歸後不通音問又㡬越寒暑矣直道難行而羣吠紛紛古之君子所不能免先生豈以是爲榮辱哉惟求無愧於吾心而已楓山文集張東白曰始君提學命下當道者延見首以得士子悅不任怨爲戒扺任勢囑一不狥有所許及有所行亦稽留動踰時或卒不舉意在抑奔趨耳鄉識及下人或乘之有半君殊不疑不恤雖以吾間及之亦不謂然顧或自呼其人靣質之曰張東白云有是曾有是哉蓋其立心無愧而篤於自信如此
  按已心無愧而被人乘間欺了亦是力量不透徹處
  宋端儀
  字孔時福建莆田人成化辛丑進士仕至廣東提學僉事
  㓜嘗侍父助教公較文江右時御史陳選監場屋因私試以文深器之
  授禮部主事歴主客員外郎凡四夷朝貢之使以方物䞇見一毫不茍取其或有所求請必條舉典故辨晰開諭使心服而去乆之遷廣東提學僉事
  自其少時已有志泛覧羣籍尚友古人凡鄉之先輩皆考究而知其邪正賢否郡守青田潘琹以郡學所祀鄉賢多勿稱典禮發策詢諸生惟公所對策考論精審潘大加歎賞在禮部署清務簡尤留意程朱正學嘗考正宋史道學傳進程氏門人呂大臨謂其深潛縝宻當不在劉李尹謝㳺楊之下又以程氏師友淵源朱子已有録以示後學而朱子門人亦多哲士尚未有表著之者因集黄勉齋以下及私淑有得如真文忠諸公凡若干人爲考亭淵源録又嘗修祠部典故廣東通志略宋行朝録皆未脫稿其修道南三先生遺書朱子事𩔖鄉賢考證莆陽遺事莆陽舊事偶録立齋閒録立齋稿高科考宋氏族譜等書行世
  儲 巏 柴墟先生文懿公
  字靜夫直𨽻泰州人成化甲辰進士仕至南吏部侍郎
  公㓜頴異善屬文年二十餘尚未有家母病刺股求活既卒父欲爲娶公頓足呼天足指俱碎家貧無資極力營葬每旦伏哭塚上夜歸苦讀臣林記
  公淳行清修與物無忤而自守介然在考功岀入三年臧否不淆交游稀寡𢎞治初䟽言臣守京陪簡務竊禄無所仰贊邇聞陛下軫念先朝之臣若林俊強珍賀欽等皆起改官資布列清要遠邇傳說莫不欣忭切見前中書舎人丁璣潛心理學刻意躬行効法古人耻隨流俗主事張吉學博行端諳曉政務當李孜省用事之日吉亦鄉人獨不與通且陳数其惡前進士敖毓元賦性介直學問深長主事王純議論惇篤負義鯁直此四人者求之時輩蓋不多得上天生才難矣君人者長養成就猶恐不足乃棄之嶺海蠻夷之間與死爲伍臣竊痛之臣又見前進士李文祥當陛下御極之初正文祥釋褐之始乃能倡衆敢言補益新政而當時大臣隂行挫抑邇者陛下增補諫官無非欲博聞讜論臣謂五人者既直言狥國於前肯變節辱身於後與其旋求敢諫之士不若先用已試之人伏乞取置風紀論思之地言論丰采必有可觀
  耿裕在南京時知公而重之及轉吏部尚書奏改爲其考功屬一時士人竦然戒曰儲君陽秋可畏也公覈一官下考得實裕欲改之公堅不從且曰如公所執何異王介甫時裕與二亞卿在坐大慙良乆曰我故知渠非我莫容後爲尚書者李裕亦欲有所改考功注貫曰嫌涉堂卿鄉人亦遂不改擢太僕少卿丁繼母艱起補舊職尋陞本寺卿
  孝宗末数召對諸大臣公上䟽言起居舎人紀注備録宜實足以傳信貽之來兹在廷臣僚曾䝉召問者且録一時諭對之詞宣付史館有如事干機宻不宜宣露進御既畢仍行封識委謹宻之臣庋之深嚴之地此貽謨垂憲之基也
  正德二年擢右僉都御史總糧南京䟽糧儲四事皆切時弊明年入户部侍郎公清癯骨立操履不渝劉瑾亦重之居一年以疾乞休其冬仍起左侍𭅺不就居一年復起舊職尋改南京吏部左侍郎卒于官
  公好賢惜才所交皆正人君子不善人不得一至其門與學士大夫語必及政事文章與家人言居常引賢孝貞烈故事否則端坐竟日而已爲文簡古冲淡有晉唐之致平生鬚髪爪甲不敢棄遺没以殉斂其謹身慎行可𩔖推也初顧璘舉進士邵寳語之曰子持身當以儲公爲法自是璘尊事公公無子臨卒時父八十在堂召璘與王韋屬以後事舉筆作國恩未報親養未終八字泣數行下嘉靖初諡文懿
  時李夢陽何景明等倡古文辭執政者嫉才欲擯斥之公以文章復古爲國家元氣故於李何極其扶植得不傾陷
  公性行淳謹風度詳雅義色法言不可犯干博通古今自宋金元季及國初遺言故跡旁詢博訪歴歴能道欲采輯爲一書病未脫稿其言曰知古非難知今爲難通達國體者古難其人而況今乎其所述作託諸縑楮金石者皆公之餘耳邵二泉柴墟集序
  劉 玉 端毅公
  字咸栗江西萬安人𢎞治丙辰進士仕至刑部侍郎
  授輝縣知縣力拯凋弊嵗飢請賑不待報發粟已而郡官閱廩民恐爲令累爭先歸粟擢御史因天變陳六事曰端治本清化原親大臣勵庶官擇内侍攘外患武宗嘉之復䟽劉瑾等八黨煽奸宜置之法而顧命大臣劉健謝遷當委任䟽入瑾大怒罰輸粟四百餘石旋逮詔獄閲四月釋歸瑾誅起爲河南督學僉事轉福建提學副使敦本黜浮表揚靖難之節招降山海之冦遷大理寺少卿改南京僉都御史提督江防聞寧藩變傳檄致詞以舟師往援安慶濠尋就擒嘉靖改元以平濠功擢右副都御史晉刑部侍郎大獄事起下詔獄罷歸卒於家
  其學一主於誠嘗味齋戒二字謂動靜無間而誠乃可得故終身無浮詞詭行居家孝友信讓時靡間言在官一志奉公守正亷潔之操始終不渝所居僅蔽風雨博通羣籍長於天文地理至軍謀師律儀章法制亦莫不詳究其本末隆慶初贈尚書諡端毅著有䟽稿文集行於世
  劉 瑞
  字德符四川内江人𢎞治丙辰進士仕至南禮部侍郎
  十嵗能詩文父時斆鍾愛之爲作五清書舍期以聖賢之學
  入翰林授檢討屢有建白武宗初立䟽陳十事正德丁卯劉瑾擅政朝廷嘗言事者咸得罪自度不免即上章謝病既岀京之明日瑾矯詔斥大學士劉健以下五十三人爲朋黨勒令致仕與名其中聞之恬然奉其母行值嵗暮峡險至澧州依親以居時太和陳鳯梧視學湖南檄諸郡邑士子從講學既而臨江蔡潮續視學因以州後閒舍更爲澧蘭書院延講授院中尋鳯梧參湖藩復檄辰守創崇正書院請主之四方來學者甚衆壬申起浙江提學副使毅然以復古明道爲己任其造士先德行而後文藝有一行者必旌以廩食若行檢虧缺文雖工必黜定冠婚喪祭鄉飲鄉射之儀著名宦鄉賢之祀教以釋奠歌舞之節教化大洽會宸濠不軌鎮守太監潛通逆謀其勢洶洶爰與按臣藩伯共定捍守之策兩浙以安用薦歴陞南禮部侍郎甲申元日地震條六事以進言極剴切時大禮議起羣臣以諫下獄謫罷者殆數十人復率南九卿諍之草䟽極論帝王受命受終之道大宗小宗之義及漢唐宋以來入繼大統之典引經援史凡數千言簡明深切上雖不能從亦未加罪未㡬卒年六十有五
  其學以程朱爲宗以居敬存誠爲本以窮理致知爲要病世之以心學名者空自大而卒流于禪也故操存嚴宻德器深厚平居無𭟼言惰色食無兼味衣無鮮綺尤清心寡慾好學至老彌篤惟痛絶佛老異端之說每遇國有齋醮輒䟽諫止性至孝早孤事母愛敬備至既没哀毁踰禮家廟時祭悉遵禮制持族人服視禮爲隆殺近世士大夫未之及也
  魯 鐸 文恪公
  字振之湖廣景陵人𢎞治丙辰進士仕至國子監祭酒
  改庻吉士授編修謝絶交遊沈潛學問以清節著聞正德初爲國子監司業東陽生日其僚長趙永約鐸往夀公曰公何將曰兩方帕公曰當如君入索帕無有躊躇乆之曰記有枯魚即取魚往家人曰已食其半矣公攜半魚與永俱東陽欣然沽酒烹魚與飲三人大歡罷以父老乞歸養尋丁艱邑有犬而骨衆共質公公曰兵象也亡何劇賊大起嘯聚刦掠顧相戒無犯魯公家鄉里人依之存活甚衆五年起復職復得告復被命起歴南北祭酒公莅官虚心約已端飭自勵清慎教士重力行抑奔競而憂時濟世尤爲惓切又復請告嘉靖初元起復舊官復以疾辭許之刑部尚書林俊言鐸清約渾晦志尚真純道足鎮雅黜浮學足訂頑起懦請如孝宗用謝鐸故事即家敦促一時撫按䑓省先後論薦五推卿佐皆不應命作園曰已有居之造䑓闢洞俯仰礙巾幘非稔交深誼不得而造也而與童子俱讀書哦詩以自娯年六十七卒詔諭祭賜諡文恪故事四品文臣無諡公以清節得之
  先生辭華躭寂養正明恬雖功不及康濟而休風令節激昂貪鄙位不及卿相而榮名重望歆仰物情
  王廷相
  字子衡河南儀封人𢎞治壬戌進士仕至兵部尚書
  丰姿竒秀讀書日記千言十二嵗爲邑庠生文有英氣詩賦雅暢選庶吉士與李夢陽何景明崔銑號爲四傑授兵科給事中條論時政不避危忌父疾䟽歸既没哀痛踰禮正德中起服謫判亳州陞高淳知縣選御史廵䀋山東裁勢豪私販諸𡚁廵按陜西憲度益振禁革鎮守太監之煽虐者提學京畿中官賄属事焚其書中官憾甚合力誣搆下詔獄謫贛榆丞陞知縣屡遷副使提學敦士節振萎習諸生翕然化之嘉靖初陞湖廣按察使李見招亡納叛拒殺軍人捕獲絶其患陞副都御史廵撫四川累陞南京兵部尚書改左都御史兼兵部尚書領十二團營以䑓政分條𩔖奏帝允行之考滿加宫保亡何郭勛坐罪下獄帝詰其領營敕事因責廷相黨附不行白奏革職爲民給事中劉繪䟽救不允
  公歴事三朝以忠誠不欺爲先遇事之當爲毅然必行自謂大舜雞鳴而起周公坐以待旦不予過也博古通經究諸實用禮樂律厯象緯醫卜靡不穿通所著有禮樂雜論四十篇夏小正解十三篇答天問一篇雅述慎言十五篇自言志道以來仰觀俯察二十餘年言積數萬其於仲尼之道衞守之嚴不敢異端雜之蓋竊附孔氏之徒云
  胡 鐸 支湖先生
  字時振浙江餘姚人𢎞治乙丑進士仕至太僕寺卿
  選庶吉士尋改給事中忤逆瑾岀爲河東鹽運司運副皭然不染瑾敗累遷福建提學副使其教士一以理學爲先而尤邃於易所著易說至與蔡虚齋氏並稱公平生坦易無城府然自守甚介不可干以私身殁未㡬子孫至不能舉火姚人稱爲真道學云
  孫文恪陞嘗語人曰吾姚仕宦而清貧如寒畯者三人胡中丞東臯宋中丞冕胡太僕鐸時號爲姚江三亷云所著有典學說約支湖文集異學辨諸書
  其異學辨曰象山異其所學好靜厭動是内非外心不盡而欲其存性不知而覬其養此學之所以爲異也是以老太極墨西銘蔽錮伊川支離晦庵又曰昔列禦冦託爲孔子告顔淵之言曰用志不紛乃凝於神欲其不分所以不用也不用則不知而自以爲無不知也象山亦曰人須要用不肯不用又須要爲不肯不爲而又繼之曰人皆可以爲堯舜可以不用不爲也孟子曰奚有於是亦爲之而已夫不用而不知以用近于二故不用也不知而不爲以爲近于用故不爲也其功惟在於不用而已謂之知行同功可也謂之知行合一不可也然非吾儒之學也堯性之者也名其德者但曰克明之而已舜於禹始以惟精惟一告之大學之格物致知即惟精也傅說之告高宗又以非艱惟艱别之孔子之告哀公又以三行三知别之是固顯然而明較者烏得而泥之嗚呼古之人惟恐人之不知而今之人惟恐人之有知其亦老氏非以明民將以愚之之意歟
  按先生異學辨蓋爲陽明而發其所守之正於此可見










  明儒言行録續編卷一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言行録續編卷二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邵 銳
  字思抑浙江仁和人正徳戊辰進士仕至太僕寺卿
  舉禮部第一改庶吉士值逆瑾擅政焦芳劉宇深相結納芳子黄中字子仁皆為吉士未幾傳旨俱授編修公以甲第列于仁上亦併授焉恥與為列方具疏辭免㑹伯兄欽至以危言沮之且曰以㑹元而得史職亦常分耳公議自在於汝何尤尋以父喪守制歸瑾敗詔革𫝊奉官亦併及之言者以非其罪浙江通誌
  兩為學使皆以變化士習為先取人必先行誼多士尊信其教翕然向風終太僕卿引疾告歸卒贈副都御史謚康僖
  公質任自然不為矯飾而言動必依於禮一時稱為端士獻徵録
  平生於天人顯微道器上下罔不研究宅心制行超絶時俗獨恥於近名不立門戸而闇然日章咸服其為真道學云通志
  公内行純備其學無所不窺與崑山魏校相友善貽書往復皆聖學精微時政機要没之日笥無數金田僅百畝語其子勿乞身後之澤人益髙之
  康僖魁禮闈逆瑾方柄政同年多請往謁公毅然却之曰可使天下後世謂進士謁中要自鋭始邪卒不往及吕仲木為狀元亦不往輿論並髙之玉堂叢語
  林次崖序公文曰公年少以文魁天下顧不欲以文自見其克已省身致力於道汲汲如也觀其筮仕幾三十年起詞林歴藩臬以至卿寺債負莫償身死之日無以為葬非於道有得乎督學閩楚所至以道師諸生稱盛德者至於今不衰予嘗與同官見其接人雖在造次無疾言遽色事當喜怒雖甚亦不形可謂有養矣端峯存稿序為學務培本原循蹈正脉嚴理欲之辨嘗勉人曰此心天理只怠惰失之提起此心便是天理放倒此心便是人欲夫安於所未安此學者病根茍病根不除理欲交戰雖學無益也
  公好論天下事有逺識多格言今天子勵精更化羣哲刮劘公與當路言勉以寛大是崇貽胡端敏書曰大臣義欲有為必其信任日専幾㑹可即援引善𩔖布列要地俟君志大定國是不搖徐議興革庶保克濟否則恐有異議乘之不惟無益且啓不靖而黨事日滋矣桂文襄公萼為武康令時與公厚善及居政府嘗貽公書竟不答首相聞其名數欲見之卒不往有以相意来風公者第答曰有命按閩時持法不撓後為有力者所銜以是妨于柄用
  儉庵梁公遷按察使公勉之曰大吾心胸以集衆善廣吾耳目以宣羣情贈韓僉憲汝節之言曰充之以量罔有勿容守之以謙罔敢不服林見素復召胡端敏還司馬咸以進止之義世道之責箴之李立卿為方伯贈以言曰風之厚也而後可以負大翼水之厚也而後可以負大舟學之至也而後可以勝大任先民所以建業於商周者葢可識矣立卿拜而謝之徐咸名臣言行續集
  黄 鞏
  字伯固福建莆田人𢎞治乙丑進士官至大理寺寺丞
  官給事中時武宗有南廵之命諸大臣莫敢言者鞏上疏曰陛下臨御以来祖宗紀綱法度一壊於逆瑾再壊於佞倖又再壊於邊將之手至是蕩然已天下知有權臣不知有陛下陛下勿知也恐後知之晚已先儒周敦頥曰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主靜立人極焉又曰吉凶悔吝生乎動者也吉一而已動可不慎乎故聖人主靜君子慎動陛下盤游無度流連忘反過動矣古之明王用人之言而顯其身後世不用其言又加罪焉今也又不然臣僚有言時政者左右權臣往往匿不聞言權臣則留中不出而以他中之使其不以言獲罪而以他事獲罪臣故恐陛下知之晚也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陛下無故自稱威武大將軍鎮國公自輕如此則誰為陛下者天下不以陛下事陛下而以將軍公事陛下天下皆將軍公之臣矣古天子有號為獨夫有欲為匹夫而不得者臣切為陛下懼也近者復有南廵之命南方之民流離奔踣爭先挈妻避去即今江淮饑父子兄弟相食天時人事如此重以蹙之幾何不為盜賊也奸雄窺伺待時而發變生於内則欲歸無路變生於外則望救無及陛下斯時悔之後矣居位大臣用事中官親暱羣小豈有真愛陛下之心哉陛下宜翻然悔悟下哀痛之詔罷南廵撤宣府行宫發内帑以賑江淮之饑散邊軍以歸卒伍斥不御之女使還其家夫自古未有小人用事不亡國喪身者也江彬行伍庸流兇狠傲誕陛下賜姓封伯托以心腹付以總督京營使其外挟内擁此騎虎之勢亂之道也天下切齒唾罵皆欲食彬之肉陛下何惜不謝天下哉陛下春秋漸髙前星未耀祖宗社禝之託懸懸乎無所寄方且逺事觀游屢犯不測収置義子布滿左右獨不豫建親賢毗承大業臣謂陛下倒置也伏望豫選宗室親賢養於宫中待他日誕生皇子之後俾就外藩宗社無疆之休四海之望也帝怒甚下鎮撫司嚴治三加訊杖坐繫一月除名為民歸杜門著述貸米留客日中未爨晏如也嘉靖改元起大理寺丞尋病卒行人張岳言鞏趨向至髙學術甚正有定心養性之功故氣節剛勁而不激有格物窮理之學故論議持正而不詭加以清修之苦才具之優使天假之年効忠未量不幸數奇身亡中外相弔伏望博采公論量予恤典士氣民風必有所補詔贈公太理少卿公體質清羸沈敏好學疾病支離手不釋卷林俊比之美玉精金云
  王 思
  字宜學江西泰和人正德辛未進士仕至翰林編修
  八嵗能詩十嵗能文弱冠舉於鄉及卒業南雍手書矯輕警惰四字於座求朱子遺像奉以出入丁外艱葬祭不愆於禮
  成進士入翰林每試必先同官獨不喜為應酬文字甲戍上疏以為孝宗敬皇帝之子惟陛下一人當為天下萬世自重宜親享太廟孝養兩宫總攬乾綱緝熈聖學豈可嗜酒以荒志好勇以輕身惟是任喜怒移威柄弛紀綱摧士氣召天變言極痛切忤旨貶潮州三河驛丞便道省母至貶所郡守闢景韓書院以居之一時士人咸從之游
  陽明王公鎮䖍臺檄使贊軍議公即偕通衢驛丞李子庸行㑹寧藩變作褰裳宵赴軍門功成亟歸口不言勞庚辰再入潮請業者益盛諸生録其語
  嘉靖改元召還翰林補編修預修武宗實録同考㑹試充經筵講官甲申大禮議起與同列爭疏不報既而曾祖文端公直諭塋有水患得請改葬將歸七月之朢復預伏闕號諌下詔獄杖朝堂十四日而斃無以為殮公卿僚舊共賻而斂之以歸年四十有四
  沈 霽
  字子公南直華亭人正德辛未進士仕至貴州副使
  從胡敬齋章楓山講程朱之學歎曰此道學正脉也何以詩賦為遂専心正學至忘寢食
  嘗值江南病水區畫水利六條達於俞都憲行之以利吳民
  授行人擢御史分司留臺按視江北路出全椒辨寃獄疏請發粟賑饑活者數十萬逆藩謀不軌先露章劾之不報迨駕幸南都屢疏請回鑾言極剴切更念儲嗣未定疏請建宗室之賢以係天下之望諸若備邊任將修德省愆親賢逺佞前後百餘疏時論偉之遷副使肅清海道化盗為民改貴州兵備引疾乞休優旨加參政致仕
  居家十七年屏絶人事潜玩義理騐之身心務為踐履實學又積數年始知道理皆具於吾心不假外求徒求之紙上而無得於身心非學也又曰某每夜就枕必思所行之事合於理則安寢或少有未合即睡卧不安天明即更其失如事已處而不可更者則書此事於壁後不敢再失也其刻勵不自恕如此卒年八十有五毛 憲
  字式之南直武進人正德辛未進士官至
  拜給事中疏劾大臣怙勢為奸利者數人内外肅然又嘗申救諌官竇明極陳邊防軍政之壞災異水旱之憂直言不避禍害尋以疾在告久之起居册使荆湘見民被水災即具疏馳奏及論先儒陳澔有功禮經宜從祀㑹大駕西幸久駐甘肅人情⿰氵匃 -- 洶⿰氵匃 -- 洶特疏請回鑾不報惟時儲嗣未建舉朝諱不敢發首疏請建儲亦不報後武廟將回京有帑賜近臣公獨疏辭不受因謝病歸與同志講求理學考濓洛關閩論說同異㑹而通之大都以不欺為主以恕為用以克巳為工夫然以克巳為難自謂檢制二十餘年褊性不能盡除晚年匾其書室曰三近齋葢退然以困勉自勵也其立身治家悉有規格嵗時祭祀一遵家禮置義田義學教養鄉族施愛孤弱自以禄不及親匾其堂曰永思終食不御重味與人有要雖風雨寒暑勿爽於朋徒死生患難之際情誼更篤郡守陳實建道南書院延之主教一郡欽服稱為古庵先生年七十有七卒有司表其里曰崇賢所著有諌垣草古庵文集毘陵正學編毘陵人品記等書行於世王 道
  字純甫山東武城人正德辛未進士仕至吏部右侍郎
  選庶吉士時山東盜起將奉祖母避地江南疏改應天教授召為吏部主事歴文選郎中大學士方獻夫薦其學行醇正可任宫僚擢春坊左諭徳引疾固辭曰朝廷以名器為重不輕假人以不次之官人臣惟義分是安當致謹於非分之獲凡三疏始得旨以病歸而聲望益重居一嵗遷國子祭酒拜吏部右侍郎僅閲月疾卒公英敏絶人精擇強記于書靡不究其要指已由博返約紬繹聖經不欲標門戸自表著久之神解渙然自信所著有易詩書春秋大學億持論多前儒所未及兩掌胄監端軌申約六館諸生翕然向風人比之宋仲敏贈禮部尚書諡文定
  熊 浹
  字悅之江西南昌人正德甲戍進士官至吏部尚書
  博學精易成進士授禮科給事中宸濠之將反也錮御史熊蘭及浹至親為質公與蘭以宸濠反狀宻授御史蕭淮奏聞世宗即位奉使四川松藩副總兵張傑故倚江彬内援大肆殘墨所箠死千戸以下五百餘人誘殺熟夷上功率家丁遮擊兵備胡澧公疏傑坐褫職邊人快之大禮議起公持論與張璁合吏部惡公出補河南參議而世宗識之召修明倫大典居一年擢右僉都御史歴轉左都御史掌院事公雖以議禮受知顧未嘗附上意旨嘉靖八年京師民張福者自殺母誣告里人柱東厰以聞下刑部坐柱不服福有姊與福鄰人皆證福自殺母刑部請覆審以命郎中魏應召改坐福東厰執奏帝怒三法司及錦衣鎮撫逮問應召覆按福柱事公如應召所改坐再上之帝意公徇庇禠職下應召等考訊侍郎許讚以下皆惶恐謝罪給事陸粲劉希簡以為言帝復怒粲等不待問報先事妄瀆俱下錦衣考訊其後讚等竟抵死柱如原擬應召及鄰證俱發邊充軍杖福姊百以公嘗贊議大禮姑更革職閒住十八年車駕謁山陵帝與近直追論舊臣諭吏部起用公尋陞南京禮部尚書明年改南兵部尚書二十三年召入為兵部尚書兼右都御史復掌院事踰年為吏部尚書以母年九十求去帝固留之賜粟帛存問
  帝營箕仙臺公極言仙妄先是楊爵周怡坐諌仙祥禱祠繫獄者久之箕言爵怡於帝帝釋之至是見公言大怒立返爵怡繫獄如故批公疏示大學士嚴嵩嵩為婉解乃罷葢爵怡出獄方三日爾然帝尚公加公官太子太保兩月坐推舉事一再奪俸公内不自安㑹加陶仲文伯爵予恩䕃復疏爭留中遂稱病求退帝怒奪職為民錦衣官校押回原籍當差尋卒
  公篤好程朱厭術數之學居官恒以不保晚節為慮在田十年足跡不入城府聞朝政失體四方災變輒憂形色穆宗登極復舊官賜謚恭肅
  金賁亨
  字汝白浙江臨海人正德甲戌進士仕至 提學副使
  為人清粹醇和剛介端毅得於天稟既知學問大指毅然以聖人為必可學動止作息語黙酬應務與學俱嘗愛横渠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初學當以心為嚴師及伊川整齊嚴肅則心便一之語日用工夫莊敬嚴宻言動有記細過必録及留曹謁告屏居數月取明道延平書反復潛玩乃知工夫過苦責效太迫反入於鋭進助長之病其於澄然真體似未有悟入處於是黙坐澄心體認天理一意涵養
  公居官行政大抵主於崇禮教敦俗尚端𫎇養維世淑俗之意惻如也在揚舉行祀禮修釋奠新樂舞斥大僚之冒祀鄉賢者黜無行士之夤縁援例者在閩發明晦庵之學乃闢道南書院以崇祀五先生復詮次其人如明道之表裏洞徹莫見瑕疵如龜山之終日不言㗳然而飲人以和如豫章與人並立而使人化有若春風之發物如延平之氷壺秋月瑩徹無瑕如晦庵之心度澄瑩無渣滓特為表章參騐考證源流明揭書院中具疏請祀羅李二先生於文廟在江右優選志行之士於白鹿書院親與講論聖賢為學次第成就甚衆居家則百行醇備鉅纎不茍後學咸稟其身教焉
  是時新學盛行鄉人方假其名以張聲焰先生存誠守正一宗程朱嘗答應容庵以觀未發一語為程門相傳指訣又作主一辨大指謂如昔人讀書不覺麥漂乃是心役于物不可謂一凡學者須是収其放心易曰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其一之本體歟孟子曰心勿忘勿助長也其一之要道歟子思子曰篤恭而天下平其一之全功歟曰無適主不徃也曰無欲客不入也舍兹而學髙則虚卑則支不足言一矣因自號其居曰一所學者稱一所先生所著有學易記學庸議道南録台學源流及詩文集定海縣志行於世汝白諸父𨼆君子教汝白以舉子業每嘆曰可惜可惜假令得狀元亦是枉過一生其後汝白舉進士以書督責之曰汝得一第吾不為喜而以為憂此後必駸駸放肆可録逐日言行寄我汝白曰吾終日在側豈不我知而憂我放哉試問一老家人曰比舊漸不同矣乃警懼置一簿録其所為試自簡㸃其過不可勝書乃大激勵為學卒為善士王述古答金世龍書
  舒 芬
  字國裳江西進賢人正徳丁丑進士第一仕至翰林修撰
  公㓜岐嶷峭穎異凡兒甫成童入郡學嘗作赤雁賦郡守竒其才謂當魁天下家貧清苦不與人羣雖於書無所不讀實勵聖賢之學不屑為博物洽聞之士入對大廷敷奏詳贍忠義奮發賜狀元及第授翰林修撰名臣録時武宗不時廵幸公憂之戊寅春二月孝貞皇后崩踰月即欲往視山陵又革一應儀衛公度其且至宣府遂上𨺚聖孝疏謂三年之内當深居九重無復外出雖釋服之後儼然㷀㷀在疚如成王免喪朝廟之時既而又上車服疏謂天子等威莫大于車服而下同于庶人甚非所以辨上下定禮儀也時虞有意外之變故每疏之中三致意焉遂乞恩終養凡五上疏不允
  己夘春車駕議南巡先是江西宸濠久蓄異謀又結陸完錢寜輩為内應都下人情洶洶危懼公乃慷慨曰車駕出必不利此社禝安危之所係也約諸同志上疏乞留駕言甚激烈有親王倡吳濞之計大臣懐馮道之心復痛刺閣中謂一切危亡之迹不苦言以救而聽主上之自壞時陸完出危言以沮之公邀考功夏良勝儀制萬潮太常陳九川舉酒酹曰匹夫不可奪志吾輩乃為大臣所奪乎遂連疏以入時號江西四君子已而部院寺屬諸僚亦各上疏上大怒車駕不果出下諸臣錦衣獄命跪午門外五日未辰而入終酉而退公嚴整不異平時復褫衣廷杖公以疏首杖特甚神色不異唯口呼髙廟之靈冀以感動上心杖畢幾斃裹瘡卧院中掌院者懼禍使人摽出之公屹不為動曰吾官於此當死於此遂謫福建市舶副提舉即日就道或勸俟痊曰死吾分也敢少留耶時死杖下者十有一人名臣録
  既至閩布徳宣威逺人心服暇則講學不倦生徒日衆初羅一峰劾大臣遭喪起復亦謫此官比公歸閩人宗其道徳風節乃立祠以祀二公云
  未幾宸濠果反公時以外艱歸而鄉多濠黨抄掠不已有請避之公泣曰父柩在堂避将焉往堅卧苫塊中不為動理學名賢録
  世宗初詔起公復官修撰㑹議興獻王禮公疏凡三上伏闕待罪再杖於廷明年丁内艱疾作卒所著有梓溪集
  平生酷好周禮詳加訂正作五官序辨五卷六官圖釋一卷剔偽一卷既乃校定正經六卷共十三卷題曰周禮定本於五經嘗疏論數萬言闡其微旨大抵皆有功於聖門
  㓜以聖賢自期嘗悼異學之謬曰空言無補不若修其本以勝之因取周子學聖有要數語書之座右顧而力行之曰此可遡洙泗之源矣最喜濓溪嘗稱為中興之聖因著太極釋義通書釋義又作易箋問七十餘條一時深於理學者無不推服焉居常温凊定省出於誠篤比列侍從即委身於國曰此太史公教也至於以犯顔廷諍為說親之實以不愧屋漏為無忝所生之實凡宗社大計如諌南廵之𩔖綱常大體如議大禮之𩔖勤勤懇懇必要諸大道而不敢以末世茍且之說雜焉通籍十年義氣激發諌而杖杖而竄又復諌又復杖而絶無一毫得失之心死生利害之念與朋友相劘切無幾微矯飾尤喜成就後學與之講論事理惓惓於心術之正嘗語曰士當爵禄不入於心溝壑不忘於念
  平生不事生業家無立壁廵按御史儲良材為小築省城以居其妻孥言行畧
  公始生士人泊舟野江夜半聞曰狀元姓舒没之前夕門生諶枏夢垂白簾中有六字忠孝狀元止此没之夕大風雷電伐木鳥巢覆屋其關係如此
  泰泉黄佐序公文集曰江右大魁惟一峯以道鳴世先生實繼之其䇿名清時同令德榮問同官止修撰抱道而終又同雖儕之伊洛諸賢可也夫豈徒以文傳者哉於天文尤精每言厯象古太史職也中星以日為主七政以嵗為主凡盈虛脁朒伏逆遲留如指諸掌觀望星氣占則必應佐勿能及也又曰先生之為人也其死忠勇其孝感誠其從善敏其自治嚴其禔身潔其處貧樂故能合内外貫天人名理如程朱詩文如韓歐而多所自得然則先生進退存亡其為天下國家所關係豈細故哉
  按先生風節髙天下而其集中有議程正公語豈其於窮理之學有未至歟
  時方尊王守仁之學公曰必窮天地之髙厚必參百王之憲章必極禮樂之中和語鬼神之情狀與夫萬變之所以應萬物之所以名然後可謂之道問學此則有不可偽為者矣今才智之士飾虚聲鼓後進則尊徳性之説易掩覆也黨陸者特竊其末節異朱者未覩其大全非心為道者也
  公兼知天文曉音律香山黄佐嘗與陵陽梅百一論武王伐殷嵗在鶉火通考象緯不載因推步之嵗自鳥帑旅於龍首我聖祖殄平為漢丁未改元星紀吳分也壬午靖難析木燕分也福德所在其應如響百一歎曰向見舒國裳亦論及此其後佐入史舘見公握手曰識公於梅百一久矣自是過從甚驩公語佐曰心術學術相符者也懐居懐利相因者也怠勝敬欲勝義則其心死其學偽吾儕格君其豫在是佐恒衣其徳言復言鍾律度量所以治厯明時邵康節粗得大意而不能建律運厯將舉禮樂必也周官乎觀大司樂則厯律備矣佐深韙焉名山藏
  按黄佐字才伯香山人正徳辛巳進士累官少詹事佐問學該博所著有典禮樂學士張治見所作樂典歎曰簫韶九成可復聞也講學泰泉之墅其學以博文約禮為宗一時士大夫主覺悟而斥絶經書者盡目以為孤陋之人
  鄭世威
  字中孚福建長樂人嘉靖己丑進士仕至刑部侍郎
  方總丱題其齋曰志樂顔瓢貧甘范甑弱冠舉於鄉既成進士㑹臺臣闕詔從諸進士推擇衆競趨之公曰纔脫章句躐司耳目耶授户部郎丁艱改刑部出為廣西按察僉事尋改廣東丁内艱復除江西貴溪夏言再入相諸司往賀開角門延入公便却退呼閽者曰相國固尊然奈何令卿大夫縮縮旁趨還吾刺去爾門者開中門乃入言未子也廵撫汪元錫偕言有事上清宫名為祝釐公從諸司往拜視祝詞乃知為相祈子怫然不拜出轉浙江布政叅議言再相過武林公復不與諸司郊迎也轉江西按察副使時分宜嚴嵩代言族黨虣暴張於言矣公輒用三尺繩治有抵重法者獄具廵撫傅將改論公持不能奪也熊副使者嚴姻也以輕直占廢寺田千餘畝公鬻以賑饑熊持相手書求救不得遷四川參政念嵩終螫已投劾歸歸而薪粲不贍耕鋤自力且十年嵩敗中外交薦起湖廣參政南京右通政隆慶初擢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華亭相徐階為王守仁學廷議有舉守仁從祀者公言王守仁治世能臣也謂其紹周程宗孔孟則平生庸徳有不足矣且其率天下徑趨直行使聖門講學明理之功屏不用將有毫釐差千里失者與守仁同時講學者泰和羅欽順惠安張岳世稱賢大夫兩相指擊其謬守仁辨不能絀葢守仁以名勝欽順岳以實勝實之與名相去逺矣階不是然其事亦寢轉南京侍郎改刑部侍郎㑹有詔採珠及珍石公疏納忠諌崇節儉不報遂乞骸歸歸而耕鋤如故里中不知侍郎云
  公在浙江條畫鹽法减無名課數千緡
  公副使江西時議請贖鍰備庾賑且謂升石而徵之筐篚而縻之是奸國法也取盈於公廩而尾閭於權門是奪民命也纚纚千言讀之痛切至有鍥以𫝊者通籍數十年朝野參半自對大僚臨下吏與農民處一本之至誠其學一以濓洛為宗取六籍及儒先語日誦繹之録其精者獨證於心曰心嚴毅為師心直諒為友展也宋儒實獲我私年八十二卒禮官言其歴官權貴之鄉媚竈是恥辭榮寂寞之野杜門是髙人謂盡之賜祭葬贈尚書謚恭介史㮣
  司冦之學近宗河東逺宗考亭宜乎與文成左也夫文成獨行其是而偽者逃焉司㓂内絜心而外絜行力排羣議即逆知已而不䘏此豈茍焉而已者臺山葉氏
  周 怡
  字順之南直太平人嘉靖戊戌進士仕至太常寺少卿
  少負竒氣居常以邱壑不忘自礪聞鄒文莊倡道南都徒步從之游兼師事龍溪王公
  第進士授順徳推官以治狀徵拜給諌疏論内外大小臣工幾數千言而大旨則劾嚴嵩翟鑾市恩修怨私訐背詆大敵在前而文武搆釁非國之福上恚疏中有陛下日事禱祀而四方水旱未銷語嵩以重螫已間入詔廷杖下錦衣獄偕御史楊爵員外劉魁同繫五載乙巳採箕仙語釋之閱月復被逮丁未二殿災復釋之既歸猶及事母湯藥數日永訣人謂忠孝所感嵗丙寅居陽山中時與二三知己商訂學問隆慶改元召用擢太常少卿遣祭岳瀆瀕行疏陳定君志重詔命敬大臣擇左右勤朝政五事忤旨調山東僉事轉南國子司業明年進太常少卿提督四譯館未任卒於家
  其論學以大同為旨以至誠無息為宗以不愧屋漏為要而尤以曲成後學為萬物一體之驗居恒未嘗特立門户即以忠諌顯卒未嘗自居其名嘗言吾讀孟子尹士語人章羨其惓惓愛君之心直是無已彼一激而去者不過尹士者流耳即斯言以推葢其忠義之氣駸駸至道矣
  卒後御史張佳𦙍郭莊檄縣建祠祀之郡人私諡曰莊簡學者稱訥溪先生有訥溪文集二十七卷行於世王 樵
  字明逸南直金壇人嘉靖丁未進士仕至南京右都御史
  憲副臬之子留思經術注力躬行
  授行人奉命出使却餽遺不受負亷望冡宰欲識之終不徃見遷刑部主事日讀律勿輟嘗歎曰士大夫専以留心案牘為俗吏文墨詩酒為風雅夫飽食官禄受成吏胥謂之風雅可乎數以執法與分宜相牴牾出為兖東道僉事值嵗大祲奉詔行賑嚴督屬吏躬詣村落人覈之里胥奸不行民被實惠引疾歸十四年不起萬厯初起分廵浙西入為尚寳卿
  御史劉臺極論張江陵罪禍不測上疏請全諫臣以安大臣觸江陵怒即以星變自陳歸里江陵敗起鴻臚寺卿謂上深居獨斷非所以振國勢而收人心疏請勵精聽納急宗社大計歴南京掌院事右都御史致仕素恬黙簡於酬對接大僚嚬笑無所狥至與之談經學及星𠉀則斐亹不倦林居謝絶交遊閉門獨坐手未嘗釋卷窮經考義字比句櫛浣衣脫粟樸遫如寒士徒步里中逢負擔爭道無忤容卒年七十九贈太子少保諡恭簡所著有周易私録尚書日記春秋輯傳四書紹聞編方麓居士集讀律私箋等書行於世子肯堂登進士入詞林歴大參負氣敢言好竒博藝亦著有論語義府尚書要旨律例箋釋及醫科證治凖繩𩔖方等書嘗作學記曰明道先生所謂正學者以為其道必本乎人倫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學灑掃應對以徃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禮樂其要在誠乎身而適乎世用自鄉人而可至於聖人具有節序愚以為師以是教弟子以是學然後可以成人材而厚風俗濟世務而興太平公卿百官皆得其人如其不然而卑者溺於章句髙者騖於懸虚經賊文妖如晦庵朱子之所斥勤一生以求道而拾先賢所棄以自珍反肆詆焉如近日整庵羅公之所言是謂教非所教學非所學一旦居於民上非舉其弁髦而盡棄之則以其學術為人害也謂如父母師保之義何哉願吾黨之士勉焉無蹈斯戒
  周思兼
  字叔夜南直華亭人嘉靖丁未進士仕至 僉事
  知平度州值大祲徒步行賑且設法撫定鄰邑民掠食為亂者逺近悅附擢工部郎督厰清源河將决募民囊土築隄隄成三日秋漲大發民賴以全出為湖廣僉事有五將軍者席藩封探丸殺人遂縛其黨置之獄五將軍臂匕首入因捫其臂曰毋妄動吾為足下百口計足下乃為此曹死耶立却之而條上其罪詔置髙牆其所奪田宅子女悉判還民以疾告歸
  朝夕専心問學與同邑陸宗伯樹聲西吳唐比部樞相切磋務反求為已以徇外為人為恥嘗自叙中年多疾始知學道有所聞見恐其遺忘輒手録以備諷詠然舉筆即欲搆思語言而為外徇人之私乘間發焉非初志也朱子詩云藥病還須考自知和根斬斷為人機吾欲斬斷此機宜如之何謹之宻之勿以示人可也
  嵗甲子補浙臬旋改為督學使不赴是年卒年四十有七
  先生雖與龍谿楚侗及禪客往還而信服程朱有素自云某若非旁求顛踣而歸豈能心服朱子之髙又曰陸氏之論驟而聽之似若可喜以身體之茫乎無所用意者治心之要别有其道而未之顯言耶抑朱子之學真有所依據而未可忽也可謂擇之精矣學者稱為莱峰先生私諡曰貞靖所著有學道紀言五卷家訓一卷行於世
  温 純
  字希文陜西三原人嘉靖乙丑進士仕至左都御史
  除壽光知縣下車殱巨冦馬天保以經術飭吏治行勘故大司空朱衡河役費覈得其實徴拜給事中發巨璫陳洪不法事雪故經歴沈練寃直聲大振陜西通志
  時髙新鄭當國出參外藩告歸萬厯初起官太常卿復與張江陵相左告歸建學一草堂引名士講關閩之學因自號一齋江陵殁復起晉理卿累遷僉都御史兵部右侍郎
  開府於浙改漕折减織造復陂池人情大悅團操軍聚居㑹城與居民相嚙牙公諭之以移屯汛地咸聽命軍中老弱疾病有故者勿補遂合九營而為七而兵不知汰轉户部侍郎晉左都御史劉哱之亂畫坐困火攻二䇿遣行間卒破平之
  嘗請行考選罷礦稅釋逮繫諸臣疏十四上不報乃約諸大臣伏闕泣請上震怒問誰倡者臣純也上亦霽威神廟偶違和詔所司悉舉時政所急如罷稅等公恐中變謀即日奉行頒示天下而司冦以釋繫須再請乃果中變人服公先見
  妖書事起給事錢夢皋受沈一貫指欲陷少宗伯郭正域正域先以楚事去官而或誣歸德相沈鯉匿之事叵測公力白其誣且言楚宗無反狀守臣文致之以為楚王地耳時公奉命掌内計竟斥夢皋而調鍾兆斗於外皆四明私人也二臣尋被中旨留用廷論譁然二臣乃借楚事訐奏以自解于是少宰賀燦然兩抨之公致仕歸前後三忤執政大節皎然
  築縣北城建石橋立義田百畝創宗祠著雅約以化俗所著疏草學一堂全集杜詩一得諸書卒贈太子少保謚恭毅
  柯維騏
  字竒純福建莆田人   進士
  除南户部主事時年二十六即移疾歸烏石山中聚舊業而紬繹之别淆亂訂是非㑹萬於一及門之士先後至四百餘人傳授靡倦要以躬行為先慨近世學者樂徑悟而憚積累竊禪家之說以掩孤陋作左右二銘明其意著論纂二卷以辨心術端趨向為實志以存敬畏宻操履為實功而其極以宰理人物成能天地為實用至於為學次第懇懇致意於誠之一字謂心與理一之謂誠言與行一之謂誠終與始一之謂誠録所答問釐為心解學解經解上下傳解史解六卷多儒先所未發著宋史新編以宋為正統以遼金附且陞瀛國二王於帝紀正亡國諸叛臣之名以明倫先道學於循吏以重道釐複補漏擊異訂譌共二百卷閱二十載而成書作史記考要十卷續莆陽文獻志二十卷其論人謂求道德之士於三代之下必欲如古聖賢難矣但能忠信亷潔以禮義為進退以名節自砥礪此其根本也根本既立雖乏功業文章不足為病根本一喪即富貴功名鄙庸人耳何足取哉别著詩文集十巻續集四卷雜著二卷居常絶迹不入官府力耕節用躬韋布之素有餘則推以佐親黨遇倭亂廬毁於冦鬻田以築小室日危坐其中接人無戲言無茍笑聞人之短蹙然必為之諱期功不與飲燕日惟疏食菜羮而已卒年七十八學者稱希齋先生
  鄧以讚
  字汝徳江西新建人𨺚慶辛未進士仕至吏部右侍郎
  公自㓜簡黙常聞父與人論學輒牽衣尾其後間出語類宿儒而復勤學習静斗室神情瑩然
  官編修不妄交游慎取予茹荼飲水吟咏自若江陵當國欲重用公公時有所匡拂江陵勿喜遂請告歸丁丑強起至武林念太夫人未偕遂歸時與王龍谿張陽和約論學龍谿問曰子何功對曰此體無止即以無止為功又問曰信得良知否對曰新建云萬死一生得来豈敢置疑惟是以知是知非為良知竊恐學者妄認耳龍谿業心服而學者咸以公能光明絶學已江陵専甚公遂不出朝夕依太夫人側交游俱迸有以用世進者曰學不到舍我其誰終非天民書屏几曰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而威吾儒用世須令天地變化草木蕃始為不負然其功實基於潛如龍不在能見能飛而在能潛倘乘雲霧上青天窺一鱗一爪何以霖雨天下易之宻書之微詩之絅皆是義也鄒元標撰誌銘
  按斯言實為立心根基與中庸闇然之旨合
  客坐偶有齟齬者即省曰我未誠耶澄心半刻客竟易顔常曰我常虚而人不礙我不留而人自化又曰從氣上起終是垂戾從性上發自爾中和其虚明如此居家臺省剡無虚日戊子起纂修不赴辛夘起宫允疏辭已拜南大司成又疏辭不允公至有謂公宜嚴者公則純任徳化士咸洗心以聽約束常示諸生曰吾非不欲求諸生愧我所無也亦非不欲諸生懼我所有也願以神情與相交勉諸生瞿然顧化公自是益信曰嚴必律身始律身勿嚴誰能悅之晉公南禮部右侍郎轉吏部秉大計人咸稱服署部事疏請建儲者至再忽有三王並封之旨公抗疏力爭上眷公獨覽公奏不置轉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公復疏病辭上不得已從公請論者謂兹疏黙移世軸其功甚大亡何太夫人謝世過哀感疾端坐而逝詔贈禮部尚書
  鄒南𦤎曰昔陸象山自㓜即悟宇宙吾心公自少即悟心之精神謂聖至終身日化月融精宻廣大髙明篤實所與諸生語及楊少宰諸士載佚稿者皆發前人未發世儒卑瑣不足論即以道自任妄以色相荘嚴去公之㫖逺矣人覩公六十猶慕一生傍母輒以公至仁純孝不知公不自以為孝也覩公半生林㘭退然陋巷輒以為亷靖孤介不知公不自知其為介也人知公衾影無愧一門藹藹以為内行純備不知公欿然不自足也此皆公妙明性中流行時而發之使公得大行所學以一性遍覆海宇者可限量哉墓銘
  又曰先生科名出處大約與楓山先生同官國子領銓曹亦以在家強起至再至三乃拜海内尊之也若威鳳祥麟共目為希世之瑞韓子云青天白日奴𨽻知其清明先生以之葢嘗考較二先生學術章則步趨濓洛言動一遵先程矩矱鄧則澄神内照洞徹性體當西江諸儒祖述良知後既不落其蹊徑而亦不遺其精詣務求自得而已元標常窺先生退然陋巷中純誠孺慕外即几案床榻塵埃滿坐而容凝然而神穆然而心窅然有友問曰道何似曰難言再問之急曰知而言未晚絶不得窺其涯涘先生恥為纂述絶不作應酬文字與人接終日不輕吐單詞定宇先生文集序
  先生曰楊貞復從事於學有年矣予方幸同官頓然請告就而問之見若眉睫之間若不得其所止而幾求之静也鄧子曰不然夫學之為心性也静所以攝心而非心也所以求性而非性也夫是物也在目為視在耳為聽在手足為行持安往而不存焉惡在其必静也故古之聖賢於惻𨼆而驗其端於知能而觀其良要以直叅其體而已然則動乎曰不然予固前言之矣安往而不存也善乎古之人曰動静者時也夫有時而不在非體也有時而不在非用也故功夫可以動不可以静與可以静而不可以動其病一也語録下同
  問作舉業時此紛擾愈甚何如曰作舉業原不相妨如塲中七題逐一順手由破承開口做去只没有患得患失之心就是舉業
  看得文字自是有力平生苦不能記即三四行書背不得只是看他意思凡書他都有箇意思所謂含其英咀其華自然得他好處非是記他的將别處用程子以琴瑟詩書皆涵養身心之助
  劉念臺曰近世鄧文潔公晚年學問有得其兄問之曰某近日只查已過病革謂弟子曰萬事萬念皆善都不算只一事一念不善便算劉子節要
  朱鴻謨
  字文甫山東益都人𨺚慶辛未進士仕至刑部右侍郎
  生有至性五載喪母哭極哀十五補郡庠督學潁泉鄒公竒其文延入衙齋讀書㑹奉詔考㧞貢心屬之屆期不至後問故對曰某終不以師愛我而奪先輩名成進士除吉安推官以最擢御史方兩月間江陵不奔喪杖諸言者於廷即草疏申救奉嚴旨勒回籍遂𨼆於朱家荘日與馮孝亷受甫講析天人經史之藴居七年起故官廵按江西勵風軌持大體戊巳間嵗祲疏請蠲積逋减窰額俱獲允行
  晉光禄少卿轉太僕以㑹議與重臣忤拂衣歸起大理少卿擢僉都御史提督操江廵撫應天時倭事告警公命守要害飭兵器戢奸徒不妄支帑藏一錢曰吾安能以未至之倭憊久安之赤子乎久之倭寂然吳民不困召為刑部右侍郎守法公平戊戍卒貧不能具棺殮諸大臣僚醵金助之
  其為學一主於誠處屋漏儼對大廷待人無飾詞尊濓洛關閩矩矱如䕶要領嫉世之談新學者嘗與其門生鄒元標言輒相戒曰吾生平於此理校勘得深吾心不動久矣子無為所惑元標不覺下拜初中㑹試出趙文懿之門於文懿論國本及救郭侍御皆宻有奏記及既没始有得其稿者善不近名學惟慊已若此受甫稱之曰篤行似吕涇野清介似孟我疆風雅似楊斛山經濟似劉忠宣云
  沈瑞臨
  字夢錫浙江仁和人萬厯丁丑進士仕至四川按察僉事
  授行人歴司正奉命冊封餽遺悉絶進南京工部虞衡司郎中尚書衷貞吉嘗稱曰安得盡職奉公咸如沈正郎者陞四川按察司僉事備兵川東時楊應龍煽動先生練兵訓武以計拊循之咸惴惴帖息終先生任應龍不敢叛未幾以母老陳情予終養杜門斂迹精濓洛之書力承絶學龍山天真書院故王守仁講學處也藩臬以名徳推先生請主書院先生謝不往曰程朱之後聖學已明學者惟以踐修篤實為本飾浮名事空談非余所能也家貧不治生産廵按御史唐一鵬捐金為葺其廬督學伍袁萃重其亷以學田二十畝備饘粥俱辭不受晚年識詣超卓所著易義十卷經解二十卷探析精微學者争傳習之稱曰約庵先生卒年七十有二子焜先卒孫從雲有學行前學使者所畀膳田無所歸復與從雲從雲曰吾不忍傷先生志也移旌徳祠為祀田浙江通志
  鄒元標
  字爾瞻江西吉水人萬厯丁丑進士仕至左都御史
  公舉進士觀政時輔臣張居正奪情視事編修吳中行祭酒趙用賢刑部員外艾穆主事沈思孝上疏詔廷杖公視四人杖畢而疏上越二日杖八十謫戍都匀衛兩朝名臣記
  奏言居正才雖可為學術則偏志雖欲為自用大甚諸所設施垂張者一曰進賢未廣二曰决囚太濫三曰言路未通四曰民𨼆未周即使有利社禝猶大壊綱常况無利社稷若此而可留耶
  越五年神宗親政録言者拜公為諌官居一嵗復以言事罷是時吳門婁江四明山隂相繼執政公嘗一起為吏部郎亦随以遷去自是棲遲林皋者三十年陳子龍撰忠介奏議序
  天啓初始起刑部侍郎遷左都御史與關中馮從吾講學京師科臣朱童䝉等媚璫劾之福清申救予告歸未幾逆璫復矯旨削籍卒崇禎登極贈官太子太保諡忠介
  公天性慷慨毅然有難犯之色至其議論則從容以和粹然一本於忠孝
  公歴三朝垂五十載始終一節天下觀其進退以為治亂陳子龍撰奏疏序
  倪元璐劾楊維垣疏略維垣怪臣盛稱鄒元標夫謂都門聚講非宜則可謂元標講學有邪謀則不可逆璫毁書院逐正人箝學士大夫之口自元標以偽學見驅而逆璫遂真儒自命學宫之席儼然抑宣聖為平交使講學諸人而在豈遂至此
  趙南星曰方其弱冠通籍於言不諱犯城狐社䑕之勢逺戍夜郎幸而生還洊歴榮要復以直言再貶天下之人皆以為剛者而不知其好學也剛而不學僅足為氣節之士耳及其歸而求友聚徒著書立言闡明聖人之學人皆以先生好學而不知其所學者仁也今仁已成矣仁則静合于太空而動縁于天倪不見其剛安有氣節淳古既逺中庸鮮能世所謂豪傑之士大都皆厲氣節以為名髙謂為極則事以終其身此先生之所鄙而不屑也鄒爾瞻文集序
  陳龍正曰南皋鄒氏少以直節顯後其學純尚禪而輒援四子周易以傅㑹之講論倐彼倐此無實見無定指自以為入神而君子嫌其多遁辭也今存其近真者諸儒語録卞編
  孫鍾元曰先生少以威稜氣節著稱已而投荒萬里家居三十年涵養消融歸於冲粹可謂近代之醇儒所著有存真稿願學集及奏議若干卷詩多疎直平淡有儒者之風
  嘗答友人曰學問中一段機權詭譎之術先賢决無此家法又曰學者不可先横一是非同異之心在胸惟當自參自悟久之自不言而喻又曰世多虚談害道者皆由實學者鮮不足以轉移之若實學者多則虚者自消答吕新吾云足下終日省過僕竊謂吾儒之學有大頭腦頭腦既定譬之大將威望有素小小奸宄亦自滅息若終日在過上盤桓是破屋止賊滅於東而生於西終不能禦賊枉費精神耳
  答方鳳軒云學以培養天地元氣為主若自己身上做得光潔于他人身上全然不管此於世間稱好人而元氣亦薄矣說明徳即説親民一民失所引為已責古人往往如此
  世人相見訴窮便是貪欲影幌這窮字斷送了多少豪傑試看先輩赫赫者大段窮人如何他便耐得今人便不耐此處不可不思
  徐三重
  字伯同南直青浦人萬厯丁丑進士官至刑部主事
  授刑部主事時政尚綜覈獨持平恕匡矯甚多尚書嚴清知其詳慎使掌封事每有疑獄必咨度焉以疾請歸念父老遂致仕依親以居曲致孝養父卒慟絶而蘇少故博洽工詩文謝病後一切棄去⿰氵⿳⿰天天一日 -- 潜心性命之學以朱子為宗操行端潔門庭肅穆坐無雜賔卒年七十有八學者稱鴻洲先生所著有庸齋日記信古餘論牖景録采芹録鴻洲雜著徐氏家則諸編行於世
  楊東明
  字晉庵河南虞城人萬厯庚辰進士仕至刑部侍郎
  為諸生時沈⿰氵⿳⿰天天一日 -- 潜敦固絶無機械屹然有必為聖人之志授中書舍人遭父喪哀毁踰禮葬祭一遵紫陽家禮而衷以情理之安服闋補原官考選授禮科給事中神廟静攝君臣暌隔東宫未立公疏凡數十上癸巳河决大祲齊梁淮徐之間方數千里人相食疏請賑又繪為流民圗上之神宗惻然遂出帑銀數十萬往賑以分較禮闈中式人數不如例公争之為總裁洪都張相國所憾左遷陜西布政照磨領差歸歸而興學講道弟子執經問業者百餘人與鄒南皋馮少墟吕新吾孟我疆張陽和魏見泉楊復所往復疑義勿明勿措家居二十七載光廟御極以廷議起太常少卿陞光禄卿尋轉南京通政使未行陞刑部侍郎平恕明允㑹有挟私謂决獄無㫁者引年乞休得旨歸天啓甲子卒年七十有七理學宗傳公毅然以斯道為己任其剖析性命微旨詣極超悟踐履實地則宗法文清尤於二氏教闢之不遺餘力晚年著性理辨疑興學問答論性臆言山居功課等書范文貞景文贊曰論公之心則濟世安民之心論公之志則繼往開来之志論公之學則躬行實踐之學論公之品則渾金璞玉之品進則奠安社稷退則澤被閭里真天民先覺間世真儒直接洙泗嫡𫝊並駕程邵諸子道全徳備仁至義盡優入聖域者矣
  其論性臆言曰盈宇宙間只是一磈渾淪元氣生天生地生人物萬殊都是此氣為之而此氣靈妙自有條理便謂之理葢氣猶水火而理則其寒熱之性氣猶薑桂而理則其辛辣之性渾是一物毫無分别夫惟理氣一也則得氣清者理自昭著人之所以為聖為賢者此也非理𨺚於清氣之内也得氣濁者理自昏暗人之所以為愚不肖者此也非理殺於濁氣之内也此理氣㫁非二物也正惟是稟氣以生也于是有氣質之性凡所稱人心惟危也人生有欲也幾善惡也惡亦是性也皆從氣邊言也葢氣分隂陽中含五行不得不雜揉不得不偏勝此人性所以不皆善也然此氣即所以為理也故又命之曰義理之性凡所稱帝降之衷也民之秉彛也繼善成性也道心惟微也皆指理邊言也葢太極本體立二五根宗雖雜糅而本質自在縱偏勝而善根自存此人性所以無不善也葢氣者理之質也理者氣之靈也譬猶銅鏡生明有時言明不得不兩稱之然銅生乎明明本於銅孰能分而為二哉
  氣質之性四字宋儒此論乃適得吾性之真體非但補前輩之所未發也葢盈天地間皆氣質也即天地亦氣質也五行亦隂陽也隂陽一太極也太極固亦氣也特未落於質耳然則何以謂義理之性曰氣質者義理之體段義理者氣質之性情舉一而二者自備不必兼舉也且氣質可以性名也謂其能為理義也否則塊然之物耳惡得以性稱之
  問孟子道性善是専言義理之性乎曰世儒都是此見解葢曰専言義理則有善無惡兼言氣質則有善有惡是義理至善而氣質有不善也夫氣質二五之所凝成也五行一隂陽隂陽一太極則二五原非不善之物惟是既云二五則錯綜分布自有偏勝雜糅之病于是氣質有不純然善者矣雖不純然善而太極本體自在故見孺子入井而惻然遇嘑蹴之食而不屑氣質清純者固如此氣質薄濁者未必不如此此人性所以皆善也孟子道性善就是道這箇性從古聖賢論性就是只此一箇如曰厥有恒性繼善成性天命謂性皆是這一箇性孟子云動心忍性性也有命焉則又明指氣質為性葢性為氣質所成而氣質外無性則安得外氣質以言性也自宋儒分為氣質義理兩途而性之說始晦按太極固亦氣也特未落于質耳其論甚精周子明說隂陽一太極也可見太極亦是氣但渾然不雜耳若說是理分明是理先氣後這理著在何處如何生出氣来譬之一株樹太極是根本隂陽五行是其枝葉一本所生如何根本是一物枝葉又是一物可知理氣之非二也明矣至先儒言義理之性原非外氣質而為言晉庵以為一物分為兩物而駁之亦未細審於程張之説矣畧有所見輒議宋儒便是明季講學諸公通病也
  章潢
  字本清江西南昌人萬厯中徴士
  操履純白學問淵深早失母事父盡孝待弟盡愛萬厯壬辰聘主白鹿洞書院有為學次第八條以教學者時論儗之胡敬齋云與新城鄧元錫安福劉元卿並號江右三士關中王之士敬訪之結交而去南昌守臣范淶特疏薦以為徐穉之侣乞賜登擢上可其奏下詔徴焉
  著有手録圗書編卷凡天文地理人事禮樂刑政邊防河道以及兵機厯數巨細畢具又著大中本言周易象義春秋測義皆獨抒心得學者稱斗津先生嘗曰學不本諸身心性命而祇尚記誦博洽以相髙者無足論也然仲尼至聖猶韋編三絶好古敏求四教四科未嘗廢文學也故說命曰學於古訓乃有獲凡六經四書孰非古先聖賢之遺訓乎近之談學者棄往聖之典墳鄙宋儒之成憲一切私心自用游談無根自任穎悟頓修標立宗門謂能使不識一字之凡夫立躋聖位不曰皋䕫以上何書可讀則曰六經乃吾心之註脚而習其教者立異説侮聖言悖聖道殆不可救藥矣
  王述古
  字信甫河南禹州人萬厯己丑進士仕至山西右布政使
  為刑部郎中值妖書獄起司冦受四明沈一貫指囑令誣坐郭正域以及沈歸徳公正色曰若是則分宜再見力持不可比㑹鞫無驗立具疏送大理諸人刼之再四禍且不測卒不易原疏一字疏上事得寢未幾又當楚藩之獄司冦以華越謀害親王當論死郭正域主使宗室當如越罪公徐語之曰果爾便欲駢戮數十宗室楚宗聞之勢必戕殺撫按大亂之起誰則為之司冦悟事得寢於後戕殺撫臣卒如所料
  甲辰出知常州守正抑邪諸上官大璫率為斂屈而與武進薛元臺無錫髙景逸共論學以艱歸補保定晉山西副使兵備陽和奉旨㑹議代藩廢長立幼事公言祖宗定法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代王内助張氏不得進妾為妃次子鼎莎不得改庶為嫡且引嘉靖秦府事例雖已奉旨乞請旨改正汪中丞用其言代議遂定撦酋物故請封事起五路要賂無算不決者五年矣公力請循往例毫不増減且忠順求婚兀慎擺腰等酋求賞其情更切欛柄在我可操可縱何故倒授於人時五路擁衆城下不懾制府動色相加不懾同事者以貽悞邊疆相坐亦不懾既而忠順故卜酋款降人馮大梁以故亡去浮賞盡革諸使絶望乃帖然就封往年用撫賞八千餘金今不及三百金叙功晉按察使再晉右布政㑹中朝門户相軋乙夘式士之録至有云以六經亂天下者公昌言排之坐是偃蹇除目卒於陽和
  初好天文律厯之學後乃邃於道嘗曰四時行百物生黙識之義也黙識章是聖人做不了事何有於我與堯舜猶病意同又曰孟子夜氣是萬古求仁時𠉀嘗舉六經子史疏於四書之下名曰屑考别著有易筌律筌厯筌等書
  一言一動皆足垂世立教學者稱中嵩先生髙忠憲公撰行狀曹于汴
  字自梁山西安邑人萬厯壬辰進士仕至左都御史
  為諸生時與盱眙馮應京以聖賢之學相磨礪講求兵農錢賦邊防水利之要訂經世實用書成進士授淮安府推官擢給事中論奏皆天下大計萬厯庚戍與髙陽孫承宗分試南宫所取多名士以吏垣掌内計佐太宰富平孫丕揚斥小人之渠率其黨相與磨牙争之久之公與富平相繼引去
  泰昌元年以太常少卿起家屢遷都察院副都御史居憲府雙藤倚戸外百僚肅然有頋太康之風遲重寡言人或以衰晚目之及東警薄都城諭劄日數十下條對商確不移漏刻詰奸警備旋至立應精強少年皆斂手歎服旋晉吏部左侍郎公薄嗜慾勇辭讓進禮退義不失尺寸當推少宰時越關中馮恭定而用公小人藉是兩惎之公固讓不可不旬月堅請去旋去逆閹之難作而東林之黨禍烈矣戊辰崇𬓲改元召公為左都御史未幾閣訟起公據法守經力為糾正久之以年老乞身庚午致仕歸卒於家年七十有七
  公為人孝弟忠信明允篤誠立朝務持大體論人務取大節主持名教愛惜善𩔖其天性然而於小人有所彈劾處分嘗惻然如傷有一言可採寸長足録未嘗不引而進之其或反唇相稽操戈入室惟引咎自責退而忘其誰某也萬厯中黨議播於庚戌而煽於辛亥二三小人飛謀釣謗以一網盡東南西北之君子公佐孫富平稍剪其勾萌撞其機牙而滋蔓潰決不可禁禦卒至旋出旋退以公俯仰三十年雄倡雌和黨同伐異以人國為孤注與黨論為終始天下事遂不可問矣公之學唯仁與誠仁則無我好賢疾惡皆一體也何惜乎黨議誠則無偽直内方外皆天則也何畏乎學禁公真有本之學哉理學宗傳
  先生答李贊宇書曰夫道無之非是無人勿足講學以明道士農工賈皆學道之人漁牧耕讀皆學道之事隆古無講學之名其人皆學故無名也國家以文學取士天下學校無慮千百章縫之士無慮萬億葢令其日講所謂時習所謂孝弟所謂性命仁義而以淑其身待天下之用也乃人心不古遂有口耳活套掇拾粉飾以為出身之媒師以是教上以是取恬不為異非其質矣而於立身行政毫無干涉于是君子厭薄其所為而聚徒講道人遂以道學目之若以為另是一種豈不惑哉然講學之中亦或有言然而行不然而藉是以干貴人捷仕徑者而其名為道學也是有口耳活套之實而更美其名人誰能甘之則羣起而相攻而講者益寡道益晦矣大抵所學出於實則必闇然自修不論大節細行一一不肯放過雖力量不同未必盡無疵而不自文以誤人也所學出於名則有張大其門面而於其生平未純處亦曲為言說而謂其為道夫夷之隘不害其清惠之不恭不害其和然亦何必曰此隘此不恭正道之所在而陋孔子於下風乎羅近溪逢人問道透徹心體豈不可尚而濶畧處亦誠其病乃學者得其濶畧以為可便其私也而或多不羈誠有如止庵疏所謂賄賂干請任情執見等說是其坐女子於懐而亂之而猶侈然薄魯男子不為也而可乎但今因止庵之疏而遂禁其講是因噎而廢食夫此學乃乾坤所由不毁何可一日廢也似更當推廣而俾千百學校億萬章縫無不講以及農工商賈無不講才是而其機則自上鼓之若得復辟召之典羅致四方道學倣程子學校之議布之天下以主道教於一切鄉學社學之衆漸次開發而申飭有位之士以興學明道為先圖其學則以躬行實踐為主隨其人之根基引之入道或直與天通或以人合天或直臻悟境或以修求悟夫天人合一修悟非二舍天而言人舍悟而言修則淺近時學者知皆及此然言天矣而人尚未盡言悟矣而修且未能世豈有能致中而不能致和能正心而不修身者哉則不可不戒也大扺果能合天則必益盡其人事果能真悟則必益盡其真修堯舜文王孔子何人也而兢兢業業望道未見徙義改過没齒以之也
  髙景逸曰吾見貞予先生於長安中終日欽欽目明耳聪手恭足重叩其中空空而無適也可以證性矣夫性空言之則無朕也實證則有象也先生非其象乎故先生居鄉孚鄉立朝孚朝告君者足以定羣囂明國是告友者足以明學術闡道奥見於咏歌者足以暢天機流性藴所謂循是而動不違其則之道也此之謂性此之謂善
  先生致政歸設教宏運書院日講天人性命之學當時稱為明學貞予先生著有共發編仰節堂集行於世解州志
  馮應京
  字可大南直盱眙人萬厯壬辰進士仕至湖廣僉事
  才髙學博早嵗知名由户曹擢湖廣按察僉事率紳士講行鄉約務以化民成俗心苦力勤值稅璫陳奉貪噬無厭先以好語諭之再嚴袪其狐鼠奉終勿悛乃疏其違旨九事未得命竟為奉黨誣傷初僅降謫楚士民伏闕交章乞還原職者以數十萬計上愈怒逮訊下錦衣獄坐以擅殺中使罪禁錮八年日與同逮襄陽司李何棟如荆州司李華鈺講學論易參研於主静窮理之間更詳考太祖制度而表章之甲辰上感天變放還里復冠帶以疾終學者稱慕岡先生所著述有朱子録要經濟實用月令廣義等書行於世
  吕維祺
  字介孺河南新安人萬厯癸丑進士仕至南兵部尚書
  父心學有𨼆徳以孝稱里閈公為諸生時即毅然以聖賢自任
  授山東推官以孝弟感民民為之化擢吏部郎清餽遺謝囑託當熹宗未正位人心勿定先請見於慈慶宫門抗疏調䕶聖躬内侍不許干預政事旋予假省親八年居家立芝泉書院與張抱初修明濓洛之學時天下方以講學為諱逆璫銜之幾中危禍推考功矯旨另用戊辰懐宗御極起尚寶卿轉太常卿上防微八事授南戸部侍郎清覈侵冒以百萬計任五年餘餉可支三年庾實不苦竭授南兵部尚書汰冗登勇兵實不濫復辟多士立豐芑大社講明正學未幾以父病乞歸集郡士立伊雒社以守先待後自責與王惺所張泰宇李虚齋王文苑孟守鍵許松麓劉澄逺諸人大㑹於正學書院講太極周易發明致中和之義嘗述象山之言人不可以無學猶魚不可以無水賦人之形而不求盡乎人之道虚生浪死其在富貴者適足以播惡遺臭戊寅流冦詭撫當事者議安置河汝人心洶洶如沸公力為挽止冬十二月賊勢猖獗侵窺河洛率家人分守北城罄家資勞軍士辛巳正月十九日賊抵城北縋家人殺十餘賊次日西城忽潰諸子以無守土責為言公曰受國深恩與城存亡義無可逃况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賊至被執曰非吕尚書耶稔知公善當謀出公艴然賊遂掖出城門賊首曰吕尚書今日請兵明日議𠞰何逼人太甚公厲聲罵曰恨無兵馬殺汝狗彘事至此止有一死賊令之跪罵愈厲北向拜闕西向拜父母與福藩同被殺觀者皆相視流涕
  先生嘗言一生精神結聚在孝經二十年潛玩躬行未嘗少怠每論孔曾相傳得力於戰兢十二字故曾子易簀示門人曰吾知免夫非謂免於毁傷葢戰兢之心死而後已嘗疏進孝經請頒學宫所著有孝經本義或問大全存古篇明德堂集奏疏音韻日月燈行世嘗作石𨼆先生𫝊以自况學者稱為豫石先生弟維祮問講學為人所非笑何以處之曰講學不為世俗非笑是為鄉愿講學不到使非笑我者終心服我是為鄉人講學必立崖岸欲自異於世俗是為𨼆怪講學不大倡其道於天下後世以承先啓後自任以為法可𫝊自勵是為半塗之廢
  鹿繼善
  字伯順直𨽻定興人萬厯癸丑進士仕至太常寺少卿
  性端方確謹巍然如㫁山少以祖父為師讀王文成𫝊習録而契之慨然有必為聖賢之志成進士與吳郡周順昌以節義相期勉選户部主事後起改兵部職方主事壬戍孫髙陽以閣部督師公請從在師中多所經畫而口不言功功亦不及循次轉員外陞武選郎中而忌髙陽者百計阻之遂與髙陽同歸家居四年學力日充崇禎初起尚寶卿陞太常少卿修明職掌未三載復請告歸公之學以認理為主而言理即在事上故其言曰讀有字書却要識没字理則公之自得可知矣丙子秋七月東兵破定興是時公移疾江村無城守之責毅然授兵登陴守七日而城陷兵挟刃逼公公不為動遂死之事聞詔贈嘉議大夫大理寺卿廕一子入監諡忠節專祠予祭所著有四書說約認真草三歸草若干卷孫鍾元理學宗傳
  公亷直介立清操絶俗解官歸門人日益進每拈尋樂大旨及說約一編日與同人諄復口授
  先是神廟末年髙景逸馮少墟鄒南皋講學京師同志者邀公聽講既而聞相戒不言朝政不談職掌公曰離職掌言學則學為無用之物聖賢為無用之人矣遂不往後數年與景逸偶遇於朝房辨析疑義景逸恨相見之晚具疏薦公佐髙陽
  蔡懋徳
  字維立直𨽻崑山人萬厯己未進士仕至山西廵撫都御史甲申徇難
  授杭州推官以最徴有以吏部餌之者公謝之補禮部以不拜璫祠乞差歸里
  崇禎初督學江西登白鹿洞著鹿洞成規立書院與諸生講學及孝經大義聽者感泣
  備兵嘉湖退海㓂劉香擒巨冦屠阿丑廷臣以知兵薦歴井陘寧武濟南諸道所至有折衝禦侮功崇禎壬午陞山西巡撫特賜召對陳言靖冦之䇿當使民不為盜欲民不為盜在使窮百姓有飯吃極陳恤民諸事又言平治大道當從大學提綱挈領若節目上逐件照管便煩難不舉上是之賜饌賜銀幣抵任後以安撫百姓為急改三立祠為書院與諸生講理學經濟文章立干城社以招竒謀異勇之士三晉晏然㑹闖賊破潼關三秦淪陷公孤軍捍禦守河干四閲月守危城三晝夜甲申二月無援城破草遺疏遣人上報天子入三立祠自縊死中軍應時盛從焉文武將吏同死者四十六人先是李自成遣牌招諭公碎其牌斬其使自成恨之乃驗尸刃首棄之水溝標官段可逺求而得之瘞太原南門外之東岡賜祠謚忠襄
  劉理順
  字復禮河南杞縣人崇禎甲戍進士仕至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侍讀甲申徇難
  好濓洛之學敦尚古道持論不為偏苛而人皆敬畏之舉萬厯丙午鄉薦所居一茅屋子某崇禎初亦舉郷薦偶有所關說公撻其子而還其貲領鄉薦二十有八載困約甚不改其素里中無不重劉公為人崇禎七年始成進士廷試前一日閣擬制䇿問有預得其稿者人皆夙搆成及對果如所聞公獨至期詳覽制詔中増一事上所自發問也條對甚悉閣以李焻名首上上覆閱諸卷獨公對稱旨親擢第一甲第一人由此心倚重之授翰林院修撰
  十二年二月上言六事作士氣矜民窮簡良吏定師期信賞罰招脅從上是之
  十六年進左中允時闖獻二賊陸梁連陷楚豫秦晉諸郡縣朝廷起大師命重臣訖無成功公故無軍旅寄然君國之憂内切於心外形諸顔色於經筵講讀時每痛切言之
  十七年三月丁未聞召對晨趨朝户部右侍郎吳履中大理卿凌義渠先在相與咨嗟歎息而已𫝊城陷賊入矣三人相頋駴愕倉皇歸隨聞上徇社稷公撫膺大慟曰臣荷特簡不能出竒殄亂致逆冦披猖以有今日臣罪何辭遂北面稽顙書絶命詞投繯而死妻宜人萬氏妾李氏俱從死頃之賊數百人至寓云欲保䕶劉狀元而公已死相與叩頭號慟去葢賊帳下多中州人素稔劉公徳也劉念臺哭公詩曰公之徇國也自妻子而外若壻若外孫若僕從無一免者以時而言玉汝第一以事而言公第一嗚呼聖矣乎
  按此念臺先生當時所聞異辭余嘗問之睢州師云止妻妾從死耳
  良玉維温金礪寒一回把袂一回看周情孔思推同調方矩圜規式大官十族止憐朋友在九原誰問此心安異時伊洛推人物誠敬淵源似爾難
  有同年子𠉀先生因問曰聞中鼎甲者手紋直透中指有諸先生舉手細視曰想是倖中未嘗有此耳其寛宏不拒人如此
  先生幼孤奉母至孝稍失意輒涕泣母悦乃已事兄如嚴師弱冠舉於鄉久之不第以風教人倫為己任恬澹自持嘗語人曰學貴絶欲吾生平困於病然其所得卒亦不出此也
  擢廷試第一烈皇帝喜甚頋左右曰朕今日自擢得一徳行耆老葢以先生歴十試且䇿語多危論也授修撰司起居注管理六曹章奏纂修大明㑹典先生皆與焉為經筵講官開陳詳切上每嘉納之太子出學復選任焉嘗入侍東朝一宫僚以體豐滯几間太子忽笑衆皆笑先生挺立端視丰采𨼆然太子笑為頓止上聞愈賢之
  兵部尚書楊嗣昌議奪情忽中旨内用中外駭然相繼論劾嗣昌力詆言者曰君綱在父綱上戰國分裂誼固可逃天下一家無可逃也先生深疾之既而易吉入閣先生大痛即歸草疏曰嗣昌果有嘉謀即在兵部儘可入告如劉大夏戴珊故事以𠉀服闋入侍未晚豈有政本之地先忘其親乎且嗣昌只宜引罪豈宜罪人君綱父綱之論悖道極矣嗣昌殆病狂喪心者耳嗣昌見其疏深銜之已而館中皆謁賀先生又不往復向所親曰文弱不能滅賊可謂進退失據矣於是嗣昌大怒嗾忌者奪其講席轉展書先生不起久之上念其名遂𢌿經筵兼知制誥其在制誥也雖撰予不一率皆端士勞臣鼓忠褒勤之詞至於宦官恩倖為上所寵倖者終不得邀其一語故當其視草競相詡曰此劉公語也持之以為榮
  是時闖冦蹂躪中原先生習知冦形且以諸將無辦冦志不過輦金錢集都門分賄權要為蔽𨼆計而秉銓司樞職封駁者亦憑是為予奪奬劾感憤𨼆憂義形於色每於衆中論天下大勢以為積薪厝火禍將不救汴圍急復議援𠞰之䇿請分屯河北撫練死士如李抱真澤潞事以圖恢除當事率以為狂不能用也繼而賊破潼關入三秦先生歎曰事去矣遂遣其長子歸留妻妾處京師自分必死甲申三月賦薄都城先生括所得百五十金送城上犒守者翼日黎明入朝欲請上發帑金募死士為背城計抵長安門警衛散落覲班寂然遇一宦者曰大家已不知所在尚欲誰謁也是時城中賊騎充斥還至寓有門生来謁請所向先生曰既及吾門須辨一忠字客去送之如平時乃具袍笏北面再拜起書一紙曰成仁取義孔孟所傳文信踐之吾何不然既占科名豈敢茍全三忠祠内無愧前賢筆勢端勁無異暇時冩畢正冠投繯而盡甲申謚文正
  國朝改諡文烈與祭田春秋致祭田蘭芳撰𫝊
  先生生平學問以誠為主一言一動必凖於禮造次顛沛未嘗稍違親戚子弟無少長每見必正容揖讓即宻友終未見其嬉笑燕惰之色人有過必婉曲導之請改方已有貧困疾病濱於死者設法救濟保全人骨肉倫理者甚衆至遇時事有闕則痛哭流涕披露肝膈雖觸嫌犯危勿恤也卒至國變從容殉節以死非誠之所積而能然乎
  黄淳耀
  字藴生南直嘉定人崇禎癸未進士
  自少沈潛好書博學工文詞為諸生即有名每勵著書明道之志著自監録知過録後更為日厯晝之所為夜必書之
  成進士出周太史鳳翔之門釋褐後寄弟淵耀書曰吾廷試𫝊臚時見鼎甲先上人皆稱羨吾此時歎息無限天地間自有數千年一人數百年一人者今人必不肯為數千年之一人而必欲為三年之一人又曰近見他人品骨不如我意思見識不如我不免有輕蔑時俗之意坐此學力不進然在寵辱場中壁立如鐵過此以往并心一向終有一立脚處又曰天下事不可為可為者惟有已分内事勉之勉之
  先生見當時事勢已壊遂無仕進意䇿蹇南歸杜門不出與窮交數子砥礪益堅
  天性純孝家居無私財所得廩餼束脩盡以歸之親丁内憂毁瘠骨立
  自弱冠至登第後不茍取一錢其友人有親戚以官事連染屬先生白免之其親戚以五十金為夀友人懐之以餽及覿面不敢出潛置書笥中經數日忽撿出大駭亟還之介操𩔖若此雒閩源流録
  乙酉兵至遂同淵耀自縊於西城僧舍臨死神氣閒暇如平時題壁有進不能宣力皇朝退不能潔身自𨼆讀書寡益學道無成耿耿不昧此心而已士林聞而悲之所著有劄記二卷語録二卷吾師録一卷史記雜論四卷詩文若干卷藏於家後學稱為陶庵先生
  同里有夏雲蛟者字啓霖居貧力學與先生同館於侯通政家講習相契一時有黄夏之稱篤行孝友精研性理以程朱自期著有豫章游草心學直指二編乙酉秋亦以兵死
  崑山陶琰字圭穉為人温醇端慤特深於性理之學雖為諸生恒厭薄時文好博觀諸儒語録訪道不逺千里乙酉兵至有友人朱集璜字以發者居圍城中拒守不下及城破赴水死時圭穉居雞鳴塘去城二十餘里躬率其徒奔救至中塗聞城已破徬徨久之乃還曰以發其死矣後之哉是夜距户自經死


  明儒言行録續編卷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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