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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衡 (四庫全書本)/全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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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三十一
  明 程敏政 編
  
  逰三門記          王 翰
  三門集津在平陸縣治東六十里道由東西延至黄堆循河東下再行十里至其處河南山脊峻下其尾屬於北山鑿山作三門以通河流南者為鬼門中為人門次北為神門又次北及開元新開河又以中為夜义門北為金門新開河為公主河未詳其說也鬼門迫窄水勢極峻急人門水稍平緩直東可十五步中流有小山乃其底柱也東又十步其水縈迴謂之海眼深不可測神門最修廣水安妥葢唐宋漕運之道山嵓上有閣道且牽泐石深尺許正南下五十步有石聳起側視若香爐然東又三十步一峯可髙數丈不甚竒新開河南北廣約計二丈其岸石如甃又直如繩取者行百餘步與神門水合其南一峯壁立度二百尺許極竒秀石紋青黄相雜其巔多鵠鸛巢壘石為爐形非飛舉者不可至不知其始有人謂老君煉丹爐葢以神之也新開河左就嵓石下刻宋金人題名并詩且刻翠隂禹功二嵓稍東刻忠孝清慎四字字畫若顔魯公書者其南山上有石巉然如鴟蹲者人號為挂鼓石葢禹用以節時齊力也自新開河東口涉水上山上舊有開化寺今不存有小祠象龍神者前碑剝落不可模不知何時立祠檐下二石其狀如碑無字上作三竅一碑葢金源興定十二年修禹廟之記也回至西可二里上山謁禹廟而還所至處皆用小律詩記之偕行者生員張恭馬喜王興也時洪武十七年二月二十八日記
  古愚齋記          劉永之
  臨江貳守韋侯彦芳其係出於漢丞相昭由丞相四十七傳而至茂今家潤州雲陽為其邑之著姓出郭門若千里地曰夀安有別墅者侯之所建也葢嘗讀書其中而題其齋居曰古愚其至官也手書其事以遺永之而求文以為記既受命乃為之說曰言非一端而已即其言而知其志之所存所謂知言也葢是今而非古久矣有行古道於今之世者必且羣起而訾之曰是好古而愚者也夫古之道豈誠然乎哉亦失其好惡之情焉耳方周之衰天下葢已弊矣繼之以强暴之秦盡去先王之典而用其一切之法使其靡靡然戕其仁厚之性而從事於貪殘刻薄變詐之行於是是非好惡顛倒錯謬一反其情以至於大壊極亂不可救遏而秦用以亡自是而後其流風末俗浸淫演漫於天下者千有餘年於今其間雖有願治之君善輔之臣凡所建立皆因仍茍簡以為當世之計率不越數十百年法弊禁弛則又往往至於大壊極亂不可救遏若秦之事然漢唐以来概可覩已當其壊亂之際雖學士大夫猶㦯不識義理之正況世俗之凡民乎其喜浮而惡質非古而是今無足異矣惟其理亂興廢之由恒在於是而未有深慮逺圖而振之者豈其沈酗没溺之久而終不可為邪無豪傑特起之士而不能變化鼔舞作興之也所謂豪傑特起之士者必能窮天下之理通天下之情識天下之變而其於道也知之明信之篤行之果而不惑於流俗者也今侯以髙明之資當天下壊亂之時躬行古道不顧流俗之是非因取其所常被毁者以自名而見其意及遭逢聖朝起而從政又能不以窮通易節而勤勤然欲託於文字惟恐其弗及如此豈非篤于自信而庶幾其人者與然則變化鼓舞而作興天下之民固其志之所存矣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謂其不可興起者不知道者也謂侯之志不在於是者不知人者也故述而記之以俟知道與知侯者考焉
  獨善山房記
  古之學者為己而已及其至也則思推其有諸已者以及乎民焉將推其有諸已者以及乎民則非得其位而施之政不可故仕而達者君子之所甚欲也非欲其仕而達也欲其有諸已者及乎民也然學而有諸已者必自貴而不徇於外故其交也有禮其進也有義必人即之而不即乎人也必世求之而不求乎世也交之以禮矣進之以義矣人即之而世求之矣又必度其時之可為道之可行然後起而從之是數者一㦯不然則三公之貴千駟之富視之猶弊屨焉曷足以動其心㦲其難進寡合如此而有天下國家者方懸其爵祿以招天下之士有司者傲然持其權衡尺寸秤度而進退之幸而合其程式然後授之以職臨之以賞罰使之促促然唯上令之是聴其取士用人之法如此然而自公卿以下至於百執事之位未嘗乏人焉於是上之人自以為其術果足以籠天下之士馭天下之才而為天下之政矣又何必弊弊然求彼之難進寡合者為哉葢自三代而下山林巖穴之士懐其道徳才藝深藏不售而没齒貧賤者衆矣然其人皆浩然有以自樂未嘗㦯之悔也而論者以為孟氏所謂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而異端叛逃之民果於遺世者不可同日而語也友人柯同徳儒者也世居屏山之下自其祖父隠徳不耀數世矣其家之所傳以為學者皆内而弗外為已者也而同徳之為人善論議有氣節尤能應變吾嘗與之共處憂患知其學之有守而才之足以有為也惟其自貴而不徇於外也故不為時之所知﨑嶇連蹇至於窮且老矣終不肯少變其操而其心浩然有以自樂而無悔於是取孟氏之言名其室曰獨善山房而屬余為文以記之余既惜其才之可用而莫用又喜其能自貴而不徇于外幾於古之學者而合乎孟氏之所云遂述其所聞以為之記
  知止齋記          錢 宰
  八年冬詔天下士凡寄跡佛老而有志于聖賢之學者入國子學俾習知天理民彞然後授之政焉余助教庠舍間因獲與諸茂異交間過尊經閣訪黄君伯厚于東叙伯厚扁其齋居曰知止噫伯厚逃佛而歸於儒不半載而知所止矣何其化之速邪今朝廷武功既成誕修文教示之以綱常道之以道徳化之以禮樂禁之以刑政將使天下之士皆知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將使天下之民皆被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化以世之學佛老者往往多聰明識道理俾務于學去其虚而實踐變其寂而有為黜其偏而歸于中正猶反手耳然而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以大中至正之道化天下後世俾修諸身措諸事業莫不各有所止之地也是故冠爾以章甫使知首之所止焉衣爾以逢掖使知身之所止焉正爾以夫婦復爾以父子明爾以君臣使知心之所止焉伯厚於是乎𤣥冠綦纓俯仰後先以正其容貎以齊其顔色垂紳委佩周旋抑揚以敬其儀刑以慎其進趨入其室則夫夫婦婦怡然乎其其和樂而有别也陞其堂則父父子子僾然乎其慈孝而有親也出而仕于朝則君君臣臣秩然乎其明良之際㑹而有義也伯厚方且見之躬行矣其視前日祝髪毁形滅性離倫違世獨立而髙出物外者夫豈伯厚之所止邪嗟夫北辰之止于天也不偏也流水之止于海也不息也心猶辰也静而不偏則所止者正矣心猶水也動而不息則所止者至矣伯厚尚無惑於偏無怠以息庶幾終始慎其所止哉
  新建耐牢坡石閘記      劉大昕
  大明受命皇帝即位之元年詔遣大將軍信國公鄂國公總率羽林諸衛師旅億萬戰艦百千定山東平幽冀兵不血刃而梁晉闗陜大小郡邑悉皆附順分兵戍以守阨塞浚河梁以逸漕度舳艫千里魚貫蟬聨貢賦供需有程無阻後以黄河變易濟寧之南陽西暨周村涯淤窒壅數壊舟楫遷遵師莊石佛諸閘北泝汶濟以達燕冀西循曹鄆以抵梁晉濟寕州城西二十里許耐牢坡口者實西北分路之㑹坡有堤綿數十里以防河決於是時遂開通焉倘失啟閉水勢散泄漕度愆期深為職守憂洪武二年申請于山東行省注官分任其事南疏北導靡所寧處冬十一月省檄下委大昕相宜置閘以為歳久計十二月朔同寅知府余芳通判胡處謙集議率任城簿周允暨提領郭祥至於河上視其舊口則土崩流悍不可即功行視口之北幾一里許平衍水滙可立基焉乃伐石轉木度工改作時冰凍暫止三年二月二日集衆材合役下夷土堤平水洚八尺以為基樹以棗栗宻如星布實以瓦甓迥若砥平然後鋪張木枋敷嵌石板爰琢爰甃犬牙相入復固以灰膠闗以鐵錠磨礱剷削混然天成閘門東西廣十六尺有五寸崇十尺一寸西北比東西廣加二尺焉閘之北東向有墉縱二十二尺西向墉縱一十五尺有竒閘之南稱是翼如也所以捍水之洄洑衝薄也兩門之中鑿渠五寸下貫萬年枋以立懸板復於閘之南北決去壅土以殺悍湍且濟舟以轉折入閘自兹啓閉有常舟行如素三月二十日告成訖功計興工至休役凡五十日以工計石工二十九人木工四人金工二人徒四百五十人以材計木一千三百有三枋五十甓大小七百八十有四鐵錠一百毎錠斤重六斤四兩鐵斤重二百五十五木炭斤重一千五百四十二石灰斤重六千三百四十四工之食粟八石零七升若鐵粟則取給於官餘悉因沂兖二州任城滕鄆諸縣土地所有規措給用雖少勞於民而民樂於趨事不費於官而官亦易以成功此大較也大昕雖董是役而主簿周允晨夕陳力勤敏不怠其功其勞不可葢也遂具載本末于石以垂永久焉
  蜀山書舍記         髙 啓
  蜀山書舍者友人徐君㓜文肄學之所也㓜文嘗自吳興以書抵予曰吾山在城東若干里吾屋在山若干楹吾書在屋若干巻山雖小而甚美屋雖朴而粗完書雖不多而足以備閱吾將於是卒業焉子幸為我記之予惟古之君子所取以成其學者無常物所居以致其學者無常地也故弁裳之於容珩瑀之於步豆籩之於陳琴瑟之於樂弓矢車馬之於服度量權衡之於用凡於物皆學也豈専於六籍之内哉往于田入于市處于户庭覽于山川立于宗廟朝廷逰于庠序軍旅凡履之地皆學也豈限於一室之間哉後世講學之道既廢而人之不能然也有志者始各占山水之勝築廬聚書而讀之雖其所以學之者異乎古然凡事物之理與夫羣聖賢修已治人之要實皆不出於書況安僻阻之區絶紛囂之役得一肆其力於是則其至於成就豈不反有易者哉今幼文以方壯之齒有可用之材而不急進取益務於學以求其所未至豈非有志之士哉而予也北郭之野有土東里之第有書皆先人之遺也遭時多艱茀穢於榛蕪殘壊於塵蠧倀倀焉日事奔走而不知返則其荒陋宜有愧於幼文矣尚能為是記乎然而書此而不辭者葢姑復幼文之請亦因以自厲焉
  松陽縣學復射圃記      蘇伯衡
  松陽之有學學之有射圃葢自宋紹興始元之制凡民不得持弓矢故射息而圃亦廢豪右因侵而有之踰八十年有司漫不加省皇帝即位之明年詔郡縣皆興學置師弟子員而講習乎六藝儒生葉端等作而言曰今學令射居其一射圃之復維其時矣以告令王君㑹王君微赴京師事格不行而提刑按察僉事張公行縣適至乃復以告公為按圗籍凡學之地侵于民者責丞李君仙簿劉君文彬悉復之而地卒以歸正其疆界夷其畛域樹垣以繚之王君歸自京師謂部使者祗承徳意返故地於久攘之後幸惠斯文甚厚宜有以示後人教諭毛君煇膺薦而起遂命之来謁文書曰侯以明之此舜之學政也其人之賢不賢觀其射之中不中見焉故以射致衆衆致而後論士是以三代率由之而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觀者如堵使弟子揚觶而致黜者三則僅有存者夫學政莫大於射也尚矣國家方修文教而稽古定制焉則射圃之復其豈細故哉乃為之記曰復地以尺計之直學之東南則從七十衡五十直東北則益其從二之一去其衡三之一直西北則其從倍東北之三其衡不及東南之八直西南則其從得東南之衡而去其一以為其衡東南故所謂射圃也張公名志徳字某陜西人王君名彞字秉文北平人煇邑人攝學事殆一紀士論多之云
  川上書堂記
  金君自明家平陽之南郭其居第在濠之滣不踰閾而川流可挹也自明隠居教授間以臨以觀而心有契焉因以川上名其書堂而求余記之嗟夫昔者聖人之在川上所為歎夫水者不在水也在乎道也而余於道猶望洋焉則自明之所以名堂者余安能言之雖然道固未易窺也而川上之流水則有足徴者矣一日有旦有中有昃有夜而水之流也自旦至夜未嘗息焉一月有朔有弦有望有晦而水之流也自朔至晦未嘗息焉一嵗有春有夏有秋有冬而水之流也自春至冬未嘗息焉非特嵗月日然也流乎千萬年之先而不見其始焉流乎千萬年之後而不見其終焉豈獨水哉於是觀諸日月西者没而東者生於是觀諸隂陽上者剥而下者復於是觀諸草木榮者悴而區者申於是觀諸鳥獸孳者革而毨者𣰇亦猶水之前者逝而後者續也嗟乎何以然乎曰出於氣乎氣不自神也曰出於機乎機不自運也則何以然乎詎不聞乎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此天之所以為天也天命不已故命于天而形於兩間者亦不已微之為草木鳥獸且猶然而況於人乎人之於天也其氣同也其理同也天地之初有理斯有氣有氣斯有形氣宰乎形理宰乎氣是故天地以氣為槖籥焉以理為樞紐焉而人之所以為槖籥為樞紐者亦惟氣惟理焉爾氣之在人也榮衛之周流呼吸之出入無不同乎天也而況於理乎理者何性而已矣性之在人也無往不體無時不然者何誠而已矣故曰誠者天之道也夫惟聖人克誠安得人人而聖哉古之君子不睹亦戒不聞亦慎發乎已之所自知行乎人之所不見亦謹焉者所以立其誠而全在我之天也獨之不謹則有時而息矣有時而息則誠之不至矣誠之不至則無以與天一矣而人也曽水之不如矣嗟夫有志於道者可不謹乎哉由君子之學進于聖賢之道余未之能焉抑不敢不勉也竊喜自明之有志輒相與言之倘有取於是則請以為川上書堂記
  節義堂記
  處州衞知事魏君以節義名其堂使来請曰自吾有堂堂有斯名亦己久矣然未有發其義為吾記之者敢屬筆焉余聞魏君家梁溪梁溪於毘陵為勝地九龍之山天下第二泉在焉魏君作堂其間不以觀遊為美而以節義自脩亦可以見其志矣乃記之曰節義之立不立豈惟君子鄙夫所由判國家治亂安危亦恒由之何以知其然也士之出于三代之際者養之有學校淑之有敎化莫不篤於道周於徳有過人之節取予辭受出處必以其義得失利害禍福不動其心殺之可也辱之可也飢之可也寒之可也爵之以五等之國富之以萬鍾之粟臨之以三軍之威使易其所守而胥為不善不可也夫如是故可以共逸樂而亦可與同患難三代之所以長治久安其豈不由此也歟厥後惟東漢諸君子無愧焉自元興以降宦寺専政挾天子威權以薫灼海内紀綱於是大壊矣而當時君子其在位者則抗志羣小之間不少屈意以迎合附麗至於羅織鈎黨之獄起而其節操愈堅其在野者則聞風慕義慷慨奮激棄家族骨肉相勉趨死而不悔夫如是故終漢之世不𮜿之徒懐簒奪者後先相望皆忌惮而不敢直遂而漢之社稷危而不遂亡者實賴之也然則節義之所係豈細也哉近世學校不修教化不行士鮮不為習俗所移放其邪心役於外物區區貴富何足為輕重而求之者隳名節損禮義不顧性命而惟恐不得僥倖得之姁姁以為容詹詹以為恱汲汲保身固位以為務平居莫肯直道以事上緩急遂至鬻國而叛君若是者雖曰累千百何益於人國家哉聖天子知節義與國家相與有無創業之初庶事未遑而獨於前朝仗節蹈義之臣或優以體貎或寵以褒贈或列諸秩祀或録其子孫以示風厲丕變爾来垂兩紀矣雖朝廷清明四方無虞士大夫幸而享富貴之樂不踐患難之途無由以奇節髙義自見而豈可不力也哉忘其勢而取舍不悖忘人之勢而特立不懼招之不来而麾之不去斯何莫非節義也豈必見危授命殺身成仁而後為節為義哉故觀魏君之名堂非所謂有志者乎雖然人之所恃以斡旋萬變者氣而己有以養之則細入芒忽而不為歉大塞天地而不為盈不以困抑摧挫而亡不以安富尊榮而存葢有以為氣之主也故隨其所遇而皆安投其所嚮而如意衆人之於是氣也無物為之主而反聴命焉如喪将之兵如朝霧之氣如暴雷迅雨之涌水其始也非不可畏而可悦假之斯須之時則己潰散消涸而不見其迹矣未有處大事臨大節而不顛倒失措者由其為氣所使而莫為之主故也均之是氣也有所養者為正氣無所養者為虛氣惟氣之正者浩然剛大不變於物持虛氣以處夫紛紜之變其不變於物乎有志於名節者茍不明道集義以養其中而惟用虛氣求有所樹立非余之所知也願與魏君勉焉
  南華謫居圗記
  洪武元年夏國子祭酒許先生謫韶州即唐宰相張文獻公祠以居祠在州城之北而城南有山曰南華直乎祠之前其岡巒起伏草木行列朝霏夕靄不出户閾可以盡得之先生著書閒暇時時臨眺而樂焉曰使吾為此州人奚其不可也乃號南華逸人且屬龍虎山道士方壺子繪之縑素云初上行金華訪求文懿公之後得先生召之見未至而乗輿還京師驛召先生赴京師一見與語大說為立京學命為敎授鑄印使佩之仍命入傅皇太子及諸王己而改京學為國子學拜博士未㡬陞正四品拜祭酒出入兩宫且垂十年自稽古禮文之事至于人材之進退時政之弛張無不預議先生感奮圖報是是非非無所顧忌所為學校脩廢舉墜更規設法以教養者數十事無不施行其見知於上者至矣然亦不勝夫人之媢嫉也㑹先生嘗以學宫什噐用之私室言路因以移用官物坐之章入上覽之而笑而媒孽先生者不已於是韶州之命行矣夫以文學侍從之賢一旦以微言而逺謫嶺海間去親戚而伍夷獠人將不勝其戚戚先生不惟不戚戚且安而樂焉觀其自號有終焉之志此其學問之過人為何如蓋君子求在我者而已矣使其中有所愧何往而能安使其中無所愧何往而不安是以吾祖文忠公之安置惠州自言譬如原是惠州秀才累舉不第北歸之望已絶方自肆於山水之間惟日不足何曽以謫為意也今先生之志豈不猶之吾祖哉不然蠻邦窮裔連山複壁蛇蟲之所濳瘴癘之所聚此羇人遷客之所以悲思無聊而不勝者又何足樂也余故著先生出處之故覽斯圖者得以考焉
  棲雲軒記          汪仲魯
  自予再來郡城馬生良德稱輒館予于城東新構之軒病卧若素安焉生請軒名應曰棲雲生又請記則又應曰吾老且病忘乎軒矣奚記焉雖然病者吾身也身吾身者初未病也且吾胡為而來也又胡為而止也亦嘗觀諸雲乎何思何為浮㳺太虛薄日月而翳光景雨下土而澤萬物迨其歸而棲也倐焉斂藏不見蹤跡孰使然哉静無而動有者也今生逍遥乎人世隨隙地而構斯軒岡阜環列静安有常澗泉細流清泠自在與人若相得也吾之來而由乎是而止乎是與生夙相契也雲乎天逰人乎雲卧吾何知也吾何為也而亦無不知且為也况吾與生是非利害相忘久矣靡存於中靡形於外而又奚記焉徳稱黙識吾言命其友書于軒中以為記


  明文衡巻三十一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三十二
  明 程敏政 編
  
  樗舍記           謝 肅
  上虞管起逺氏之避地於北山也山有大樗因作舍以蔭於其下而名之曰樗蓋自比焉且屬余記之時予有四方之遊不果為及歸則樗舍者已徙構城中餘十年矣而其名不易則又謂予曰曩屬子記吾樗舍不意文之久不出也何故余復之曰起逺固美才而有用者也樗固散才而無用者也以無用之散材比有用之美才余何言以記哉乃愕然曰子以吾為有用之才則誠不知我矣獨不見夫元之季世乎朝綱解紐中原板蕩羣雄並爭以為敵國故中外急於用才而無所擇凡其才之可以宰一邑者或守一郡才之可以守一郡者或鎮藩維或以將帥之才而屈伏行伍或以經綸之才而汩没簿書或位都卿相爵列王侯而非匡濟之才雖才有小大用不適宜固未為不見用也及皇明聿興天戈一麾四海讋慄向之所謂才者莫不低頭束手以就戮辱焉唯吾幸免豈不以其才之無用也邪天下已定上乃更張治化深懲前代之失合羣才而聚於京師親為簡㧞以用之有朝食虀鹽而莫調鼎鼐者矣有莫居逆旅而朝上巖廊者矣茲非有用之才乎然左承薦擢而右賜徒流右懐章綬而左伏鈇鉞者亦云夥矣是豈宸衷之不愛才也哉亦其才不勝任而冒焉者之故也以吾才無用而獲免又何其幸歟此吾所以甘比於樗焉夫樗無用之散材故匠石不加斧斤得以全乎其天而莊生嘗述其言以為求無所可用而為余大用者也子但以是而記之何謂無言乎余又復之曰嘻有是哉夫求無所可用者莊生所以忘天下也為余大用者莊生所以自私也自私而忘天下豈聖賢之所安乎然吾知起逺讀聖賢書而志將有為者也道出處言必稱伊吕道問學言必稱孔孟伊吕孔孟未嘗自私而忘天下也故伊尹之未見用也耕于有莘固耕者耳而能樂夫堯舜之道及既見用也則相其君而覺斯民惟吕望亦然方其未見用也釣於渭濱固漁者耳而能謹夫丹書之戒及既見用也則尊主而庇民是伊吕未嘗自私而忘天下也孔子謂如有用我吾為東周而行夏時乗殷輅服周冕樂韶舞此欲見諸行事者未嘗自私而忘天下也孟子謂平治天下舍我其誰雖不得位然其談王道道性善論養氣所以立言垂訓者未甞自私而忘天下也且夫天者降聖賢以其才非但使其自足於已而已必將欲其大有為於天下以濟乎斯人也而莊生之才既不足以濟斯人又不肯下於聖賢乃託樗焉以肆其荒唐之說欲髙出於天地萬物之表其亦不知視乎聖賢也而益卑矣孔子曰嵗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蓋以喻夫君子所守處亂世而後可見然非周於徳者不能焉孟子曰牛山之木嘗美矣斧斤伐之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哉蓋以喻夫人之良心乃固有耳若然則吾聞孔子嘗取松柏以喻君子之周於徳者矣未聞有取於樗也吾聞孟子嘗取美木以喻人之良心者矣未聞有取於散材也今起逺亦養其良心而周於徳則用世之才全於我矣又何必自比於無用之樗樗乎樗乎其莊生之徒歟起逺有志於聖賢者第以未之見用若無用然乃强名其舍曰樗耳夫豈其情也哉於是幡然喜曰是足以記吾樗舍矣敢不自勉遂為書之
  尊聞齋記          劉 夏
  詩三百昔余攻之以遊塲屋彼時尊尚時王之制日夕孜孜訓傳是故紀録傳言者見取於有司遺傳者則見黜考官全藉是以決取舍其間雖有才優而文富學博而識髙所見稍出訓傳外天下人必指目之曰是失經㫖者也為專門名家大僇矣以此籠絡禁制天下髙材明知之士槩不出乎彼之格律一旦試中京師列於有官君子翻然棄其舊步如脫敝屣則學賦詩為文以藻飾厥躬後進之士倘又來扣求前日射中之術必曰余忘之久矣余忘之久矣嗚呼聖人刪詩宋大儒先生傳詩豈謂科舉之敝其叛去至於如此之速也雖然此豈人之情也哉由學經之士拘於王者創法父師課試勤苦跼蹐以執業雖嘗號讀聖人之經其實無得於心心之所樂不在是也窮經之士或者樂乎其心飫焉而忘饑樂焉而忘憂可以與之共涉患難而不悔可以與之共處貧賤而不慍抱與俱處終身不厭安有叛去之理哉余始至金陵郭士中為余設榻於其家尊聞齋要余共讀詩三百余乃為之導行前驅其法先經後傳至或執經證傳日可粗通十許篇稍稍純熟其勢洋洋焉翼翼焉如𬷮鳥乘凉風如巨魚縱廣淵卒也合三百篇天秩有序如親姻族姓三百人同堂共席左右列坐昭穆相從尊卑為位血脈灌注聨絡流通天下大法天地經緯無旁蹊無多岐驅車四達煌煌周道闢如也士中曰樂哉斯言乎余曰未也良農為土田横縱其畝鋤治七八往返然後墳壤糜爛而植物滋生焉嗟乎讀書之道亦如此矣而况於窮經乎每夜二鼔盡余眯就睡士中挑燈吟諷尚未已士中樂矣庶幾尊其所聞矣乃語士中就書此言以記尊聞齋不亦宜乎
  焦氏廬墓記
  甲辰三年江西道提刑按察分司行部至進賢縣舉儒士二人焉其一人雷逸清其一人焦致中雷氏堅苦澹泊在家務耕稼焦氏教授里中有孝行嵗當壬辰癸已之時江南兵火大作焦之父母亡流離轉徙之中乃能不飲酒不食肉與人言輙流涕執親之喪三年及亂定還鄉又廬墓側三年嗚呼當此之際世道之大變何如也父子不相顧兄弟離散君臣之義暌夫婦之道缺儒者多衣短衣帶長刀踐獵戎行一朝依附權勢假名為公卿郎將即可以得志斬艾人如草菅區區守行義出門有誰可相告語也而焦氏獨能力行孝弟於此時邪夫孝弟也者士大夫百行之常亦無足多上人乃能為於三綱淪沒九法斁壞之際此為難能耳人者仁也仁人之生徳也孝弟生徳之本根也本根植立則枝葉之條達鬯茂可計日而冀矣每念彼同時之人馳騖於形勢之塗而不知返膠固於刼奪之域而不能㧞此皆蹈夫死之道也夫有死之道者今而澌盡泯滅化為冷灰微塵不復有聞於時有生之徳者今皆領薦於上大夫將有人民社稷之任進為當時聞人故余特為雷氏作逸清堂序又為焦氏作廬墓記者見我國家收拾天下人材未嘗專事藝文之末而遺於孝弟力田之本也吾黨之士亦可以為之儆懼矣
  遊山記           貝 瓊
  禦兒地四平無山其東北六十里有小山曰殳山山由殳道人得名殳山之東曰史山庚戌春清明陳君仲謀約予遊殳山適予被召赴京師而仲謀亦以雨止今年春三月丁酉天氣澄穆予與仲謀幸無一事撓乃相謂曰不可以不償所願促治酒肉飲食已帥陳熊陳魯兩生洎予子翺由大溪北折而東度陌越阡至殳山之趾居人四五家皆棘樊荆扉雞犬相應彷彿桃源中而里之巨族卜氏有冡在山半冡後得支徑而上高下稚松萬株環合無路俛首松下傴僂行而雲氣相盪不啻魚泳波濤中山回路盡有石嶄然壁立者即殳道人尸解處其巔有小石突怒土中類迸筍者有盤互類木走長根者方飲酒大醉昏然欲睡皆踞石而坐松風謖謖吹人衣耳目為醒欲過山北陸生來青堂而生以事出其子聞之為煮茶來獻乃啜二甌以沃燥吻已而復東其塗漸夷有公主墓云宋孝宗女葬于此又行至東山則所謂史山者山視殳山稍卑上建神官祠人至而禱者前後相屬余亦倦而休焉兩山之中求其竒峰之環拱瀑布之噴薄如赤城天姥無有也然予意在於一適耳意之所適亦何異於赤城天姥哉因觀祠旁古井井深二仞而泉瑩可鑑疑學仙者洗藥於此或云山僧鑿石以濟三伏之暍者人獲汲以飲焉山之勝殆盡於是矣日暮下山路益陗或有雞子石磊磊至不容足而山陽王氏巨竹千挺叅天以非好事者不得造其所近山又有三湖青停黛蓄與天一色錦鳬往來可畫從者艤舟以待翺與二生皆登舟仲謀從余徒行歸翼日戊戌放舟自馬橋南行六七里捨舟而塗至紫薇山之陰山赭無草木左右怪石縱横錯布類駞馬者類虎豹蹲者類羣羊之或寢或訛者細路出石間如縈蛇蹣跚鼈而上山顛亦有神官古祠祠之下為廣福寺寺建於唐時而飛樓湧閣髙下向背皆依山勢而成寺僧逵公古道延坐半間雲所同坐者曰蘭谷曰天然惜余所知梓南山者不幸而夭為之愴然其東偏小樓曰覽逺遂與古道登樓望海而弱水三萬里之廣宛在其下蓬萊雲氣隠隠接於欄楯也又西過裔笑巖居中闢燕坐之室納湖光延野色即所謂天開圖畫者信非夸言也時笑巖没已久弟子道印具茗飲共讀章孝標詩日卓午返酌於半間雲所醢筍而食肉雖美不能過也與仲謀各賦詩一解兒子翺復成五言長篇以紀其事既罷下至半山有寺曰慧力蓋晉尚書張延光故第也視廣福尤極壯麗旁像尚書父子而祠之兵變之餘朴者不復支螙者不復易而陶者舍其中摶土為瓦器然諸浮屠猶守其道不去日於西廡小殿禮古旃檀佛梵唄之聲雜於螺磬予嘉其信之篤而持之固且歎吾儒之不能及也其東廡飯僧之堂曰勝功徳海宋張即之所書四字在焉古道導余觀壁間畫龍一驤首躍洪濤中一既升而反顧恍惚有風雨隨之鱗甲飛動乃葉茂章元統甲戌夏所作距今三十餘年矣其餘兩番僧亦入妙品歎賞久之寺南有勝果寺者不暇遊且轉而遊東山道遇才公大用洎桑子才沈復東二生因與之俱東山與紫薇夾水對峙相去可三里許石磴猶峻余且賈勇先登古道則不及而後矣山之寺曰崇福寺寺廢亦久徒見浩刼於荒烟野草間而審食其墓顧况讀書臺錢鏐洗劒池走馬塘舉無存者惟仙人葛洪井厯嵗不改其泉甚清汲者往往得丹砂或投石井中輙有聲如雷又有慈烏泉者在山之東冬夏不竭余以道迂不及觀獨至惠崇喝石巖巖深黑可坐三四人人言舊多合抱大木三伏時如清秋巖前土皆五色兒童拾之以為玩今大木盡伐棟宇亦撤矣下有農圃數十家屋參差鱗比叢篠灌木交蔭其旁豈亦辟世之人與回登絶頂東望岸海連山起伏者秦柱山也其北如獅子騰舞者橫山也共憩東嶽行宫至是而遊者漸稀矣噫有其具而無其時不樂也有其時而無其地亦不樂也今有其具有其時又有其地此余所以遂登臨之樂也抑天也非人之所能必也不可以不記
  植勤堂記
  余嘗論宋三百年間有大徳而享其報者晉國公王祜也符彦卿與太祖外有君臣之分在周則為比肩同事之人而握兵居重地一旦疑其為變命祜往察動靜之跡且欲因而翦之使小人茍利富貴必希㫖附和以誣其罪惡計吾之得失哉乃以百口保之坐是失官既而其子文正公相真宗十有八年孫懿敏公在仁宗朝復出入將相三十餘年植槐之應捷若桴鼓當是時祜非私於彦卿實所以忠於太祖者也使太祖無誅滅大臣之過而彦卿免讒構之寃此固有純臣之義矣若秦檜當國忌賢嫉功盡斥異已至殺岳飛殺趙鼎而張浚胡寅亦幾不免其陰賊慘酷何如邪迺嘆其子不足相副當燕而罷曽不反求諸已其後卒褫爵廢棄秦氏遂衰嗚呼善惡之積如此天之報施又如此可為百世之龜監已故君子莫不稱祜不徼近功至檜則皆怒罵欲食其肉然如祜之所存者恒寡而放檜之所為者往往有之豈其性甘為豺虎哉將以天之㝠㝠為不足信也不智甚矣撫之金谿有王熈謙和氏以晉公為法顔其所居之堂曰植勤虞文靖公揭文安公咸賦詠以美之復介工部主事彭徳脩來謁記故特舉二者論之大抵為善無應則輟而不進此固人之常情勤則始終無間焉以木觀之封其本而枝益蕃去其螙而實可冀蓋有出於自然者孰與快意一時以稔其毒肉未寒而名滅哉覽者宜有所勸是為記熈荆國文公十世孫讀書好古有長者風為鄉里所推云
  仰髙樓記          朱 善
  洪武已未正月善自遼東歸南昌秀士羅徳厚館于書樓之上開牕而望之西山屹然於其前其卓絶若中軍大將部伍旗幟整齊嚴肅而不可犯也其靚潔若普陀觀音冠帶瓔珞尊嚴端正而不可狎也其飛動則矯然龍驤翩然鳯翥雄健俊快而不可羈也其變化則霞飛雲斂陽舒陰慘一日之間倐忽晦明而不可測也徳厚曰自吾創是樓也旦而笑語焉夕而寢處焉閑居而宴息賓至而觴詠焉無往而不於斯固將托是以終吾身而奚外物之足慕哉請子命之名而遂為之記庶將賴以不朽予曰諾吾將有以成子之志按圖誌西山之髙與廬阜等而諸峯競秀環三百餘里其巖洞之幽深泉石之清美竹箭之茂密草木之靈異琳宫梵宇之相望良田名圃之相屬所蓄之富足以衣被城中十萬之衆其利澤之所及者逺矣抑吾因是有感焉是山之大能與廬阜同其髙則斯人之居是邦者獨無與是山同其悠久者乎稽之古人忠節如梅子真髙風如徐孺子孝友如黃太史固皆足以敦薄立懦若乃𤍞然道徳之光粹然言行之懿奮乎百世之上而百世之下靡不師法而宗仰之者其惟濓溪周子乎詩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高山之可仰也以喻盛徳之可懐也景行之可行也以喻大道之可由也夫以是邦城池之壯麗第宅之雄偉人物之富庶挹清光而分爽氣者豈特茲樓為勝而連山疉嶂延屬三百餘里又豈茲樓所能獨專也惟能知盛徳之可懐知大道之可由則專茲山之勝者其必在斯人矣吾子其不可務乎徳厚曰然某雖不敏請終身服膺焉遂名斯樓曰仰髙而為記以遺之
  華萼軒記          吳 沈
  浦陽鄭氏以孝義聞於天下久矣蓋自冲素處士諱綺者誓子孫以無分居至貞和先生大和已六世矣貞和而下復三世焉先生既髙年碩徳子孫又多才俊於是招延名師以訓導之吾友宋景濓氏實往焉景濓一日以書來致其徒淵字仲涵者之辭曰吾兄與弟皆受學於宋先生先生嘗以華萼名吾所居之軒子其有以記之余識陋才謭向曽獲觀義門文録見當世之名公巨卿皆有稱述沈何人而敢厠姓名於其間邪然以仲涵求之之切雖辭之而不獲也嗚呼常棣之詩周公之所作也周公聖人也聖人人倫之至也公親遭管蔡之變故其詩也其志切其情哀委曲詳盡千載之下遺音皦然也使天下之人而無人心焉則已如人心未忘者使之謳吟於三復之頃孝弟之思當何如其興起邪善乎蘇洵氏之言曰今之相視如途人者其初兄弟也兄弟其初一人之身也五倫之中惟兄弟與父子為天合而人生百年亦惟兄弟相與之日最久奈何世之人蔽錙銖之利害徇陰昵之偏私反視之不如他人之厚也昔先儒之訓詁此詩於常棣之托興有二說其一以為衆華鄂鄂然俱發而光明興兄弟之衆多而和睦也其一以華鄂分喻兄弟華與鄂相覆之光明猶兄及弟相順而榮顯也二說不同而鄭氏之家則兼有其美焉又聞之冲素之四世孫龍遊府君徳珪與青田府君徳璋兄弟也青田為仇家中傷龍游奮身代之兩人爭欲就死事在宋史孝義傳中鳴呼此則不幸而處乎患難者也今諸君子乃生太平無事之世家道蕃昌之時有怡怡之美而無患難之嘆何其幸歟其營是軒也蓋以為合族之所朝於斯夕於斯講明於斯燕㑹於斯籩豆靜嘉琴瑟和雅粲然禮文之有序藹乎恩意之交接信乎舉天下之樂不足以及此也故沈以為詩之次章昔爾之祖既允蹈之而末三章之辭今仲涵兄弟又克踐之然則茲軒之取義也將百世其傳而無歉矣鄭氏之澤其有涯乎古人稱人之善必本其父兄師友貞和之賢景濓之教於是益可見矣景濓方以能文見許於時仲涵豈不能求其師之言以為榮而何假於余之區區者哉
  京城鐘鼓樓記        王 景
  天子之都衆大之地故必渙鴻閎之具以昭天休俾民靡或踰於防古之明王建大中之極樓域之亢爽以棲鐘鼓挈壺氏掌之伺日晷之出内以為晨昏節非欲侈為壯麗大觀也不如是則天紀不脩而大音希聞於逺也國朝混一華夏建都應天據龍阜阻大江拓城萬雉以鎮服四海皇上維清緝熈徳懋周溥以為政令之行自京師始肇建譙樓於皇城之西地當崇岡既亢且陽凡為楹二十又四髙若干丈下為馳道上懸巨鏞蒲牢追蠡作其鱗之而鼖晉三八周列於次扶桑啟曙衆革靁動徐疾三止金奏爰作以數節之一百又八聲震天地無逺不格天關以開地户以闢人門以啟崦嵫景昧數亦如之于是戒百司飭羣𨽻令於衆曰凢興作休偃母先時亦母後時敢有不恭罰無赦於戲聖皇恪脩舊章以為民防天時正於斯人紀脩於斯國容觀於斯建一樓而百度舉其誰敢不飭是宜表天聲於四海而垂則于億萬斯年之永也
  復宗忠簡公墓田記
  古之有盛徳大功於世者其祀典恒與天地相終始非鬼神實司之蓋天理在人心不容泯也是以忠臣烈士英風凜凜昭灼今古非惟當時慕之而數千載之後能使人感動興發嗟乎生為忠良死為明神理之常也予見宋忠簡公宗澤墓在鎮江京峴山其墓田林木乾坤跳踔不遂湮沒若神人扶持之者良可敬也嗚呼國家之凌遲至靖康之時極矣宋太祖有天下太宗真仁繼之百五十年涵養生息措國勢如太山磐石自神宗用王安石國脈潜耗至於徽宗以侈靡促之童貫喪師以啟邊釁四郊多壘徽欽蒙塵邦昌僣位天理民彜斵喪無幾惟宗澤起自義兵都總管留康王於磁州差軍衛南上書勸進髙宗即位引兵趨行在帝壯之命知開封府京城留守宗澤招集義兵得百餘萬山寨効順復數十萬方尅日大舉而病不可起矣嗟夫宋之再造宗澤基之宗澤之生死係中原之存亡宗澤在則義兵至一百八十萬澤亡則義兵盡散澤在則化叛逆為王臣澤亡則王臣變為賊矣是澤之生死係宋之輕重其忠義貫日月心膽裂金石志復宗社而力不逮回鑾之疏二十四上而國賊中沮之感激而死豈其得已哉使澤不死岳飛生存宋之為宋未可知也天朝郡守劉公辰𦲷政之初見其墓蕪穢不治墓田為寺僧所侵即奮然復其故物勒石紀功凡歸田四十八畝三分二釐四毫地一十四畝二分七釐六毫草灘一十二畝五分山六十畝六分七釐二毫重命龍華寺僧守之嵗奉祠祀作文序其顛未其規模措置頗詳具云邦人復建碑於寺以紀興復之由揚劉公之徳且來徴文予謂非宗忠簡公之忠義不能遺丘壟於三百年之後非劉郡守之明昭前烈不能復忠簡公三百年之絶祀雖然是豈人力之可致哉天相之也夫國家之理亂係於天而人臣之忠義懸於天劉公此舉非天而何故予假天以彰郡守之績以勸世之為政者知所本云
  還牖軒記          劉三吾
  都梁生李宣孟昭請于予以其所名與字見質予謂宣昭義問人所通知也宣矣昭矣不知所納約焉明無所從入矣韓昌黎名愈愈之言勝也則字退之以有兼人之能不可無謙退之志也朱文公名熹熹之言火明也則字晦翁以既從火之明可無韜藏其明之地哉人心無不有所蔽有所通彼蔽而復語之以所蔽愈不通矣必自其所不蔽推而反之心斯悟矣在易坎之六四尊酒簋貳用缶納約自牖室之暗牖焉本匪所由之明乃室之所以受明也右象坤為闔戸坎艮為穴穴其户牖也九五尊位六四近之四用五之所明而以一尊之酒貳簋之食瓦缶之器自納于君納之不自户而自牖者避其所蔽而就其所通者為之說也如漢祖愛戚姬將易太子是其所蔽也羣臣非不爭嫡庶之義非不明如其蔽而不察何四老者上素知其賢而不能致之此其不蔽之明心也故因其所明而及其事則悟之如反手之易左師觸龍于趙太后所愛少子不令質齊亦其所蔽於私愛也觸龍知其所明在使之長久富貴一言而聴之如響教人者可不自其所明而入之哉生知所以宣昭又知所以納約自牖則學得所入而蔽有所通矣故因其見質也為名其軒以還牖蓋欲其於宣昭之明而得所以納約自牖之地焉或曰茲義也非釋氏所謂壅還墻壁明還戸牖者乎曰彼以通塞之常言此不主塞主其通而言語若同而義實異也
  宜隠軒記          方希古
  洪武九年余遇鄭君好義于京師是時天子方以災變求言天下御史用深文致無罪守相數十百人于獄議者寃之君曰此寧不足言邪即草封事詣丞相願得召對言狀丞相問所言云何君抗色曰吾將見上言事丞相何問焉丞相怒奏抵君罪君慷慨不少屈辯說天下事激昻竒壯聲動朝廷聞其名者皆稱君為竒士予亦服君之才以為且將立功名當世憂患不能沮之也後予遊學于外不與君相聞者甚久前年君歸自江淮予往訪焉視其貎加充聴其言若不忍出口語及前事則深自悔咎曰學未知道而多言此吾過也取聖賢經傳窮旦暮攻習發其理而考諸躬行粹然若循繩墨而蹈規矩非復昔日鄭君也予愈服之乃知昔之知鄭君者特其棄餘而君不予鄙也顧以所居宜隠之軒屬予記凡物有所宜者必有所短舟宜於川而不宜于陸騏驥宜於致逺而不宜於服田偏於用也神龍乗風雲吐雷電下上八極而困蟄於𤣥冬與蛙螾等局於時也惟人亦然辨士宜於戰鬬之際而居平世不如庸人烏獲任鄙宜於尚力之主而折旋尊俎之間手足無所可用拘於技也孟公綽宜於為宰而短於治劇黃霸治郡則宜而為相則損才各有所便也若夫為聖賢之學者修之於身也無不具而見之於用也無不能豈果有所宜與否哉其仕也隠之道行其隠也仕之用存不違俗以為髙不同世以求合用舍進退皆安之而不顧夫是之謂君子鄭君之學得於聖賢者美矣豈宜於隠而不良於行乎昔之見君也未越十年而君之所得過於昔之所見也多矣自茲以往使益進於道烏知無大異於今者而其宜於隠也庸知非宜於仕之端乎人之常情不能安於藜藿則不能享八珍之奉服疏布而厭者其衣文繡也必驕未有濫於貧約而可處富貴以免禍者故有慕利禄之心者死於貧賤者也隠居自得而樂之不厭者功名富貴之人也
  石鏡精舍記
  邑士童君伯禮既以禮葬其父於舍南之石鏡山與三弟謀合貲産同釜𩰿以食取古禮之宜於士庶人者以次行之復恐後之人未能盡知其意而守之弗變乃即石鏡之陽為精舍聚六經羣書數百千巻俾子姪講習其中求治心脩身之道以保其家以事其先而不怠且屬予記其說以告來者予謂童君於是乎知本矣人有五常之性天命也發為君臣父子兄弟夫婦長幼朋友之道天倫也天倫之常天命之本孰從而明之易詩書春秋禮記聖人之經也聖人之經非聖人之私言也天之理也天不言而聖人發之則猶天之言也三代以上循天之理以治天下國家故天命立天倫正而治功成風俗淳由周之衰不知聖人之經為可行而各以其意之所便時之所習為學百家衆說馳騁錯亂皆足以叛經而害理間有知經之不可廢者則又徒取其末而不求其本以為設於人而不察其出於天人心不正天理不明而三綱九疇因以不振經之用舍其所係豈微哉齊桓公欲取魯仲孫湫曰魯猶秉周禮未可伐也則古者以治經與否觀國之興廢也周原伯魯不恱學閔子馭曰學猶植也不學將落原氏其亡乎則以學經與否觀家之存亡也經之於人其重也如此世久不之察而童君獨知其可以善身保家首以教其子姪而不敢忽非誠知所本其能然乎自斯民之生封君世家富貴盛隆者亦衆矣其意莫不欲傳於無窮而卒不能者奢泰滿盈而不能節之以禮私意蠭起而未嘗正之以義也使稍得聖人之言而守之于以治心脩身致其道徳於衆人之表優於天下可也於家乎何有童君之家雖未足與富貴盛隆者比而以禮自飭以義自正以經學望於後人其所以守之者有其具矣凡學乎斯者擴乎天命之微以盡性篤乎天倫之序以盡道明乎經之大用以誠其身以及乎人則為善學而不辱其先矣此童君之望而亦聖人之㫖也茍徒取其末而遺其本誦其言而無益於身與家豈聖人作經之意哉亦豈童君之所望也哉


  明文衡巻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三十三
  明 程敏政 編
  
  滇南慟哭記         王 紳
  先公以洪武五年正月奉使雲南招諭元梁王六月抵其境六年遇害至二十五年不肖孤紳竊祿西川屢請于蜀王殿下二十八年冬得㫖十二月朔日戒行次年二月二十三日到滇次日㕘見岷府退謁藩閫文武大臣及土人士友並以情事為告聞者閔之競為咨訪二十五日有僰人畫工何仁可年七十餘來言親炙先公於佑聖宫甚久至繪素之事亦多經指授且云初來時梁王甚加禮敬府僚大臣若司徒達爾瑪㕘政喻金閭髙撫慰軰尤所尊重凡見梁王必以天命所歸人心所屬之理為之開説退諭其臣僚尤加委曲梁之君臣亦知元社已屋皆有降意時元之後裔遷徙朔漠者遣侍郎托克托自西蕃來通耗索援且刼以危言必欲殺我使以固梁王意梁王不忍遽絶於我朝廼匿先公於民間托克托聞之誚曰國家顛覆而不能救反欲逺附他人邪躍馬而起梁王不得已遂出先公以見之托克托欲加屈辱先公慷慨罵曰天訖汝元命我朝實代之汝如爝火餘燼尚欲假息以與日月爭光邪我將命逺來豈為汝屈今惟有死而已或解曰兩國交争不罪來使不從則遣之彼何罪焉况王公才器天下無雙宜有以全之乃托克托曰今日雖孔子在義不可留梁王不能救先公復顧梁王謂曰汝朝殺我大兵夕至矣亦不聽遂遇害時為臘月二十四日未申時盖僰人以此日為節日故久不忘也諱日城中父老士女莫不垂淚達爾瑪既陳奠祭左右具衣冠殮之以禮即日舁至地蔵寺北漏澤園化之以火諱所則今之觀音寺前三市街言訖引至漏澤園擗踊設奠是夕宿地蔵寺自此連日至彼展哀至二十七日紳别訪南關董金剛保以合其説蓋以先公嘗主其家故也金剛保亦引至觀音寺前指以諱所號慟間市人競來至問中有索諾木者前言棺木實其家所備盖其兄慶時為元帥故達爾瑪一以後事委之其言遺事畧與仁可同但前則云火化在小南門城濠邊復引至厯指其處哀未止有僧從西來自云年百嵗口述遺事甚悉紳拱問化後遺殖何在僧言彼時上下恟懼誰復道及此者三人之言遺殖並同自是士民僧道多來稱述先公容貎言行嗜好製作動静僕從皆可稽但無能知夫塟所者因姑設次為位於地蔵寺之東夾室越明日漏四下陳設於寺門外告祭于雲南府城隍里社寺伽藍等神備述情事之由禮畢奉新製木主就觀音寺前諱所盡哀題禮畢迎囘地蔵寺位次昩爽行正祭禮先是布政張公紞㕘議范公祖嘗訪先公節行於臨安儒士賈寛寛達爾瑪門客也故獲侍先公最密因言曾有詩見寄可考暨紳至張公即命迎寛三月十日寛至所言與前頗同乃云化後達爾瑪已使塟於地蔵寺之旁後十許日寛往哭之止見平土而不結丘壠自國兵來陵谷變遷已不可認迄今犁鋤薦臻屋廬相望想像亦不能得其彷彿也寛又云先公前館于報國寺中後因托克托至遂移館于春登楊氏家平日杜門不接人事惟讀書著述有文集二大冊達爾瑪録本蔵于家後倂原藁不知何在寛年髙質重所言似非虚妄者又沅士鎦有年近見宜梁民李鉉鉉自言其父起宗為元樞宻院都事好士而知書曾延先公於家甚久後事皆其經理今幕所惟鉉知之有年前任沅庠時常接見先公故聞之甚留意越半月紳至滇有年即來告且為書招鉉十一日鉉至口述遺事亦悉又舉先公題其竹軒三絶句遂導至鄂爾多東門外之百步指羣塚千百而言曰大畧記在此處而羣塚盡遭發掘無遺者紳見其年少不敢盡信又見頗能記憶亦不敢不信遂於其處仰天大慟次日於羣塚旁擇曠地仍設次為位迎神主陳祭祭畢復奉歸寺之元次越十日奉神主而迴嗚呼哀哉紳之初志銳欲訪求遺殖歸塟先壟以襄大事不幸嵗久事殊以至此極雖粉身碎骨亦不足以贖其辜他日何面目見先公於九泉哉擗踊之餘因忍死備記于簡以誌不㤀終天之恨且使後世子孫有以知其荼毒嗚呼痛哉
  潞州廟學記         孔克表
  惟潞州古上黨之域盤據太行抗勢髙爽為天下樞自昔號重地其俗尚樸儉其民力本喜文學州治南四里為孔子廟左為學元始建國州倅崔亶始經營之至元十二年乙亥知州事陳伯福繕葺而增廣之至正之季時丁用兵弗遑文教之事廟與學俱圯不治皇明受命萬世底寧乃具設教條置師弟子員用脩學校之政郡邑奉宣徳意罔敢弗欽洪武七年夏五月同知潞州事張侯寔來祗謁廟下惕然曰正化之行繄學校是基而宗祀孔子者寔敎之所自出也故制下窄且多撓敗甚弗稱崇重之意盍亟圖之衆皆曰然苐瘡痍甫平公私膠轕幸少假焉既二年㑹蠲租令下民用以裕侯詢諸判官馬侯吏目王均暨鄉之耄艾僉以為可於是伐鉅材琢貞石裒集衆工盡撤其舊而更構之中為殿八間象厥正配以及十哲左右廡各二十四間繪從祀羣弟子及厯代先儒于壁兩廡之端立屋六間闢中東西門而樹㦸于其外門之南對峙齋宿之廬合十二間又南作髙門三以應靈星廟之東别築論堂以為講肄之地直齋翼如學徒而處櫓樓屹如書冊是𢇮都為間復四十又四至于廩食之室烹餁之所敎官講師之居止前後布列靡不完固繚以周垣徑以脩術甃以瓴甋塗以堊丹侐然靚深廓然宏敞經始於四月辛丑訖功扵九月丙寅落成之日侯率寮寀儒師行釋奠禮既而合宴于堂鄉老寓公屬縣之吏逢掖之士咸大和㑹咄唶而相謂曰洋洋乎盛哉古者建國君民敎學為先侯其知先務乎非有述焉將何以考引侯徳而掖民於道也乃相與謁辭刻諸石克表惟禮凡學春官釋奠於其先師秋冬亦如之當是時學者非其師弗學也非其學弗祭也學校既廢天下莫適所宗孔子集羣聖之大成仁義禮樂之敎垂於萬世之逺通祀于學於禮宜矣朝廷釐定祀典凡廟食之神滛名僭號一是刋削惟孔子諡爵仍其故所以崇聖道正人心而植世敎也邦之人士入學鼓篋當淬勵刮劘以克廣其徳業退而家居為良士君子焉出而世用為名公卿大夫焉誠如是不惟無負於國家而侯之志亦庶乎其遂矣不然羣狎朋嬉廩粟是耗懵不知明體適用之要又豈侯之所望哉侯名三同字大亨世居阜城家于呉初舉進士擢白水縣令治最諸邑佐州再朞其行事㮣可稱述獨此闗於治體尤大云
  皆山軒記          胡 廣
  國家建太僕寺於滁陽以總江淮羣牧之政聖天子蒞阼尤重其事乃遴選賢能授以是職呉侯鑑以將家子魁傑負才氣擢為太僕寺丞治事有法率以古之君子期待不肯為茍且之政比年馬大蕃息公私優裕侯尤好學於公退之暇即賦詩寫畫自娛嘗於官署之偏築室數楹為宴休之所引釀泉為渠紆流于外舉目而望則豐山琅琊諸峯環列逺近發竒吐秀隠見於煙雲杳靄間而朝暮之景變化無窮乃取歐陽公之言名之曰皆山軒徵予言為記滁之山水名大著於天下後世者盖自歐陽公始也公為守於滁築亭於山水之間日與滁人逰而樂之顧望清流之闗思宋太祖嘗破李景兵十五萬擒其將皇甫暉姚鳳於滁東門外求其迹盖百年之間故老已盡漠然徒見山髙而水清而當時得以樂其樂者伊疇之力也滁人盖未必知之而公與之言忠厚之至也予惟今之滁非可同於昔日我太祖皇帝龍飛淮甸由滁陽而基帝業呼吸雷動羣策響應英雄蕩滅滌磢百年舊染之風盡復衣冠禮樂之舊神聖功徳與開天闢地而同其盛豈但平一城擒一二將之足擬哉昔者滁當干戈之際為用武之鄉今為邦畿千里之地而凡得以居其間者顧瞻山川仰思太祖開拓平治之功而當時故老猶有存者皆能道其盛也况草木雲霞蔚葱炫爛五色之氣凝為龍文結為鳳彩霓旌翠華儼乎在目而向之徒見山髙而水清者漠乎其㣲矣又烏知有待於今日之盛也哉昔有覩山河而思禹蹟者禹之功盛大故人莫能忘我太祖功徳卓冠萬世天下之所仰賴而人心有所不忘矧侯居官是邦優游無事以樂乎雍熙太平之盛其所以感慕之者宜何如也予知侯之脩其徳而勤其職思以報夫國家生育之深仁庶幾侯之心矧侯之父兄皆攀鱗附翼以取功名侯又當思振其家聲異時忠孝之名有所聞焉則是軒與滁陽山水競光華於久逺矣予竊幸與侯同其遭逢之盛是以惓惓焉為侯道之也
  遊陽山記
  永樂三年秋八月皇帝因建碑孝陵斵石于都城東北之陽山得良材焉其長十四丈有竒濶不及長者三之一厚丈二尺色黝澤如漆無疵璺廷臣往觀之且相其制度之宜時諸臣往觀畢越九月戊午特命翰林臣往觀於是學士解公大紳侍講金公㓜孜暨廣偕往己未早朝罷由朝陽門出過十里鋪鋪外人家夾道連續而居間有市肆直抵滄波門門外隔平疇山蟬聯起伏即城中所見諸山也山下烟林村落逺近暎帶耕夫餉婦横縱隴畝有刈禾黍者有登禾黍于場者有挽車以載者有汲以灌畦者有薙草萊者予三人觀其作勞徘徊久之見田塍畔繫一舟田間水與大江相通故有舟然平疇曠野見此一舟亦自竒絶水之上有古石橋頽其半石墮塞橋下人取便從下行橋上草甚深橋西北有土溝問之溝傍人云國初取土築拒馬牆就以疏牆内流水由拒馬牆折北而行至麒麟門門額前中書舎人詹孟舉所書麒麟門折東而行五六里漸多坡陀㓜孜與予乘肩輿上下山岡輒相與步行以息僕夫之力解公騎行常先一二里許不見予二人來輒下馬候又東過一長阪阪下路岐而二一依坂足少折而北一下田間少折而南予將循坂足而北田間人呼曰南行南行遂遵田畔折入小村市東山麓度抝入谷行長稜十餘里始至陽山山下草茇數百餘間以舍趨事者樊其周圍作門二通山之上下入門百步有井一方小石池二水甚清出門上百步許有井一云其下舊有泉因甓之以為井井之外有深坑平山上土石填之舉石者邪許之聲相應仰見碑石穹然城立予足力稍疲倦心急欲觀之雖疲亦趨而登至其下三人相視驚愕不已嘆息所未嘗見謂天生此石以有所待也山髙數里其體皆石其旁巉巖不便登陟從碑石之左攀躋而上一人引手一人下推又躋一級漸至山頂石如礬頭者窅窊者竅而通者髙者下者險不可履作蟻縁而度漸過碑石之右稍平可行余將俯觀心掉股栗目眩不能下視獨解公登石立久之余坐息定更踰山頂數十步望見長江數百里隠隠而來舟帆上下如豆江北諸山澹然於煙霏霧靄間杳不能辨山近東北二峯峭拔如削即都城東門望見二峯青翠髙聳者山之南有舊塚相傳曰葉丞相墓按金陵志葉祖洽墓在宣義鄉即此是也祖洽熙寧三年廷對第一官至徽猷閣直學士太中大夫政和七年終于真州奉勅塟此盖葉丞相者相傳之誤也南望鍾山一峯上于天際秀立如玉笋都城萬雉紅光紫氣蔚蔚葱葱結為龍文散為霞彩誠萬世帝王之都也日過午下山囘至小村市望見樹林隂翳中一徑沿澗上兩傍皆松柏有古寺甚牢落梁本業寺也剏於天監九年五代時碑刻尚存有古桂二株其木枯朽其旁枝復拱把又將枯矣疑與寺同植者從旁入一小軒軒外多竹其南有古井水滿而清汲以烹茶味甘冽乃命酒酌軒中酌罷復尋寺前小徑轉登寺後山山多石石罅多棘刺行則鉤衣以手搴衣去地尺徐行至一巨石上坐息眺望少頃從山脊下至寺已昏暗取酒燈下更酌别入一小室坐久始就寢山空夜凉寂無人語但聞蟲鳴唧唧𥦗外落葉摵摵作聲余久不能寐地志云謝靈運墓在寺近欲待明訪之叩僧不知其處庚申旦離寺由故道入麒麟門緣鍾山麓而行午至靈谷寺觀當時善畫者圗雪景海水于壁寺僧出東坡詩翰有元諸名公品題并宋璲篆書金剛經觀之至暮而還廣自惟以匪才際遇明時荷聖天子寵眷置于侍從優㳺禁闥無所禆益夙夜悚懼况敢為暇逸之事乎屬聖天子致孝皇考樹石園林昭功徳於萬世量其制作不敢以忽故三事大夫及百執事咸得賜觀廣幸從二君子之後徜徉於山水之間凡目之所見耳之所聞與夫一草一木之㣲無不可樂是皆聖天子之賜也烏可不知其所自遂執筆記之



  明文衡巻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三十四
  明 程敏政 編
  
  遊東山記          楊士竒
  洪武乙亥余客武昌武昌蔣隠溪先生始吾廬陵人年已八十餘好道家書其子立恭兼治儒術能詩皆意度濶畧然深自晦匿不妄交游獨與余相得也是嵗三月朔余三人者攜童子四五人載酒殽出游隠溪乗小肩輿余與立恭徒步天未明東行過洪山寺二里許折北穿小徑可十里度松林涉澗澗水澄徹深處可浮小舟傍有磐石容坐十數人松柏竹樹之陰森布䝉宻時風日和暢草木之葩爛然香氣拂拂襲衣禽鳥之聲不一類遂掃石而坐坐久聞雞犬聲余招立恭起東行數十步過小岡田疇平衍彌望有茅屋十數家遂造焉一叟可七十餘嵗素髮如雪被兩肩容色腴澤類飲酒者手一巻坐庭中盖齊丘化書延余兩人坐一媪捧茗盌飲客牖下有書數帙立恭探得列子余得白虎通皆欲取而難於言叟識其意曰老夫無用也各懷之而出還坐石上指顧童子摘芋葉為盤載肉立恭舉飽壺注酒傳觴數行立恭賦七言近體詩一章余和之酒半有騎而過者余故人武昌左䕶衛李千戸也駭而笑不下馬徑馳去須臾具盛饌及一道士偕來道士岳州人劉氏遂共酌道士出太乙真人圖求詩余賦五言古體一章書之立恭不作但酌酒飲道士不已道士不能勝降跽謝過衆皆大笑李出琵琶彈數曲立恭折竹竅而吹之作洞簫聲隠溪歌費無隠蘇武慢道士起舞蹁躚兩童子拍手跳躍隨於後已而道士復揖立恭曰奈何不與道士詩立恭援筆書數絶句語益竒遂復酌余與立恭飲少皆醉起縁澗觀魚大者三四寸小者如指余糝餅餌投之翕然聚已而往來相㤀也立恭戯以小石擲之輒盡散不復因共嘅嘆海鷗之事各賦七言絶詩一首道士出茶一餅衆析而嚼之餘半餅遣童子遺予兩人己而夕陽距西峯僅丈許隠溪呼予還曰樂其無已乎遂與李及道士别李以卒從二騎送立恭及予時恐晚不能入城度澗折北而西取捷徑望草埠門以歸中道隠溪指道旁岡麓顧余曰是吾所營樂丘處也又指道旁桃花語余曰明年看花時索我於此既歸立恭曰是遊宜有記屬未暇也是冬隠溪卒余哭之明年寒食與立恭豫約詣墓下及期余病不果行未幾予歸廬陵過立恭宿别始命筆追記之未畢立恭取讀慟哭余亦泣下遂罷然念蔣氏父子交好之厚且在武昌山水之逰屢矣而樂無加乎此故勉而終記之手録一通遺立恭嗚呼人生聚散靡常異時或相望千里之外一展讀此文存没離合之感其能已於中邪既遊之明年八月戊子記
  宣徳二年進士題名記
  宣徳二年三月朔廷試進士得馬愉等百有一人國朝廷試天子御正朝親出制䇿既第其髙下明日陳鹵簿傳臚天子服皮弁絳紗袍御正朝文武羣臣朝服東西序立傳臚既羣臣上賀其詞曰天開文運賢俊登庸士之與於斯者其榮矣哉自設科兼取南北士而前十有五科南士往往數倍於此皇上嗣統之初詔禮部科舉嵗取百人南士什六北什四著為令盖簡用人材南北並進公天下之道也至是合前科未廷試者一人而其第一人出山東前此南北士合試未有北士占首選者有之寔自今始禮部尚書臣濙言故事有題名刻石太學矧今龍飛第一科宜有示後制可命臣士竒述文臣士竒既拜受命仰惟國家取士非一途而士必以科第為榮者天子親擢之也今朝廷寵科第廷試有録以示中外題名有碑以垂永逺夫豈徒顯其名哉固望為當世之用太平之具也士平居勤苦學問亦豈徒藉為名哉固將推所學見諸功業及諸天下也名之所在使後人睹之而思其所立歆豔愛慕之無己榮莫大焉不然碌碌無稱或所行非所學後將有指其名而疵議之者矣此係其立志與否嗚呼可不勉歟於是朝之令典宜有紀士之立志宜有勸敬拜手稽首具書于題名之首時奉命讀巻及執事之臣列諸其隂
  滁州重建醉翁亭記
  三代而下以仁厚為治者莫踰於宋宋興三百年其民安於仁厚之治者莫踰昭陵之世當時君臣一徳若韓范富歐號稱人傑皆以國家生民為心以太平為已任盖至於今天下士大夫想其時論其功景仰歆慕之無已也而當時同朝有君子焉小人焉君子不容於小人不能久安於中或暫黜而遽還或屢擯而復用而終能顯其功名者由其君之明也歐陽文忠公以古文奥學直言正行卓卓當時其凜然忠義之氣知有君而已知有道而已身不暇恤其暇䘏小人哉而小人皆不便之故一斥夷陵再斥于滁既復起厯踐清華從容廟堂與諸君子坐致國家於磐石之安者非由君之明乎昔公在夷陵嵗餘在滁閱三嵗皆無㡬㣲遷謫之意方日務保民而與民旦暮相親相娛樂若父子然者君子之道固無往不自得也我仁宗皇帝在東宮覽公奏議愛重不已有生不同時之嘆嘗舉公所以事君者勉羣臣又曰三代以下之文惟歐陽文忠公有雍容醇厚氣象既盡取公文集命儒臣校定刻之永樂庚子冬被召赴北京過滁登琅琊山問醉翁亭但見寒蕪荒址惟醉翁亭二賢堂六字隠隠巖石間顧時滁之守臣無足語者顧其從臣曰邦先賢之跡棄不治如此其政可知矣太息去之後六年太僕寺卿趙君至趙君素慕公之賢又知滁之人思公不忘也出俸倡其寮及滁人復作醉翁亭而刻公所為記寘亭中亭後作堂以祀二賢二賢者王元之及公也元之至道二年自翰林學士出知滁州其文章及立朝大節與公相望合而祀之因滁之舊也醉翁亭之前舊有六一泉疏導加石甃焉百費所需不出于公而加於舊規於是滁人嵗時謁拜二賢退而歌詠公之文章又徘徊泉上如親見公之樂乎此也而有以慰其不㤀君子之心焉昔召公布政南國後人思之至不忍傷其所息之木而况公嘗樂於此者乎君子之感人心固自有不能已者而非有賢者倡率於上則亦莫能遂所欲為此滁人所以有待於趙君也趙君名進字孝禮天台人發身科第累任顯官自廣東布政司㕘政遷太僕卿於滁豈弟敦厚明建大體所至為所當為以賢能稱相斯舉者太僕少卿蘇實龎塤丞楊文達孫暠宋載劉璧主簿舒伯治及滁人禇士良等十人經始於洪熙元年四月成於宣徳元年正月於是士良等請文記嵗月其成之又明年二月甲子記
  虎丘雲巖寺重修記
  蘇長洲縣之西北不十里有山曰虎丘呉闔閭所塟處也世傳既塟有白虎之異故名岡阜盤欝泉石竒詭盖晉王珣及弟珉之别墅咸和二年捐為寺始東西二寺唐㑹昌中合為一而名雲巖者昉於宋大中祥符間載盧熊郡志如此始清順尊者主此寺至隆禪師而復振厯世變故寺屢壞輒屢有興之洪武甲戌寺復燬永樂初性海主寺始作佛殿某作浮圖七級繼性海者楚芳作文殊殿十七年良价繼楚芳是年作庖庫作東廡明年作西廡作僧舎又明年作妙莊嚴閣又三年閣成盖寺至良价始復完价所作閣之功最鉅凡三重崇百二十尺有竒廣八十尺有竒深六十尺上奉三世佛及萬佛像中奉觀音大士及諸天像其材之費為鈔三十餘萬貫金石彩繪之費六十餘萬貫又經營作天王殿以次成良价杭之海昌人石庵其字今僧錄闡敎止庵其師也余聞諸刑部主事陳亢宗云良价嘗從亢宗游遂因以求余記其成余聞虎丘據蘇之勝嵗時蘇人耆老壯少閒暇而出游者必之此士大夫宴餞賓客亦必至此四方貴人名流之過蘇者必不以事而廢遊於此也然亦有興念夫王氏之嘗樂於此者乎當是時王氏父子兄弟寵祿隆盛光榮赫奕舉一世孰加也而能遺棄所樂輕若脫屣焉者豈獨以為福利之資乎其亦審夫富貴之不可久處與子孫之未必世有者乎雖其智識趨向髙明正大不足以庶㡬范希文之為而無所係累乎外物視李文饒溺情役志下至於草木之㣲者豈不超然過之也而自建寺以來今千餘年雖屢壞而屢興其飛甍傑構凌切雲漢與其山川相輝煥稱名勝於東南愈久而不衰者固佛之道足以鼓動天下亦必其徒多得夫瑰瑋踔絶刻厲勤篤材智之人能張大其師之道以致夫多助之力也瑰瑋踔絶刻厲勤篤之人其用意也宏其立志也確有不為為之而孰禦其成哉嗟乎若人也使就於世用有不立事建功而可以禆當時聞後世哉吾又以嘅夫屢見之於彼而鮮遇於此也
  聚奎堂記
  宣徳二年春太子少傅工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建安楊公得故廨宇於長安門之南而修葺之周垣數百步凡屋四楹制度簡樸梁柱不斵編葦覆茅塗塈潔素間而三之其中為堂髙明靚深南楹北戸疏暢洞達東西二室左備偃休西庋圖史庖湢具於兩序卉木之秀環列前後四顧虚曠埃𡏖之影車馬之音邈不及宛然郊郭之外髙人逸士之所棲託也置僮奴數人酒壺茶竈與凡奉賓客之物恒具公之意盖將朝退之暇及其寮寀游息於此以適夫蕭散之𧼈也既成㑹上臨軒䇿士其第一甲三人皆授職翰林馬愉脩撰杜寧謝璉皆編修於是館閣諸賢相與置酒堂中為三人賀主獻賓酬觴行甚樂有言于列者曰斯㑹斯堂誠稱古之人名其居盖有因事而志喜者請名堂曰聚奎何如衆皆曰然少傅公屬予為記衆皆為詩夫奎西方之宿十六星與壁相比談天者類曰奎壁主文章而圖書秘府也今則吾徒之職守在焉國家選賢非一途而進士科為重自洪武辛亥至今五十有七年臨軒䇿士十有六所得士之賢者濟濟中外有光政治之任而擢承明著作之庭者又皆當時之極選也今聖明在上丕闡文化斯民生遂四境晏然太平盛致也吾徒得以閒暇宴適於此千載幸遇上之賜固士君子所不能忘而升斯堂也於少傅公之所以自致亦未可忽哉公自登髙科厯事列聖㡬三十年未嘗一日不在天子左右其文學才猷所以禆益聖治者愈久而愈勤故天寵愈進而愈厚詩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少傅公有焉然則公祿爵之進尚未巳也而凡在此者有心公之心將繼起而光大亦未巳也三年一大比賢才之出當益盛則相與如今日之宴聚斯堂亦未巳也吾雖老尚屢見之哉
  溧陽縣儒學重修大成殿記
  髙皇帝正大統之三年詔嶽鎮海瀆封號如古制以山水稱忠臣烈士稱當時初封出於厯代所加者一切罷去孔子明先王之要道為天下師以濟後世非有功一方一時者比封爵宜如厯代所尊崇著于令典垂之千萬年而定鼎之初即建學立廟京師親臨釋奠又詔通祀於郡縣又詔罷從祀之戾於孔氏者所以揆前聖之大中而垂永代之鴻範也皇上繼承大統益崇孔子之道以治教天下親幸太學行釋奠禮又詔有司治曲阜廟盖自漢以來崇禮先師極盛於今日矣孔子之道天之道也國家生民不可一日以無者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行斯道於上孔子明斯道於下皆聖人也而使後之繼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之位得以行斯道者孔子之功也論其功而隆其禮聖人之心也由是天下至於海隅郡縣皆有廟學其人皆知孔子之道尊且大而况乎首善之地百里之外其民心嚮慕興起為何如哉溧陽縣故為州有廟學元季燬於兵國初林公慶知州事乃新作之垂五十年矣禮殿弊壞敎諭梁本之始至謁先師顧瞻惕然懼無以安明靈副徳意於是積俸廩節百費以謀更新而訓導陳余適來議益克協乃白之縣令丞皆曰此吾職也敢不竭力以相縣民耆老聞之又皆曰此非以圖善吾民乎柰何吾坐視自逸即皆自言願有助也本之以其情言於朝從之於是自某以下各隨力出私帑作大成殿若干楹易故以新工良材堅髙敞宏麗加于舊規又新作夫子四配十哲像踰年以成由是嵗春秋邑長貳學官諸生奉詔行禮對越有嚴秉䖍將事㒺或踰越退而斂焉敬脩所學以求無怍於古聖賢將上以光國家之用下以厚邦邑之俗所係豈細故哉諸生來請書其成夫受命有政敎之寄而能究知本原之意相與殫力一心不費於公不勞於衆以底成功可為不忝而為民父母於斯舉奮起趨事皆如當然又以見人性之善而王化之被矣皆可書也是役也肇於永樂庚寅某月明年六月竣事經始者本之垂成以家艱去代本之者陳余及訓導某皆與相力故具書之其耆民之與力者若干人書之碑陰嗚呼後之受政敎之寄於斯為民之父兄於斯者可以觀矣

  明文衡巻三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三十五
  明 程敏政 編
  
  重修河南程氏三先生墓祠記  楊 榮
  凡先賢所當祀而祀之禮也立祠於墓以祀者禮從義起者也祠久而僨僨而興者常也常則不書而書者大復故也河洛於天地之中扶輿清淑之所鍾賢哲之生自昔林林而盛矣然莫盛於宋程氏父子三先生者程氏世居嵩之陸渾三先生卒俱塟洛陽縣之府店保遺墓至今具存墓側有祠後人以為享嘗之所厯嵗滋久洊罹兵燹向之隆者夷壯者敝茂菅宿莽一視蕩然誠當道者所宜究心也錢塘周鑑自郎署出參藩政厯是邦覩之慨然即有志於興復苐縻於職務弗果宣徳辛亥春皇上圖宏化理重惟古昔聖賢之道乃頒明詔凡天下郡縣有先聖先賢祠墓在者所司宜以時修葺毋就于廢鑑祗承徳意樂以斯事自任遂以其秋行郡道經嵩邑抵程氏故居得其十六代孫曰子中者與同詣墓所薙去荒穢辨正方位先捐已俸為倡河南守郯城李驥及屬邑令佐亦以其俸助之遂召工計資凡所需之物則取於近邑所宜産戒以期輸集無敢緩者以是年某月日之吉興工工能材良需用咸足於某月日告成垣墉棟宇皆復舊規封築堅厚樹植繁宻凡所供設之器莫不畢具以某月日立開國公神主於祠之中以明道伊川二先生侑食依故制也復子中家俾守祠事遂率郡屬祗奠焉奠已諗于衆曰惟是三先生之墓自宋至今餘三百載其間興廢者幾漫不可知顧念吾徒誦其遺言服其遺訓用底有位兹得奉明詔以周旋執事於故丘之間幸爾訖事要不可無書雖墓間之石著當時銘表在無庸重述而祠之興作嵗月不有誌之將何以示後衆皆曰然鑑比以公務來北京屬禮部郎中兼翰林侍書蔣暉請予記其事予惟道統之傳自吾夫子繼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後集其大成而不得位以行於天下遂私淑於其徒然在當時惟顔氏曾氏之傳獨得其宗及曾氏之再傳而子思三傳而孟子孟子没其道無傳寥寥千百載間不絶如綫迨宋之興文運斯振而明道伊川二先生出孟氏之傳乃續而其學之所自實本濂溪周元公茂叔方元公司理南安時開國攝通守事知其賢深與友善因遣二先生從學卒能以其道倡天下傳於後世人至于今賴之是二先生之功當不在孟子下也宋季臨卭魏華父氏拳拳以二先生易名為請遂定諡伯曰純公叔曰正公皆得從祀先聖廟庭此天下之通祀也天下通祀則墓祠不立可也而墓又有祠蓋墓祠則猶廟祭一家之私祀也通祀以道統之傳惟二先生得與其列私祀則推其所自出而開國公擇師敎子之賢是不可泯也揆之於禮殆亦弗畔矣夫然則祠之廢興嵗月其誌之也宜嘉鑑之能知所重因其請謹為之記
  書畫船記          黄 淮
  陸乘車輿牛馬水乗舟古之制也余自筮仕以來承乏兩制四十餘年旦入禁垣侍帷幄薄暮還署間嘗一使齊魯以故乗輿馬之日多而乘舟之日蓋少也頃因謝病還故里頻年入覲泝江入淮以達于㑹通非舟不可行居鄉屏處先隴往來湖山間必以舟從事與在職時事多相左亦其勢然也吾鄉湖中之舟甚偪仄編竹為篷且易損竊嘗病之今年棐槃二子以余齒髙力衰舟輕劣不足以濟顛更造新舟頗寛廣板上覆以蔽風雨牖兩傍以便觀覽與客同泛可布十餘席中設小榻獨徃可以備燕息後闢行厨可以供茗飲為余慮甚周亦人子之至情也昔米元章名其行舸曰書畫船至今以為美談余與元章無能為役然儒者出入必以書畫俱假名自况無乃不可乎嘗讀歐陽文忠公畫舫齋記始則追思謫宦逺涉觸蛟鼉冒波濤寢驚而夢愕終則羨夫逃世江湖之上者順風恬波傲然枕席一日千里自顧有所未暇余也既免蛟鼉波濤之危又無順風千里之逺天宇澄妍徜徉乎近境岸草汀花前迎後擁足以恱吾目漁唱棹歌交響互答足以充吾耳耳目各有所適氣舒神暢其樂陶然於是絃琴賦詩以發其𧼈或與賓朋布奕傳觴賡酬笑謔視彼傲然枕席孰優孰劣向非得請而歸乗輿䇿馬追逐公卿之後榮則榮矣然非病夫所宜何有於樂哉是皆上之賜也上之恩猶天然言語文字豈能盡述姑記所及用以自慶云爾
  蕭山魏氏祠堂記
  古者家廟之制大夫三廟二壇適士以下各有差等庶士庶人無廟祭於寢享止考妣而已後世廟制非有命不得立是不獨庶士庶人之無廟也夫禮縁乎人情而起之以義所以報本反始者也䘮服上至髙祖而享有所不及豈孝子慈孫之意哉於是司馬文正公河南程夫子相繼詳定始以髙曾祖禰祭於影堂紫陽朱夫子又畧加損益為祠堂之制著於家禮而後孝子慈孫始得有以致其情也國朝列其書於性理大全為萬世不刋之典其嘉惠斯人之意盛矣哉吏部侍郎魏驥仲房其先光州固始人五世祖文昌宋江淮制置司制幹扈蹕至臨安遂家焉髙祖有聲元常徳路判官曾祖應臨平務副使祖毅廣東鹽課司提舉父伯雅洪武初仕至寶鈔提舉司都監以子貴累贈吏部考功員外郎叔父希哲上髙知縣再徙蕭山驥實其子嗣伯父都監公後於序次為宗嫡爰即其所居構祠堂若干楹祀髙曾祖禰位次儀度一依家禮又别為一室設二龕一奉自固始遷錢塘遷蕭山之祖倣祭先祖之義立春及忌日出其主祭於正寢易世不遷使子孫知世業所從來馳書徵文為記余惟家廟廢而祠堂作經三大儒而制始定緣情以審義因義以起禮厚而不失為僣驥於四代之外增祀始遷之祖此又情之至義之盡報本反始之道備矣雖然禮有本有文規制儀等禮之文也誠敬禮之本也祖宗之於子孫一氣之流通誠有不存則氣𭧂志驕心神飛越與祖宗精爽判然不相闗乃欲備儀文行虚禮感應於俄頃難矣哉驥嘗為太常博士陞亞卿存誠事神講之明行之習其於祀先也宜無間然矣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子子孫孫盍思纉承於無窮焉
  松江府濟農倉記       胡 儼
  民者國之本農所以養民也昔厲山氏之子曰農能殖穀後世人名耕者為農農本濟民今曰濟農何也民農一耳食者民而耕者農四民之業食者衆而耕者貧耕者貧不有以濟之則民何由得其養哉為政者孰不欲濟農然得其道者鮮得其道而農獲其濟者今吾於吳松之為政者見之矣松之為郡所統者華亭上海二縣其地不過二百里而田賦百二十餘萬石視他郡為特重每嵗春夏農之貧者必舉債而後能力作幸而有秋則先償私貸然後及公賦公私既輸而農則貧矣農貧復假貸或鬻子女或棄本業日殫月削積貧至困如火銷膏不獲其所者可勝言哉保定趙侯豫來為郡守深以為憂適工部侍郎廬陵周公忱巡撫至郡趙侯白其事周公黙識之然郡無宿積愛莫能施宣徳七年秋東呉嵗稔㑹朝廷命下平糴勸分以備賑䘏於是周公乃與趙侯協謀而力行之得米六萬石分貯於華亭上海名其倉曰濟農明年嵗祲松江饑民二十餘萬計口者五十萬餘乃盡發所儲以賑之民乃獲濟周公復思廣為之備乃下令瀕水立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凡輸賦者民自發運不入里胥之手視舊所輸减三之一公又與趙侯謀曰郡嵗徵北京將帥祿俸轉輸南京給之計其所費每米六斗致一石彼能受於南京獨不可受於此乎若來此給之便且以省費之米儲濟農倉農可無憂矣趙侯曰善非公莫能為也遂言于朝而松江得省米十五萬石并以各場之贏及平糴所貯凡二十一萬餘石公曰是不獨濟農凡運輸有損負者及築隄防而力役者亦借給之民不失所矣是冬朝京師以其事咨户部户部以聞如其請下松江廣二縣之倉以貯焉其帳籍出納則擇官之㢘能與其民之賢者掌之每春夏之交施散以時斂必以冬而足凡其條約皆公所畫可謂勤恤民隠經綸變通與民宜之者也踰二年郡又旱大發農倉以賑貸而民不知饑乃相率詣趙侯請曰吾民往時嵗豐猶窘衣食者迫于債負也今遇㓙荒得免饑阻不至流殍此實周公之惠我公協賛之力也茍得文字載之貞石以傳世示後則二公之良法美意吾民永有賴焉趙侯于是屬前翰林編修郡人楊珙寓書以耆民杜宗桓所述本末請為之記噫余昔以文事仕于其土者於今四十九年矣於其父兄子弟固不能㤀情而侍郎周公又余故人重以趙侯之請豈得無言也哉周官大司徒掌荒政十有二其一曰散利散利貸種也洪範八政總之曰農曰農厚生也農倉之設豈非貸種厚生之遺意乎其與常平義倉同一養民而尤切者也故曰積貯者天下之大命而君子為政以恤民為報國二公之事皆可書余故史官也用著其實以告來者
  承恩堂記          楊 溥
  皇上嗣登大寶嘉念蒼生期底雍熙圖任老成人彌綸治化少師吏部尚書蹇公實為之冠宣徳七年秋詔有司若曰予有輔臣粤自先朝偉著徳望暨于今啓沃居多予于庶政咨焉予于庶官審焉克允克諧實惟其人欲新厥居以稱予優禮之意其繪圗以進有司明日以圖進弗稱又明日更為圖進弗稱上乃自規畫授有司乃卜地於都城東南厥位維陽厥土維剛㨂材於肆厥木維良厥石維貞陶甓維堅乃卜日之吉鳩工並作裒髙以平築虚以實引繩縮版以垣厥周乃建厥堂翼之以室乃闢厥路重之以門甓之甃之塗之沐之不踰月告成祀先有廟禮賓有館庖有厨汲有井有庫有廐以儲以牧輪奐咸美百用具備復命大臣燕飲以落之肴核酒醴咸出大官公謂翰林學士楊溥曰昔晉獻文子成室諸大夫發焉當時善頌善禱者見稱於君子子何以語我溥不敢以不敏辭乃酌而祝曰惟天佑國家乃kao實以賢哲簡畀平格復錫以壽若周之畢公䇿名文武之世相成王相康王永光周室公厯四朝進位師保享髙年輔聖天子丕隆太平之運溥於斯為國家賀又酌而祝曰明盛之世惠歸之徳君子享多福而民咸樂其樂是以錫馬蕃庶晝日三接乃惟康侯溥於斯為天下蒼生賀又酌而祝曰福善之報惟有徳於民者為盛古昔名臣輔君致治實功允徳孚達神明身被光榮澤流子孫與國同久詩曰維其有之是以似之溥於斯為公賀公酌而復曰聖天子之恩篤不敢㤀子亦可謂善頌者矣謹名其堂曰承恩堂請書此以為記
  清白軒記          梁 潜
  雲南按察僉事茹良玉取漢太尉楊震所以遺其子孫者名其軒曰清白良玉世本于晉陽人自元末客蜀之巴縣久不能歸遂家焉其地在巴渝之間今重慶府屬邑也重慶昔者為明氏僭竊之都也巴蜀之水至於此而合下為三峽千餘里而後出夷陵其壯且險天下莫之過也予嘗道經其地覽其山川因訪其遺老盖太祖皇帝之定四方也最後乃取蜀方其用兵時一自漢中入取成都一自夷陵攻瞿塘成都既潰瞿塘亦披靡不支遂直搗重慶明氏君臣既繫頸出降而兵馬糧餉府蔵之貨財逺近屬邑悉封上于有司其地未盡煩兵戈故其民至今號為富完其學者習于禮義才充而氣完仕於時往往致通顯者此豈獨其山川之髙深致然也亦其安集富完之餘遭逢太平之盛加以詩書之𣹢養而風流遺俗之未泯者因得薰其化而致顯榮於時其材之成有自來也哉良玉蔚然有今學者之文詞而介然以古君子清拔之操自勵觀其所以名軒而想其意氣之偉出豈不賢矣哉而豈獨如是而止也定其志而不遷充其所守而不可奪則見之於事業者固將赫然照耀其山川無窮也則其所謂清白者又何以異乎昔之人所云邪予自去蜀以來京師往還兩都忽忽㡬二十年志氣之衰耗甚矣然猶常時想望其山川而思見其士之志節蓋其去之已久而與之接者益少聞良玉之介且潔而又居乎風紀之任足以行乎其志其可愛也夫其可尚也夫良玉以求予記因為本其山川習俗之故以記其軒
  藍谿書屋記         鄒 緝
  古之為士者其始皆學於家而後進而用於國故三代之世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其至於國學則其材已成而非黨庠術序之所事者矣其於學也凡詩書禮樂之敎非徒誦其文通其辭習其升䧏俯仰之容識其鏗鏘綴兆之節而已所以和其心志正其容體盡格物致知之功以極夫盡性至命之妙大而窮天地該古今㣲而起居食息一動一静莫不有則是以非僻之干慢易之氣無自而入焉古之學者蓋如此所以為不可及也後之學者則異於是矣誦習其文辭而或不能精察夫義理考識其名物而或不見於實用則所謂詩書禮樂者亦徒惟其虚文而已矣又其甚者講習之不聞而惟口耳之是務涉其流而不窮其源採其華而不究其實載籍雖具目不常睹而曰吾儒者吾儒者此豈不過哉其所以不及於古人良以此也夫士學而不如古而欲求夫材之大成不亦難矣哉此予所以常為之深慨也新淦饒章俊民居於藍溪之上讀書為學銳然有志已而為邑之諸生以其成業入貢于太學乃蔵書於家而命之曰藍溪書屋又恐其久而㤀之也來求余文以為記予惟俊民少學於家力勤其業既以窺探六籍之文遂及于成而進之太學其所得者不少矣因其所已得而不敢㤀其所自取其遺書蔵之以俟其後人其志之所存心之所在異於人也亦逺矣予既慨夫古今為學之得失以為士習之卑陋無以自進於髙明而不能如古人之所成卓然特見於世也故因俊民之求予之文而并書以記之俾未來者之或有所警發於斯焉
  淸足軒記          陳 繼
  荆石上人生秀朗少有出塵志長薙髪而從蘊庵禪師求佛道甚力所居無長物惟設熏爐茶具經函席几庭下植竹百餘竿凉隂幢幢虚籟淙淙風囘露晞蒼雪飄拂衣袂上人方定起笑歌其間俯仰宇宙視其久逺而若一瞬息廓然其中無一物之染着不知身之處埃𡏖乎而與羣有之相汩汩也因名其居之軒曰清足予過而問之大雄氏之敎以身世皆為幻其謂幻者幻所有為上人何勤於有為而樂乎幻也且清者潔也足者無慊之謂也潔其心而無慊于中斯清足也何假乎名潔其行而無慊於徳斯清足也何章乎有潔其居而無慊於適斯清足也何託乎寓假乎名章乎有託乎寓者詭於幻而幻之上人欲幻於是之為乎將偶於是而之為乎上人曰子之言理固有吾之所求者然吾之謂清足者以水本清穢汙濁之其濁之者非水之性也水失其性水而不足為水矣人性亦然性無不善欲累刻之其善斯不全善之不全性失之矣人失其性人而不足為人也人性不失猶水之清清斯足其性矣吾之名吾軒者豈樂幻而為哉將以警吾内而不囿於幻也所為求吾為者必自有為始吾故以是為之余聞而善之意上人讀吾書知性之喻而不膠於其徒之説故錄為記以歸之噫人性之善上人果識其用也歟
  諸葛武侯祠記        王 直
  南陽都城西有阜隆然而起曰卧龍岡漢諸葛武侯嘗居于此舊即其地建祠以祀焉元至大中河南行省平章政事何瑋行部謁祠下病其庳乃下有司充廣之又即祠之東建書院以設官養士事聞朝廷名書院曰諸葛書院祠曰武侯之祠世移嵗久書院蕪廢祠雖幸存然亦日就頽毁前之為郡者莫克任之洪熙元年五月太守陳君正倫始至往謁焉周視祠宇蕭然破壞采椽敗席不除風雨退而嘆曰侯之徳業在天下當百世祀之况其所居之地乎今祠如此何足以掲䖍妥靈乃於農隙伐材命工撤而新之冬十月成正堂四楹其餘方次第營之未就而當朝賀來京師明年春二月還郡適同知張永推官司憲南陽縣令李桓圭後先繼至相與協力圖其事未幾兩廡皆成繚以周垣前為大門以時啟閉而祠堂之制始克大備堂之中塑武侯像凡其器用則南陽衛南陽中䕶衛具焉正倫既告祀以落其成又嵗以八月二十八日率郡縣僚屬奉少牢致祭拜跽有位薦奠有所進退周旋克中儀度郡之人士皆欣然稱嘆曰陳公為此其可謂尚徳之君子矣然不為之記則何以示後人俾維持之永勿壞於是桓圭以書來京師請予記予謂先王之道以明倫為本周衰王者之迹熄至於秦極矣漢興學者乃復得聞先王之説至於光武明帝其道庶幾明矣士之出於其時者秉禮義循名節綱常之際截乎不可紊也降及靈獻大盜繼起建安以來曹氏最為雄盛逞其詐力以誘脇天下豪傑之士莫不折而從之其所圖為者無非僭竊𭧂悖之事豈復知有綱常之道哉迨華歆之計遂李伏之説行而三綱絶矣當是時莫有非之者雖呉國多賢亦委曲順從之不暇是天下之人皆淪於逆理亂常之歸獨武侯奮起圖復漢室毅然以誅曹為心出師二表正名定分凜凜乎王者之師使天下之人曉然知曹氏為賊綱常之道賴以不泯後之君子因是而正誼明道以扶世立教則侯之功大矣豈特與勞定國死勤事禦大災捍大患者比歟雖百世祀之可也且嘗游處乎此神之所顧懐民之所尚慕焄蒿悽愴如或見之則嚴祀之以示敎焉蓋宜矣然今之為郡縣者於有司之事部使者之所督責尚勉勉焉有未至若先聖之祀學校之政亦有怠而廢者其能崇先賢以儀後進如此誠鮮矣而正倫能之非誠所謂尚徳者哉則凡政敎之所當務者其從容優裕可知矣正倫廬陵人由進士為監察御史以恭儉慎静知名宜其所立有過人者故為文俾刻諸石使後之人有考而繼之也
  重修范文正公忠烈廟記
  正綂八年十一月蘇州府重修范文正公忠烈廟成其十一世孫都察院照磨予易具事始末屬直為之記蓋公蘇人也曾祖徐國公祖唐國公考周國公皆葬蘇之天平山公嘗請於朝改天平山白雲庵為白雲禪寺世度僧守焉作祠於寺之右以奉祀事至公之子孫又作祠於是祠之南以祀公然忠烈之名未有也宋自元昊反西鄙騷動師出無功乃命公經畧公選將練兵築城寨墾屯田據其要害示以形勢招徠屬羌恩信大洽决䇿取横山復靈武元昊勢屈乃請降西人仰公之徳服公之化皆為公置生祠公薨相與哭於祠下者累日不絶宣和間宇文虚中為慶帥言公忠於朝廷其功烈顯於西土至今猶廟祀益䖍然廟未有額徽宗命以忠烈名之且為題其榜凡廟之在西者皆易以新名然蘇猶未有也紹興以來西土皆陷忠烈之廟越在異邦蘇之守令與其士大夫謀曰蘇公故郡也而天平山則公祠墳在焉公之精神必往來乎此乃更作新廟掲忠烈之榜於廟門由是蘇始有忠烈廟每嵗上已郡縣長吏率其屬致祭廟壞元至正乙酉嗣孫邦瑞士貴復新之末世兵亂燬焉踰八十年未有能復之者至是工部侍郎廬陵周公忱巡撫至于蘇而監察御史劉君甄劉君仕昌鄭君顒皆以事莅焉郡守李侯從智來㑹政事之暇語及茲廟因相與嘆曰公之徳業著于當時傳于天下後世不繫乎廟之有無也然表先正以儀來今使後生小子得瞻其廟貎想其精忠偉烈而興企慕之心則廟亦不可無也乃各出資俾吳縣令永嘉葉錫圖其成錫毅然以身任之殫心盡力規畫處置凡鄰邑之令佐皆以資來助市良材命衆工為堂前後各三間以奉公及三世先公像東西廂如其數以蔵祭器而齋宿寓焉壯麗嚴整有加於昔中作石橋橋南左右為碑亭前作大門榜曰勅賜范文正公忠烈廟經始於是年九月九日閱兩月而廟成直聞之士之能任天下之重者必以天下為心心之欣戚主乎人而不私於已是以天下為心者也以天下為心則人庶其有濟矣初公未顯時己欲任天下之重嘗曰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夫憂人之憂而欲免其憂使人皆樂然後與之同其樂此豈小丈夫然哉孟子曰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已溺之稷思天下有饑者猶已饑之公之心猶是也故其徳業之盛不愧乎古人豈特著於西土也哉嗚呼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者多矣不以天下之重自任則其所存所行一主於為已人之利害不少槩於其心而又悻悻然自以為得功烈之卑無足怪也而所以為士者果當如是邪然則公之孫與邦之人士及四方之來者拜公之廟慕公之功業必當師公之心充之以仁義而力行之於公其殆庶幾乎故為之記而道予之所聞使刻諸石以告焉凡以資來助者其姓氏皆載之碑陰



  明文衡巻三十五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三十六
  明 程敏政 編
  
  水木清華亭記        王 英
  吳縣知縣吳復克禮世居福州螺江之陽有亭為燕游之所名曰水木清華亭蓋取晉尚書謝混西池詩之語云螺江地幽曠而亭之作據其勝近則嘉木森聳亭亭如車蓋清隂蔽虧凉飈時至水環繞而流明淨如鑑廻風激波遊魚出没稍遠則有虎頭之峯若顧若蹲若踞自南盤廻而西與羊崎諸山相連屬而石陜渡在其前飛來石峙其後朝暮之間雲霞之舒斂雨霧之㝠晦草樹之葱蒨與夫平臯遠岸沙鷗水鳥飛鳴上下遠近之景於斯亭一覽可見克禮日游於其中或讀書詠詩或彈琴酌酒或憑䦨縱目意休休然甚適也嗟夫人之情所好不同馳騁車馬於通都大邑與王公貴人遨逰窮極乎耳目之所好者人皆悦之而山林泉石草木幽寂之境好之者甚少克禮獨愛悦焉蓋異於時人也已非古之所謂居高明而遠眺望者歟吳縣大邑也政務煩劇克禮為邑宰清慎平恕事不苛擾民甚安之此可見其素所操履矣然而聲譽方隆顯用可待未得歸㳺亭之中以遂其樂乃屬中書舍人周某道其詳請記予嘉其志書以為記復招之以詞曰
  螺江之流兮瀰瀰濵江之居兮居所止白石磊磊兮山峙峙煙雲杳靄兮古木隂翳君之去此兮歲月逝猿啼鶴怨兮誰與為侶盍歸來兮日容與擷芳華兮憇江渚膏吾車兮遠相從濯清泠兮追凉風發高咏兮彈絲桐亭中之樂兮與君同
  重建蔡涇記
  常州畿内大郡也其屬縣江隂之南十五里曰夏港其東有閘曰蔡涇南引湖水北通大江兩淛蘇松漕運及閩越商賈之舟皆經此而江隂武進無錫三邑之田凡cq=178數千頃皆資以灌漑遇旱湖涸江潮退則禾槁死舟不可通有閘以節制其水則田不病旱舟不病涸矣閘之創相傳始於唐厯宋元以及國朝因其舊雖設官掌之而歲恒圯壞輒役民修治用力甚繁而其功不可經乆民與舟徃來者病之知府莫侯之至常也政舉民安聞蔡涇乆為民病欲圖改作以其事奏于朝旣從其請詔廵撫工部侍𭅺周公為之經度公受命與莫侯議當撤其舊而新之有言新作則勞費滋多其功難成者公毅然力主其可初公因民有餘粟積於諸郡倉庾皆充至是會計其用可數十年矣乃發粟市材用諸物惟石艱得乃取於姑蘇洞庭山工者亦蘇人令琢磨以舟載至皆給粟償其力石計四千五百丈木二萬二千株甎二十萬鐡一萬斤有竒工匠計百人役民二千五百人食以粟計二千九百餘石始於正統元年八月以是年冬十一月成堅壯倍於舊時而閘之啓閉有節歲旱有備舟行無阻人獲其利而不知興作之勞也父老相與慶幸述周公莫侯經畫之詳來請記以示乆遠嗚呼河渠溝洫其利於人甚大昔創制之法與夫廢興得失人所共知而為政者莫能興其利至近時尤甚焉其故何哉不知水之利為民衣食之源故漫不加意欲有所興作者或謀慮不周或材不足任或懷私因以掊克其下安能興利以及民哉今天下糧賦北上供億者蘇松居其半歲時漕舟如山列運夫如雲集扶檣曳䌫者綿亘不絶若商賈之舟尤不可以數計而其道皆由蔡涇水可使之涸而閘可使之乆壞乎莫侯欲作之旣知所先務周公能力成之而使民不知勞功大而利溥非有謀有為舉動無私焉能至此其功不亦偉哉刻石以記其成者固宜乃為之書周公名忱字恂如永樂甲申進士累官刑部員外特拜侍郎廵撫南畿内善政不可殫述莫侯名愚桂林人由工部𭅺中陞知常州以正直自持稱為賢守後之人觀二公之成績亦當有思乎
  義山記
  廬陵銅谿劉先生嘉會所居之傍近有山焉初無名先生以其寛衍深秀而閔鄉人之貧窮殁而無葬地者令皆葬於此今塚墓累累殆百餘所人皆以先生所為義士也因名其山曰義山先生有學行文藝洪武中以明經薦至京賜華盖殿説書後分教壽州以言事稱㫖陞武進丞未幾罷官家居宣德初用知者薦入朝所司擬外校官時年八十以老不堪事辭上曰師表後進正宜老成人不聽先生懇乞骸骨得還鄉里今年幾九十尚康强無恙鄉人德之者曰先生不慕榮利而享壽考以行義之報也然其餘慶之發殆不止此將猶其在子孫矣乎先生聞之曰吾欲鄉人死生之皆不失其所而不能也吾量吾力之所宜而為是耳豈望報耶或者曰此仁人君子之心雖推之以行之天下可也而有所不能行焉獨不可惜哉夫士君子讀書學道得行其志者幾何人周官有墓大夫掌凢邦墓之地域為之圖令民族𦵏而掌其禁令使皆有私地域是則古之人無貴賤貧富死而未有無地以葬者後世山林川澤皆歸於民而據於大家巨室非細民所得有然後有暴骸露骼者蓋多也今先生居一鄉使一鄉之人無是患有古之道焉如得行其志而兼善天下則失所者殆少也此世之所以惜之也歟先生誠仁人也使鄉人之所以祝之者信然則其後人之食其報者其又可量哉予姑記之必有以驗之
  重修至德廟記        周 忱
  宣德五年秋七月禮部𭅺中豫章沈鍾伯律奉璽書擢守于蘇州視事之日吏以囚牘進見民之繫于獄者凡千餘人尚爭務勝交相訐訟有經十餘載而未決者伯律姑置弗問越明日率郡之父老祗謁于吳泰伯廟見其堂宇傾仆垣墉頽圮吏民奉祀弗䖍乃喟然歎曰民不見德宜乎刑之不清也是非郡守之先務乎即日命工度材撤其舊而新之曰堂曰室曰門曰廡為屋凡四十楹繚以周垣堅以甓甃不十日而告成復率父老潔牲醪祗祀于廟居人過客瞻望咨嗟於是獄之繫囚交相媿悔曰泰伯以天下讓民無德而稱焉吾軰所爭僅錐刀之末耳何重貽郡侯之羞乎皆相與俯伏庭下自服其辜不數日而獄以空虛告予時奉命廵撫于江南列郡至蘇州祗謁祠下父老以其事告且曰昔者狄梁公以冬官侍𭅺為江南廵撫使毁吳楚淫祠千七百所而此廟則在所留而不毁者去今千年得吾郡侯葺而新之廵撫使之來又適當其時吳民觀感興起自今其無復爭競之風乎予乃登其父老而告之曰方泰伯之奔吳也㫁髪文身示不可立然荆蠻義之從而歸之千餘家遂端委以臨其民是欲辤富貴而富貴隨之及其後世夫差狃於必勝窮兵瀆武破越困齊欲霸天下卒之國亡身戮妻子為虜是欲求富彊而失其富彊矣然則吳地數千年之富庶由泰伯之三讓有以致之也其鬭訟之成風者亦由夫差之好勝有以啓之也爾民欲為泰伯之讓乎欲效夫差之爭乎一則廟食萬世一則貽譏千載其得與失必有能辨之者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此予與太守期望於吾民之意父老曰善請以是為記遂書於麗牲之石使四方之來謁者咸有所觀感而興起焉豈獨蘇州之民而已哉
  祀神農陵記         曽鶴齡
  神農氏敎民耕稼蜡祭醫藥交易之事開萬世衣食相生相飬之源故凡後世有天下者皆祀之而新即位者則告焉示不忘本也今年今上即位實遣臣鶴齡賫香幣祝文求其陵行祀告之禮而陵在衡州之酃縣酃縣深僻若獠洞然故自衡舍舟陸行越峻坂渉深塹五宿始至之後又三宿始將事事皆如儀奠獻有䖍稱上所以親遣之意旣畢始若釋重負然猶不敢忽慢遂跼歩山麓見有石壁髙二尋許廣半之正面而直立或指以為塚門又上少許有杉二株一榮一枯其大數十圍髙不可計根節如鐵石或以為異人所種莫敢剪伐者杉下有壇下有墠蓋舊有之新又更置或能言更置之由而未詳也至問陵之所始訖莫能對退坐公館取縣志閲之亦落寞不載以問酃庠諸生有進而前者對曰聞諸長老宋太祖求帝王之應祀者獨神農氏之陵不可得一夕夢神人戴一笠持兩火訴不血食覺而咨羣臣皆曰是非炎帝乎火位南方宜徃南求焉遂遣使者至長沙之境求不獲將歸遇一老人引而指示之曰是則炎帝塚也忽不見使者還報卽遣祀之遂成故典噫斯亦近於誣也雖然殷高宗夢得傅説遂舉為良弼孔子夢見周公卒明其道以教萬世由是觀之則宋太祖之事亦精神所感有然也不可以弗信矧炎帝之神在天無所求而不獲今茍因其故典盡其誠以享焉有不獲者邪予故存其説以告後之來祀者宜盡誠焉耳陵之是否雖置勿辨可也
  復本堂記
  倫理叙名分正繫於世教使然者予嘗得其説矣世教不明而其民父子兄弟之序或至顛倒繆盭者非其性不善也汙俗誘之也其教既明而父父子子兄兄弟弟人得其正者非其性獨良也美俗導之也五雲東溪著姓郭氏當元盛世有無子懼乏祀者遂子其弟可謂其名紊矣而以為固然莫或易之迨國朝洪武初其後裔按譜世次失倫大駭遂更正之復其故常此豈不有由來哉元有天下幾百年海内富庶人人足給民至老死不識兵革庻幾太康而獨狃於故常不脩堯舜三代之教人不相非以至綱常淪斁我太祖皇帝龍飛之初忿嫉其弊一正以禮法而汛掃之俾尊卑上下隆殺等級截然不紊而天下益以治富庻益盛於昔由此觀之則郭氏之先紊其名實與其後裔得改而正之者皆世教使然明矣天高地下川流岳峙萬形明白而昏霾翳之視者無見一日天大以風刮去淨盡仍復其舊而天下曉然豈非此理乎郭氏世次得正乆矣又嘗扁其堂曰復本今年有來京師求予記者前金華丞正顯也正顯之言曰曩所失者曽祖雲祥府君後復正者叔祖崇良府君崇良府君嘗為萬安訓導願請并記之嗟乎能復者固本乎上之教而非其人卓然不惑殆亦難矣昔孔子為政欲以正名為先子路猶且以為迂况後世乎况以今兹而欲正數世之前之失乎夫誼之正者徃徃難於為繼非特繼之難守亦難也然則郭氏派系之本必卓然不惑而後能復之也夫而後能繼守之也夫
  舵師記           林 誌
  舟之載舵主之舵操縱疾舒得失而舟之安危繫焉故凡傭於舟者皆以力而舵師兼智力長焉其受直也恒倍或參伍其載而取之然非素諳是者非惟人不之任而亦不敢輕任於人其責蓋甚重也哉歲戊戌予奉使北還買舟以載得寧波舵師某甲予見其騃而使酒曰夫也詎能舵舟同載者曰子以傭役人而乃貌取之乎且其直亷又易與毋慮為也予固疑之比渡淮及湖中流而衝風作狼狽失勢者幾旁舟皆笑之曰是特其小小者耳使之乎大江則將奚為予問同載者曰嚮吾言之何如則皆愀然曰今之舵舟者皆是已此特其甚者奚暇渠之笑哉予曰然則是吾任者之過矣彼敢輕以任人何哉應者曰子以彼為工其技而利濟人與其将以舟利而冒其名者與夫利濟人者必世業於舟其捐費博其資利遠凡舟之須皆工且良故傭必擇人况於舵師乎其以身任載也毁譽不顧夷險在已視其載之輕重與其舟之輕重侔焉是誠足任者矣若夫以舟利者則不然其於舟也朝僦之夕業之無須博費不期遠利乗人之載而弋取之不得則下上而求合焉毁譽夷險汩然於中也彼欲載者樂其易與且利其亷儌倖以無事徃徃以渉大江猶安流也而况於淮與湖哉予曰安危同勢也喜患同情也彼豈異於人者與應者曰良師先勢而違情庸師勢迫而情見故曰前車覆後車戒審如此天下惡有僨事者哉予曰嘻此名言也顧命童子濡毫記之
  重新孔子廟學記       陳 循
  鳯陽府古揚州之域春秋時鍾離子之國漢晉以來為郡其名不一聖朝龍興於此吳元年賜名臨濠府越三年為中都建中都國子監改府曰中立府洪武七年國家定鼎金陵復改中立為鳳陽府以中都國子監為鳳陽府儒學其殿堂學舍自創始至今凡八十有餘年中更郡學之吏多矣而未嘗有脩壞補廢於其間者以是士無所奮以志於學而由科目以登庸者遠不逮於他郡是可歎也仲侯閔之來為郡也首以為懼以謂學校風俗人才之本為政所當先者不先其本而規規於事為之末以儌譽於公庭爭訟辨别之間君子有不貴也孔子不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吾徒誦法孔子者也敢不容心於是乃率貳佐周覧廟學相其廢壞有不可仍舊者悉撤而圖新之中構禮殿翼以廊廡肖像以祠聖賢其間凡廟所當有者無一不備外為講堂環以齋舍儲廩以饌來學之徒凡學所宜置者無一弗周材出於捐俸貲以率僚宷而省浮費以補缺工出於貨勤敏以乗閒隙而止不急以助勞經始於景泰二年三月十六日落成於明年五月二十日既成仲侯遣人走書幣來京師求為之記仰惟昔者天心厭亂于是篤生聖人以為民主肆我太祖聖神文武欽明啓運俊德成功綂天大孝髙皇帝龍飛九五削平僭偽建子孫萬世帝王之業然肇基不於他而獨於此此豈非舜之諸馮文王之岐周殆有不可以與尋常州郡同日語者况嘗建中都立太學天下英才畢集之所今雖更為郡學而詎可以廢壞不治以有忝於聖朝龍興賢才豹變之淵薮乎宜乎仲侯首以為懼而惓惓任作新之責於今日也易曰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覩言上應於下下從於上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為理之必然也天下賢才無問海内海外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尚莫不有帝臣之願况居州里之間輦轂之下如水之先得溼如火之先得燥有不相應相求為尤易於他哉士之得生是邦游於是學其視天下海内海外賢才已倍萬其天矣而又有賢守之作新如此誠不自棄而加勉焉將見如水流溼沛然若決江河而注之海如火就燥粲然若列星辰而麗乎天有莫之能禦矣故於仲侯請記是郡廟學之成書以為勸
  坦齋記           金 寔
  吳宗政之居在京師東城闤闠中樸然一室也署其題曰坦齋予嘗過之宗政曰僕将思樂乎平易也先生幸有以教之予曰平易天下之善道也而今人鮮克由之豈世方以竒崛為髙臲卼為安好僻怪而樂深險以平易為不足為故弗由邪胡不舉天下之所共由者而喻之哉周道如砥安車由之鳴和鸞中節奏無不如意坐車中者暢然而舒泰江流一碧巨艦中下風濤不驚棹夫唱和處舟中者晏然而無虞由乎平易故能坦坦也若夫攀危逕履巉岩臨萬仞之壑逆百折之瀧未有不神禠而膽落者不由平易烏能坦坦哉君子察夫是理恒置心於平易之地舍躁而趣静遵分以循理乆則心廣體胖將無適而不坦坦矣是故大易有履道之象聖人有蕩蕩之稱皆所謂善也宗政起謝曰先生之言至矣水陸舟車之喻僕未暇遠觀焉試以日接於目者言之僕之居四通八逹之衢也雞鳴而起貴賤紛沓騖利逹者躋攀於分寸殖財賄者較量於錙銖百技衆工四方所集忻者笑戚者悲怒者搏强者敓詭欺揶揄滑稽突梯千態萬狀以求售其術寧有樂平易而坦坦者乎僕於是乃求喧中之寂掩户以息香一縷書數十巻或從事於佔畢鉛槧資之以為飬此外殆無營焉願因先生之言勉其所未至以求自異於庸衆人不知其不可也於是舉几布席豆羞觴醑樂予於齋内獻酢互更懽然洽矣為之歌曰坦兮坦兮去爾町畦絶爾多岐遵大路兮以遨以嬉秣吾馬兮膏吾車吾與爾同歸宗政吳人敏而好學善鍾王楷法為時軰所推讓縉紳大儒皆樂與之㳺宗政漠如也其自待與其名齋若不相背馳云
  逰嵩陽記          周 叙
  宣德丙午三月十五日予在鞏祀宋陵畢瞻望嵩少諸山慨然想其勝與廣文宜春吳公遜志約逰焉行李僕御已戒至期聞有逹官至吳君不果行越二日予遂攜邑庠生王庸劉清李暄同徃行二十五里至黒石渡沿洛陽南至河水清駛水濵山石犖确下歩行二里餘午食将軍趙仁家又行半舍許地曰漫流岡上有郭汾陽廟環廟古栢數百株蒼翠蔚然可愛有碑二通一金元光二年上黨趙琢譔云汾陽嘗領兵清河上至是索芻粟不獲里人告以是邦西南岡嘗出毒霧為灾故田榖不秋無以供餉汾陽乃旋軍登其上以壓之毒因以息里人遂立廟祀之相傳祠下有洞時有聲隆隆然蓋毒霧所出處予惟古人稱掃清氛祲汾陽之謂矣一則緱山東老人所題老人逸其名必宋元顯者夜宿原良村王庸家自鞏至是七十里餘翌旦遵趙城陟轘轅道石徑崎嶇盤廻以上中有關名萼嶺老卒數人守之時天旱邑人祈禱甚乆忽微雨從西北來予顧謂二生曰今日之逰固樂天復雨又樂之尤也轉西僅五里入少林寺木蔽翳仰不見日花草餘香郁郁襲人寺在五乳峯麓少室山當其南隱若屏列其寺僧聞客至迎迓甚恭佛殿後為講堂堂後有立雪亭則佛徒惠可受法於達磨處惠可嘗侍達磨雪深至腰不去竟得其法予因歎曰昔㳺定夫楊中立立雪於程門卒傳其道惠可學佛法亦然使世之為弟子皆若此其學詎有不成者邪因觀厯代所建碑刻其文最舊則有梁武帝御製達磨太師賛前刻歐陽圭齋序餘皆唐宋以下文字又向西北循山崖深入三里許攀援而上山勢岈然環抱視寺之臺殿山之林壑若在席下是為達磨面壁菴菴有石影云達磨面壁九年之遺跡也時雨止雲收煙霧澄霽幽鳥𤣥蟬鳴聲上下翛然有塵外之想僧云西南八里巔有惠可菴有卓錫泉以榛莾蒙翳不果上寺主僧二人曰圓宗林之廷者甚能言相與論辨亹亹亦自可敬飯畢啓行逾十里則嵩山少室東西對屹山色掩映蒼翠如滴路循深洞灘石礧磈按轡徐行毛髪森豎俄經一小土神祠南忽有赤衣童子疾趨道左令導途者索之彌乆不見竊自念曰連月旱暵而赤色者南方朱火之象也是豈旱魃之流歟因相與名其地曰赤童子山又行十里憇郵亭中亭後一里有寺名㑹善刻元雪菴所書茶榜字徑三寸許遒偉可觀觀畢即出晚至登封假館學宫自原良至是又六十里明日同廣文劉仲武司訓吳永庸謁中嶽神祠且黙禱乆旱祈賜雨澤禮畢而縣丞李政繼至祠在縣東八里嵩山之陽中原壤地平曠有山亦培塿不奇崛唯嵩山蜿蜒磅礴騎奔雲矗綿長數十里屹然在天地之中諸山環列勢若星拱蓋乾坤秀粹所鍾宜神靈之宅也祠規制極宏壯峻極殿南為降神殿三面皆圖生申甫像丹青頗剥落而筆意蒼古督李丞命畫公模之宋金以來石刻以百數惟王曽奉勅譔者碑最穹壯字體雖甚勁麗又漫滅不可讀并命諸生用紙墨摹搨以考其舊既出李具酒殽于道士方丈相與宴飲甚歡丈室後有竹數百竿微風度之鏗然有聲如擊金石此又洛中之僅見也又明日與仲武永庸循北門逰嵩陽觀觀乆廢惟古栢三株存大者圍幾三丈髙兩倍之相傳漢武帝封為大將軍有石刻識其下次者亦幾二丈圍云皆封次将軍望之如張幃幄如擁車蓋風動又聞如絲竹之音相對倚乆之不能去惟朝廷方取材川蜀以資梁棟此木近在河洛似獨遺棄豈造物者固有以庇之抑以孤處僻遠不見知於世邪前有天寳三載紀聖德感應碑髙大異常制書法極妙又從東度涸澗尋崇福宫即太乙觀林深從者迷失道徃返數四始逹宫亦屢廢惟三清殿存亦至元間重修者旁屋近燬于野火道官依殿以居舊有奕棋摴蒱泛觴三亭今惟九里池存有泉名太乙歲乆亦湮則泛觴亭之故址也二宫觀俱漢唐宋以來天子廵幸暨王公卿士宴游之所方其盛時珠宫琳館金碧交映鑾輿所至草木生輝及其廢也荒烟㫁礎鞠為丘墟樵人牧豎得而辱焉噫方外之流恒自視其道與天地長乆永存今既若此豈非物之興廢固自有時哉升高以望遠則箕潁諸山隱然如畫追想巢由之高風西則少室三十六峯綺綰繡錯髙挿霄漢深悲李山人之陳迹目與景接心契神會超然若御灝氣游鴻濛而不知其所止也稍東有啓母石云塗山氏所化其説怪誕不經極西有法王寺亦名刹殿宇頽圮惟浮屠巍然南下則有周公測影觀星二臺廢址北顧嵩高二十四峯舒奇獻秀厯厯可指竝山頂而東則又有所謂盧鴻巖投龍洞皆嵩陽勝處擬次日再約徃逰是夕予冒風寒頗不懌且疲於登陟遂不果而顧予先後之所以賞者其所得亦可謂富矣因累書其事于簡以識予是逰之勤并各書一通一以遺鞏邑廣文吳公俾想見兹逰之勝一以留登封學宫以備他日好逰者之故實云是為記
  宋丞相信國文公祠堂記    柯 暹
  宋有天下三百年海内臣妾無險釁一旦天命難諶江南失守髙城深池間雖有堅甲利兵曽勁草之不若獨丞相信國文公未受王命毅然浩氣充塞天地使巴延之餌不能釣一舌世祖之謀不能屈一膝幽囚白刃不能移一心是蓋有日月之明風霆之厲者在乎其見耳方瀛國未封墜石塞敵使南冠不執安知吳越不可復中原不可圖然而不能皆天也或又以為既執之後張宏範說而誘之至再也世祖欲公附之切也附而用之宜不下於宋也使能隱忍許臣於庭見之時又安知無可圖者顧其思不出此嗚呼是豈足以知公者哉當庭見之時一身之外皆元有矣此膝未屈為吾敵國一屈之後臣節凛然縱有可圖吾心已二萬一有成猶不能免無成則是漢李陵之謀誰復可信此公所以吟嘯從容就死而靡他也某來永新聞固塘文氏六義堂并詩乃公為其族人正道所扁而題也因造其堂拜公遺像誦公之詩過錢市又瞻公像于文氏祠中宣德丙午江西提刑按察司僉事括蒼王公繼行過謁祠下命某易文氏祠為丞相祠或曰文氏譜自五代時春元始至十世彦純生二子長曰卿次小山卿曽孫革齋生丞相為鳳岡派小山之後為固塘派族遠而義疎某曰不然文正范公親疎之論至矣以公之孤忠大節傳播宇宙間如日星之明不容掩矣為宋而殁在宋當祀宋亡無祀之者雖敵國表勵忠節亦當祀况守公之故土而愛君之心同然者乎世無子孫雖鄉人尚義亦當祀况敦睦之族景先德者乎今其祠在京都郡庠者創于元已祀之矣某在金臺時見一僧號全拙以戒行自髙尚知慕公風節徃拜于祠又聞一指揮者見祠宇傾圯尚能慨然新之求其姓名未得豈有鄉邦不如敵國吾儒不如武弁同族不如方外者哉祠因舊更其榜曰宋丞相信國文公之祠為之歌曰
  玉關洞開朔騎南來孤忠矢志乾旋坤廻匪人自天我皇弗庇廵剛逺貞孔仁孟義盤盤鳳岡摧彼雕梁固塘錢市六義孔彰篤維親親匪祀何祀子孫繩繩億千萬世
  重修虞士祠記        祝 顥
  洪洞縣南去城一十三里官道之東虞士臯陶之墓在焉道西原上乃其祠也地可百弓坦夷髙爽面離闢户繚以周垣祠屋三楹中肖神像與侍從儀衛旁設齋厨數楹制皆麄儉蓋創自前代莫究其始建入國朝載諸祀典守土之臣雖春秋共事而因陋就簡莫之加意且其民俗去古旣逺罕事文學罔知貴貴尊賢之禮故舉其地里祠墓傳舍稱號一以神名名之無所諱避任治教者亦莫之戒識者戚焉景泰初予以侍近出官山右按部兹邑恭謁祠下顧瞻廢墜為之驚惕乃命有司封植其墓正其祠額凡觸神諱者一切禁之於是邦之吏民稍知敬憚而觀風問俗入其境者亦知趨式焉今年春予復來兹屬縣令尹鑑脩其祠之未備鑑循而才克事其事次第畢之加於舊觀因謀伐石請書其事用勸邦人且示來者其用心可謂逺矣於乎自兩儀既分人極肇立世稱至治者必曰唐虞而士實當時名臣羣后之所首讓者其謀謨道德載諸經傳有天下國家者師之則治萬世臣子之所咸仰况洪洞為神明之里則凡生於斯吏於斯者尊崇敬仰是訓是行宜先他方安可頃刻而或怠之者矧今幸遇聖天子更化海内風動㝠孚黙契賢才彚征以光輔盛治駸駸三五之隆則夫是方之間寧有不感發興起以追遐軌者乎故曰有其君則有其臣也然則是祠所繫其於治教豈云小補之哉後之君子尚體諸焉庸書以記





  明文衡巻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三十七
  明 程敏政 編
  
  常熟縣重建城隍廟記     呉 訥
  昔在太祖髙皇帝恭膺天命作四海神人之主爰念元季綱淪法斁祀典瀆糅不經馴致禍災薦起民墜塗炭廼屢勤睿思建立制度正名定分為萬世成憲若郡邑城隍廟亦其一也初洪武元年戊申詔封天下城隍神在應天府者以帝在開封臨濠太平府和滁二州者以王在凡府州縣者以公以侯以伯時常熟循元制為州得封城隍神曰鍳察司民城隍靈祐侯二年己酉州改為縣三年庚戌詔定嶽鎮海瀆俱依山水本稱城隍神號一體改正仍頒格式葢造廟宇屏去閒雜及泥塑神像于是改題木主曰常熟縣城隍之神知縣田義以舊廟在縣西十歩者基地湫隘改造于西隅衮繡坊北卽今廟是也四年辛亥特勅郡邑里社各設無祀鬼神壇以城隍神主祭鍳察官吏人民善惡以貽福禍未幾復降儀注新官赴任必先謁廟與神立誓期在隂陽表裏以安下民祝詞儀注出自宸衷聖謨洋洋發明福善禍淫之機以警飭下臣至矣然吾邑建廟埀七十餘載朽蠧剥落日就頽圯今知縣事郭南深懼無以掲䖍妥靈躬捐俸貲以為衆倡僚屬吏民相與協助乃市材僦工經始于正統庚申十月落成于次年二月堂寢門廡宏壯軒豁視昔有加適予致政歸老耆民時⿰龔鼎等相率謁文埀示永久予惟明有禮樂幽有鬼神古昔聖帝明王罔不以事神治民為先務城隍之祀經典弗載葢後人因其保障民生以義而起也迨宋姚鉉編唐文粹始載乾元中李陽氷縉雲城隍祠記然無所謂封爵配位也及元草廬先生呉澂記江州城隍廟後殿則曰江右列郡以漢潁隂侯灌嬰配食以侯甞定豫章諸郡而然歟自後繁䙝日甚聖明統御窮神知化始遂更正厯嵗云久或罔克遵今吾邑得賢令屏除土偶鼎建祠宇將見神罔怨恫物無疵癘邑人之幸豈淺淺哉予耋眊筆硯久絶兹今弗拒衆請者盖欲昭掲聖制以示後人俾勿至于違墜也詩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後之作邑君子曁鄉邦友士尚鑒兹哉
  有恒堂記
  粤昔永樂初訥祗命訓文臣子弟于禮部部貳卿髙宻儀公以徳輔導景陵于孫宫休沐之暇迎予至其有恒齋指齋扁曰制自束髮讀書暨登仕版以迨于今兹一惟有恒是式盖人一心全具天理惟有恒者不貳其心故天理流行日用之間凡忠君孝親善兄弟夫婦朋友以及應接事物何莫非是理所推乎今吾年已耆艾諸兒悉令歸耕惟季子銘留侍兹幸親硯席望以是訓勉之銘字子新少予僅十嵗嗜學㒺怠未幾予以病免歸子新依依不忍為别洪熈更化予承乏六察子新給事黄門特詔贈公太子少師諡文簡予與子新胥晤未甞不以公言為勉也後予陞典留臺子新晉職翰林上在御之五年己未嵗予以老病詣闕懇求納禄得請致事子新謁予寓廨曰先生榮還有恒之義望筆授之俾得朝夕視惕匪銘一已之幸亦後人之幸也予聞語之曰子之先公之言至矣雖然晦庵朱先生又有云恒者常久之意必守貞而後得所常久之道三復斯言則書所謂世篤忠貞詩所謂勿替引之子新與後人所當兢兢加勉者焉夫如是則庻克綿先公之澤而報列聖鴻㤙于無窮也子新作而請曰幸書以授於是乎書
  大喜峯口闗城興造記     蕭 鎡
  今上卽位之明年勅都察院右僉都御史鄒來學方今邊㓂未靖守禦莫先于謹閉闗隘其自山海以西至天壽山以東千里之地闗城屯堡爾其悉疆里之軍務處置聽以便宜公拜手稽首畢因仰而言曰嗚呼皇上所以委任者至矣我何敢不力以欽承休命先是邊塞入㓂自白羊紫荆諸闗皆失利時公守喜峯口羣盜徃徃出没山谷窺我利便近邊之民為之驚擾公為親厯邊境相地之險易曰多寡在人而捍禦之廣斥堠謹烽燧㓂不敢犯民用以寜及有是命時鎮守則有尚膳監郁公永總兵則有都督僉事宗公勝左右𠫵將則有都指揮僉事胡鏞馬榮公與之謀曰鄉者緩急預備一時權宜耳經乆之計當如聖諭衆咸是之議以克合乃經營隱度以繕治之不獨喜峯口而已其他董家羅文諸峪劉家界嶺一片石諸口廣者百有餘丈狹者數尺皆築城以障其缺舊所有者乃增高之為門以便我軍之出入通水道者則制為水關城之外為濠濠之外為墻山之峻者削之為壁谿峪蹊徑凡人跡可通者盡築焉葢東西千餘里間營壘相望髙深堅壮足以經乆誠所謂金城湯池固也公又以謂諸關獨喜峯口鉅鎮外國朝貢道所以由乃為城樓以示壯觀樓高四丈深廣稱之名曰鎮遠樓經始於景泰壬申之七月落成於癸酉之四月力取於守禦之卒而兵不知勞材取於山谷之産而民不知費人見其功之成而不知其何以為之也于是其將吏相與告于宗公曰都憲公受上命疆理而公式克恊心同力以底于成不有紀述其何以示後宗公曰然乃以書屬翰林編修劉宣請于予古之為天下者不病乎其有患恒病乎其無備不病乎無其備恒病乎難其人夫事機之來無常也惟禦有其備則雖有一朝之患不足為吾害備不先具使經理有其人則雖遇𡚁敗之餘猶足成吾功故曰惟在得人而已北邊當永樂宣德中承平日久無事修治正統以來葢頽隳極矣聖天子臨御赫然述中興之業乃始汲汲于斯當此時受命而徃者肩背相望雖極一時之運然其間茍簡就功者猶或有之獨公毅然以為已任而凡將佐與同事者皆効力相成故其所建立堅久不隳使國家恃之晏然無復後顧之憂此葢千萬世永逺之績豈一時之功也哉昔周盛時有獫狁之難朔方之城實命南仲而南仲克修厥職卒收獫狁于夷之效出車之雅藹然詠于當時而傳之至今今公之任則南仲之任也而能盡心如此敵人之首已見今日矣使當時大手筆一為紀之豈不與出車之烈並傳邪顧予之鄙烏足以及此而宗公適以請特為考其始末之槩論著之俾為天下國家者知治之責在于得人而後之任此者當思所以善繼之也
  賜遊西苑記         李 賢
  天順己夘首夏吉日上命中貴人引賢與吏部尚書王翺數人遊西苑明年亦如之又明年亦如之初入苑門卽臨太液池蒲葦盈水際如劍㦸叢立芰荷翠潔清目可愛循池東岸北行榆栁森排草色鋪岸如茵花香襲人行百歩許至椒園松檜蒼翠果樹分羅中有圓殿金璧掩映四面豁厰曰崇智南有小池金魚作陣游戯其中西有小亭臨水芳木匝之曰翫芳又北行至圓城自兩掖洞門而升上有古松三株枝幹槎牙形狀偃蹇如龍奮爪拏空突兀天表前有花樹數品香氣極清中有圓殿巍然髙聳曰承光北望山峰嶙峋崒嵂俯瞰池波蕩漾澄澈而山水之間千姿萬態莫不呈奇獻秀于几牕之前西有長橋跨池下過石橋而北山曰萬嵗怪石參差為門三自東西而入有殿倚山左右立石為峯以次對峙四圍皆石贔屭齦齶蘚封蔓絡佳木異草上偃旁綴樛葛薈翳兩掖疊石為嶝崎嶇折轉而上巖洞非一山畔並列三殿中曰仁智左曰介福右曰延和至其頂有殿當中棟宇宏偉簷楹翬飛髙挿于層霄之上殿内清虚寒氣逼人雖盛夏亭午暑氣不到殊覺神觀瀟爽與人境隔異曰廣寒左右四亭在各峯之頂曰方壺瀛洲玉虹金露亭中可跂而息前崖有壁夾道而入壁間四孔以縱觀覽而宫闕崢嶸風景佳麗宛如圖畫下過東橋轉峰而北有殿臨池曰凝和二亭臨水曰擁翠飛香北至艮隅見池之源云是西山玉泉逶迤而來流入宫墻分派入池西至乾隅有殿用草曰太素殿後草亭畫松竹梅于上曰嵗寒門左有軒臨水曰逺趣軒前草亭曰㑹景循池西岸南行有屋數連池水通焉以育禽鳥有亭臨水曰映波又南行數弓許有殿臨池曰迎翠有亭臨水曰澄波東望山峯倒蘸於太液波光之中黛色嵐光可掬可挹煙靄雲濤朝暮萬狀又西南有小山子遠望欝然日光横照紫翠重疊至則有殿倚山山下有洞洞上石巖横列宻孔泉出迸流而下曰水簾其淙散激射飛薄濺灑最為可玩水聲泠泠然潛入石池龍昻其首口中濆出復潛繞殿前為流觴曲水左右危石盤折為徑山畔有殿翼然至其頂一室正中四面簾櫳欄檻之外竒峯回互茂樹環擁異花瑶草莫可名狀下轉山前一殿深静高爽殿前石橋隱若虹起極其精巧左右有沼沼中有臺臺外古木叢髙百鳥翔集鳴聲上下至於南臺林木隂森過橋而南有殿面水曰昭和門外有亭臨岸沙鷗水禽如在鏡中遊覧至此而止大官珍饌極其醉飽以歸夫一張一弛文武之道賜逰西苑有弛之意焉然張可乆而弛不可多以歳計之弛纔一日則又未甞不致謹也於是乎記
  臨深軒記
  予天順癸未之夏構小軒於後庭之中扁曰臨深盖取小旻詩中如臨深淵之義客有見者感焉請更之曰子為是軒乃燕息之所身之所安也今以臨深名之則危之也毋乃不可乎予曰子言雖似然未知名軒之意也且危之者固所以安之也茍無危之之心而欲身之安者鮮矣是以古之聖賢兢兢業業無時而不戒謹恐懼故能免夫敗亡之禍易曰其亡其亡繫於苞桑孔子於繫辭賛之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又曰危者使平易者使傾豈惟易道為然凡詩書春秋禮樂之道莫不皆然而戒謹危亡之說未甞為第二義也然則後世之士有志於聖賢之道者其存心行已亦惟如是而已不然則必至於慢易而傾覆之矣此名軒之意也况予濫居宥宻之地所謂在四而多懼者可不危乎假使處豫亦必如六二之介於石不終日可也豈可狃于安樂躭戀不已而至於溺哉客乃憮然曰吾之所知者近也若子之言其所知者逺也語曰人無逺慮必有近憂子其庻幾無近憂矣乎斯軒斯名誠不可更于是乎記
  河南府學四賢堂       劉定之
  河南府儒學明倫堂在大成殿東都御史王公暹以為堂東而殿西則是師生講習之處尊而聖哲祀享之處卑也乃於殿西隙地復構新堂以夾殿於其中而新堂之所祀者邵康節程明道伊川盖皆其鄉賢得從祀于先聖者也今年予以使事至河南獲祗謁焉退而思之司馬文正亦嘗居此而亦得從祀者斯堂之祀不與何也以蹟言之若必世家於斯然後為其鄉則惟兩程夫子為然爾康節自共城來今安樂窩其遺墟也文正自涑水來今獨樂圍其故址也蹟之暫寓皆如此爾今既已有康節矣奚可以無文正至論其徳則熈寧變法之初廷爭謇諤學士君實御史伯淳相唱和也元豐退居之際養晦著書皇極經世資治通鑑相符契也元祐更化之秋旋乾轉坤光居宰府頥在經筵相表裏也德之頡頏又如此又豈可以祀邵程而遺司馬哉明日予與太守虞君廷璽教授鍾君旻暨其同僚諸君㑹别于東闗語及之皆懽然以為宜無異辭乃定議祀四賢其序先邵次司馬次兩程以齒也余為記且繫以銘曰河洛土中大賢所萃維兹四賢當宋盛際或隱巖穴或起科第或居侍從或正宰揆孰能洞觀三才萬物鞭駕風霆探躡天月曰惟邵子林下豪傑孰能用世功烈峩巍平視韓富仰儕臯䕫而又傳道為學者師曰惟司馬廟堂表儀孰能並峙一家弟兄伯若春和季如秋清猶夷猶惠可顔可曾繩繼前哲梯階後英曰惟兩程聖門榦楨同時四賢百世仰希禮殿從祀遍于海涯矧兹鄉里宜有專祠祠以敬賢希以為已香火堂亭簡編𥦗几郡侯師生來遊來止際兹聖明其繼髙軌
  句容曹氏祠堂記
  南京吏部尚書句容曹公昔者以書來告予曰義於里居構祠堂以奉先世願有以記之予諾焉而未果既而公捐館其子中書舍人冕歸奉襄事畢來謝上命塟祭之恩見予伸公前請予問祠堂之制冕曰在正寢東遵紫陽家禮也楹止於三不為髙廣因地勢也黝堊丹青之飾踰於他室重其先也且公官秩之所當為也又曰公之神主既入于祠堂而昭穆之序改題遞遷矣則今所祀者禰之龕也祖之龕也曾之龕也其所躬至與所追榮之官號皆吏部尚書也而冕之不肖尚得列職文苑以其所䝉禄供祀事不下儕於禮所謂無田則薦孟子所謂牲殺器皿衣服不備不敢以祭者嗚呼先父之所以荷受聖恩顯其先而幬䕃其後者於此亦可以見之矣奚可以不見録于君子乎予曰然世之稱為士大夫者鮮不致美其宮室以為已所居之計而求垂諸子孫於安其父祖之神則或忘夫為之所此其意將謂夫化者為㒺知矣是豈得為仁乎將謂夫體𩲸藏墓封樹崇茂拜掃以時宜在彼爾無事乎此也是豈得為知乎將謂夫吾能顯親揚名務其本矣而祠以祀之特其文爾殆不足為是豈得為禮乎仁者事亡如存追逺如近知者知送形而徃迎精而返之依乎後嗣也禮者無本不立無文不行奚可偏廢哉子之先公舉斯典也三德備矣若夫子之不忘繼述斯亦可謂能子也乃記之
  遊梁氏園記
  梁氏園在今京師西南五六里其外有舊城舊城者唐藩鎮遼金别都之城也元遷都稍東於是舊城東半遂入于朝市間全無迹可見而西半猶存號為蕭太后城即梁氏園所在也蕭太后者遼后皆以蕭為姓有子為帝則太后别居宮城統部屬故其亡也末帝淳之妻猶得獨存稱太后以至其國踰年乃滅也或謂此雖遼金都城而非唐藩鎮城不然也唐時此為范陽藩鎮安史反後改名盧龍而所治幽州薊縣不改今移薊以名州移盧龍以名衛各去此數百里其實唐之盧龍與薊在此也惡得非唐藩鎮舊城乎遼金不因藩鎮以為都而曷因乎稽諸史志遼金又曷嘗創建都城乎其城僅存土爾甓皆為人取去今取猶未巳其土皆真黃土人取之和煤炭以燒亦有即之作墓者以其猶髙堅也予徃遊之日去清明節未乆挿棘持紙近逺在目嗟乎昔之在此地者以臣叛主如安史輩自唐中葉迄元季世七百年矣小而䑕拱豕伏大而虎吞龍亢孰得窺之哉天旋地轉時移事改而懦夫䜿子持畚鍤以斸甓掘土焉就其構樓櫓立麾蓋喑嗚叱咤之故處而𦵏埋哭泣引紼掩袂焉因其頽垣隳墉而増髙補缺以障朔風延夕暉蓺羣芳於是吾儕得以息朝署之迹攄林野之興焉俛仰古今感慨多矣可以自幸夫聖明之不易遭也是日園中牡丹皆半謝蓋京師氣候牡丹開於榖雨後於候為鳴鳩拂其羽戴勝降于桑之間予徃乃立夏初故已過也同逰者柯學士孟時相約攜具皆甚儉園有龍槐共酌其下而歸去時微風埃中道憇一寺正統中太監僧寳所建非數萬金不能成僧寳没于土木有像在寺歸時風止過太宗潛龍時所建天王寺其規制視前寺僅三之一云
  重修豫譲橋記        倪 謙
  距趙城南幾十里水自東山來橫亘於道古有橋架水上以濟行旅即戰國義士豫讓死所也代乆傾圮於水裹足經是者咸病焉知縣事吳橋何君友聞於正統辛酉由進士出宰於斯興踣起廢有為有守歲甲子秋八月嘗出按行至水涘爰仰遺烈惕然懐感乃稅駕召諭父老曰若知夫豫讓之所以義乎昔臣事智伯感其國士之遇及智伯為趙襄子所滅壤地三分家無噍類而讓以死報之挾匕首入其宫中塗厠以冀得志於㐮子也至被覺獲幸得釋又漆身變容吞炭變音違妻拒友必欲成其志去伏於此橋下俟襄子出而圖之復被覺獲竟斬其空衣而死屢仆屢起畧不少變雖未得扼其喉揕其胷而一念之加于襄子者固已盡矣此其義何如也讓既死於此橋其靈爽将不亦依於此橋乎今頽缺㫁壞民病于渉無讓猶將舉焉矧有讓之烈乎昔南國愛甘棠不忍伐以召伯生憇於此故也則夫死於此者能不加愛而忍視其廢乎大義耿耿誠足為委質事人之法吾將表其跡以風厲吾民爾謂何若父老咸稽顙曰諾於是首捐俸資裒輿情所樂助計得錢若干緡乃募工甃橋以石中劵水竇上隆旁殺廣二丈長倍之髙一丈五尺為祠堂橋西以安其靈費不在官役罔及民踰月功以成告是年冬君朝㑹京師過予家屬記其事予以君斯舉得三善焉夫追復古跡俾前人之遺烈以彰義之發也俾行旅之濟渉以便惠之及也俾斯民之趨向以勸仁之推也一舉三善其可謂能知為政不有過於鄭僑也歟代之理人者非法令所急不皆加之意君獨急法令所緩若此非賢而有才殆將有不暇也君在壬戌癸亥歲嘗修建中鎮伏羲媧皇三廟又嘗修宣聖廟以暨城墉壇墠罔不完固其規畫率類此務民義敬鬼神君有之矣因併記之以告於後之人
  揚州府重修飬濟院記     劉 珝
  皇上踐祚之初百政一新軫念困窮之心尤𢢽𢢽然故明詔之下首及之且令有司無俾乞食於市大哉聖心即古文王懷保小民惠鮮鰥寡之心也臣珝因憶去歲侍講春宫至書之無逸篇言文王於小民則懷保之於鰥寡則惠鮮之遂及時事數十天顔豫恱雖不形諸言實深有契於心臣珝於時有以知皇上真大有為之君可以登三邁五而漢唐宋英君誼辟不足較也斯人之福何啻萬萬肆其初政卻貢獻減財賦罷諸道鎮守官無非為民而以窮民尤民之㣲者故特加之意焉皇上愛民之仁若此其任事之臣體皇上之心者固有之矣然有行之而不竟者有視為故常者皆深可惡也至以忠義自許以蒼生為念侃侃焉特立不阿不待啓之而政以行不伺激之而仁以著陜右王君公度一人而已君昔為給事以誅奸臣功超擢都臺督理漕運大得江淮之心及其既去人心若失慈母及今再起人心若得慈母君何以得此於人人哉亦惟以仁而已君於可為之事知無不為自淮以南南北數千里吏之墨者黜之事之壅者通之民之離者合之法令大行輶車所至民必焚香望拜天順癸未君廵撫至揚首以飬濟院詢于有司仍躬造其所舍宇歲乆寖用圯壞且狹隘弗可容衆君設法修復不勞於民輦石陶甓鳩材僦工木斵而不加雕墻圬而不加飾前此屋止十三間今悉撤其舊而更新之凡増若干楹廣儲布帛粟米實其中郡之鰥寡孤獨疲癃殘疾不能自全者皆兼收而並納之復於大門外大書飬濟院三字於坊以示來者告成之日歡聲肆徹民用以康道路之間無復餓殍君之功可謂大矣太守武邑王勤恐君之功不傳諸永因訓導孫敏以公來京寓書具始末屬識其事夫古之聖君賢相以天下為心則必均天下以為愛譬之萬物育于覆載不容萌蘖之或傷血氣周流於四體不容一指之或滯况以天下猶一家豈容一民之或失其所哉皇上能體文王發政施仁之心君能體皇上愛民之仁且斯舉也舉於明詔未下之前可謂能分君之憂者矣可謂不待啓之激之而仁政自行者矣夫養濟者仁政也仁政旣行則其仁聞必逹于上將置諸左右而仁澤被於四海此諸公及蒼生之所望也噫安得今内而任事公卿外而郡邑小臣皆以仁民為心如君者邪此珝區區之望又無窮已其院興工於天順七年五月初二日訖工於九月十八日作記
  揚州府重修白塔河記     王 㒜
  維揚郡治東北兩舎許宜陵鎮側有河名白塔蓋古運河支流以南屬于江北逹于淮者也皇明宣徳壬子平江伯陳公瑄釃浚舊道建新開大橋潘家江口四牐以蓄洩水以便江南漕運厯嵗滋久中多壅閼舟旣不通牐亦隨毁廼者成化癸巳冬巡河郎中郭昇以為言下其事於總督漕運都御史李公裕以詢於衆得修河事宜以屬郭君而總其成焉郭君於是召集旁近兵民二萬人疏舊河二十里築東西捍水隄四十里建通江大同二牐其大橋新開牐之故存者咸修復之又增建土壩三夏月潮漲則由牐冬月水涸則由壩又建減水牐五以防汎溢淺鋪五以備疏瀹至於涖事有㕔享神有祠保障有巡檢司凡有益於河者無不為之經始於丁酉三月以是年六月畢工通判鮑克寛具事顛末來請作記予嘗考之吳城䢴溝昉於左傳渠通江湖載之遷史唐漕江淮撤牐置堰宋至紹聖易堰以閘則漕河之出於揚境者最為切要漕法之講於儒先者最為詳備漕數之給於縣官者最為豐溢大抵建國于西北為不拔之基取材于東南供不貲之費由今視昔初無少戾興事勸功有待於人此白塔河之所為濬理於今日也雖然古人嘗謂潤州北距𤓰步沙尾紆匯六十里舟多敗溺遂徙漕路由京口埭治伊婁渠以逹揚子嵗無覆舟且減運錢數萬今京口埭旣淤淺不勝重載則由常州孟瀆河入江遡流而趨伊婁回逺百八十里視六十里旣兩倍之而大江風濤之險漂溺之患月所不免又非但嵗中見之而已也斯河既成則江南漕舟出孟瀆者可徑投㫁腰洪入夾江三十里入河又四十里而逹揚境脫不測之淵以卽安流忘盜竊之虞而游樂土烝徒歡呼無事轉輓篙工舵師枕卧而至其為省費又奚翅數萬而已也使非李公之經畧郭君之籌畫而欲望其力排羣議茂績成纉施加當時敷被後世如此役者庸可得乎李公字咨德西昌人巡撫淮南焯有風烈郭君字騰霄濠梁人治水徐淮之間亦累著奇效以不繫於茲河也皆畧而不書而特書其興利拯患充國惠民之一事俾列之貞石以為後來者勸云




  明文衡巻三十七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三十八
  明 程敏政 編
  
  大明日厯序         宋 濂
  洪武七年嵗在甲寅五月朔日新修大明日厯成粤從皇上興臨濠踐天位以至六年癸丑冬十又二月凡戒飭之諄復征伐之次第禮樂之沿革刑政之設施羣臣之功過四方之朝貢莫不具載合一百巻藏諸金匱副在祕書甲寅以後則嵗再修而續藏焉嗚呼惟天立辟惟辟奉天其能混合三光五嶽之氣者蓋可數也然挺生於南服而致一綂華夏之盛自天開地闢以來惟皇上為然其功髙萬古一也元季繹騷奮起於民間以圖自全初無黄屋左纛之念繼憫生民塗炭始取土地羣雄之手而安輯之較之於古如漢高帝其得國之正二也平生用兵百戰百勝未嘗摧衂以至繼天出治經綸大經皆由一心運量文臣武將不過仰受成算而已其獨禀全智三也欽畏天地一動一靜森若神明在上及至郊祀存於心目有赫其臨甚至不敢仰視恵鮮小民復恐一夫不獲其所貪墨吏及豪黠之徒有加害者必威之以刑其敬天勤民四也后妃居中不預一髪之政外戚亦循理畏法無敢恃寵以病民寺人之徒惟給事掃除之役此皆古昔所深患今絶無之其家法之嚴五也兵戎國之大權悉歸之於朝廷有事征伐則詔大帥佩將印領之暨旋則上章綬歸士卒單身還第其兵政有綂六也嗚呼帝力難名度越前聖不可以一二識也今日厯所書籌畧之運功業之著規模之宏逺其本蓋原於此矣然而史書甚重古稱直筆不溢美不隠惡務合乎天理人心之公無其事而曲書之者固非也有其事而失書者尤非也况英明之主不世出而記注之官遷易不常無以究夫聖徳之髙深臣同暨濂幸獲日侍燕閒十有餘年知之深故察之精察之精則其書也頗謂得其實而無愧兹因日厯書成謹掲其大要於首簡使他日脩實錄者有所採掇庶幾傳信於千萬世也其總裁官翰林學士承㫖嘉議大夫知制誥兼脩國史兼吏部尚書臣詹同翰林侍講學士中順大夫知制誥同脩國史兼太子贊善大夫臣宋濂催纂官翰林侍講學士嘉議大夫知制誥同脩國史臣樂韶鳯纂脩官禮部員外郎臣呉伯宗翰林編脩臣朱右臣趙壎臣朱㢘儒學教授臣徐一䕫臣孫作布衣臣徐尊生其讐校謄冩則臣伯宗臣㢘及鄉貢進士臣黄泉國子生臣陳孟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開局於六年九月四日厯二百六十有五日始訖事云臣濂謹序
  洪武正韻序
  人之生也則有聲聲出而七音具焉所謂七音者牙舌唇齒喉及舌齒各半是也智者察知之分其清濁之倫定為角徴宫商羽以至於半商半徴而天下之音盡在是矣然則音者其韻書之權輿乎夫單出為聲成文為音音則自然恊和不假勉强而後成虞廷之賡歌康衢之民謡姑未暇論至如國風雅頌四詩以位言之則上自王公下逮小夫賤𨽻莫不有作以人言之其所居有南北東西之殊故所發有剽疾重遲之異四方之音萬有不同孔子刪詩皆堪被之絃歌者取其音之恊也音之恊其自然之謂乎不特此也楚漢以來離騷之辭郊祀安世之歌以及於魏晉諸作曷嘗拘於一律亦不過協比其音而己自梁之沈約拘以四聲八病始分為平上去入號曰類譜大抵多呉音也及唐以詩賦設科益嚴聲律之禁因禮部之掌貢舉易名曰禮部韻畧遂至毫髪弗敢違背雖中經二三大儒且謂承襲之乆不欲變更縱有患其不通者以不出於朝廷學者亦未能盡信唯武夷呉棫患之尤深乃稽易詩書而下逹於近世凡五十家以為補韻新安朱子據其說以協三百篇之音識者雖或信之而韻之行世者猶自若也嗚呼音韻之備莫踰於四詩詩乃孔子所刪舍孔子弗之從而唯區區沈約之是信不幾於大惑歟恭惟皇上稽古右文萬幾之暇親閲韻書見其比類失倫聲音乖舛召詞臣諭之曰韻學起於江左殊失正音有獨用當併為通用者如東冬清青之屬亦有一韻當析為二韻者如虞模麻遮之屬若斯之類不可枚舉卿等當廣詢通音韻者重刋定之於是翰林侍講學士臣樂韶鳯臣宋濂待制臣王僎脩撰臣李叔允編脩臣朱右臣趙壎臣朱㢘典簿臣瞿莊臣鄒孟逹典簿臣孫蕡臣答祿與權欽遵明詔研精覃思壹以中原雅音為定復恐拘於方言無以逹於上下質正於左御史大夫臣汪廣洋右御史大夫臣陳寧御史中丞臣劉基湖廣行省参知政事臣陶凱凡六謄藁始克成編其音諧韻協者併入之否則析之義同字同而兩見者合之舊避宋諱而不収者補之注釋則一依毛晃父子之舊勒成一十六巻計七十六韻共若干萬言書奏賜名曰洪武正韻勅臣濂為之序臣濂竊惟司馬光有云備萬物之體用者莫過於字包衆字之形聲者莫過於韻所謂三才之道性命道徳之奥禮樂刑政之原皆有繫於此誠不可不慎也古者之音唯取諧協故無不相通江左制韻之初但知縱有四聲而不知衡有七音故經緯不交而失立韻之原往往拘礙不相為用宋之有司雖嘗通併僅稍異於類譜君子患之當今聖人在上車同軌而書同文凡禮樂文物咸遵往聖赫然上繼唐虞之治至於韻書亦入宸慮下詔詞臣随音刋正以洗千古之陋習猗歟盛哉雖然旋宫以七音為均均言韻也有能推十二律以合八十四調旋轉相交而大樂之和亦在是矣所可愧者臣濂等才識闇劣無以上承徳意受命震惕罔知攸措謹拜手稽首序于篇端于以見聖朝文治大興而音韻之學悉復於古云
  太古正音序         宋 濂
  余少時則好琴嘗學之而患無善師與之相講說雖時按譜成曲滌堙鬰而暢懣憤心弗自是也後聞冷君起敬以善琴名江南當時學琴者皆赴其門余尤慕之以為安得一聽以償夙昔之好乎及入國朝余既被命起仕而冷君亦繼至時天子方注意郊社宗廟之祀病音樂之未復乎古與一二儒臣圖所以更張之冷君實奉明詔定雅樂而余豫執筆製歌辭獲數與冷君論辨冷君間抱琴為余鼓數曲余瞑目而聽之悽焉而秋清盎然而春煦寥寥乎悲鴻吟而鸛鶴鸞鳯追而和之也砯砯乎冰合萬壑瀑布直㵼其上而松桂之風互答而交衝也懇懇乎如唐虞君臣上規下諷而不傷不怒也熈熈乎如漢文之時天下富實而田野耆耄乘車曳屣嬉逰笑談弗知日之夕也余倦為之忘寢不自知心氣之平神情之適閱旬日而餘音繹繹在耳誠知其美而欲學焉而余己老耄不可勉矣既而冷君出其所次琴譜曰太古正音者示余且曰子之所聞者皆出乎此所未聞者可按譜而學也子可以序之乎余有感焉樂之為教也大矣古之人自非居喪服有異故則樂未嘗違乎左右所以攝忿戾之氣通神明之徳其助豈為細哉後世古樂寖乆寖亡今之所存若琴者無幾士大夫又鮮能而寡聽之雖如余之有志於學猶有耄老無聞之悔况不若余之質固者乎誠以有其器而無其譜而其制不全故也今冷君獨不自私其藝將使人人可按譜而學豈非古人用心哉然余恐人見其易而忽之也故道願學之意以見其為術之難述所聞者以告之使人知冷君之用志於琴甚乆非特空言而己也冷君名某某郡人今為協律郎
  味梅齋稾序
  洪武初余奉詔總裁元史于時豫執筆者凡數十人皆四方豪俊余日與之周旋㑹聚間一休沐輒相過從飲酒為歡酒䦨氣盛撫掌大噱論古人文章政事不深夜不止信一時之樂哉然當是時諸君者皆壯强無恙余雖稍長亦未耄老方以為此樂可以常有未知其為樂也及後未數年人事稍稍乖殊或得州縣散之南北或以老癃疾疢引歸田里或抵法遇患轉徙逺方求如舊時之歡須臾而不得然後知此樂之難遇每一思之不知俛首愴心而繼之以歎息也又况余年愈耄觸事愈多而英才凋謝愈盡雖欲不思何可得哉幸而獲見一人於十餘年之後而又得觀其文辭其慰喜又為何如也若呉郡傅君則明是己則明在數十人中以能文稱當乖殊之時歸為邑人師得益勉其所學最後獨存而文益進天之於則明可謂加厚矣今年自呉中寄其文曰味海齋稾者示余皆馳驟可喜嗚呼四方之英俊至是無幾矣然則則明之文何可少乎
  贈李子貞序
  昔天下盛時文學行義之士多出於江淮以北今豈異於昔哉何其遼邈而未見之也元興乎朔方其化自北始故士之北産者尤盛於元今皇帝起南方士之盛誠由南方始自南而北理勢之必然也况朝廷思用北方士甚至有一才者即尊顯之所以運化機欲其速變也士生其間者安可不勉乎安豐李子貞善讀書有文士之秀者也其婦之弟鄭子端為通事司丞渉逺道訪之其於行義得矣及其歸也子端須余文贈之亦欲其化鄉人以文學乎子貞歸告而父兄語而朋友上方以文治思得竒才而用之有志功名者慎無自棄哉
  羅文質公集叙        胡 翰
  尚論人物者功業易見學術易知而道徳為難顔子之不違仁必孔子而後知之有若之似聖人必曾子而後辨之一時之門弟子非不賢也日與之處也猶不能致察於斯而况庸常之人方之聖賢才智相百十也將探其所藴之精微孰從而得之乎而况世之相去又逺也將極所至之髙妙孰從而得之乎揚子雲曰存則人亡則書將必於其書而知之而得之羅文質公之在宋仕不登於朝化不行於國紹興之末言任斯道之重者必屬之先生焉先生受學於龜山楊文靖公因文靖而見伊川程正公則固及程氏之門矣當是時若李籲之才器謝良佐之力學張繹之髙識尹焞之篤行未嘗不與其進而道南之嘆明道獨於龜山發之及論西銘猶不能無疑伊川以理一分殊喻之道之難明也如此先生聞易於龜山與其聞於伊川者無間則固㑹而為一矣嘗謂漢唐儒者能自樹立不過注心於外與之㳺仲尼之門入堯舜之道必不能至此其志為何如哉由是性明行完擴之以廣大體之以仁恕有如李延平之書潛思力行任重指極有如朱晦菴之言其所造又何如哉李籲軰未聞有以是與之者今欲以其近似而窺測之固學者之所惑也獨不考之先生之遺書乎蓋愽古通今務以文章為學者非先生之學也忠信愿慤不為非義而自守者非先生之學也二者不同而俱失之先生之學靜而求之喜怒哀樂未發之中擴而極夫肫肫其仁淵淵其淵則逹天徳之妙矣舉而措之行事施於有政則莫非逹道之用矣故先生退而隠居而志常存乎天下遭世多故而義不忘乎朝廷其言曰仁義者人主之術也一於仁天下愛之而不知畏一於義天下畏之而不知愛三代之主仁義兼隆又曰人主欲明而不察欲仁而不懦又曰祖宗法度不可廢徳澤不可恃又曰名器授之君子則貴授之小人則賤又曰士之立朝正直則朝廷無過失忠厚則天下無怨嗟類皆切於時𡚁逹於治體其言既足以懲熈寧創制之失其授受之際又足以啓淳熙理學之正觀是集者雖不能盡知先生因文以求義因迹以求用庶亦得其緒餘乎余嘉遂不墜其家學以寡聞陋見論前人之道徳其亦過矣仲尼之門顔子交一臂而失之而况其逺者其亦難言矣姑存其大要焉
  風水問答序
  烏傷朱君彦脩故文懿先生之髙第弟子也少讀書從先生游最乆嘗有志當世充賦有司不合退而業醫猶幸其濡沬及人也著書數萬言曰格致論人多傳之而君之醫遂名海右又以隂陽家多忌諱不知稽諸古也復著書數千言曰風水問答書成示余雙谿之上推其用心可謂至矣易曰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天確然在上其文著矣地隤然在下其理㣲矣著者觀之㣲者察之知乎此者知乎幽明之故非聖人孰與焉而漢魏以來言地理者往往溺於形法之未則既失矣至其為書若宅經塟經之屬又多秘而亡逸不傳則失之愈逺矣朱君力辯之以為人之生也合宗族以居為宫室以處審曲面勢得則吉不得則凶其理較然及其死也祖宗之神上參于天舉而葬者枯骨耳積嵗之乆并己朽矣安知禍福於人貴賤於人夀夭於人哉故葬不擇地而居必度室據往事以明方今出入詩書之間固儒者之言也昔者先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土宜之法用之以相民宅土坐之法用之以求地中皆為都邑宫室設也而冢人墓大夫之職公墓以昭穆邦墓以族葬借欲擇之其兆域禁令孰得而犯之以是知君之言為得也惜其書不見於二百年之前紹興山陵改卜之議晦菴朱子以忠賈禍夫以一世豪傑之才千古聖賢之學萃乎其人觀於天下之義理多矣而篤惟蔡元定之說是信者果何也哉吾邦自何文定公得朱子之學於勉齋四傳而為文懿君受業先生之門計其平日之所討論亦嘗有及於斯乎不然則是書成於先生未易簣之日必能是正其說傳信於人而頋使翰得而讀之豈知言哉且翰先人之塟今十年矣襄事之初匍匐將命而不暇擇嘗惕然於先儒土厚水深之言於是得君之書欣然如獲拱璧昔里有余禎者以是術㳺江湖間邵菴虞公深敬信之其著書曰地理十準虞公稱其有得於管輅王吉之傳力詆曾揚之非而不悟指䝉非輅所作則與翰同一惑也書之于篇朱君其幸終有以教之
  古樂府詩類編序
  太原郭茂倩裒次樂府詩一百巻余采其可傳者更定為集若干巻復論之曰周衰禮樂崩壞而樂為尢甚自制氏為時樂官能紀其鏗鏘鼓舞而不能言其意則天下之知者鮮矣况先王之聲音度數不止其所謂鏗鏘鼓舞其人固不能盡紀也以是言之豈不難哉若聲詩者古之樂章也雅鄭得失存乎其辭辨其辭而意可見非若聲音度數之難知而國家之制作民俗之歌謡詩人之諷咏至于後世遂無復雅頌之音雖用之郊廟朝廷被之鄉人邦國者猶世俗之樂耳獨何歟蓋詩之為用猶史也史言一代之事直而無隠詩繫一代之政婉而㣲章辭義不同由世而異中古之盛政善民安化成俗美人情舒而不廹風氣淳而不散其言莊以簡和以平用而不匱廣而不宣直而有曲體順成而和動是謂徳音及其衰也列國之言各殊儉者多嗇强者多悍淫亂者忘反憂深者思蹙其或好樂而無主困敝而思治亦随其俗之所尚政之所本人情風氣之所感故古詩之體有美有刺有正有變聖人並存而不廢唯所以用之郊廟朝廷非清廟我將之頌不得奏於升歌宗祀非鹿鳴四牡大明文王之雅不得陳於㑹朝燕享内之為閨門外之為鄉黨非關雎麟趾則鵲巢騶虞之風情深而文明氣盛而化神故可以感鬼神和上下美教化移風俗今茂倩之所次有是哉以其所謂郊祀安世黄門鼓吹鐃歌横吹相和琴操雜曲攷之漢辭質而近古其降也為魏魏辭温厚而益趨於文其降也為晉晉之東其辭麗遂變而為南北南音多豔曲北音多悲壯而隋唐受之故唐初之辭婉麗詳整其中宏偉精竒其末纎巧而不振雖人竭其才家尚其學追琢襞積曾不能希列國之風而况欲反乎雅頌之正滋不易矣是以郊廟祭祀則非有祖宗之事美盛徳告成功之實㑹朝燕享君臣之間則非有齋莊和悅之意以發先王之徳盡羣下之情哇聲俚曲若秦楚之謳巴渝之舞涼伊之技莫不雜出以為中國朝廷之用慆心盈耳不復知其為教化風俗之蠹夫民不幸不見先王之禮樂考其聲詩蓋有足言者然以唐虞之盛不能無憾焉吾於此見其風氣之淳人情之泰政治俗尚之美皆非古矣其治亂得失是非雅正雖去之千數百載不待其言之著而今皆可見者則詩之為用豈不猶史之事哉故合而論之以寓吾去取之意將望於後之作者焉
  王氏數學舉要序
  數何始乎始於古之聖人六峜九章蓋太昊軒轅氏所作也其學則古無有也六藝之教在小學八嵗之童習之而九數在當時猶一藝爾道術裂於天下百氏之說並興天下之言數者不必本於儒而儒者亦罕究其奥於是有國者立於一家之學五曹孫子之科𨽻在國子雖以之名家可也然議者猶以一曲病之故其學之興也不能如古之恒乆其為教也徴之於今而不可得方田之法廢則度地不得其要粟米之法廢則交質不通其變以至稟稅積羃則無衰分少廣以御之髙深廣逺則無重差勾股以御之間有名其術者舉一貨一幣一程一度銖銖而乗之銖銖而除之寸寸而乗之寸寸而除之終其書不出乎此學之者終其書不得其術亦惑矣吾不知古所謂五曹九章法者有類焉否也意其不若是也必矣數者天地之紀也萬物之綂也唯聖人能舉之聖人逹乎天地萬物之情故也不逹乎天地萬物之情以言乎數者則賴有聖人之法存焉耳當小學既廢之後法之存者鮮矣雖世所謂通儒或莫之能於是有言之者吾乃以其不能而病之亦惑矣且百氏之說不適於用君子不病之是雖不當於古豈不愈於百氏之說哉故吾於王氏之書有取焉其言九九竒兩之法較之世所見者約而甚覈于以均多寡比輕重揆髙卑準遐邇或盈或朒或正或員紀一衍萬極乎兆京正載其用不窮其意亦將授之於人非欲人之不知也使數學復興則是書宜不廢吾惜不及見其人而獨得其書以論之其有深於此者吾亦不敢謂其盡於書也吾聞之物生而後有象象而後有滋莫非數也豈必由其術者然後能通之哉茍通之雖謂之儒者可也而儒者之學則大矣
  贈楊載序
  洪武二年余客留京師㑹楊載招諭日本自海上至未幾詔復徃使其國四年秋日本奉表入貢載以勞獲被寵賚即又遣使琉球五年秋琉球奉表從載入貢道里所經余復見其本末竊壯其行丈夫生不為將得為使足矣緩頰折衝之間一言得之足為中國重一言失之亦未嘗不為夷狄侮笑東南海中諸夷國逺而險者惟日本近而險者則琉球耳由古以來常負固桀驁以為中國不足制之元入中國所綂土宇與漢唐相出入至元中嘗命省臣阿嘍罕將兵討日本未及其國而海舟多漂覆不利其後又議取琉球用閩人呉誌斗之言不出師而遣使往喻其國留泉南者雖乆之訖不能逹而罷豈二國果不可制乎亦中國未有以服其心也今載以一介行李冒風濤之險渉魚龍不測之淵往來數萬里如行國中不頓刃折鏃而二國靡然一旦臣服奉表貢方物稽首拜舞闕下此非人力蓋天威也天威所加窮日之所出入有國者孰不震疊因其震疊而懷柔之行人之事也非有陸賈之辯傅介子之勇莫膺其任而載慷慨許國奮不頋身者吾不知其何所負也竊求其故而於駙馬王公見之公在閩中嘗取漢太尉家法書以遺載欲其不失為清白吏子孫意者夷人饒於貨寳恒以此啗中國之使中國之使受其啗而𠂀之鮮不䘐於利者使載不䘐於利則奉天威命安往而不濟茍䘐於利則雖竒丈夫檢狎小子之不若耳幸加勉焉國家委重非特使事蓋將授之以政矣
  靈棋經解序         劉 基
  昔者聖人作易以前民用靈棋象易而作也易道奥而難知故作靈棋以象之靈棋之象雖不足以盡易之藴然非精於易者又焉能為靈棋之辭也哉靈棋之式以三為經四為緯三以上為天中為人下為地上為君中為臣下為民四以一為少陽三為太陽二為少隂四為老隂少陽與少隂為耦而太陽與太隂為敵得耦而悅得敵而爭其常也或失其道而耦反為仇或得其行而敵反為用其變也陽多則道同而相助隂多則志異而相乖君子小人之分也隂陽迭用體有不同而名隨之異變易之道也易之取象曰車曰馬曰桷曰矢曰鬼曰狐之類推而逹之天下之物無不該矣曰馬矣而又以為龍曰水矣而又以為雲變易之義也非通天下之頥者不識也故曰靈棋象易而作也非精於易者不能也予每喜其占之驗而病解之者不識作者之㫖而以世之卜師之語配之故為申其意而為之言若夫以為黄石公之授張子房之受則傳無其文史無其實不敢從而附㑹之也
  贈徐仲逺序
  世之所謂禍福通塞者果由於命邪聖人罕言命命果不足道邪孔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自古固有不仁而安樂守道而戮辱者庸非命乎古之人以夀富康寧攸好徳考終命為福而不言貴今之論命以官爵之大小品髙下豈古之所謂禍福與今異耶好徳無踰於仲尼則厄窮而在下顔淵亞聖三十以死曹孟徳司馬仲逹位在人上而以夀終且及其子與孫禍耶福耶所謂命者當何以斷之哉易曰窮理盡性以至于命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今之言命者其果有合於古人否乎天以隂陽五行生為人也隂陽五行之精是為日月木火土金水之曜七曜運乎上而萬形成于下人也者天地之分體而日月木火土金水之分氣也理生氣氣生數由數以知氣由氣以知理今之言命者之所由起也夫氣母也人子也母子相感顯微相應天人之理也則亦何可廢哉日至而麋鹿解月死而蠃蚌噍温風動而薺麥死清霜降而豐鐘嗚物理相通不可誣也天台徐仲逺以七曜四餘推人生禍福無不驗予甚異之而贈以言若夫吉凶利害之所趨避則吾聞之孟子矣
  夏小正集解序        王 禕
  夏小正世以為夏書其書在大戴禮中傳之者戴氏也鄭康成為之注或曰盧辨注謂為鄭氏非也潁川韓元吉氏嘗以范太史家藏舊本校定之然與故所傳關本訛舛不同㑹稽傅崧卿氏又據關本而為訓釋實多所補正及考亭朱子集儀禮尊信小正而用之經其論定者㫖益加明矣今括蒼趙君復集諸家之說而為之解於是為尤詳宻者也以予論之小正之為夏書不可無疑者孔子定書斷自唐虞虞書以厯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為重事小正其遺法也孔子嘗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𣏌而不足徴也吾得夏時焉及答顔淵以為邦曰行夏之時而作春秋用夏時以冠月其有取於夏時如此設小正誠夏書則在孔子所必取然而不與禹貢同列於百篇何耶鄭氏謂夏時者夏四時之書其書存者有小正則以小正為夏書者鄭氏也不信聖人而漢儒是信可不可耶禮記月令漢儒皆以為周公作而其中雜有虞夏商周秦漢之制殆漢末諸儒採吕氏十二月紀淮南子時則訓等書為之耳大戴禮之有小正小戴禮之有月令烏知其非類耶或曰吕氏據夏小正以正四時或曰小正具十二月而無中氣有應𠉀而無日數至時訓乃五日為𠉀三𠉀為氣六十日為節因小正而加詳也意者小正特出於月紀時訓之前者耶是則以小正為夏書誠有可疑者也趙君之言謂鄭氏以小正為夏書本無左驗所紀昏旦中星與星之見伏率與月令月紀時訓不合唐一行推以厯術知其實在夏時其為夏書無疑是又不然天雖髙星辰雖逺茍求其故則精厯數者悉所能考蓋自上古以來天行日至星辰之次舍其度數無不可知况在夏后之世安知非精厯數者逆考而遡推之求其故以著干書亦豈可遂信之而不疑乎世以本草為神農之書素問為黄帝之書其果出於神農黄帝否乎本草素問不可必其出於神農黄帝月令不可必其出於周公則小正之為夏書予固不敢不致疑其間也惜乎趙君己不可作不得以予所疑者質之然君之為此書則既考覈詳而論辨宻卓見絶識往往而是不其有可傳者歟第其真本及所著他書皆厄于兵而此篇者乃其伯氏掇拾遺藁重所繕錄章句字畫之脫誤不能無之覽者擇焉而已君諱友桂詵仲其字學行志業具載宋太史所為墓誌兹故弗道而論予所疑者序其書焉
  黄子邕詩集序
  旴江黄子邕氏善為詩其詩有曰醉夢藁者皆古樂府歌行五言古體總若干巻其辭簡質平實壹本於漢魏而絶去近代聲律之𡚁殆幾於古矣嗟乎若子邕者豈非其意欲追古之作者以為並然可不謂為今世之能言者歟予嘗論之三百篇之詩其作者非一人亦非一時之所作而其為言大抵指事立義明而易知引物連類近而易見未嘗有艱深矯飾之語而天道之顯晦人事之治否世變之隆汚物理之盛衰無不著焉此詩之體所以為有繫也後世之言詩者不知出此往往惟衒其才藻而漫衍華縟竒詭浮靡之是尚較妍媸工拙於辭語間而不頋其大體之所繫江左以來迄于唐宋其習皆然是其為𡚁固亦非一日矣今子邕乃能斥漫衍以為簡屏華縟以為質黜竒詭以為平易浮靡以為實讀其辭知其於天道人事世變物理之際詳矣等而上之詎止於漢魏而已哉故予以謂子邕之詩殆幾於古今世能言之士如子邕者蓋不可多得也子邕嘗北逰遭世叔季其言不見用其志鬰鬰不得遂賴今天子明聖盡収前代遺才而甄錄之故子邕遂擢官於禮部㑹朝廷方務稽古禮文之事討論潤色出於子邕者居多蓋子邕之學不特善於詩而已予故論其詩幷及其平生之槩使讀之者因得以悉其人而又以見予於子邕之詩能知其意之所在與其學之所至非苟焉相好而已也
  送鄭仲宗序
  上之三年夏詔徴江南諸郡縣民凡稱大家者悉赴闕既集闕下則造之於廷而親訓諭之凡天地隂陽性命仁義古今治亂盛衰紀綱法度賦稅供給風俗政治得失之故諄諄焉累數千百言又恐其或遺亡而不能詳也則刻而為書以摹本分賜之乃六月十三日庚午上御奉天門翰林臣宋濂臣詹同臣王禕及起居注臣陳敬奏事畢賜坐從容問曰卿等知朕所以訓諭斯民之意乎臣禕謹對曰自古帝王皆身兼君師之任君以治民師以教民三代而下為人主者知為治而不知為教今陛下主天下為治之道已備而又集凡民而訓諭之耳提面命不啻嚴師之於弟子此政古昔帝王教民之意也又問卿等亦嘗見鄉人有論否乎臣濂對曰臣鄉人浦江義門鄭氏實來受訓諭為臣言陛下教之之㫖甚至今還且將以所賜書重刻而摹之使其鄉里之民家有是書以廣宣聖意矣越數日仲宗來請别且求言以為贈仲宗即所謂義門鄭氏者也夫仲宗之來既承聖天子之叮嚀告戒至詳且悉天下之言宜莫有加之者矣而頋又求言於禕何邪禕也聞之三代之民人有士君子之行豈必皆待上之人匡直輔翼而振徳之哉蓋其性質本善而又薫陶漸磨之素至故一鼓舞之閒莫不興起於為善而比屋可封之俗成矣今仲宗之家十葉聚食藹然有仁義之風庶幾一家之三代今又昭受聖訓而且圖使鄉里之民同興於仁讓上下相成如此豈非三代之君民者與夫紀述上徳而推揚之以風厲乎四方者史臣之職也禕故具志其事書以告仲宗若仲宗才學之懿行役之勤則凡賦詩者當能稱誦之兹不復道
  濳谿後集序         趙 汸
  潛谿前集凡十巻冠以陳公衆仲序文浦陽義塾既刻而傳之後集筆稾日新巻帙未有終也宋公以書來俾汸序其意顧乆病廢學閱嵗無以復命又念與公相知有自蓋嘗徧觀前集而惜乎陳公有未及盡見者然則後集固不可無序汸既不敢讓知其又奚辭廼為序曰脩辭以為文非古也其起於漢之西京乎太史公傳司馬相如吾丘夀正東方朔枚臯王褒之屬以善屬文見知人主然皆不得列於儒林而孔子弟子别為傳謂辭章為文而不本於經蓋昉於此至唐韓子宋歐陽公曽子固相繼而出始考諸經以立言其器識之大學問之博志節之固又足振而興之文辭之用於是為貴雖子朱子纘周程之緒猶且誦法表章而不敢忽焉葉正則顯於東南當道學復明之世刻意脩辭不踐故迹而乖離侵畔自窒其源其視韓歐特起於千載之下而知所宗尚者為何如也是以君子尚論浙東先逹必以東萊吕公為歸豈非以其博而知要能自得師雖儗諸孔門游夏之倫而無愧也乎若夫辭逹理明不繳繞於陳言而固與之合則百餘年間莫善於侍講黄公者矣景濂父生吕公之鄉而游于黄公之門其學以經為師而尤長於周禮其出入百家鈎深索隠蓋將以自致也而不但資為文其於為文直以才髙思敏舒之斂之無適不宜而未嘗有意於為作當其發憤擇術直詆辭章為淫言葩藻為宿穢期於刻削刋落以徑趨乎道徳之塗而於吕公尤惓惓咏思歎慕若不能自已於言者則其於輕重之類得失之幾察之明矣别集之行豈徒欲以文辭名世者哉蓋汸所知於景濂父者如此若夫陳公謂為文必傳諸師而後可者景濂父既不以自多而汸又不足以言之顧嘗聞之袁公伯長嘗問於先師虞公伯生曰為文當何如虞公曰子浙人也子欲知為文當問諸浙中庖者予川人也何足以知之袁公曰庖者何用知文乎虞公曰川人之為庖也麤塊而大臠濃醯而厚醬非不果然屬饜也而飲食之味微矣浙中之庖者則不然凡水陸之産皆擇取柔𠂀調其湆齊澄之有方而潔之不巳視之泠然水也而五味之和各得所求羽毛鱗介之珍不易其性故予謂為文之妙惟浙中庖者知之袁公蓋矍然稱善也自虞公為是言學者竊論以為非黄公之文不足以當之衆仲嘗學於虞公而景濂父黄公之徒也二公之所指授信乎有異於他門者哉善觀斯集者則得之矣
  送操公琬先生歸番陽序
  聖天子既平海内盡輦勝國圖史典籍歸于京師乃詔脩元史起山林遺逸之士使執筆焉凡文儒之在官者無與於是在廷之臣各舉所知以應詔汸以衰病屢謝徴命亦誤在選中使者至郡太守將吏皆能言其病狀然莫肯受其咎者故不得終辭舟過嚴陵適前太史金華宋公景濂亦至曰有詔召王子充於臨漳矣予曰汸衰病日増非可出者縱出亦無補於事所幸者平生故人重得一見於契闊之餘事故有非偶然者宋公曰然蓋予與宋公不相見者數載而子充則十有餘年矣既至京師聞悉陽操公琬先生在書館卧病旦夕以聞即可歸私又自念番歙接境自弱冠則知先生先生學通諸經百氏述作滿家諸兄之家於番者與先生有連姻相好也每相見輒能言先生動静而未獲一識今乃得相見於此豈非向所謂非偶然者乎自是日上堂與諸公從事筆硯間退則省先生疾先生疾少間輒俾予連榻卧談論經史晝夜亹亹相扣擊不少休予蓋有愧焉俄而禮部尚書崔公侍郎傅公同至局中以得㫖先生且為别先生乃為文一篇以告同舍同舍之士莫不惜先生之歸咸賦詩為先生贈予辱知有自則進言於先生曰先生歸矣士之在山林與在朝廷異其於述作也亦然纂釋羣經折𠂻百氏處則充棟梁出則汗牛馬雖其說未必盡合於聖人非素業與之相出入者不敢議也崇古學貴文章淩厲漢唐上擬三代使窮鄉晚進謏聞淺見之士目動神聳不敢出聲以誦自揆終身不能為者又况陶冶性情吟詠風月或以單辭或以偶句為人所稱皆足以名世雖或無取於作者於人非鬼責亦何有焉此皆山林之士所為得也若夫朝廷之士則不然太史公網羅舊聞上接春秋下迄麟趾其序髙帝創業文景守成至今使人如親見之書封禪平準傳貨殖皆諌書也而後世以為謗韓退之未遇時欲作唐一經以垂無窮既入史館不敢有為柳子厚苦辭廹之曽不少動僅以執事成順宗實錄數巻卒困於讒口竄走無完篇司馬文正公受知神宗作資治通鑑垂十九年始就而小人出鄙句以訾之此皆鉅人碩徳名實孚于上下以著書為大業者也猶或所遭若是今吾人挾其山林之學以登于朝廷之上則其茫然自失凛然不敢自放者豈無所懼而然哉尚賴天子明聖有㫖姑即舊志為書凡筆削悉取睿斷不以其所不能為諸生罪徳至渥也於是先生得以病辭歸而支離昏昧如汸者亦得以預聞纂修自詭豈非其幸歟然則汸於先生之行獨不能無所感者良有以也先生曰子姑遲之吾待子於番歙之間不逺矣
  陶尚書文集序        徐一䕫
  國家之興必有魁人碩士乘維新之運以雄辭鉅筆出而敷張神藻潤飾洪業鏗乎有聲炳乎有光聳世徳於漢唐之上使郡國聞之知朝廷之大四裔聞之知中國之尊後世聞之知今日之盛然後見文章之用為非末技也嗚呼有志於此者疲神於六籍之間焦思於佔畢之下其勞盖亦甚矣夫其所以為此者抑豈徒為華哉亦將効用於國家不使淪於虚器而巳而得此者少也若今禮部尚書陶公凱者其得此者歟公姿性過人其才甚髙其學甚博其識見甚卓且逺故其為文多或千言少或百字下筆汩汩不見有艱難意嘗逰呉楚㑹時方擯棄南士懷寳不售其為文多激慨中更亂離自度無所於用去居深山之中授經以養其親而其為文多隠約今天子削平海内思變馬上之習遣使四出聘起巖穴之士使至台州得公公不敢固讓出應國家之需時上方命儒臣纂脩元史上知其老於文學俾預纂脩之列書成職教大本堂旋擢應奉翰林文字未幾超遷今官凡稽古禮文之事公多論定㑹翰林虛座朝廷用之惟恐不盡其才遂命兼領其院事方是時天下大定朝廷務導宣恩意稱揚功徳推序勲閥以昭明文物凡詔令封冊歌頌碑碣等製多出公手公自念文章之用蓋在此耳措辭陳義各當其體於是公之文沛然為一代之用矣故余以謂文章之工否存乎人而文章之用則係乎所遭也余也蚤嘗有志兹事向以與公有鄉里之好數嘗從於論著之末詎意未老先衰學日益落氣日益耗遂莫能有所成就亦安敢自謂顯諸用也兹見公京師盡出其所為文見示且徴言以弁其端余遂為之論次後之觀斯文者尚知余言之不詭也
  郁離子序
  郁離子者誠意伯劉公在元季時所著之書也公學足以探三才之奥識足以逹萬物之情氣足以奪三軍之帥以是自許卓然立於天地之間不知自視與古之豪傑何如也年二十巳登進士第有志於尊主庇民當是時其君不以天下繫念慮官不擇人例以常格處之噤不能有為已而南北繹騷公慨然有澄清之志藩閫方務治兵辟公叅贊而公銳欲以功業自見累建大議皆匡時之長策而當國者樂因循而悅茍且抑而不行公遂棄官去屏居青田山中發憤著書此郁離子之所以作也郁離者何離為火文明之象用之其文郁郁然為盛世文明之治故曰郁離子其書總為十巻分為十八章散為一百九十五條多或千言少或百字其言詳於正已慎微脩紀逺利尚誠量敵審勢用賢治民本乎仁義道徳之懿明乎吉凶禍福之幾審乎古今成敗得失之跡大槩矯元室之𡚁有激而言也牢籠萬彚洞釋羣疑辯博竒瑰巧於比喻而不失乎正驟而讀之其鋒凛然若太阿出匣若不可玩徐而思之其言確然鑿鑿乎如藥石之必治病斷斷乎如五榖之必療饑而不可無者也豈若管商之功利申韓之刑名儀秦之捭闔孫呉之隂謀其說詭於聖人務以智數相髙而不自以為非者哉見是書者皆以公不大用為憾詎知天意有在挈而畀之維新之朝乎皇上龍興卒以宏謨偉略輔翼興運及定功行賞疏土分封遂膺五等之爵與元勲大臣丹書鐵券聨休共美於無窮不其盛哉傳有之曰楚雖有才晉實用之公之謂也初公著書本有望於天下後世詎意身親用之雖然公之事業具于書此元之所以亡也公之書見于事業此皇明之所以興也嗚呼一人之用舍有關於天下國家之故則是書也豈區區一家言哉一䕫蚤嘗受教於公後謁公金陵官寺出是書以見教一䕫駭所未見愧未能悉其要領今公已薨其子仲景懼其散軼以一䕫於公有相從之好俾為之序頋一䕫何敢序公之書然得繫名於簡編之末亦為榮幸因不讓而序之公諱基字伯温括蒼人若其言行之詳官勛之次則具在國史兹不著
  六書本義序
  古者六書之法皆掌於官成周保氏之職以六書教國子而書之設以同文為盛故又有外史掌逹書名行人掌論書名漢循其法太史試學童諷書九千字者得為史吏民上書字有不正者則糾率之其掌於官可知已夫書非曲藝也大而二帝三王周公孔子之道次而古今成敗得失之迹九流百氏雜家之說又次而官牘家乘錢榖獄訟米鹽碎務之記注莫不有賴於書蓋不容於一日廢者也而為書之法六曰象形曰指事曰諧聲曰㑹意曰假借曰轉注其為法也有子母相生之類形聲清濁之别五方言語之異用之者易流於譌舛自夫官失其守大夫士務趨簡便以指事為象形者有之以㑹意為指事者有之至有以轉注為假借㑹意為轉注其失滋甚於是六書之義不明而義理之精微有失其本真者矣越人趙君撝謙深以為病取許叔重而下諸家論著之書攷其得失推子母之相生俾各歸其類正五方之言語律以四聲而以子母相生之例綂之為凡例以提其綱為圖說以括其要分為十類著為十二篇釐為三百六十部於是六書之義明而六書之用無譌舛之患矣嗟乎大夫士之於六書譬之麻縷絲絮莫不以為衣也而或不知其出於蒔育稻梁魚肉莫不以為食也而或不知出於佃牧習而不察此固人情之大較撝謙非有官守如古者外吏行人之所掌而能用力於衆人所畧之地何其用心之專也哉撝謙裔出宋宗室志慤而守恬其學邃於經術諸子百氏莫不記覧著為文辭抑揚反覆能沛然盡其所欲言而不畔於道觀其所著六書論可見已至於六書本義則其尤盡心者也方國家校正韻譜徴至京師稍試其所學擢中京國子監典簿旋以疾引退遂克畢力於此書書成徴余序之雖然余固習而不察者也安能發其藴以撝謙請之力姑著其用心之專云爾




  明文衡巻三十八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三十九
  明 程敏政 編
  
  通鑑綱目考證序       朱 右
  上虞徐昭文考朱子通鑑綱目凡例以證刋本脫誤及補朱子之未備凡若干巻名曰考證有以淑後之人其功不細矣予乃為之序曰大道之世典禮命討皆原於天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書不作可也大道既隠禮樂征伐出自陪臣刑爵不咨于衆吾夫子盖不得已而託二百四十二年典禮命討之權此春秋之所由作也自時明王不興治教靡著姦臣女后擅政滋甚司馬氏述左氏為編年而發原於韓趙魏亦以王綱所繫典禮所存而天下之大經大法在焉子朱子又祖春秋以修綱目其嵗年之久近國統之離合政刑之得失人材之賢否大書以提其要分注以備其辭誠有得于筆削遺意後世之鍳誡昭矣近代尹起莘發明既相依附汪克寛考異又多未精比以朱子凡例叅㑹今本未免致疑兹讀徐君考證則渙然冰釋矣其大者如莽之弑帝必加進毒操懿進爵必加自為劉裕朱晃稱帝必著其姓君臣之義凛不可犯漢昭烈章武三年分注建興晉武太康十一年分注永熈父子之倫有叙不紊如漢景尊太后則加薄氏帝禅立張后則加貴人于以别嫡庶貴賤之分竇憲曰舅梁冀曰后兄楊堅曰后父楊釗曰貴妃兄于以懲外戚僭竊之禍髙力士李輔國程元振輩皆書宦者于以防寺人干政之患拓㧞禄官南詔酋龍之卒皆以死書于以存偏安一統之體李從珂必書養子又以著異姓絶嗣之危他如髙后廢少帝則改曰主霍光輔少主則改曰帝至若臨視如幸攻討誅殺莫不注意而備書之一字褒貶善惡靡逃然後朱子立言之㫖無毫髪爽其君臣賢否之實治忽盛衰之機已瞭然于心目間學者自是無缺畧牴牾之患徐君之用心可謂公且勤矣使朱子復生必将有起予之嘆是書之行詎不有闗于世教也哉其徒将鋟梓以傳遂書于首簡
  性理本原序
  道之大原出於天而天亦氣化中一物爾然其所以為造化必有尸之者理而已矣故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又曰體物而不可遺則理者又天地萬物之本原也是故君子即物以察理未嘗有無理之物即理以觀物未嘗有物外之理予程子曰沖漠無朕萬象森羅已具殆難以迹求之也自夫河洛出圗神聖闡閟所以立萬世人極者固已昭然于簡䇿矣孔孟既沒道學不傳世之言治皆茍而已幸天未䘮斯文濓洛間出太極有圗東西有銘與夫定性好學之論百世不惑掲日月于中天昭矇瞶于既昧真来學之指南後世之衡鑑也右生也晚於道靡聞父師有訓敢不祗承熟讀詳味恍乎有覺安敢自私故録其尤要而切近者輯而為編名曰性理本原且以河圗洛書掲之首本諸天以示乎人次叙太極圖說定性書好學論西東二銘擴諸人以復乎天盖異世而同符者性理之本原至矣復以通書一巻感興詩一巻附于後若正䝉諸書或有未純茲不復輯學者茍能於是書讀之習而講之精知之明而行之力氣化之流行人心之妙用有不待他求而能知天人之藴奥聖學之淵源亦可指顧而得豈不為得其要乎至于盡心知性以知天存心飬性以事天殀壽不貳脩身以俟生順死安無復遺憾于出治乎何有學者其毋忽焉
  九靈山房集序        桂彦良
  士未甞欲以文名世也以文名世者士之不幸也有可用之材當可為之時大之推徳澤于天下小之亦足以恵一邑施一州盡其心力扵職業之中固不暇為文然其名亦不待文而後傳也至于畸窮不偶畧無所見于世頗自意世之人既不我知則奮其志慮於文字之間上以私託于古之賢人下以待来世之君子嗚呼是豈其得已哉此余于浦陽戴先生而有感者也先生異時在承平之世從鄉郡大儒待制柳公貫侍講黄公溍逰俊偉秀發軒然時輩中已有文名然志在用世未暇切切于此也及事與志乖所如多不合知其無所就功名遂抑情遁迹盤桓乎山顛海澨訪羽人釋子而與之居益肆力於文凢觸心抵目天地日月寒暑山川草木竒異之觀羇人狷士之遺跡隠行皆紀而載之因以寓其無聊不暢之思發其瑰傑磊落之風清深雅潔往往無愧于古之能言者雖其用意精絶而先生之窮不幸亦至矣然世之得所願欲食禄據位者何限求其勲業則未之有聞問其同時之人已不識其姓名者有矣彼雖幸未必非不幸而先生之窮庸知非幸哉先生之子禮輯録成帙辱以相示余非能知先生者然亦有志于斯事故附私說于後使觀先生之文幸者可以自省而不幸者足以有發也
  周易旁注前圗序       朱 升
  愚自中年以經書授徒教子毎於本文之旁著字以明其意義其有不相連屬者則益之于兩字之間茍又有不明不盡者則又益之于本行之外學者讀本文而覧旁注不見其意義之不足也惟易旁注則有前圗者易之為易其本也圖象而已文王周公孔子之書實為圖象作注脚故明此經者不得不求其本也河出圗洛出書天不愛道泄諸象數一可已二何居作河圗洛書合一圗第一聖人之則之也八卦成列而又因而重之其傳于今也各有横圗圓圖而六十四卦圎圗中又有方圗則亦悉矣帝出乎震成乎艮其方位之象又何為哉作先天後天合一圗第二先天後天其始其終既各有序矣連山歸藏首艮首坤今不能知而周易首乾坤終既未濟經分上下其間卦序乃復如彼作周易卦序圗第三卦變也卦主也互體也卦數也卦位也納甲也之六者時雜見于經傳必各著其全使人可通考焉可也作六圗第四淳安夏氏有讀易十字樞愚平日竊窺于易得三大義二者經傳訓釋之機要也則以附六圗之後聖人處憂患之道自履至巽其傳古其指深以之名義殆未足以盡之也作三陳九卦圗第五揲蓍以求卦因變而用爻比義從長宜勿拘一說作蓍卦變占圗說第六夫子言蓍卦之徳曰圎曰方固非其直曰七竒八偶而已作蓍七卦八圖第七邵子天根月窟之吟非為今易安注脚也豫章蕭氏周易卦序之學區别于三畫六畫之原而象意昭融玩味乎正變始終之故而教道明著前纂為圗今録其全文于後而係以邵子之詩履運處身同一揆也作三十六宫圗說第八八圗為之前而後周易旁注可得而讀矣
  葉宗茂哀詩序
  新安葉宗茂有清才年僅四十有四卒于金陵邸見聞者哀其遭時之不偶也為之賦詩而里之老友朱升為之序序曰宗茂葉濓翁之子也生二嵗移家于蓼自其㓜以敏給聞稍長治進士業從余復卿先生學戴氏記嵗丁亥歸就鄊籍試有司明年予歸自燕山取道至蓼訪之後五年淮兵起宗茂避地歸鄊兵旋至蹂郡邑宗茂從鄊兵奮禦稱能後四年江南開省或薦之起家知婺源州時州境未定非美官也既而鎮戍官適前從統鄊兵者于是上下相安得行撫字之政再考乃代代者不善于民宗茂美聲益逺播矣使說蜀說所長也既而不遣使督造戰船事集使守饒饒境接婺源民歡其至戍将與之不協不久罷去謫濡須二年讀書治藝不戚戚或又摘其所督造船不善重得譴去年使城築所賦尋仞十倍其家産不給也子仁效緹縈上書得免今年夏以病終嗚呼宗茂而止于斯邪宗茂風神秀澈言笑媚好讀書史不數過成誦為人比方解說無不喻者隆師親友好賔客急人貧難有國士風作詩有思致有所論述滔滔不厭倦一時欲有為于世者往往以器畧待之然而天性率直不能曲為謙退推讓以茍恱人視已之善如人之善視人不善如已不善非古心古道之士不能不相齟齬宗茂之得譽毁以此揚子雲曰世亂則賢聖馳騖而不足世治則庸夫髙枕而有餘亂世之民困于供億仕則困于責任不能集事者得罪而禍亟集事則事愈歸之甲兵錢榖撫綏應對豈一人身所備一不善卒不得免焉使宗茂之渉世也得三四十年不亂卒其經術名進士也展其事業良有司也又加之以年壽斂華而實為賢公卿郷先生以善後来使衰老者得所倚賴豈不甚善而乃止于此豈特其一身一家之氣運邪始宗茂從余逰與婺源俞仲謙偕二人通家昆弟出處必相從仲謙能以義相正若不相能也宗茂既卒平生所與善相附者衆而能存䘏其孤永其身後名者仲謙一人余故雖以宗茂能得友古心古道未始絶無人自慰而重念人間世之可悲也嗚呼宗茂則已矣吾與仲謙之悲何時而已邪
  贈徐大章序         梁 寅
  余昔以戊子嵗之秋至金陵迨庚寅嵗之夏将歸江右以為錢塘江左之名郡也于是行而不一遊焉則将無時而至也乃命兒子岷買舟載書籍繇京口而往留錢塘踰一月于賢士大夫固多見之矣而天台徐君大章家于是郡為侯泮助教考其藴蓄聆其論議而又相與之勤相顧之厚心尤慕焉西還之後不二年而兵興竄身巖石之下屏跡田野之間毎思金陵及錢塘恍然如夢寐之所厯心雖係焉而跡不可以復至矣今上龍興金陵為鉅麗之都視前時益盛吴元年丁未嵗以詔徴至都四方之士翕若雲集而大章亦以甞為郡文學見徴于時得復與之㑹相持問勞以喜以歎思曩時之周旋誠猶夢寐不期復見于此也是時上方文武竝用丕武隆古肇寘三局一曰律局以定律令凡舊官之陳于憲章者居之二曰禮局以䆒禮儀凢宿儒之通于古制者居之三曰誥局以撰誥命凢俊才之優於文辭者居之余備員禮局而大章撰誥命同居官寺者半嵗或談辯于蚤莫或賞詠乎風月大章之學之文固進於往昔而余之益老且衰則日退而已嗟乎昔之見也不期再見於今日而今之見也又可期之於後邪其睽之久也其地之逺也而乃無一言以為别于人情何如也而余之贈以是言則所期於大章者固不啻如今而已也
  送余縣丞序
  五方之民俗有不同繇山川為之限隔而風氣殊焉長民者因其習俗為之政教率其不同以歸于同斯為善治矣今天子肇興鴻業威明並用疆境日闢齊魯之地悉歸輿圗而州縣之長貳方慎于遴擇既擇之當則進之殿庭而訓飭之若曰北俗之人質異南土涖以純誠斯治之冝馭以譎詐匪道之正當是之時余君宗暘以賢良選為丞於般陽之長川吾知其無負於訓飭也君三衢世家其讀聖賢之書思勵其躬而措之政固藴之也久矧以其淳質之性臨淳質之民其奚至于齟齬哉甞聞乎北俗其一家之幼少必聴命乎父至嚴也至敬也凡齒徳之尊於一鄉鄊之民必率以聴其教斯為鄊之父縣之令丞治一縣縣之民必率以聴其教斯為縣之父州之守佐治一州州之民必率以聴其教斯為州之父而南之俗或愧焉其為一家之子者或乃不知敬其父矧為鄊縣州之民而能教其鄊縣州之父亦㡬何人哉大率豪陵其善貪譏其亷文嗤其質巧侮其拙偽欺其誠忮疾其仁若是者固自謂之賢也而莫以為恥也之長川能因其羙俗以成其善治使北州之民咸曰維南有君子斯誠稱于任使矣太平之基惟賢是資君必朂之
  贈安慶知府譚敬先序     汪仲魯
  臣子趨君父之命不計利害惟忠義之為尚非達于理者不能然譚君敬先知安慶之明年夏六月冦至鎮卒不戰以潰冦退君倡僚幕之官撫殘傷遺民固守三越月或曰郡府無兵甲冦出没難測未若還請命于省府君不聴九月㡬望右丞徐公達領兵城安慶于是民得安全而官有寵錫之榮又明年八月我吴國公躬率舟師解洪都之圍三戰皆捷大敗陳氏之兵其将校悉以殺溺擒降偽主友諒中流矢死降其卒數十萬盡得其樓船公憫江夏之民屢年困廹于陳氏戰鬭供億不少蘇不忍輒以兵加之謀得其人将命以招諭之而譚君往焉或曰友諒死未知其信否不可以輕往或又曰友諒果死其嗣子必繼立亦不可往君曰上命也其可辭避乎於是奉命趨江夏宣明吴國威徳懐柔寛恵之恩言論慷慨氣不餒竭人為之感動厚其禮遇乃以其官使來復命若是二者豈非不計利害惟忠義之為尚者乎茍不達於理而惟人言之去就鮮有不較乎利害者也以趨利避害為心而能忠于事君者未之有也故曰非達于理者不能然君既復命還安慶九華知府劉君喜而寄以頌詩九江宋伯折又率郡之能詩者咸歌詠之新安汪仲魯乃以事之闗于大節者二并書以為叙
  送彭萬里之江夏序
  王師西平江漢伐罪弔民義明勢張人心翕合是故一戰而殺其大将焚其巨艦再戰而俘其衆不可以數計三戰而殲其渠魁降其将卒數萬盡得其樓船古今大快靡逾于此夫殺主自立逆亂天常者人得而誅之國家申明春秋大義於天下江漢之民望風順服知者獻謀勇者効力抱才藝懐道徳山林幽逺之士率皆振奮而願有為於時也况其勇健有謀直言好善如吾彭萬里者哉萬里以萬戸侯從鎮同安戰守招懐屢建勲績向之三戰皆預焉兹再往江夏且視予疾以别予覩國家盛事絶古今多士雲集而予則病廢甚不能振㧞有為獨壮萬里之行也執其手而語之曰王師方拯民於水火之中保之若赤子俘獲者盡釋不殺仁聲逹逺邇真所謂保民而王者哉夫義之著所以勝敵也仁之孚所以安民也敵勝而民安以定天下不難也大文夫樹勲名于不朽殆不違斯言也夫
  王生歸儒序         葉致中
  能言距楊墨者孟子謂之聖人之徒夫徒距之而輒與之若是其重則逃乎彼而来歸者得無與其賢哉吾友王生故搢紳名家㓜失所怙其族人舍之逍遥觀為道士既而來學于余聰悟警敏若聖賢之書諸子史傳既習聞之乃幡然曰家素以儒科顯不幸而中微而不肖者幸生以粗有識知乃棄去從老氏恐非先人遺意也乃解其冠裳謝其師歸讀書于其家别業于是吾黨儒者無論疏逺咸嘉尚之至有禮延之俾淑其子弟者嗚呼昔太史公著六家序說曰儒者慱而寡要勞而無功又曰道家者流因隂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絀聰明去健羨兼五家之長為足以為理夫太史公之論若是王生為其徒矣習聞其學矣乃能尚吾儒之教奮爾來歸為儒門弟子師則視夫能言距楊墨者其輕重為何如識者必有以辨之乃有請余言以美其志者予曰儒者之道何道也儒者即天地以為道也天尊而地卑君臣之位也天生而地成父子之繼也一隂而一陽夫婦之配也日月星宿四時寒暑其比竝其先後小大朋友長㓜之則也觀乎流行之有序發生之有和禮與樂可行矣察乎天之經地之緯明乎陽之舒隂之慘政與刑可作也聖人者出仰觀俯察立為經制莫非以天地之道以為道人之為人者生于斯長於斯而待盡於斯固不能外天地以為人惡能外天地之道以為道哉不能外天地之道以為道又惡能絶君臣父子舍禮樂刑政以為道哉知乎此則太史公之說然乎否乎雖然彼瞶然者無所知無足與適也知而不之信信而不擇其所從知猶不知爾若生者可謂能賢也哉生雖貧志不屈身不汙為吾道自樹立遂吾人倫長吾恩愛朋徒来從窮則相切以自善達則大行以兼善不其偉乎於是有以吾言為足以輔吾教且有以逹其志遂請書以為序
  贈蔡山人序          宋𤣥僖
  自知其命者而後可以言人之命命豈易言哉富貴貧賤命也壽夭禍福命也命懸乎天天之所為深逺莫測而人欲言其将然無有不驗難矣哉是故非自知其命者不可以言人之命也盖知命為君子君子之心不蔽於物而理無不燭理既燭矣于富貴貧賤壽夭禍福一聴乎天之所為而無不樂焉既以樂乎已又以語乎人曰富貴命也知命者不溢不危斯可以長守富貴也貧賤命也知命者不諂不濫斯可以乆處貧賤也壽夭禍福命也知命者不偷活不傷生則壽惟其壽而夭非其夭也不足欲不蹈險則福惟其福而禍非其禍也斯言也人茍聴之于世教不有助乎夫以匹夫之言而有助於世教非君子其孰能之術數之學云乎哉上虞蔡某山人蚤甞習進士業試不利即委分田野而無競于時非自知其命者歟中年難於生事乃以五行書推人生年月日所直日辰而有以勸之於其富貴者勸其不溢不危于其貧賤者勸其不諂不濫于其壽夭禍福勸之以不偷活不傷生不足欲不蹈險為人言命而所勸若是非以君子之道處已處人者歟不然何其不專尚乎術數之學也余久處貧賤者也今年春遇山人田野間聞其言知其有志乎君子之道而心竊喜焉因其徴余言故有以贈之
  半軒集序          申屠澂
  忠義者生人之大閑也忠者必義義者必忠全其義者未有不全其忠者也有若故半軒先生鄭仲潛父其全忠義者乎先生浦陽義門之碩徳與義俱生者也吴貞文公宋太史公則先生之師也元太師道濟公則先生之知己也留閣下者甚久言天下事計無不聴當時被其澤者多矣道濟公以誣罷相先生遂以永嘉幕官航海南歸在官半載拂衣還家暨運啓休明海内仕隠之名流莫不起而弹冠翺翔雲路先生年正強方且閉闗纂修贊理家政作為文章深韞諸櫝賔客之慕義者輻輳雖舊交或辭疾不見而况其文乎如是者㡬四十載可謂難矣晦其明於天日昭露之卞保其貞于風霜凋落之餘養其素于岸谷髙深之際跡之匿也如完璧非遁乎山林也身之隠也如藏珠非逃乎江海也惟其積諸内者純乎義故其施諸外者純乎忠也非智周于物者能之乎嗚呼先生澂之世契也比年以来數承下風論及勝國之事盖有不勝其感慨者焉其忠義之見乎辭色者猶若是其耿耿也古人云文才之髙學愽而識卓者謂之三長先生盖兼而有之至于擴先儒之所未發䆒先儒之所未明皆可以見諸行事而非空言有不待贊美者讀者當自得之若夫履厯之初終已備于今王太史所述墓銘兹不著著其忠義之大身名之全以白于天下使人人知先生之明哲如此後之人嗣先生之忠焉嗣先生之義焉是大有闗于名教也昔宋之亡閩南有義烈之君子曰謝皋羽甞叅文丞相文山公之軍事文山公死于燕而宋社屋自放于山澤間作為歌詩終不肯出仕人到于今稱之先生之志節可謂同矣而夷然樂道以全其天不有皋羽徬徨悲歌之隘則又有過之者先生之名與之竝傳可無憾於世矣
  上虞孝女朱娥詩序      唐 肅
  予昔過曹娥廟著論云娥未事人而死漢稱孝女禮也今廟祀乃以夫人諡夫有君子而後為夫人生而女死而夫人可乎娥之孝不以女薄不以夫人厚也及至吴見海濵有廟祀天妃某夫人者云本閩中處女死為海神則又歎曰妃配也天之主宰曰帝天妃者豈帝之配邪處女死為神稱夫人謬矣而又謂之天妃可乎厯代祀典掌之宗伯議之朝廷凡非禮若此者孰能革而正之哉今年来上虞邑人魏士達謂予曰吾邑有朱娥者在宋治平三年以十嵗女子死於大母之難當時里人為立祠邑南記之者郡從事虞太寧也政和三年邑令席彦稷主簿孫衍尉向泳重修之記之者新定江公亮也今祠宇碑碣燬於兵火久矣里長老猶能言其故處往往悲悼歎惋以不得復舊為恨宋熈寧間㑹稽邑令董偕甞以娥配享曹娥廟盖二娥俱吴邑人曹娥廟在江之西地屬㑹稽朱娥廟既廢不得専祠而僅享他邑他廟之祔食雖娥之神無間于此疆爾界娥之孝不以專祠為重祔食為輕而吾長老子弟所以悲悼慕嚮者則以為非専祠于吾境不可也且舊廟實作於民官於此者未甞請封請額於上得若曹娥者尤益人之憾也故吾黨之士咸追詠其事而求予序之将持以為有司告庶㡬有所感動得轉聞之上而遂其請焉嗚呼盛哉邑人之心也夫孝風俗之本茍以孝名者千載猶一日也朱娥之死二三百年人猶思而悲之不忍廢其祭而懇懇以為急務盖娥純孝有以感人心于二三百年之後而其人亦可謂之知夫敦勸風俗之本者有司聞之寧不奮然而興義舉乎不然則亦無異于向之官此者矣娥之未得封諡雖若可憾然向使得之而加以非禮之稱若曹娥天妃者猶不得也今國制一新居宗伯者必有知禮之君子於異代之失庶㡬革而正之寕肯踵其失乎敢因序是詩而及之以識吾昔者之感且有俟于今之在上者云
  明文衡巻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四十
  明 程敏政 編
  
  心學圗說後序        蘇伯衡
  金華坦谿之上有隠君子曰鄭君彦淵宋川陜制置忠愍公之六世孫也始余得其葬書注釋讀之固意彦淵儒者乃今讀其心學圗說信彦淵之為儒者無疑矣夫堯舜禹之相授受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萬世正學於是乎出焉商周繼之其間聖賢焉不學而亦焉有外此以學者哉逮乎周衰聖人不作異端竝起其所以為學者大抵非帝王之學漢興羣儒掇拾遺經於秦火之餘往往溺於訓詁而不知反求諸心則既失矣後千數百年濓洛諸大儒出當宋世相與倡明聖學而論著焉子貢之徒所不得聞于仲尼者昭然若掲日月天下學士始知不知道不可以言學不明心不足以為學夫何積習既久雖有豪傑之材亦皆篤信先儒之成言是誦莫肯以精力自致而今為甚譬如侏儒之觀塲人抵掌亦抵掌人揶揄亦揶揄其目耳猶無見也其心况有得乎則其失愈逺矣夫千古帝王之學固因濓洛諸大儒而復明至于天地事物之倫理性命道徳之精㣲諸大儒又豈敢自謂其言盡矣傋矣後之學者無所容心無所容喙也乎哉此彦淵之書所以作也彦淵優㳺事外於凡聖經賢傳旁及釋老之書靡所不覧而未甞阿以為同㝠思而黙體深造而自得得其說直欲逾濓洛渉洙泗窺先天之秘推其用心可謂勞矣非儒者而能與于斯乎惜夫是書出於三百年之下而諸大儒莫之知而莫之取也倘令彦淵與諸大儒竝時而生從而就正焉其有不傳信乎而顧使余得而讀之豈知言哉唐許𦙍宗國醫也而不欲著書以為脈之𠉀幽而難明吾意所解口不能宣得吾之所言而不得吾所不言則於脈有不能明而且妄投藥矣於戲醫家之說萬一失之其禍止于傷人吾儒家之說萬一失之其禍遂至于亂世然則儒者著書視毉者著書豈不愈難乎故余平生為學不敢篤信成言亦不敢輕出臆說觀彦淵之超詣獨得多所發揮寕無慨然者乎圗與說所不能盡者彦淵尚終有以教我哉
  送歐陽公輔序
  故大司徒楚國歐陽文公起自休致拜翰長之明年伯衡舉進士至燕因得拜公于崇政里第退復得與公之孫公輔逰公輔生長伯衡一年聰敏未之或先朝夕綜理家政裁答書疏賔禮門客閒則讀書為文不遑頃刻自逸伯衡見之未嘗不羨且愧也别公輔南歸未㡬而兵興出處之不知且十有六年國家底定燕冀公輔来南復相見乃知公輔積官至中書左司都事而于當世之故益熟矣甞與之論元社之所以屋雖天命而致之豈不由人乎哉天厯元統以来海内無事士大夫安富貴而養功名職于郡縣者以将迎為要以依違為賢以漁獵為務而司憲度者亦皆保其禄位顧其妻子類欲樹私恩為自完之計其低徊澀縮茍且嵗月不以是是非非為意者則號識大體而尤見重上下相䝉政以賄成馴至至正間變起意外而遂莫之支焉然則其亡也天邪人邪必有以辨之矣於戲公輔真知言哉今年春公輔采史家事自北平山東還而陜西按察僉事之命下且行欲得一言為贈伯衡竊謂君子之為國也猶醫師之治病也今夫貌之瘠肥氣之虚實病之深淺凡為醫者舉知之而不能療療之而不能已則由其不知病之所在與夫治失其方藥之不得其良也有醫師焉切脈而灼知其病治之有方投之良藥固不待煎洗割解而愈矣曽謂為國而異是乎聖天子起民間混一四海慨然思革前代之𡚁於是簡㧞人材分布郡邑而寘諸風憲則其尤者也而吾公輔與焉公輔侍文公自蚤嵗所接識皆朝之耉老成人所聞皆康時之略所學乃聖賢之道而又養之以嵗月習之以世故迹其言論譬諸醫師盖不惟素蓄良方善藥抑亦知病之所在矣雖以之為國無難也而况一道乎書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公其念哉夫畢公保釐東郊殷之為周久矣而其言且如此矧今秦雍内附未久也則向之吏習庸詎知不有存焉者乎申明徳意作新之伯衡於公輔有望焉
  送晉王相汪君序
  聖天子統一函夏圖惟治道念夫為國之藩屏在乎衆建親王爰以夏四月乙丑九子一孫同日封為王授之冊寳錫之車服胙之土田復簡朝之重臣為之保傅親御便殿面諭而臨遣之俾之先往繕城郭樹府寺傋儀衛董官聮施政教以待諸王出閤而龍舒汪君實拜晉王相昔三王之於世子莫不旁求碩士為之師為之傅為之保而道以徳義輔以政事保其身體漢氏以来因之凡諸侯王例寘傅相其位秩差後三師而禮貌之隆責任之重則鈞一焉矧今晉王所賜履表裏山河乃堯之故都叔虞之舊封韓趙魏之全壤地大且要保王躬而制外閫不有重臣則何以哉汪君負倜儻傑出之資夙承訓於家庭又甞師武威余公其奥學雄文宏材逺畧卓乎非流輩所可及上之渡江也首被知遇出入左右敡厯中外惟其所用而聲實以著譬則萬石之鐘大叩之大鳴焉小叩之小鳴焉今繇二千石擢拜是官眷注尤非昔比矣漢光武以張佚不難於正朕故用佚為子傅唐太宗謂李績不遺于李密故託績以孤幼帝者為子擇相類如此汪君之使河南也被留久之而卒完節来歸其在中臺也數犯天威陛陳讜論可屬晉王豈復有過于君者哉則君所輔𨗳視佚與績之所輔𨗳者雖有本支之異而上之所以用君者與光武太宗之取佚與績盖千載同符也已鞠躬盡瘁啓沃彌綸以光孝友之行以拓維城之功以追河間東平之賢使晉邸綽為令王保有社稷與國同休永永無疆上無負聖天子建親王之至計擇保傅之盛心固大夫士之所望而亦君之所優為者哉君且行朝士之能詩者式歌以餞而屬余叙之於是乎述
  葯房居士集序        祝廷心
  傳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徳後世之禮樂不足徴矣因其文章而考其所遇盖亦可以觀當世之變也乎士之生也以萬事所集之身而行乎是非得䘮禍福之途自非離世絶俗不接乎事與居乎至盛有道之世焉能使憂勞悲憤不介于其中有以觸乎中矣焉能使怨懟咨嘆不形乎其言夫以三代之際道術政教莫此為盛也賢士君子莫此為多也然考乎風雅之所録和平愉樂之音不能勝乎憂戚頌羙稱譽之辭不能當乎疾刺而况數千載之下時殊而事逺者乎漢唐與宋傳國各三四百年而其全盛無虞居其三之一士之幸而遇其盛者盖甚衆至觀其論述猶或有艱窮無聊畏罪罹謗之歎盖世治矣而家或不寧身遂矣而或不獲行其志叅差而不齊者固其理也歟則何怪夫言語文章之難乎出于正也元氏之全有中國者九十有二年不以政柄屬諸士而亦不以法度誅之故士之仕者茍循理自守則可以致名位而無患禍然以父母妻子所託之身而不免與事接或任違其能叢以細故而繩以吏責亦烏能脫然無累於其心哉若浦江鄭先生仲舒之所遇盖世之所至少者也先生之家既聚族而居事養撫育服食之須有常司冠昏賔祭繇役之事有常主自為學之外一不以入其心而出仕於朝厯翰林經筵太學太常或為其屬或掌其教日從世之名人大儒雍容講說而未甞預簿書錢榖之煩及乎運衰而社易奉身而歸為老成人享甘脆華美之養嵗時從賔客兄弟嬉遨燕眺子姓左右數十人無適而不可於是屬文賦詩以述其樂余與先生逰從其從子叔度得其所著葯房居士集而讀之其言皆恬愉順適廣大和厚無所望乎外無所激乎中若不聞乎世之憂患者不平感憤之言無毫髪見于其間噫是何其幸乎世之有志于斯文者或奪於事變而不得盡其才或滯於寡聞而無以開其趣故至狹隘淺陋而不足傳也因先生之所遇以求其文因文之所稱以論其世是豈特一人之言也哉是豈特今世之所鮮也哉
  金華城川十詠詩序      童 冀
  金華漢長山邑也連山環抱郡城其西中㫁如玦浙水出焉浙源發東白山繇烏傷西下經郡城南合華谿水為雙谿又北折東騖而入于江其山則北走嚴陵南極閩嶠東逾天台委迤以達海上之諸峯焉故自六朝以來號為山水名郡余生長是邦足迹所逮者北之羣山若金盆紫巖者以十數金盆盖晉王初平牧羊地也紫巖則齊劉峻讀書石室存焉又其西為金華洞天南工名山所厯亦以十數惟永康諸峯尤為峻峭而巖靈石室則心所願逰而未遂者也洪武丙辰冬沗徴至京明年而職教全湘泝大江西上五千里凡吴楚名勝若九華匡廬之勝秀彭蠡洞庭之險與夫岳陽黄鶴之偉觀可以動盪心目者固亦多矣而猶以為未屬厭也盖全湘距舂陵不三百里舜之九疑在焉雖旦夕心所鄉往迄弗如志及再道衡陽距南嶽一舍而近亦弗獲寓目焉将造物者靳而不畀人乎良由是身匏繫故也暨來霅川覧天目之竒峭覩震澤之浩汗及嚮所經厯者視吾故山若有加焉雖美而非吾土昔人所以興歎也今同郡朱世庸不逺數百里走介吴中持其所居城川十詠徴余序引城川去予居纔數舍宻邇石室固平昔所願逰者也所謂十詠若華釜之峯棲霞之洞已多厯年所其他若亭若軒若齋居若樓觀則創自朱氏也使徒有是境而乏軒亭之勝或淪於閒曠有是室而非其境亦烏足以辱髙人名士之篇詠哉聞朱氏之居其地今數世矣其所以克専其勝者必有其道矣昔之金谷華林午橋平泉其樓觀之偉花石之夥視朱氏奚翅什伯倍蓰也然而數十年間鞠為茂草雖欲彷像其遺跡而不可得惟唐王摩詰輞川别業逮今猶可想見誠以篇詠猶傳故也朱氏之志其在斯乎雖然是境之勝固藉人言以傳其所以克世有其勝者則賴乎後之人有以持守之也朱氏之處此其必有道矣余髪種種旦夕得告東還或杖䇿一来克攬竒勝償其目力所未逮者亦足以酬素志矣嗟乎故山百里猶荏苒半世弗克一造其境則夫數千里外所謂九疑衡岳計終不可得而見矣然獲歸老故山逍遥林壑以優㳺卒嵗所得不既厚乎失之東隅収之桑榆尚㡬焉
  送朱先生赴京考禮序     謝 肅
  自三代禮樂蕩滅于秦至漢代秦而帝去先王未遐冝可以復其禮樂而為治于天下矣然髙帝不學而佐非真儒故其為治不能復禮樂於三代殆亦叔孫通之責哉方叔孫通説帝之起朝儀也帝曰度吾所能行者為之不過謂定君臣之位而已固未及乎先王之禮樂以達于天下者也而叔孫通遂以興禮樂為名廣徴魯諸生是以有兩生不肯行曰禮樂積徳百年而後可興至哉乎其言之當也夫徳先王所以化天下之本而禮樂其具也有其具無其本固不可也而髙帝寛仁長者其豈無本乎曰固矣然漢承秦變古之後以古變秦其唯三代之禮樂乎沿三代之禮而教民以中襲三代之樂而教民以和使中和之氣充塞天地則萬物不疵而王道成矣王道成然後損益三代以作漢之禮樂則漢其三代矣乎是或兩生之所藴也惜乎叔孫通學不足以與此不能終致兩生乃率諸生暨帝左右去三代之難采先秦之易以雜就其尊君抑臣之儀綿蕝而習之及帝既行曩之醉呼㧞劒者莫不震肅而帝亦起皇帝為貴之歎則叔孫通亦可謂達時之務矣然使四百年之漢遂以為禮樂止于如是而治化卒無以及乎先王者叔孫通之責也此異時賈誼仲舒王吉劉向之徒所為發憤而増歎豈獨今日兩生之不肯行邪是故無兩生天下萬世無禮樂無叔孫通則漢亦無君臣之儀而漢儀固不足以當先王之禮樂也後世君相之圖治者其可不知夫學乎今皇帝緝熈聖學治倣先王混一初元命中書暨翰林太常率諸儒定擬三禮明年再命集議禮樂又明年徧徴在野道徳文章之士相與攷訂之将以成一代之制也而吾鄊朱伯賢先生實在徴焉先生生東南㳺西北遭時多故歸隠山林飯疏飲水益力於學以學之為王者事也故其論道徳必歸之于三代之選其論文章必歸之于三代之英則今也應徴其能不援三代禮樂以為國朝之治具乎雖然兩生不肯為漢行先生肯為國朝起是國朝之徳之盛軼于漢而叔孫通之學不足以齒今之侍從大臣也先生盍亦攄兩生之所藴使三代禮樂不得復于漢者而復於今日焉則賈誼仲舒王吉劉向之徒将不復發憤増歎于異時矣非先王其孰能與于此哉告行之日書以為贈
  娥江送别圗序
  溧陽達公貫道丞越之上虞秩既滿将朝京師邑人士相與送之娥江之滸公欲登舟輟挽止之咸咨嗟感歎不忍為别於是公起指江以語于衆曰昔吾絶江而東懼弗能佐理以沗朝廷寵命賴是父兄能教子弟能率三年無一事累我我得西渡江趣道千里以覲于天子何幸之深毋為不忍余别也衆闔辭以復于公曰自本朝有天下以来官于吾邑者不猛以厲民則寛以怠事不激以為亷則察以為智是皆不知從政往往不免故未有一人得赴中書以考厥績者考績中書當自公始公無彼數者之失有古遺愛之風哉吾等是以於公之别不忍也乃再拜别公公登舟送者佇立水濵舟既行猶注目不少瞬而公亦慿柁樓顧望踟蹰于時天霽潮平四山如洗木葉飛摵摵凉飈舉之與翔鳥泳魚相下上于中流使人别情紛擾益不能自忍也好事者繪焉題曰娥江送别圗将以寄公屬序于余余謂送公之别不于他所而于娥江也何故盖娥者曹氏女也其父旴善水以迎伍君為濤所溺娥已死援出父屍事載漢史後世慕之故以名其江然伍君之忠曹女之孝臣子大節也公甞以教邑人士今公之去邑人士必臨江以送者非徒不忘公教亦以願公克全大節也若乃區區不忍為别烏足重為公道哉姑併書于圗末而能言者又繫以詩庶乎公之有以觀省也
  送徐先生歸嚴陵序      高 啓
  嚴陵徐先生大年甞被召至京師與修元史書成上進詔擇纂修之士官之先生以老乞還甚力㑹春官議修五禮為一代之典乃復奏留之未㡬其書又成先生固申前請大臣知其志不欲強煩以事乃命有司具禮傳送以歸其鄊都之大夫士相與祖餞幙府門外有言者曰先生之學冝傋顧問先生之文冝掌綸綍先生之經術操履冝在成均為學者師今皆不可得顧令以布衣老於家歸雖先生之志然豈不為司人物之柄者惜哉余進而解之曰皇上始踐大寳首下詔徴賢又責郡國以嵗計貢士欲與共圗治平甚盛舉也故待賈山澤者羣然簉庭如水赴海而隠者之廬殆空矣朝廷待以庶秩猶梓人用材鉅細畢取豈獨於先生有遺哉盖先王之為政莫先於順人情亦莫先於厚民俗力有所不任者不廹之使必為義有所可許者必與之使有遂所以人之出處皆得而亷恥之風作矣今先生以齒髪非壮厭載馳之勞戀考槃之樂抗辭引歸上之人不違其請者盖将縱之山林使其鳥飛魚泳於至化之中以明吾天子之仁又将以風厲海内使皆崇退讓而息躁競也順人情而厚民俗實在於是故寧失一士之用而不惜以其所得者大也不然先生豈茍去之徒而大臣豈棄材之士哉况先生之歸也必能著書立言以淑諸人詠歌賦詩以揚聖澤則又非潔身獨往而無所補者也尚何疑哉吾又聞漢祖中興嚴光不屈後世莫不髙之今先生之鄊即光之鄉也甞逰其耕釣之處山髙水長想瞻遺風必有邈契乎千載之上者矣今之歸其無負于夙昔之志哉若余遭逄明時不能禆益萬一懐恩茍禄而不去於先生盖有愧焉矣於是言者是之請書貽先生以識别
  贈錢文則序
  韓文公詩有曰我生之初月宿南斗蘇文忠公謂公身坐磨蠍宫也而已命亦居是宫故平生毁譽頗相似焉夫磨蠍即星紀之次而斗宿所躔也星家者說身命舍是者多以文顯以二公觀之其信然乎余後生晚學景仰二公於數百載之上盖無能為役而命亦舍磨蠍又與文忠皆生丙子是幸而偶與之同也二公之名雖重當世而遭逢排擯謗毁幾不自容仕雖甞顯于朝而貶陽山謫潮州竄逐於羅浮儋耳之間踰嶺渡海冒氛霧而伍蠻蜃其窮亦甚矣顧余庸庸雖不能致盛譽亦不為排謗者所及况遭逄聖明沗職禁署䝉恩賜還無投荒之憂是幸而不與之同也然二公之文章徳業赫然照映千古而余早罹艱虞中事奔走學不加修文無可采将泯焉為衆人之歸是不幸而不能與之同也噫命之所舍既同則冝無不同而何相去若是之遼哉盖窮達得䘮由乎命智愚賢否存乎人存乎人者可為由乎命者不可必世之人常以不可必者責於命而不以可為者責諸已所以多自恕而倖得也若二公者其道同其文學同故毁譽窮達有不必其同而自同則余之不能與之同者盖有在也而豈命之罪哉山陽錢文則能推星以言人之禍福無不竒中士大夫多稱道之将逰湖海徴余言為贈因書所以自警者貽之且使遇夫自恕而倖得者告焉文則讀書好修善鼓琴斯術其餘事云






  明文衡巻四十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四十一
  明 程敏政 編
  
  送周遜學赴長洲儒學教諭序  貝 瓊
  今年春予與㑹稽趙俶錢宰金華鄭濤同被召至京師授國子助教秋八月望預朝奉天殿詔臣俶等至御前命之曰汝壹以孔子所定書誨諸生若蘇秦張儀繇戰國尚詐故得行其說冝戒勿讀既受命退而思曰古人有言曰孔子讀而儀秦行鷙翰而鳯音也天語及此豈非灼見其說不徒惑戰國之君天下後世且惑之心術之蠧莫過於此歟孔子之道自堯舜禹湯文武所傳著之易詩書禮樂春秋者大中至正歴萬世而無𡚁也不幸亂于百家而百家之中縱横為甚以其功利中君所好莫不恱而從之視儒者之言仁義則為迂而不用矣此一時習于傾危險陂前後一轍不能回其所向之途可勝嘆哉然古今帝王皆知尊孔子而斥儀秦未有舉其詐以戒人使禁所習而趨于正者敬識于心造次不㤀凡遇諸生必懇懇告之焉盖學孔子則進而為信為善極于大而聖聖而神不翅梯之升髙航之渉逺也秦儀智謀之末君子之所羞道者惡可襲彼之所為乎大抵率人以正猶懼不勝其詐矧以詐率人其不正又何責歟此上之命臣俶者将一洗天下之習而復乎三代之淳大哉言乎河南周遜學者正道先生之子也器宏而有學搢紳咸器之蘇之長洲縣司教職缺縣上之府府上之部試其文攷其行遂授教諭以歸人皆謂偃革右文之日莫先於教化師儒之位雖卑凡藝優而徳不足譽隆而道不明者弗與也其慎而不輕如此則遜學視彼屈於事者優劣何如也其行也士大夫歌詠以華之且求余序其首因舉以告遜學冝訓長洲之士一於正而無惑秦儀之邪說可也
  送開學臣先生歸洛陽序
  昔洛陽賈誼為漢博士一嵗中超遷至太中大夫請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興禮樂立漢制更秦法文帝雖謙讓未遑且議任公卿之位諸大臣忌而短之出為長沙傅夫髙皇帝之有天下事多草創而一代制作不可以不定者絳灌之徒智弗及誼而帝又不能用此余深為在上者惜也今國朝偃革右文方復三王之治凡誼之言于漢者不待請而皆行矣處士開先生者亦起于洛陽為國子助教甞自比于誼人亦以誼期之時大臣無忌而短者其至公卿不難也未㡬以病謁告留京師治之六月病久不愈廼遣歸此余又為在下者惜也嗚呼山川神靈降生竒偉磊落之士古今不數人固将使之有為于時也然遇時之可為而皆不得有所為不知其為天道何如邪初余與先生同在成均資其講習之益一旦離散分處不能不為之惘惘矣矧以衰老之餘攝官承乏與四方雋秀相周旋而回望其放於嵩邙瀍榖間追逐雲月為事如誼所謂鳯凰自引而去麒麟莫可係而羈者竊有愧焉士大夫咸賦詩以送之屬余為之序於是乎書
  精誠録後序         鄭 楷
  天子之所以奉天而勤民臣下之所以竭忠而事君者無他道焉亦曰精誠而已矣若夫人子之飬親則無間於上下而又兼乎愛敬者也我朝太祖髙皇帝以廣運之徳貫列聖之道萬機之暇拳拳乎天人之理㳟黙思道豁然有契于心甞命文臣采經書之語及於欽若忠孝者類為一書賜名曰精誠録而頒之王國焉其不言之教盖亦至矣臣楷㳟承寵命得傋員進講伏䝉睿㫖命教授臣顧禄臨寫此書臣楷為之後序将欲重刻摹印以廣其傳焉臣楷受命戰兢懼弗克荷以為兹録出自太祖宸𠂻而殿下繼太祖之志述太祖之事冝得老於文學之臣而鋪張之而乃命之於寡陋之臣此臣所以戰兢懼弗克荷者也竊聞惟辟奉天惟子止孝惟臣以忠其皆本於精誠乎精誠者天之道也天者理之所自出身者親之所由生為君者理我所以生者也君能精誠則奉天之道得矣臣能精誠則事君之道得矣子能精誠則事親之道得矣而其精誠之所以致其力焉又皆本於敬乎敬者聖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伏惟殿下徳邁前王心存聖學誠敬精㣲之道實與太祖同一機而無間者也所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而思誠以造夫精誠者盖如此太祖創之於前殿下廣之於後是編一行家傳人誦前聖之經一展巻而大綱舉一入心而忠孝生則帝王垂裕之道至矣盡矣孔子集羣聖之道而為一大成實萬世之永賴焉精誠之録同一揆也
  送趙永明之金華序      王 𤦺
  有志乎逺大之學者非茍以文辭自衒而已盖文所以載道外於道而有工于文無有也世之言曰文者言之精言不精不足以成文故曰罷於誦夜費于思鋪鏤聮疊縁飾繪繡以為工且至然卒不過如㳺說之浮辭俳優之戲談且老生得之以欺後輩後輩得之以侮同列於道無與也道者所以扶綱常而紹典則今也學於師則曰彼雖善於是而繆于此彼長于此而短于是吾亦聊從而師之講于友則曰彼雖長于我而才不及彼後于吾學而智不逮吾亦聊從而友之於道無取也嗚呼求言之精而無與於道求學之專而道無取焉使蔓辭日興繆說日廣詆訾辯議訕謗排擊則文安得不為學者累哉余舊學於金華潛谿宋公聞緒論之末未甞不以此為深戒黄巖趙永明弱冠為文逈出倫輩而余未之友今年秋至郡城友人林公輔出永明文數首皆烜爛敷腴閎闊肆縱比物引類悉有可稱且将從潛谿公而取正其殆有志乎逺大之學者文固不足為永明累也文中子曰文乎文乎茍作云乎哉必也貫乎道學乎學乎愽誦云乎哉必也濟乎義余誦斯言也久于永明之行不敢不以告永明異日造金華知公所以教永明者亦當不外乎文中子之意也
  送楊湖州序         劉 夏
  王者之取天下天心順於上人心應于下斯可以得天下矣十數年前彼君天下者其政治𡚁於不修四方豪傑竝起百姓肝腦塗地當此之時紛紛紜紜似乎人衆可以勝天而天心亦為之震蕩𣕕杌而不得底于寧謐也十數年後我國家厯試諸艱大戰江湖決成敗之㡬于兩陣之間以甞試天心之所向背矣彼天心㫁㫁然不我釋也天既不我釋天下億兆人心又安能釋我而他之乎然則天與之矣人與之矣猶有不来庭者我則起而取之矣于是考圗數貢以江南之大而浙右數州之地近在肘腋尚爾未入版圗乃命将帥師先取湖州賴天心之眷顧已宻而人謀之恊從斯臧甲兵府庫全城歸附上見湖民之久在辱也又念湖民之新被兵也乃不得已輟近侍之臣往撫之用是中書左司郎中楊克明受命出知湖州楊公通練沉敏諳于大體又不遺于細故湖之父兄耆老冝教其子弟曰自今以始服楊公之教令為上新民凡奢麗敝壊之俗不可為也偷惰放肆之風不可有也其君子則豹變羽翼于聖朝其小人則革面耕鑿于田里今湖民無死傷之憂有妻孥之樂爾但知民心鄊順之致然未必知天心之使爾然也故太守下車為言爾之所不知者
  贈詹學士出使序
  洪武元年八月皇上臨天下慨然謂丞相宣國公曰治天下雖用匠手有規矩繩墨然後百度可貞也乃議建三省立六部拜諌議大夫設登聞鼓院罷逋租不征下詔責躬求天下巖穴深藏不售之士顧元臣秦裕伯曰斗米三錢外戸不閉朕力行三年可以臻兹至理望道之勤沛然若決江河莫能禦于是儒臣十人受命分行十道訪求賢哲與之共理天下而學士詹同文與焉詹公恢疏倜儻甞為考功郎時余與儕輩三十餘人皆𨽻考人心如深淵不測公投長竿探知其尺寸之所底止用此道以求天下士設有姦邪小人飾詐釣名安能誣我而冒進也邪而余也吏尚賓館惟當飾墻壁治几席以為天下大夫君子先容者焉
  舟行分韻賦詩序       朱 同
  皇帝有天下之四年有㫖盡取羣儒以選任之四方多士雲集輻輳徽之先在是行者十人維時舟次南陵之毛家浦蘆葦生風東溟出月竝舸中流傳觴唱和共歎人生出處之難而聚㑹之不易得也於是以杜工部星臨萬戸動月傍九霄多之句分韻賦詩以紀之且以寓夫箴規之意而令僕叙其首僕以為唐虞三代之隆處君師之位以政教臨民者皆真儒也心法之傳教飬之道政刑之具載在方䇿世變日下風氣日漓於是政教判為二途君人者有崇儒之美名而未得真儒之實用為儒者窮經皓首而未得盡行其道於時下于是者或拘古今異冝而不適于用或學非所守而反悖於經先王經世之大法或㡬乎息矣今天子以神聖英武之資龍飛江左掃蕩羣雄不數年而天下定于一乃罷黜百家一用純儒豈非世道之将隆斯文之大幸而為儒者所冝致思乎夫學貫天人功被萬世文足以經邦武足以撥亂者真儒之學也學有淺有深而不可以強齊者也守寒素之舊而無驕奢之習知亷恥之義而無汙下之為不立異以要名不屈道以求合行止去就一盡乎在我而無一毫利害計較之私者真儒之守也守則吾儒者之所當同者也况新安吾考亭夫子桑梓之邦道徳性命之學禮義亷恥之行漸摩既乆諸公㓜而學壮而行今也遭聖明之世洽教飬之澤當盡蘊奥以濟時守名節以律己而無負乎聖天子用儒之意則豈徒斯文之幸而已僕也不孝罪重父䘮未期毋疾未愈而衰絰以随諸公後斯綱常之重治教所先必當得請而歸者是以不復辭而致其學守之說為諸公别且将跂足林下以徯所謂好消息者為吾邦斯文之慶幸也公其尚有取於愚言乎同是行者婺源四人胡原昉江道全江道原胡徳耕休陽五人余子韶朱曰可汪銘徳汪徳懋江彦名余歙人朱同也
  麟谿集序          張 紞
  麟谿鄭氏為東南著姓篤于行義海内稱之洪武丙子紞自雲南入覲睹左庶子濟于朝行見其循循雅飭不願乎外詩所謂其儀不忒者庶子有焉聖上簡出羣倫寘在左右俾羽翼東朝矜式天下其於化民成俗之意吁其至矣庶子字仲辯義門之八世孫甞請于余曰有家以来既多厯年所朝賢鄉彦所以稱述而光賁之者代不乏人前此固巳㑹萃成集矣洪惟龍徳御天人材輩出後之作者未艾也隋珠和璧胥歸寳藏謹續成一編于以宣揚徳化侈上之恩而先業遺緒亦藉以無沗幸為序紞遜謝再三乃修辭以對曰嗟乎分形連氣同具是理而不能不壞于人欲何鄭氏之愈逺而愈盛也何鄭氏之能通其變而制其冝也竊求其故不由周禮本俗之道族墳墓聮兄弟無所不用其極本支相保當薄而踰厚世有鄭氏猶景星麗空鳯鳴朝陽真曠世之祥也雖然經言百世而没其共爨之文聖人非不欲之盖亦難為之制耳今假以一生二為法自二而下倍而數之究于十世為子孫者千二十有四人繼稱之宗将居其半惟大宗當祭于廟餘皆室祭室祭無所君子之所隠也且子事父母雞鳴而起問安視膳各欲盡其私情若千人聚居一有不愜勢必有向隅而泣者於斯二者處之特難是故通其變使人不倦時而措之與之冝之乃君子之㣲權也聖人慮世雖逺又安得以權為制哉所謂權者無私恩則不足以親親無公義則不足以尊祖私勝則義為恩揜公勝則恩為義屈節其親疏量其恩義執兩端而用其中上不忘一本之澤下不失羣從之懿自非權度精切何以與此竊甞因父子異宫之說而思之大畧倣古者諸侯廟制五世一宅各有祠而總為墻宇以郭其外庶㡬事親奉祭各得其所庶予可與言者率爾及此以終序述之意或亦處家之一道云
  贈鄭顯則序         方希古
  天下之論文者嗜簡澀則主於竒詭樂敷暢則主于平kao易二者皆非也文不可以不工而惡乎好竒文不可以不達而惡乎淺易淺易以為達好竒以為工㡬何不至于怪且俗哉善為文者貴乎竒其意而易其辭驟而覽之亹亹覺其易也徐思而繹之雖極意工巧者莫加焉若是者其為至文乎聖賢之文與後世之辭純駁工拙多寡不大相逺也而世人望之若天然不敢指儗之者以其不務竒其辭而竒其意故舉天下好竒者莫及也使其意不能過於衆人而惟辭之修安在其為竒也哉日月之在天隮于東而行於西昏明於晝夜盈虧於晦朔自有天地以来未之有易也天固不規規然求異以駭人之視聽然愈久而彌新愈廣而無窮則為竒也大矣尚何以異為哉至於鬼燐之變滅不可以理推其跡雖似乎竒而其為明也微矣近代文士有好竒者以誕澀之辭飾其淺易之意攻訐當世之文昧者羣和而從之而三吴諸郡為尤甚此皆挾鬼燐而訾日月者也其力雖不足為斯文害然不除滅而禁斥之何由復古之盛乎今天子憫斯文之不逮古擇太學之士而教之吾郡鄭君顯則與焉顯則為文不好為竒而亦不流于易盖學而得其正者也予竊有志于變天下之文而患不得友天下之賢誠得如顯則者數十輩共趨古人之道以自見于世其崇且大者可明也况于文乎今猶未之遇也烏得無慨然矣乎吾聞文與政化相上下安知今之文果不古類哉顯則誠以吾言求之有合于吾言者吾不謂之今之士也
  送太學生趙孝先從軍詩序
  臨海趙君孝先為國子生其父老矣當為兵亰師孝先奮曰吾不代父誰當為父言者即告祭酒以願代状未許則言于禮部事聞詔可之釋其父遣歸孝先得命喜不自勝如疾甚遇藥如積雨獲見日月如羇旅亡聊而獲禄位也即變服以行愛孝先者曰孝先誠愛父矣然何不自重也有才如孝先蓄學踐行如孝先有聲名如孝先旦夕當為美官官于朝而以情請上未必不許也而何忍自代為哉為世惜才者曰國家地盡四海執干戈職戰守者如林所少者豈一兵乎而使孝先為之也夫以孝先行能用之誠當其所長于民必有補益課其績效孰為寡多烏可徇一夫之私願而失良士哉孝先之友方希直聞之曰愛孝先者非知孝先者也為世惜才者安知國家之深惜乎以已視人則已重而人輕重者冝先輕者冝後也以親視身則身輕而親重茍為榮辱計而忘大義縱得大位何能一朝安中人且不忍為况孝先卓卓良士乎聖天子天運神㫁以成大業其所舉措不易而審亦明矣豈不知孝先也豈不知兵之用薄得士之效大也譬之天然将欲暑之必先寒之将欲成之必先難之昭昭生于太隂隆隆隠于至微安知抑之非揚舍之非用乎安知萬金之非輕秋毫之非重乎且士之所學以善俗化民為本孝先一舉而使天下士莫不自濯磨奮發知親之不可遺禄位之不可茍由是而子則為孝由是而臣則為忠有益于人紀豈不甚大其于為人豈不甚可貴乎於是言者謝曰非聖天子之仁不足以遂孝先之志非孝先之知學不能處其身以道信乎是不可不學也乃相率為詩以美之而余書其説以序之
  篆書考正辯偽序
  由古以之今存乎勢援今以反古存乎人天下之勢舍厚而趨薄舍謹而為慢舍難成而為易習如水之下流滔滔汩汩不至于極不止非有篤志卓識者不能知其不善而亟反之幸有一人知其不善矣自非達而在乎位亦不能奪舉世之所嗜而挽之復乎古是以二帝三王之禮樂政教餘文舊俗厯數千年以至于今時易世遷㡬至于不可復者豈無豪傑之士生乎其間而欲正之哉獨智不足以啓羣惑言之者一而誹笑之者千萬雖欲回流俗之勢而不能也六書于民用最切而其變為最甚自篆而為分𨽻自分𨽻而為行草日趨簡易輕渉流蕩而無法使古人復生而視今之字必将駭眩而驚嘆而人顧鮮有知其非者問有好古之士知之而力不足以制已然之勢不過著之于書以發其所得自漢許叔重說文以来著書之存于世者雖有精粗詳畧之殊而其用志深逺終非流俗所及然世之知而好之者已難乎其人好而能通其意考其得失補其未傋而羽翼之者冝乎其尤難也寧海方塘先生王君仲芳自少篤志古學至老不倦甞病俗字之亂真害正本諸古以正末流之失作文字考正辯偽之書以示學者其言皆有徴據不為臆說使人人因其言而求許氏說文以探古人制作之初意引天下以復乎古寧有禦之者乎雖然文字之學盖學者之一事耳天下所以治亂存亡者不専在是也井牧變而民無定志比閭族黨變而鄊無善俗蒐狩師田之法變而國費于飬兵讀律飲射之法變而官疲於聽訟其大者如封建學校其小者如名物衣冠其異于篆之行草者曽㡬何哉予甞妄欲為一書以正訛解惑而未之遂先生之父秘書公以博學多識為元聞人其所受而知者盖非特字學而已茍有大於此者論次成書以補六經之遺缺洗百世之陋習豈非學者之所望乎予庶㡬預聞之
  贈王仲縉序
  飢而食飽而嬉營私而騖利生無聞而死無述者衆人也食焉而思思焉而行不憂其身之窮而憂道之不修不懼其家之無財而懼乎名之弗揚者君子也衆人之所為切于身而見效近故人之趨事者夥君子之所務事既緩而功亦遲故衆人多笑之而不知衆人之所為又君子之所悲也吾昔年舟還自金陵泊姑蘇城下舟人指城中大第謂予曰此元偽吴張氏宫也予問今其家安在則已無噍類矣問其人名字則已莫有知者矣及至錢塘道西湖舟人數謂予言林處士事曰此處士故宅也此處士墳墓也此處士曽逰之地也予未甞不為之太息方張氏盛時據數州之富擅王侯之貴驅百萬之人以給其所欲其車服宫室妾媵珍寳騶從師徒僭擬乘輿亦自謂一時之雄矣而今未下十年乃若此處士在時破廬𡚁褐羸童野鶴出入于烟霞水石間其窮困莫比今越二三百載姓名猶灼然在人耳目則區區之富貴者何足道而士之貧賤又何足憾哉且處士特一詩人其自立者非能如聖賢之宏大深逺足以明斯道而淑来世猶能如是况夫君子之希聖賢者乎吾友烏傷王仲縉年少好學其所志甚美而其鄊人竊笑之以為迂仲縉告予予恐其沮于衆人之笑也故告以斯說使仲縉知為學之足恃而益思自勉使衆人知所有者之不足道不暇笑人而自悲也
  送陳克彬歸臨江序      王叔英
  余自兒童時則聞江西多博學髙才之士衣冠文物之盛甲于天下然其民性率多輕悍忌黠為俗喜争而善訟故其最為難治而南昌贛吉為甚而臨江為尤甚觀其諺語之傳于四方者可知矣是以天下之仕者莫不憚官于其地而其人之官于四方者亦莫不見惮於人至于旅寓於江湖通途之間者或遇其人莫不憚之而不敢驟與之交然余自弱冠以来往往見其人之来官於吾邦者或以亷稱或以能顯或以謹厚見推其愚劣不稱任者固鮮而其非道御物者亦不多見余固知江西之多才而疑人言不可以盡信矣今年余来金華之永康永康之令劉公某南昌人也丞謝公某吉安人也二公皆以亷謹得民余至永康二公皆先以事去雖不及識其為人而聞諸邑人之言可以知其為君子固亦猶見之矣邑之稅使陳志善者臨江人也數過余邑庠其人温謹樂易與物無競而其子克彬適自臨来省為人亦如其父而其才氣又自有出人者余于是益知江西之多才而益疑人言之不可以盡信矣豈其風俗與化移易而其人今非昔比也邪将余之所見皆適值其出於衣冠文物之胄者故有以㧞乎其流俗邪是固未可知也使其人皆如余所見固云美矣使其俗果如予所聞則居其鄊而為其民之秀者豈不冝思所以變之之道乎余聞古之以匹夫而化鄊人者盖有之矣顧其身之所立何如爾今克彬之歸也其尚益修其身以余前所聞之俗為鄊人戒以去其惡以余後所見之人為鄊人勸以進于善自一鄊而及于一邑自一邑而及于一郡以及於一方使天下之仕者樂官于其地而其人之官于四方者亦見樂于人而旅寓于江湖道途者亦莫不樂其人而願與之交如是則天下之人言江西者不特稱其學士大夫之賢矣豈不盛歟不然而或終使天下之人惮之如余所聞者固非四方君子之所願聞又豈不為彼方君子之所恥哉雖然余浙東人也浙之民俗視江西伯仲之間耳又安知天下不視之猶江西之人乎余之言盖非徒以勉克彬也亦因以自勉焉



  明文衡巻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四十二
  明 程敏政 編
  
  送稽古劉先生還鄊序     朱 善
  江西士之好古者莫盛于廬陵廬陵士之好古者莫盛于劉君劉君授徒南昌弟子從之逰者皆稱曰稽古先生劉君從而受之亦自稱曰稽古焉洪武丙辰冬十有一月君束書将歸廬陵来告别且曰人之以稽古稱我者未足為稽古也吾子以稽古許我斯誠稽古矣予曰吾所謂稽古有三說焉不知子将稽古人之心乎稽古人之迹乎抑稽古人之文乎如稽古人之心則堯舜禹之精一執中湯武之建中建極孔門之一貫忠恕果能端居深念而彼此意㑹焉則古人之心法在是矣如稽古人之迹則堯之平陽舜之箕山禹之㑹稽湯之景亳文武之豐鎬下及齊晉之㑹盟燕趙之攻圍楚漢之戰争鄒魯諸儒之講習必将如太史公之周覽遐觀而後聖賢揖遜之雍容征伐之奮揚廵狩㑹朝之嚴肅英雄豪傑之喑啞叱咤嬉笑慢罵皆必有故老遺黎能道之者然而先生老矣予懼其不能徧厯也如稽古人之文則四聖之易四代之書齊魯韓毛之詩髙堂大小戴之禮公穀賈董之春秋下逮荘騷子史靡不捜羅可謂閎且肆矣若乃蒼頡之鳥跡岐陽之石鼓孔壁之科斗湯之盤周之卣龔伯之敦衛孔悝之鼎銘岱山鄒嶧岣嶁浯谿之石刻凡漢魏以来之桓碑彛器古文篆籕分𨽻諸家之字畫幽而窮崖絶谷之隠淪外而僻壌遐陬之遺逸皆古今之竒寳華夏之偉觀然非如歐陽子心誠好之力又足以致之則亦未能遽集也吾子其将何稽劉君于是慨然曰求諸外者逺而難求諸内者近而易吾請從其易者書曰稽古人之徳又曰稽謀自天在天之理即在人之徳也稽諸古而於徳有所徴稽諸天而于理無所咈庶㡬其可以俯仰上下而無愧矣予曰斯言得之矣于劉君之行也謹述斯語以為贈
  送滁守周伯器秩滿序     陳 川
  余甞論民牧之要有三者焉一不得其要則位不稱政不美名且隳而民告病矣訹于上官也懾于貴近也堕于吏術也士君子有志當世受民社之寄聲望足以被主知則不訹也權智足以聳民聴則不懾也材智足以破宿奸則不堕也不訹于上官則實材得以自見不懾于貴近則實威得以自施不堕于吏術則實恵得以自洽所以聲實竝隆位徳俱至上交下感而衆戴之矣然其至非真積力行有自強不息之功者不能爾也洪武乙卯天子軫念羣黎尤重民選命中書大臣録天下州縣之長績之著者第升之其治最者處以劇要三月詔擢萊蕪令周伯器守滁州盖陟典也滁州在唐宋時為名邦出守皆清望有履業之臣往往入為名公卿致位宰輔者踵相望若李徳裕歐陽修邦之人至今以為談慕我皇帝有天下滁為潛邸大兵是集大業是基輦轂是遵為國家西北門户視亰畿諸郡為最劇守是州者非宿望舊徳簡在帝心者不以輕畀也州土著多勲舊著功烈分茅土者公至初視事曰天子以三尺法治天下滁為亰畿大郡逺邇所觀望茍不先謹有法如下民何且法自上始我知有法不知有他也于是均徭役一法制酌輕重之權而次第以行或挾貴要以枉干者公持之愈力毫髪不少貸衆環視噤不出一辭弭然以滁州舊𨽻中書事皆符下輒奉行或有不可者封上之後分𨽻鳯陽府臣以他州下視吏得以毛舉細微事以撼之公氣不為動與之開陳端倪論辯不為少撓事兩上之上以是直公一府遂屈由是終公之政吏不敢撓以私州當通道事噂沓簿書期㑹取速一時吏多庸傲玩不恭前政以為常公燭其奸欺繩束愈加庶事皆上出惟謹奉行不敢後以故手不得髙下民病以伸公寡欲自約退食則爐薫清坐蕭然一室俯以思曰政有所闕乎事有所未緒乎民有所未安乎旦旦以自省力行不少怠盖公之政智不訹乎上强不懾于貴明不堕于吏其要豈易焉而已哉自強不息之功三年政成将入覲陳其績之實行且有日民遮道願留不忍其去竊相謂曰我公之名在帝心我公之政在民心今且行其為名公卿致位宰輔也必矣其不使歐李專美前古幸為我邦人榮余忝與公同政悉公之材之兼人政之洽人惠之感人威之服人其聲實之美位徳之稱冝其華耀千古為無愧也敢書民牧之要為天下司牧者告
  潛谿續文粹序        樓 璉
  可名之功衆人知之難名之功君子知之至於不見其功而天下隂受其利者此非聖賢之徒不能知也周之積累舊矣由太王傳數世以及于武王用八百諸侯之助而始克商夫豈一人之徳一日之功也哉而孟子歸諸太公伯夷二老以為二老者天下之父也天下之父既歸之其子安往信是言也則武王之武可不用而周徒以致人望而王孟子之言不㡬于過乎然事固有立cq=179乎此而應乎彼者山嶽出雲而霖雨被四海人以為霖雨之澤也而不知本于山嶽之助賢人鉅儒之於國家不必有赫然之功而其及物常在乎事為之外謂天下果興于斯人衆人未必知而信之然欲天下之安定非斯人亦莫之能也髙祖之於子房世祖之於卓茂搴旗斬将不與焉而尊禮在羣臣之上盖其道徳可以馴暴革姦智謀可以開惑定事言論風采信于人而傳于世也乆矣吾從而尊禮之則其所化服豈特若事功之淺乎當元之衰國朝之始興也地大兵強據名號以雄視中國者十餘人皆莫能得士太祖髙皇帝定都金陵獨能聘致太史金華公而賔禮之公始見上上問以取天下大計公以不殺對上甚喜俾授太子經每詢以治道公未甞不以仁義為言是時羣雄多嗜殺好貨獨上御軍有法命将征討戒以勿殺所至民歡樂之識者已謂天下不足平及海内平定上方稽古以新一代之耳目正彛倫復衣冠制禮樂立學校凡先王之典多講行之而太史公實與其事在翰林為學士中甞為國子司業晚為承㫖先後二十年以道徳輔導皇太子聖徳寛大仁明而天下歸心愛戴稱頌洋洋者公之功居多海外殊絶罕至之國朝貢之使接于國門至必問公起居安否購公文集以歸日本至摹刻傳誦于其境内而近則朝廷逺而窮山陋邑婦人穉子皆知公為盛徳君子聞其名見其文未有不咨嗟敬愛者公修身于戸庭之間而姓字播于千萬里之外蠻方異域皆知尊慕之使中國之美傳于無極其功盖大矣而當時之人未必能名其為功此公所以為盛與公之為學博而知要其徳粹然與世無競而端介之氣充飬有道不為利害所移盖仁人長者之風不見於世久矣乃于公而見之天之遺斯世不亦厚乎惜夫世未獲盡被公之澤而公遽以疾終後十餘年皇太子亦薨于東宫天下哀痛焉今上既追崇皇考為孝康皇帝廟號興宗念先皇舊學之臣悲公之不可作以近臣薦召公之孫懌復官之於翰林凡興宗皇帝所欲行而未遂天下所願欲而未得者皇上皆舉而行之於是善譽洽于萬姓而公之文愈為人所愛重璉蚤從公逰辱公見知竊甞歎天下知愛公文而不能盡得其意且不能盡觀也以為公昔無恙時甞擇舊文為文粹以傳矣因復與同門友浦陽鄭楷叔度等取自仕國朝以来所作復選録為十巻名曰續文粹以傳于學者嗚呼斯文也公之所為雖可以傳世而不足以盡公之為人也後有賢者考論國朝之所由興而追惟興宗徳業之盛以詠歌今日之治于無窮太史公之功庶㡬可白于後世乎公諱濓字景濓金華人國史有傳送左叅議胡公之官江西序   王 景
  洪武三十五年冬皇上勅翰林儒臣修太祖髙皇帝實録慎選在位之士與纂修事而李公至剛以右通政来胡公以道以禮部郎中来王公孟陽以儒士又繼来三人皆浙江人何浙江之多士也未㡬至剛陞禮部尚書仍領史事明年夏六月書成上厚賚銀幣錫以重爵以道陞江西左叅議孟陽超授禮部主事尚書公謂予曰吾三人以鄉井之舊同列史館至驩也而以道獨駕部鳯翔于西江之上願一言以識别予曰今之布政司古之州牧也舜分天下為十二州州有牧故曰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是也然其職則維持侯伯以聮絡天下之勢以恪王度事至簡也今叅議布政之亞也位第四職四品贊襄一司之事至重也然上有使有叅政政不已出也然判與議必自已始已以為是叅政曰非是已以為不然叅政曰然為使者必執其兩端而定之若叅政曰然使曰不然叅政曰非是使以為是則已亦得執其中而用之則叅議之職不輕而重也亦明矣然其議必本之以時制叅之以舊章不屑屑泥古而不背于古上以宣皇風下以合民情平平蕩蕩歸于皇極而已若曰各持已見務為矛盾以私害公事不立矣非朝廷設官之意也以道無是也以道為部郎中且四年其同列皆坐剪斥以道翹翹然不染其難則以道之忠貞正大可見矣且皇上之所以命近臣而出任方面者重宣徳音使内外相聮屬也况江西宻邇都邑治化尤所當先也以重臣宣徳澤民易從也輔成太平之治在此行矣尚懋之哉是為序
  贈醫士潘徐二君序      王 達
  今年夏友人雷起潛之子曰豫疾求鄊里之精于醫者得一人焉曰潘克仁氏克仁治未二日而他適又求鄉里之精于醫者得一人焉曰徐士恒氏士恒造起潛所未二日而克仁又至二人者㑹不相嫌忌而啓藥且相與講明其得疾之由與夫去疾之法用何藥而可用何藥而不可二人者㤀其所負挾而一以拯人為念故雷氏子彌數日而愈矣起潛曰是可無所報乎于是走泮宫徴余文以為贈嗚呼天下之人非不衆且多也其間專事而妬賢者亦不為少矣小人專事妬賢者固冝讀古人之書而懷小人之忌者亦豈少哉自淳朴之氣散往往以智力相雄長甲曰可乙曰不可甲曰善乙曰不善昧其良心汩於私意㤀其已之短而嫉人之長安有相資成美謙遜長厚若潘徐二公者哉古人有言曰厚者不毁人以自益仁者不危人以要名吾于二公見之異日風俗之厚又安知不自二公始乎克仁専確有守且通于儒故録此以遺之俾往来觀者得以警于心焉
  送鄭先生之昌國訓導序    鍾士懋
  天下難處之事多矣惟處貧為甚難天下處貧之人衆矣惟處之以正為尤難處貧而能處之以正非讀書行道者無能焉讀書行道而能處貧以正斯可以為人師矣吾鄉自趙宋以来素稱文物衣冠之邦俊人秀士班班輩出不幸與時不偶而𡙡藜茹糗者不為不多有如本忠鄭先生之甚貧者乎甚貧如其人者亦有之矣其或不堪于清苦而出入小徳之門者不能無之是以如其人之甚貧而處之以正者確乎難其人哉先生予同里人也治尚書能賦詩工字畫好古博雅矻矻焉年四十矣雖魚釜塵甑畧不曽有干求錙銖非所當得之心蕭然一室學徒數十人惟清坐講授皜皜乎髙風勁節無有少虧缺也今年秋明州府有新太守廼能聽人道其甚賢且甚貧也繇是訪之為屬縣昌國學訓導書幣来猶偃蹇不起朋友交勸之始就焉於乎師道之不立也久矣士大夫窮經覈史貫穿百氏論道理辯古今說政事瀾翻其舌無少凝滯操觚弄翰為文章絢如雲錦以之居臯比廸来學綽綽乎其有餘裕然而往往不免失其重者何也以其計功謀利之心而任以正誼明道之責譬猶建樛屈之木而為測景之表欲其逺近淺深度數之不忒也胡得焉傳曰不仁者不可以乆處約先生之處貧也不為不久守身也不為不正吾屈指于鄊里讀書行道之人有斯人矣廼今居訓𨗳之職表率諸生使諸生于靈臺之地㓗清其本原夜氣之存凝澂其思慮晝事之接澡雪其汚染他日掇巍科躋膴仕者皆有冰蘗之譽而能誅鋤天下貪婪之徒豈不曰其師之堅苦有所甄陶而然哉予未耄願及見之
  贈楊布政序         胡 廣
  永樂三年秋七月初吉皇上命刑科都給事中西安楊某為陜西布政使受命之明日入謝且以本貫辭弗許将行其寮友鄧某王某合士大夫為詩以餞之而以序屬予予觀皇上之用材随其大小而器使之所以任某者以公天下為心固不以鄉里而為嫌也某之材誠為可用将無所施而不可在皇上既信之而無所嫌在某獨何嫌而辭之哉辭非所當辭矣所貴乎君子者徳修于已而信于人不出乎閨門跬歩之間而感動乎鄊黨州閭之外其機如影響仕不仕均是道而已某之居鄊也孝弟忠信有以稱于人昆弟鄊黨既賢之今之為政有不必言語教詔而信從者矧夫生民之利病孰便而孰否孰得而孰失皆甞審察之其必能興其利而去其害如飢之食渇之飲真知灼見而無過舉矣此其所以任某也茍非行其情而戾乎公論則人孰得而加損哉某盖不如是也因其言論抗直敷答稱㫖故有今之命矣予知其所行将必有異於是因書此為序以贈
  贈給事中周讓重使古刺序
  聖天子徳洽仁浹覆載之内靡不從化窮荒極域自古聲教所不被者遣一介之使持咫尺之書以諭之莫不奔走承順稽首来庭吁夫豈威力所能為哉所謂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盖盛徳感動之㡬有如此夫古刺在百夷之外萬餘里其名載籍未之前聞也給事中濡須周讓甞奉命使百夷聞古刺名且知其人素慕聖化而欲朝中國者無以為之先使歸以聞天子嘉之遂命讓以往由滇池入百夷厯猿猴所家蛇虺所都魑魅所宅踰數月然後至至則其酋率其類驅象馳馬具舟艦供張張旗伐鼓陳兵出迎于道咸喜愕以手加額曰使者從天而下也于其國中設新亭館以居讓等即遣使從他使者至亰師報謝留讓居嵗餘日勞燕甚至今年夏遣使同讓備方物来貢且請臣寘吏天子錫以冠帯印章授以古刺宣慰使賚予有加復命讓再往将行来索予言為贈予惟使者之職其任匪輕非負剛毅之操拳勇之才通變之智不足以當是任夫無剛毅則必至于怯懦無拳勇則必至于折辱無通變則必至于膠固必全是三者而後可為使也今讓以單車從數十人往返數萬里重數譯使於禽駭獸縱之夷以宣布恩命發言慨慷忠奮激烈遇有無状氣不少慴能使逺夷知朝廷之尊是以口舌為干戚其與昔之發卒治道者異矣傳曰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讓盖有焉是行也予知自古刺之外有聞風而来者則必由于讓也
  贈醫士陳名道序       楊士竒
  江漢間其俗尚巫有疾不事醫唯走巫求禱焉徼幸以治載醪牲實篚造謝巫之庭唯恐後即不治不咎巫必自反曰我之弗䖍不敢懷纎毫怨憝且慮復有求也間有知巫之妄而從事于醫又罕遭乎良焉素不明隂陽表裏脈治之說而稱醫之師醫之師其治或投數十劑不效而又増劇者故雖什伯中復有一二精其術人弗信之矣江夏宋惟憲其弟病且殆凡與惟憲闗忻戚者皆強之禱巫惟憲不應方愽求為醫之良者有進陳名道既至診而藥之旬浹遂瘳惟憲謁文謝焉夫醫聖人之教也聖人憂民傷於寒暑飢飽勞慾有至乎夭死故為醫之教使得保終乎天年者也巫者古以事神非有盜神之號以欺人也今盜神之號以欺人人亦安其欺雖百死不悔於乎先王之治天下有假于鬼神時日卜筮以疑衆者一拘殺于司㓂巫所為疑不既甚矣乎故巫不誅醫不行民得保終乎天年者幸也然使今之信醫者皆惟憲為醫者皆名道巫不足誅也而一惟憲一名道巫其可勝矣乎吾喜名道有成又重歎乎聖人之教也於是乎言
  送陳叔振序
  余居京師二十餘年四方賢大夫士之在朝者皆得識之其尤賢者得相往還而樂也臨安故宋之都㑹其山水秀麗鍾於人多俊爽明達適當世之用然溺于其俗率務外忽内逐物徇時者或流而不返飭行與文者或矯以自髙而求夫和厚端介志乎内不役乎外盖不多見焉陳鏞叔振舉進士為庶吉士在南京翰林與余處六年殆所謂和厚端介不矜不屈者非臨安之特出乎既與余先後来北京余調春坊叔振亦擢禮部主事而閒暇輒復過余盖有志乎其内也今叔振調南京禮部相去益逺相與之樂益疏矣夫君子之于學也不以窮達壮老而茍有怠意今南京諸司職務視往年千百之什一而載籍所萃四方莫加焉誠以其餘閒探索義理之正以究聖賢之用心卓然而行之将來所至豈特出于一鄊哉鄒孟氏曰尚論古之人古之人以叔振之資與志無不可至勉哉叔振豐城有史志静余甞相與者而違闊乆矣今于叔振為同官其亦為致區區之意
  送李永定經厯序
  永定吉水李明達先生冢子也余往年客武昌永定從先生在焉先生長余四十年忘年與余交厚時余兩人皆假館授徒永定治奉飬之資無日不相見也先生長身修髯飄拂可數面潔白如玉雪氣韵磊落有行義讀書不泥章句興有所適竟日㤀返甞愛余作樂府古辭遇有作取酒觴余向余歌相樂也後先生入竟陵永定以才舉授宣州衛經厯明年永定遣迎先生先生還過武昌訪余時仲秋之夕明月東出余數人者共浮小舟具酒殽出夏口亂流至禹王廟下飲酒既醉舎舟登大别山四顧下憇秋興亭至郎官湖而還復酌酒大歡各賦詩弔古且寓離别之意先生三復其詩愴然既而曰人生聚散風絮相值耳何足道也明日别去又三年先生没矣嗚呼惜哉余至今未甞忘先生而不可見矣見永定猶見先生也永定初在宣州有能名後以詿誤黜上既正大統凡用人制法一遵髙皇帝舊章永定復還宣州求言為贈夫經厯之任子為之有素亦在致其明而已公無不明亷無不公修諸在已可也在已修無所往而不冝况於衛之經厯者乎遂書以贈别而今昔存没之感有不知余中之浩然者矣
  送李永懐歸東平序
  永樂十九年冬士竒侍儲君自南亰入朝道出彭城以北屬嵗飢民男女老弱纍纍道傍拾草實以食而滕與鄒尤甚儲君憫焉不忍民之及于此也遽命山東布政使暨郡縣長吏計口而賑貸之侍從之臣亦皆動念矜惻且竊憾其長吏不以豫聞也既度濟寧入東平之境視其民皆充然意氣和悦如無所不足者而老者數百人鬚髪如雪冠方巾褒衣而長裾濟濟焉夾道東西聚立𠉀展祗謁之禮從臣見者皆驚喜駐馬就而問之此邦嵗庶幾有収乎曰然州其有賢守乎曰然輒舉手加額言曰皆上之賜也又問州守氏名及其鄊郡曰前守楊公今之守李公皆出廬陵而併舉其冝民之政聞者既皆為東平喜又喜其民之言達于禮也尚書夏公顧謂士竒曰廬陵固多賢此兩人者亦識之否乎士竒曰前守名瑒字季琛家吉水于士竒同宗盖宋忠臣建康通判諡忠襄之後為州縣二十年率有善政今守名湘字永懐士竒同里人其父子兄弟慈孝友愛而力于生業未甞以非義取皆鄊人所重者衆嘖嘖稱嘆曰古之官人者必推本其行其有以夫抵暮余獨過訪永懷唯一童子守舍家具蕭然是夜宿州學其博士弟子亦皆娓娓道二守之賢時驛路所經東平屬邑其南汶上有史知州其北東阿有貝知縣皆以亷潔寛厚得其民心故盡東平之境不見有不遂之民者而自是所過郡邑所見其民則未甞不嘆東平之僅有也明年永懷以例代去其後朝廷遣使廵撫天下問民所疾苦東平之民羣訴於使者乞還李知州使者以聞命還之盖東平自永懐去至是更三嵗厯兩知州矣民心之好惡豈有他哉撫之不當其道不惬其意則欲去之如古謝詢之為吴縣者盖人情所同也如撫之當其道愜其意其去也欲留之而不能如鄧攸之為吴郡者亦人情所同也其賢不肖相去豈直倍蓰什伯哉永懐之賢亦攸之徒歟其所施諸東平者余及親見之故其復任也序以為贈亦以勵其終云
  賜逰西苑詩序
  宣徳八年四月二十有六日上以在廷文武之臣日勤職事不遑暇逸特勅公侯伯師傳六卿文學侍從㳺觀西苑以息勞暢倦於是成國公臣勇豐城侯臣賢新建伯臣玉少師臣義少傅臣士竒臣榮尚書臣進臣濙臣中侍郎臣驥少詹事臣英臣直侍讀學士臣時勉臣習禮拜命以行時少保臣淮来自退休承命偕行凡十有五人又勅中官導自西安門入聴乘輿馬及太液池而歩太監臣誠奉宣聖㫖令徧厯周覽從容勿亟於是誠導之循太液之東而南行觀新作之圎殿返而觀改作之清暑殿臣誠為臣勇等言二殿皆皇上奉侍皇太后宴逰之所也臣勇等仰瞻殿庭周廡䂓制髙明繕作精宻凡所以供奉之具潔清鮮好靡不悉備俯而思惟皇上之聖孝皇太后之盛福皆古今鮮有遂拜稽歡呼萬嵗乃降而登萬嵗山至廣寒殿而仁智介福延和三殿及瀛洲方壺玉虹金露之亭咸得徧造是日天宇澄明纖塵不作引而四望山川之壮麗草木之芳華飛走潛躍之各随其性萬象畢陳胸次豁然心曠神怡百慮皆凈信天造之佳境而人生之甚適也已而中官傳奉上命賜黄封之酒御厨之珍令咸醉而歸又拜受命方爵數行時久未雨忽雲隂東來㣲雨霑席倉庚如簧和鳴不已衆益以喜相與引滿勸酬盡醉而出臣聞一張一弛文武之道皇上統四海之廣撫兆姓之衆一日二日萬㡬則以閒暇㳺焉息焉且奉天倫之樂于兹誠冝又俯矜左右執事之勤亦俾之預有今日之適恩甚盛也於是羣臣欣幸遭遇賦詩者若干人詩總若干首臣士竒預侍宴閒于兹屢矣是以謹序于巻端云

  明文衡巻四十二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四十三
  明 程敏政 編
  
  送陳司業詩序        楊 榮
  宣徳六年秋九月國子司業陳敬宗光世以考績來北京上俾之復職凡與光世厚者皆作詩送之而以序屬予蓋光世初為翰林庶吉士以文行知名縉紳間永樂中修高廟實錄慎擇賢者而任之光世與焉未㡬凡庶吉士皆授刑部主事光世復徴入史館書成改翰林侍講及修太宗仁宗實錄光世復與其間會國子監缺司業而難其選遂以光世徃焉或謂光世誠賢於人然既侍講久矣其名實烝然有聞於上下今去為司業無乃左乎光世聞之蹴然曰司業天下學者之所取法也誠宜徳望優重者為之顧乃命敬宗將夙夜勉焉以圖稱尤恐弗及而何左之敢云既莅職日進諸生講聖人之道而正已以率之諸生大化服而光世之譽益大顯予嘗謂國家建學於天下以造士皆使學聖人之道也然其師之所見與弟子之所禀不能皆粹也故其成就有不能盡然者及升之太學譬之集衆材於班郢之門而大加繩削焉使小大長短皆中法度然後以之構厦無不適其宜者茍規矩凖繩有未至而欲羣材皆適於用而不爽焉難矣祭酒司業之任蓋何如其重也光世既優於是矣今歸而復加意焉國家得賢之多致治之盛人將於太學乎頌也予與光世處三十年矣誼不容辭故為序如此
  杏園雅集圖後序
  正統二年丁巳春三月朔適休暇之晨館閣諸公過予因延於所居之杏園永嘉謝君庭循旅寓伊邇亦適來㑹時春景澄明惠風和暢花卉競秀芳香襲人觴酌序行琴詠間作羣情蕭散衎然以樂謝君精繪事遂用著色寫同會諸公及當時景物倚石屏而坐者三人其左少傅廬陵楊公其右為榮左之次少詹事㤗和王公傍杏花而坐者三人其中大宗伯南郡楊公左少詹事臨川王公右侍讀學士文江錢公徐行後至者四人前左庶子吉水周公次侍讀學士安成李公又次侍講學士㤗和陳公最後至者謝君其官錦衣衛千户而十人者皆衣冠偉然華髪交映又有執事及傍侍童子九人治飲饌傔從五人而景物趣韻曲臻於妙廬陵公喜題曰杏園雅集既序其端復與諸公賦詠成什乃屬予識其後仰惟國家列聖相承圖惟治化以貽永久吾輩忝與侍從涵濡深恩蓋有年矣今聖天子嗣位海内宴安民物康阜而近職朔朢休沭聿循舊章予數人者得遂其所適是皆皇上之賜圖其事以紀太平之盛蓋亦宜也昔唐之香山九老宋之洛社十二耆英俱以年徳高邁致政閒居得優游詩酒之樂後世圖之以為美談彼固成於退休之餘此則出於任職之暇其適同而其迹殊也然考其實爵位履歴非同出一時聨事一司今予輩年望雖未敢擬昔人而膺宻勿之寄同官禁署意氣相孚追視昔人殆不譲矣後之人安知不又有羨於今日者哉雖然感上恩而圖報稱因宴樂而戒怠荒予雖老尚願從諸公之後而加勉焉
  省愆集序          黄 淮
  惟我太宗文皇帝涖阼之初誕興文治規致太平慎簡儒臣設内閣以處之俾職論思典内外制叅預機要而臣淮猥以末學忝與列焉永樂己丑車駕廵狩北京今上皇帝居春宫監國臣淮偕二三輔臣承朝命俾侍左右癸巳再廵狩亦如之受命兢惕不遑夙夜誓竭駑鈍圖惟報稱然而質素愚戇以故處事乖方有不副上意㫖者明年秋逮詣北京自分當被顯辟乃復䝉恩矜恤但寘之獄俾自省過一何幸也在獄踰十年懲艾之餘他無所事凡觸於目而感於心者一皆形於詩甲辰秋伏遇今上皇帝即位覃恩肆赦臣淮獲全喘息復從諸大夫後退食之暇紬繹腹藁得詩賦辭曲合若干篇彚次成帙名之曰省愆集志不忘也嗚呼先儒論詩以為窮而後工近古以來若李白杜甫桞子厚劉禹錫諸名公其述作皆盛於困頓鬰抑之餘至今膾炙人口淮也才不逮古人處困日久而囹圄禁且嚴目不覩編簡手不親筆札口不接賔客之談舊學日益耗落氣愈昏而趣愈卑志愈窮而辭愈拙深可愧也然而篇什所載或追想平昔見聞以鋪張朝廷盛美或懷恩戀闕以致願報之私或顧望咨嗟以興庭闈之念至於逢時遇景遣興怡神一皆出於至情蓋亦不可廢也是用藏之巾笥以貽子孫俾覧者知予處困之大畧工拙云乎哉
  徐蘇傳序          胡 儼
  徐蘇傳者所以傳徐孺子蘇雲卿之事也徐蘇本傳列漢書載宋史者儒者見焉閭巷之間寡聞也今二傳編錄博採羣書校之本傳特為詳備或者曰自漢以來懷徳秉志高世獨行之士蓋多有之傳者獨錄徐蘇何也曰出吾郡也曰若然雲卿廣漢士亦得稱吾郡出邪曰雲卿聞孺子之風而來在當時非無韜棲隠約之地顧乃區區於東湖雲水之間彼蓋以孺子之流風未泯也樂於此而居於此固有不得而外之者曰豫章先賢可以陶世範俗者豈獨徐蘇哉曰得時而駕行道以濟物者固巳表見於當時垂休於後世矣若二子亦非果於忘世者適漢衰宋微不可有為故退然自守以終其身此其操行足以激勵貪鄙聞其風者頑夫廉而懦夫有立志矣况士君子生於其鄉論世尚友可不知其人已乎欲知其人不得其事可乎得其事隠而不彰尤不可也此傳之所以廣又増錄其詩文既廣而増錄矣又刋以傳焉若是者皆君子之用心也傳之者棲碧李氏也刋之者李貞士廉也錄之者王遜之也序以冠其端郡人胡儼也
  送諭徳周公隨侍之南京序   楊 溥
  聖天子嗣登寳位明年改元洪熈諭廷臣若曰惟祖宗大徳鴻業啓佑備至垂裕無窮太祖高皇帝龍飛淮甸定鼎金陵太宗文皇帝肇建兩京垂統萬世予嗣大歴服仰遵成憲鳯陽皇陵金陵孝陵皇業所基朕寤寐不敢忘謹遣皇太子致祭爾文武羣臣暨宫僚簡俾以從廷臣奉詔惟謹於是左春坊左諭徳兼翰林侍讀周公崇述實在是行翰林羣公賦詩祖餞徴予序惟天啓聖明開太平之運士君子千載一遇儲君天下國家大本其官屬自古擇人惟其時斯道以行惟其人斯克翊於善皇上丕隆孝思肇行盛典資賢俊輔導元良屬望尤深儒者平居以致君澤民為心恒患乎弗遇而崇述遭際如此端躬正諭以副聖天子簡俾為吾儒増重其在是行乎昔司馬子長足跡半天下遂以文章名世若夫馳騁中原歴覧兩京仰二聖開創守成規模大畧擴充啓沃其所成就固不徒文章而已詩曰有馮有翼又曰以引以翼予於崇述有望焉
  送劉汝弼序
  正統元年春聖天子維新政化慎簡賢良用資勵翼重惟方岳大臣以旬宣為職尤貴得人乃詔廷臣三品以上各舉所知少傅兼兵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廬陵楊公以翰林侍講劉君汝弼應詔擢授廣東右布政使朝之大夫士咸謂汝弼克宜是任少傅公之薦足以副朝廷盛意於其行同門楊溥偕諸鄉友仕於京師者餞之都門之外酌之酒而告之曰汝弼以名進士入翰林為史官為講臣歴事四朝其才猷抱負毎見於論議文字間而今乃得措諸行事翰林以論思備顧問為職業未嘗試以有司之務或者遂謂吾儒徒持文墨未閑政事今朝廷重念蒼生自翰林出典方岳自汝弼始夫方岳有連帥有司憲相頡頏有守令百執事為之屬以從事所見或不能同事或失於緩急先後必有以包涵之使之從容歸於善然後為得體汝弼之量足以勝之也仁人君子為國牧民一夫失所則吾之辜顧惟一方之廣智慮或不周耳目有不逮求免於責不亦難乎而其要在擇守令汝弼之明足以别之也予於汝弼之行使天下之人知吾儒施設有出尋常萬萬者矣汝弼曰某不敏敢不黽勉以副朝廷委任以求稱知己為斯文之光於是酌以為别
  靜學齋序          梁 潛
  予在禁林七年得交游之士二人焉烏江蔣君用文姑蘇趙君友同也二人者忠信慈厚而皆跡於醫皆為上御醫方纂修永樂大典編古方經二人者又總裁其事遂得朝夕徃還久之蔣君去侍青宫予亦兼官春坊進與蔣君接跡而竝趨退而與趙君有校讐講益之雅相得益宻然不知二人造詣修飭於道者何道而能然也意其質性自然一日過蔣君見其名齋曰靜學然後知其所以進徳者在此也嗚呼靜者徳之基也先儒以為養得至靜之極則自然包括宇宙終始古今濂溪周子上承孔孟之緒其示學者亦惟在於主靜夫中所謂靜者非靜而不動之謂也無欲則靜靜之中而動理具焉故雖古今之逺宇宙之大千變萬化之無窮説之於吾心者不見其有餘也由是以御天下之至動而不見其擾理天下之至繁而不見其棼所謂淵黙而雷奮者動之中靜之理所以行也靜體而動用靜存而動行此誠意正心之事而蔣君達此其過人也宜哉諸葛武侯謂才須學而學須靜者周子之言非有取乎彼然吾觀蔣君之賢益有徴乎其言也蔣君與人處洞豁不為深隠人人愛悦之獨趙君澹然恬漠雖於醫亦不屑然二人者中情甚相似皆善文辭皆有得於靜者因讀諸公所為靜學齋詩喜而為之序既以貺蔣君又書以質之趙君也
  中秋宴集詩序
  士君子當四方無事朝廷清明交游盛而志氣同進無諱忌之嫌退有講學之益如此亦足以樂矣固不在乎嘉時勝集樽酌淋漓而後樂其樂也然而樂之於心者無因見也必有暢其志氣發其歡欣形之詠歌使當時讀之者皆為之擊節羡慕傳之來世思見其盛而有後時不及之歎則雖盃酒殷勤卒然相遭固亦一時之盛也於是永樂七年中秋之夕翰林學士胡公合同院之士㑹於北京城南公宇之後於時涼露既䧏清飈悠然明月方升而酒行樂甚公乃命分韻賦詩凡若干首諷其和平要妙之音有以知夫遭逢至治之樂諗其勁正高邁之氣有以明夫培埴養育之功是皆平時蓄之於中隨所感而發之於此也豈非盛哉其或因事寓思有物外無窮之情興起感發為萬世不盡之慮者亦足以見君子之心也因為之序以明夫君子㑹合之美誠朝廷亨嘉之際而凡是作非泛然辭語之細也
  逰長春宫遺址詩序
  長春宫在北京城西南十里金故城中白雲觀之西也元方士邱真人者與其徒嘗居於此當是時琳宫祕宇儗於王者今其宫既毁獨其遺址之存據平陸巍然以高登而覧之猶足以盡夫都邑之勝蓋其東則都城臺闕府庫之壯榮光佳氣輝然燭乎天表其南則曠然原陸而薊門高邱之間荒臺遺沼之可見者皆昔者遼與金所嘗經營其間者也其西則西山之崖雄峻㧞出而蒼翠紺碧之色隠然烟霞之中其北則連山崔巍雄闗壯峙凡仕於朝與居於城中者蓋嘗知惟閒暇登覧於此而後得之也是時皇上親御六師於隂山大漠之北故凡居守侍從之臣皆優游無事遂相與逰焉既周覧而樂之因又以知夫國郡之壯且險誠天府之固也蓋都城西北諸山皆起自太行綿亘屬於居庸出榆關碣石至遼以東而後止豈天之所以限中外而壯偉觀者固在此邪然自五代至宋三四百年之間皆干戈擾攘其中故其地勢之險若有不足恃者及元之興又百年然後聖明受命攘除而剷削之其民既安養生息熈然以樂夫太平之治而上方振耀神武於窮荒萬里之外嗚呼其為生民社稷久逺之慮者蓋深矣詩曰之綱之紀燕及朋友又曰不懈于位民之攸塈此言人君能振作綱紀勤勞於其上而臣民頼之以安也由是觀之今吾二三人得以恬然嬉逰於此者其誰之力邪誠使在夫五代亂離之際雖欲側足其間以竊窺夫山川城郭之壯其又可得邪夫士君子歡娛盛美之事多在於太平之日而能託之歌詠則有以傳之永久况元之諸賢若虞公邵菴袁公伯長皆嘗臨眺而賦詠焉因以其所分韻蓬萊山在何處為韻各賦六首同時而賦者翰林侍講鄒君仲熈曽君之棨修撰王君時彦王君行儉刑部主事周君恂如其一人則予也六人之作見於辭者各不同而其志氣則皆可謂盛矣既相與錄而藏之因為之序後之人得而讀之尚能想見夫今日之盛也哉
  送景山張先生赴京序     王 紳
  予讀歐陽文忠公榮鄉亭記知昔蜀之郡縣胥吏不喜儒士毎見輙為其毁辱搆陷以故人不樂業儒亦不急於仕祿甚有志者不過習訓詁歌詩以自養而巳未嘗不歎其習俗之鄙陋而士氣之委靡也士生其時處其鄉能㧞擢奮勵以自見者其亦得十一於千百哉今去其時未久餘風遺習豈無存者顧在作興之方與自立之志何如耳臨卭景山甫張先生蜀産也自其少時慷慨有立志習詩書六藝之文即圖為世用後罹元季兵興浮沉里閈以保全性命者五十年國朝文運開始日以求賢為務遂應有司之辟入成都為司訓居職九載所教弟子多所成就邑人稱之迄今考滿將赴天官覈績而景山甫之顛髪亦已種種矣或謂景山甫習蜀土之俗近納祿之年且負錮疾必將乞骸骨而歸故鄉曝茅簷凉竹簟以樂夫崦嵫之境設使之任職臺閣寄牧州郡必非其志矣予謂不然昔馬周以晚年而見遇汲黯以多病而卧治况當盛明之時為士者孰不欲竭心展力以希尺寸之功而圖芳於竹帛尚何有習俗之移人乎吾知景山甫且將推其所有以自効庶㡬不負平昔之志異日年益高而業益成致政以歸指某邱某水之舊遊盤桓桑梓以保夫天年使人稱其生為鄉文人没為鄉先生則豈非景山甫之志願哉予與景山甫遊且相知故本其心為言以贈之而并廣或人之所見
  送鄭叔貞序
  洪武丁巳先師太史宋公致政家居於羅山紳始弱冠以契家子獲執汛掃役於公門公不鄙汲引而誨之每賔客散後列弟子坐松濤室下歴數古今作者必曰吾於交友所見惟爾父一人而門人輩獨希直而已希直即今侍講正學方先生也紳時騃稚未知所云而識者知公之言為至論後二年公卒於蜀先生東歸天台旋出教授漢中今天子即位首召入翰林而名益著聞天下是時登先生之門者雖甚衆有若鄭君叔貞者先生里中子也資稟清粹力學好古為文辭如春空層雲變態百出如秋江長濤𣺌漫無窮非其才氣之贍固不至此然叔貞雖不事表襮而其聲譽已藹乎縉紳間今年叔貞侍先生入京居數月念定省之職久曠惄然興懷促裝將還故里紳方以召命至相與周旋者信宿將别因為言曰夫天下之物成之難者器必大器之大者用必博萬斛之舟非尋丈之材一日之功所能為惟夫材良功就而成器也則必以之駕於長江巨海之上驚飈複浪之中而利濟之功大矣君子之為學豈異是哉是故極天下之書無不讀盡天下之理無不明藴諸躬者極其備養諸内者極其充於是以之齊家則家齊以之治國而國治以之平天下而天下平其設施布置豈庸人俗子所能窺測哉昔范文正公修學於泰山已有當世之志及出而用皆能行其志者以其得之有素也今叔貞之志可謂美矣其學可謂成矣况今聖天子側席求賢以鋪張盛大之治所以行其學者豈有遺於叔貞哉兹行也吾願叔貞益擴其所已能力其所未至使先生以太史公之稱先生者稱叔貞則叔貞經濟之施蓋未晚也紳也雖愚安敢不以文正為勉
  送皇甫訓導序         鄒 緝
  永樂十二年春太原府之徐溝縣學訓導皇甫秉徳以北京行部尚書朱公聘之為考官其秋至部將入而受事而車駕適自北伐還行部以在京例考試官須上請於是予與曽君子啓實被命朱公因以員額為限凡所聘取六人例減以就額考試官二人改為同考官而秉徳與上蔡學教諭程某改為内外受巻官八月戊申入院丙寅撤棘秉徳將辭歸乃謂予曰吾始以聘命來今不得受事而歸將何以解徐溝邑人之惑乎願得一言而歸庶㡬可以藉予之口也予聞而心慚無以復於秉徳也則告之曰先生之學誠優矣其徳誠厚矣然而時有不偶也故雖受聘幣而來而卒不克受事而歸於其心誠若有不能釋然者然古之人亦嘗有若此者矣不獨先生為然也在漢之時公孫𢎞為其鄉推舉對策不合竟免歸公孫既不以為病而鄉之人亦不以是少公孫其後再推而對策則第一元之時吳文正公伯清以大臣薦為國子監丞及至京師而其處巳有先之者文正公亦竟自罷歸而未嘗以之介於心夫事茍無愧於已則夫榮辱得失之際亦何足加損於我哉且通塞有時進退有義君子所守之道蓋如此此獨行部失制變從宜之道耳士君子不能不為先生惜而先生所以自處宜順適乎時而不以是介於心可也於是秉徳欣然而釋曰先生之言然請書之吾將持以解夫邑之人
  送何給事中序        陳 繼
  仁宗昭皇帝之為治也欽順天心敷章文徳禮任師保恩信洽於天下天下之民樂生而趨善者翕然興起帝念所以致若是者實由繼承先徳而本乎二帝三王之道也乃設𢎞文閣於禁宻之地命太常卿兼翰林學士楊公𢎞濟侍講王公汝嘉居之備供顧問又擢給事中何澄本清編修楊敬行簡俾接二公之武又起繼於草野之中入與共事繼獨愚陋無以仰副聖望然蹇蹇之心誠不敢不以二帝三王之道而進說也皇上嗣位治隆舊章務先史事其在𢎞文閣者皆領事翰林而楊公預執朝政宣徳元年本清援例歸新城謁祭先隴而展其誠孝飲餞以詩送之者皆翰林名卿於乎本清亦可謂榮矣以本清生故家習禮佩義克崇清白之行仕年已久聲績張著老至而為近臣日與魁豪雄傑振竒炫異敷彩於文辭以飭朝廷禮樂文物之盛輝耀百世者又可謂不負其所學矣因其歸故序而送之
  晦庵詩抄序         吳 訥
  五言古詩實繼國風雅頌之後若蘇李之天成曹劉之自得以至陶靖節之高風逸韻蓋卓卓乎不可尚焉三謝以䧏正風日靡唐興沈宋變為近體至陳伯玉始力復古作迨李杜後出詩道大興而作者日盛矣然於其間求夫音節雅暢辭意渾融足以繼絶響而闖淵明之閫域者惟韋應物栁子厚為然爾自時厥後日以律法相高議論相尚而詩道日晦焉宋室南遷晦庵朱子以天挺豪傑之才上繼聖賢之學文辭雖其餘事間嘗讀大全集觀其五言古體冲逺古澹實宗風雅而出入漢魏陶韋之間至其齋居感興之作則又於韻語之中盡發天人之藴以開示學者是豈漢晉詩人之所可及哉然集中編載衆體混出且巻帙浩瀚獲見者鮮暇日因手抄五言古體始於擬古終於感興諸詩得二百首寘於家塾以教子弟蓋欲使知詩章之學亦先儒之所不廢沉濳之久庶因有以得其歸宿云
  女教續編序         王 直
  女徳之隆汙家之興廢繫焉教之不可不豫也晦庵先生小學之書取古昔聖賢嘉言善行以為立教之本其訓女子亦備矣有元之時相臺許獻臣又蒐獵經史取其可以示法者作女教之書凡為女為婦為妻為母之道悉具吳文正公謂可與小學之書竝傳其用心亦至矣然予聞之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徃行以畜其徳夫謂之君子則必有師友之資問學之益而尤貴多識則孤陋寡聞不足以成徳可知矣况乎閨門之奥内言不出外言不入而欲廣其見聞増益其智識使徳立行修非資於書不能也公務之暇稍覧載籍錄前二書之所未錄者得若干條㑹粹成篇客或謂予曰女子以柔順為徳而以剛暴為戒彼庸奴其夫拂逆其舅姑鬬狠於其里閭此之謂悖人理速天誅而不可與居者也今子取坤文言以剛方訓之無乃過乎予曰坤乾之對萬物之母也女子之徳不取法於坤而奚取柔順者體之正剛方者用之發安常處變之道在是矣剛則其守固而不可屈撓方則其志定而不可移易然後柔順之體全夫強戾不生於心乖忤不及於物羞畏隠忍未嘗厲色疾言可謂柔順矣然或巽懦委靡人得而制之依阿茍且之間蓋有失其身敗其家者則剛方之徳非女子之所當務者乎彼之所為剛惡也予之所用為訓者剛善也向善悖惡智者固能擇焉且人受天地之氣以生剛柔健順皆具矣以是為訓亦因其所固有者而導之耳予言奚過哉客不能難遂書以弁其首
  贈李先生十題巻序
  正統十二年國子祭酒李先生以老病乞致事上惜其去不許者數矣最後言益切乃許之公卿以下至於逢掖士皆歎曰先生文行為學者師法久矣今致事去使倀然無所依於先生則為榮於諸士子則為可惜閭巷火伍之中則曰是能深知我而有志於恤我者也今則去矣太學諸生服先生之教而䝉其徳五六年來敬愛如父母自初有疾皆奔走治醫藥及少間則動色相慶至是無可奈何猶相與言於上曰祭酒李某感皇上嘉惠學者之意小大之才多所造就蓋前此未有今以老病乞致仕臣等尚願少留之不可退則取其事為十題命良工繪圖求諸名賢各識一言以為贈上亦眷顧之不衰詔兵部為具舟陛辭之日賜鈔一千貫命光祿具酒饌餞之及行達官顯人多先出崇文門外以序别太學師生用彩幣製旗帳各為文辭頌先生之徳教諸坊樂工槌大鼓雜以金石絲竹之音喧然前導送者凡二千餘人逺近觀者塞路一時行旅至不得徃來商賈為之廢業莫不嘖嘖稱美以為榮至有為泣下者漢之疏廣唐之楊巨源不能過於今七八十年之間亦未見其比先生獲乎上下如此其美之鉅細可知矣雖然此豈特為先生榮哉他日良史書之後千百年有讀之者足以見今日尚賢之美是所以為邦家之光也嗚呼盛哉予與先生仕同年荷四聖之徳大矣忝竊非分方資輔益以逭負乗之譏而遽舎之去予何恃以立哉欲不戚然以悲可得邪詩曰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予終有望於先生也諸生以十題屬予言故為序而道之








  明文衡巻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四十四
  明 程敏政 編
  
  送陳知縣之任常山序     王 英
  古之君子能謹於行一念之民惟在於修身勵志力學敦本而於事之違於義者毫髪不為其行如此豈特人所敬愛而天必厚之俾其榮盛而豐顯也今之人與古人則異焉姑以余所見者言之與余同時同游同筆硯者其人負竒氣俊爽而超越者固多矣然其間恃才而矜鄙吝而諂澆薄而狡者一時競相效習以善訟為得計趨公門取利為能事而於問學則漠然畧不加意彼皆沉抑無聞觀其行而獲報如此所謂天道福善禍淫豈不信哉陳祖紹烈余同里也其父祖皆敦實務徳紹烈充庠校弟子質厚而性敏心坦而氣和探索經史孜孜不懈所謂矜諂縱怠好訟趨利則未嘗有之永樂中貢太學益持謙勤六館之士咸推譲之至是以歴政大司㓂著聲於時擢淛江常山知縣銅章墨綬燦然光華人皆羡之嗟夫紹烈之所以至此者非天厚其報歟人之立身能致其謹而不自流蕩為物所溺而虧其守者必能企仰古之君子循其道不以窮達顯晦而易其操則庶㡬其可矣紹烈既以其行之篤受職為大縣其徃也必持已守正善其政以惠其民終始不渝則行益謹而名位必顯其獲報也必大一邑云乎哉予老矣叨祿已三十餘年無補於時惟謹守其分竊思徃者有所慨歎而嘉紹烈之為人故為道之以贈行且以示鄉人焉
  送周學士赴南京詩序
  聖天子在御之二年春開經筵簡儒臣學行之優者進講經史自少傅楊公士竒而下凡十有五人而翰林侍讀周君功叙其一也功叙所陳説皆嘉言正論多所啓沃其賢簡在聖衷久矣比言事者謂南京六部法司正佐官多未備上是其言以監察御史齊韶為刑部侍郎大理丞廖莊為少卿又以功叙為侍講學士俱馳傳徃南京三人皆上所簡擢也惟學士清華之秩非他官可比職在典詞命論思獻替朝夕侍上左右於功叙固宜矣然南京翰林久未置學士以屬官權署位卑望輕人皆易視之上所以特命功叙輟經帷之講授學士之職以為詞林之重也其任豈不專於他官乎功叙行端而學邃文章之作典則宏奥足以鳴國家之盛南京縉紳大夫莫不以為具瞻而知學士之重如是哉永樂初予以選入翰林與今吏部尚書王公行儉同官至學士同拜侍郎同功叙侍經幄而予以迂踈不能與時俯仰為人所嫉忌出理部政禮文事煩勞勤朝夕安得如功叙受恩命之榮為詞垣之長乎既深有所歎羡而又竊思之功叙之尊先大夫岐鳯先生明經博古自邑校官累陞博士紀善終職方員外先生教士有師範諫王有箴戒為職方多有所建明聲望卓然功叙之學得於家訓而官至學士焉蓋善繼先生之志也予辱交於先生與功叙游非一日其行也不可無言而行人司正尹昌待詔鄒循徴能言者賦詩為贈屬予為序知功叙莫予若也遂書以為諸作之引
  東里續集序         李時勉
  少師兵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東里楊先生未仕時遊湖湘與楚府教授吳凷翁為莫逆交凷翁鄉前輩嘗為予言先生博學而有智端敏而寛厚識達事體不矜巳傲物為文章獨追古作者後來當必鳴世而其才徳可大任予聞而識之其後徃徃得先生文讀之愈深企慕欲一相見不可得及忝進士被選入翰林而先生已居禁近叅掌機務尋常少得見獨一見歡如平生其所以教愛之意甚厚出入翰林三十餘年見先生言語動靜與其所行事公平廣大寛和而有則其心專在於國家未嘗有一毫私已圖至於臨大政决大疑衆皆争論紛紜先生獨無言久之徐為一言衆莫不懾服至有輿論不一須上聞者既以聞卒從先生言其在上前遇事盡言不計利害毎辨論人賢否及解釋人過失一出於公不以恩讎為重輕取舎至於獻可替否有旋乾轉坤之力然未嘗與人言韓子云入以告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之事於先生見之先生以其餘力發為文辭渾涵温潤謹嚴而凈宻如精金粹玉自足以見重於世夫文章之見重於世以其人也茍非其人雖美而傳反以為病矣揚雄栁子厚王安石文非不美也人或因是而訾之由其所行悖焉耳董仲舒諸葛孔明陸贄范希文之流讀其書思其人恨不生其時聴其論議以求其益則其文章之存與日月争光可也誰得而議焉先生之志行固無異乎四君者而仕宦四十餘年歴事四朝其功在國家徳在生民所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者庶乎其無所愧焉其文章之足以垂世而傳逺者豈偶然之故哉先生病在牀以其續文藁授予曰其為我序之以付孺子藏於家予文未成而先生没嗚呼先生其可死也耶國家柱石後進儀刑一日不見其感念之情慟悼之意豈獨余一人哉思其游處思其笑語聲音容貌宛然在目其何能以序其文也耶然先生治命不可違遂抆淚而序之如此先生字士竒東里其别號也
  贈陜西按察使王君千之赴官序 錢習禮
  朝廷簡賢以任官固皆欲宣昭化理惠安黎元以成天下之治然内外百司各專職守不敢出位遂其志而達其所欲為惟在内各道監察御史在外諸按察司任天子耳目之寄事無鉅細知之得以言之言之得以行之而無出位之嫌故士君子效用於世者多樂居其位而行其志焉束鹿王君千之以四川道監察御史用大臣薦特授陜西按察使命下之明日屬丁家艱懇求去官以居喪不賜允許俾歸襄大事以至京出璽書而諭遣之一時僚友相與要言以為贈蓋君自少有美材刻志務學挾其文朋試於主司聲動塲屋占名居羣士之右及對制策褎然高第同升之士多以為莫能及超拜御史沉毅清苦雖貴勢不敢撓之以私理民之訟簡蔽閱實悉其聰明致其忠愛未嘗倚法以求情増辭以成罪郵罰皆麗於事號稱明允是君决科為名進士居官為材御史固宜出入禁闥侍近廷陛謇謇諤諤揚憲軌儆官邪為邦國司直之臣夫何一旦輟文右之班膺臬司之寄而出補外任哉蓋陜西壌地濶大政務浩繁而牒訴填委非竒材偉器聞望夙著者不足以表正諸司而震肅一方君其徃踐是任予知風采揚厲威聲赫然郡縣邊鄙之吏民蕃夷聚落之少長莫不懽然以歆羡帖然而懾服相與稱臺憲激揚以舉其職國家任使之得其人斯無負皇上委寄之徳意而公卿大臣實以是而屬望於君矣因贈以序而致其勉焉
  贈太學生石大用詩序     陳敬宗
  太學生石大用薊州豐順縣人自邑庠登太學有年處六館諸生間恂恂謹飭惟強立植志務學不少自衒故自祭酒司業以下皆不甚知其為人正統甲子夏祭酒李先生坐困首木於太學三日不解炎暑蒸鬱先生耄昏不能勝大用蹙然號於衆曰師猶父也父師罹難而弟子奚忍坐視大用察衆志不與已合乃退去閉户疏奏懇請自代先生亟遣人止之弗聴同輩亦沮之大用奮然作色言朋友急難詩歌鶺鴒况師乎亦弗聴竟挾所奏走謁銀臺銀臺難之且懼之以法大用曰生以義死亦以義何懼之有銀臺知其不可抑遏遂以其請聞於上䝉並釋之於是在廷文武縉紳莫不歎息曰此前代之所僅有而近世之所絶無者也争欲求識其面予聞唐徳宗貞元十四年國子司業陽城坐送薛約貶道州刺史太學生何蕃季償王魯卿李讜等二百人頓首闕下請留城守闕數日為吏遮抑不得上蕃等皆涕泣餞送立石紀徳集賢正字栁宗元致書蕃等賀之以為昔李膺嵇康時太學諸生叩闕執訴僕謂訖千百年不可復見乃在今日今大用卓卓如此予亦謂自蕃後訖千年不可復見乃在今日也以蕃等伏闕數日卒不得通與大用誠意悃愊能感動天聴排釋難困於時刻之頃則其賢似有過古之人也夫師固不與於五倫而五倫弗得不明故於三事之道均焉凡天下之為師為弟子莫不知有是道也而謂訖千百年不可復見者蓋以師之為教無實徳弟子之為學無實心上下名分依稀典故而巳而於三事之道視之為虚器焉固無怪其不可復見也先生秉仁迪義凡所以施教於太學無非實徳太學生恒三千人而陶鑄醇懿涵煦粹美者甚衆大用至是發其所積奮勇不顧利害惟義是蹈此固出於大用之素稟然亦先生訓迪漸漬之極致然也先生之於陽公大用之於蕃等皆可無愧而凡天下之為師弟子者豈不亦有聞風而興起者哉是歳大用以書經顯擢京闈鄉試高等說者咸以為積善理或然矣是用播諸歌詠以為後世名教勸詩曰 有偉石生義激於衷陳厥悃愊徹聴宸聰帝曰釋兹復厥章服用顯名教維新化育簪纓貂璫爰及儒紳合詞贊頌卓哉斯人棫樸菁莪多士攸同翹楚錯薪頴脱奏功惟初倡議衆且望望爰播頌聲能弗泚顙三事道均云胡弗尊兹焉弗篤慚負聖門師道岌圯延平植之陶煦醇懿明效在兹左右高徒前後國士衆人之中大用崛起山有鉅材羣木蔽之貢珍明堂公輸忸怩天佑善類靡徳弗報顯擢高科斯文有耀昌黎紀傳集賢致書我作詩歌永揚令譽
  送許太守還任河間序     曽鶴齡
  士於宦途早歴艱關險阻而後底於平夷者其智慮益明其事體益熟其於建勲立業易得致也臨邑許君彦剛永樂中擢禮科給事中已而調兵工二科最後又陞户科左給事中宣徳五年被舉出為太平太守積二歳丁艱還服闋復授守河間今年春則自河間而來考績書最得命還任工部主事趙某與君同鄉合所知求文贈行惟贈者増益之義也計君仕宦所歴靡所不習練尚奚贈為雖然予嘗知君不能為君嘿也方太宗臨御時朝廷紀綱法度樞機範圍悉自六科出納甚嚴且宻毫髪不敢有違違則譴咎立至矣君歴諸科積十有餘年恪勤自守未嘗以措其身於有過之地及徃太平官則高矣美矣而其地在蠻鄉瘴土山水險惡氣候不時南士習居猶可北方徃者十徃九不得還其夷風又殊未易化服君獨更兩寒暑休休然得其民夷心而後來還於戲此非天俾君老練其才而用之於今日耶河間在畿内去京師不逺風土既善民俗亦號易理茍有能者施以其政鮮不翕然稱治而况君乎况君為之已有勞效乎或者曰豐年則易治歉歳則難為所在皆然也許君今還河間雖善理如嚮者水何噫是豈知言者哉昔堯有九年之水其臣勤而撫之奏庶艱食者禹暨稷也天下卒大治以今君之河間雖昔人可庶㡬焉何勲業之不可身致哉君去予見君能拯民之溺而置之祍席之上矣
  送四川按察使陳公之所治序  林 誌
  十年春予㑹試禮部時東莞陳公以知滁陽軍兼揚州府太守入為同考官予忝厠名多士之列因獲拜焉而識公知揚與滁治行第一有詔増秩賜金及振鐸桂林陞教國子生文章徳行之大槩體用蓋彬彬然比承乏詞垣載筆兩京徃來道路間公在滁察登耗以均徭役剔姦蠧以扶善淑明學校緩刑罰大者數事而滁人借留愛敬若父母未嘗不歎曰真儒治效固當爾耶歳在癸卯猥承上命司文衡京闈則公適考滿來京登剡幣聘相與同寅校文圍棘聨房語次欵洽則知其純正之學精明之識正大簡易之守穆如清風盎如醇醪炙之者宜隨深淺而皆鬯况如余素懷景仰之私哉今年春公以三最登銓陞為四川按察使朝列曰公忠信人也宅心平易廓無畦畛不以喜怒為好惡其與人色無假借夫牧守徑情以行而惠愛在中然則以任風紀豈必皦皦諤諤方稱所以激揚者乎政宜以治滁者推而行之耳予聞麟儀儀鳯師師未嘗鷙獰是尚也而飛者走者莫不為之先後蓋士有徳威明徳而其畏明之效特異豈非公有焉方今昇平日久吏稱其職民樂其業朝廷近遣廵撫之使風厲海宇而旌别淑慝玉石已粲如爾然則司一道風紀得賢憲使如公以振翕之者四川之人抑何幸哉公至是行從事之舊咸來徴文予荷識公之陳而喜其大用也故為叙之
  送職方郎中王君赴任序    金 寔
  守令之譽出於私愛狎昵者固不足信見於賢士大夫之稱許宜若可信矣然君子好揚人之善而諱稱人之惡故猶有不足徴者然則如之何而可亦惟閭閻之細民田野之鄙夫窮鄉蔀屋之婦人小子心不留毁譽言不知觸諱感悦而歸之斯可信矣此古之觀風者所以採民謡而識循吏知教化用是道也予友王韋菴永樂中為深澤令在縣且二十餘年示民以教化字之如子婚配其男女長養以其子民實愛戴之如父母嘗坐擅發官廩賑民逮於理得輸役以贖民驅牛車二百輛代之役彌月而竟迎令還治歌舞填道又嘗遘疾㡬危民徬徨奔走以香燃膞禱於神謁醫救療之無不至疾間則刲羊豕巷歌醉飽以自慶其得民若此類者不可殚紀去縣之日民摭其善政為歌謡言雖不能成章而意以獨至後為東朝官營居室於長安西門其民有不逺數百里操畚鍤負磚瓦來趨其事者數十人不浹旬而成此予所目見者也及出為松江同知首奏免逋租數十萬理寃獄活無辜民以千數劬力於民隠如居深澤時細民悦而歸之亦如深澤之民毎由公事至旁郡求直者纍纍然相屬於道至擁其舟不得行予適與君邂逅於檇李又嘗目見之若是以觀君之所為其得譽於人非惟不出於私愛狎昵者之口而見稱於賢士大夫之文章亦非過情矣直不知視古之循吏又何如邪内艱服除來朝京師大司馬王公素知其賢言於上以為職方郎中我國家太平六七十年内外軍政雖有成法然歴年既久消長不齊中間牽合填補寜無蔽欺紛糾之弊皇上所以究心於此分遣大臣循行四方清理之正欲辨别其是非真偽以為取舎庶使軍之部伍有稽而民之版圖不亂其法甚良而宻而職方實莅其事三二年間枉抑赴愬者咸聽於司馬門經時閱歳有不得命而不免於饑凍死亡者矣今大司馬既委君以此任君當為知己者用則將忘己之利害以别白其是非使枉者直抑者申無告者依依有所頼亦如深澤松江之民則君之才之徳為大臣之所薦聞為天子之所舉用可無負矣豈不毅然大丈夫哉慎毋致人曰功名不及於居守令時則甚不可也太學生陳瓛君之婣友也以郡人之意來徴言予辱與君有僚宷之好故因瓛之請而致忠告焉君名源字啓澤漳之龍巖人登甲申進士第博學善屬文韋菴其别號云
  送徐拱辰膺薦上京師序
  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説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夫開不肯自信其已能而聖人説之子路強人所未能而聖人惡之聖人之欲人務實也如此哉且學古入官古之道也既學矣尚不肯仕况不學乎為政之道布在方策有小大緩急之序有施為節目之詳體段具在章章可考必讀而後知講而後明其造詣也真其存養也熟事物之來隨而應之無難事矣不學之人既不窮理何由應事譬之操舟者無楫雖有技力且無所施其克有濟乎而世復有讀書數千百巻操觚吐詞出入經史頃刻萬言而不知止及分職授事牽制掣肘無一字可用鄙夫俗吏從事筐篋簿書者得資是以藉口曰是儒者也是讀書能文章者也噫世謂儒者大言無實莫適於用正坐此等輩爾豈聖人所謂有用之儒哉徐君拱辰質美嗜學為文章務明理以達於用議論識見度越人意表確乎有用之才也家貧以經術教授鄉里取給養母澹然無仕進心朝廷下詔求賢當路者以聞拱辰不知也逮部符下拱辰蹙然曰讀書求道茫然如捕風自治且未能何以治人是舉非知我者直厲我爾或曰有位者似君苦不多見君言復爾他人若之何哉適丁内艱未果行甫服闋促檄三四至乃行行之日邑庠士友素善拱辰以予處其師友間來徴言予謂拱辰懷可仕之才而志如漆雕開之未信負多學之美而慮有子羔之失讀聖人書若是可謂能務實矣是行也人民社稷之寄近在朝夕方將展布四體以行其有用之學斷不為大言無實之儒牽制掣肘以貽鄙夫俗吏之訾詆也較然白矣
  送致仕訓導彭先生序     周 叙
  聖天子嗣登寳位初廬陵北山彭大雅先生以布衣詣闕上書陳八事㡬萬言一皆本諸堯舜之道越十有一年又以所著兩京賦進極鋪張混一之盛申創業守成之規上嘉之特賜冠帶俾為致仕訓導歸老於家并給寳楮以行於戲朝廷優老尚賢之心與先生之所謂遭逢可謂盛矣先生兩至京師人多阻之今之來也其家庭骨肉尤不欲而先生浩然之志益壯嘗過予白其故予曰先生年巳七十不遠六千餘里䟦涉風濤之險以來無他求也若堅阻之其抑鬱之心曷由紓乎况聖明在上崇文𢎞化先生殆將有遇也今䝉恩異縉紳士大夫莫不為之喜余則序以送之曰惟彭氏吾廬陵大家唐宋迨今代有聞人先生平生服勤道義孝親有終身之慕教子篤詩書之訓交友朋待姻戚極徃還始終之誠博學強記為文章粲然衮衮不竭中歳遭家多難遂不及仕而其愛君忠國之念雖居山林如在朝市故既老猶惓惓而不厭也則夫今日官賞之榮豈偶然之故哉古者士大夫休致恒處閭塾以為子弟師聖諭所云得不欲褒寵之俾作鄉里之範哉雖然余尤為之幸者令子承方膺薦登仕途盡報稱之心所以為先生之榮者將不止此也先生歸乎哉北山之靈免夫移文矣
  贈吳先生還家序       李 賢
  道在天下無物不有無時不然必有聖賢者出乃能明而行之茍無聖賢道固自若也為聖賢者豈有他哉能不謬於是道而已若夫衆人則聴其自謬不著不察惟學者能知斯道之彷彿然擇之弗精執之弗固失之多而得之寡所謂獲十一於千百者也豈惟後世為然雖聖門高第顔曽之外未見復有純者寥寥千載迨宋之興有周程張朱者出焉於斯道也始能大明而允蹈之然聖賢之生世不常有殆無異於祥麟威鳯之稀蹤也今去數賢又若是其久矣間有一二豪傑之士頗欲振作其間然於斯道之全體終有憾焉嗚呼艱哉若崇仁吳與弼先生蓋有志於斯道者也予承乏吏部時凡有自撫來者必詢先生之動履造詣何如卒亦未有知其詳者嘗致書以伸景慕之私既而累年訖無消息意其引避者宜然不復計念後有出於其門及游宦其地者交章論薦竟亦不起天順改元予始被命入内閣言及先生學行之懿忠國石公慨然上疏薦之朝廷遣行人齎璽書幣帛徃聘於其廬既至京師上喜其來陛見之日即拜左春坊左諭徳召至文華殿從容顧問寵賚有加先生以衰病不能供職固辭上堅意不允留之數月見其病勢弗已乃允其請復賜之璽書賚以白金彩幣仍遣行人送還故里令有司月供廩餼冀有精力著書以迪後學聖心眷望如此其盛蓋曠世所未聞也昔者范文正公謂嚴子陵與漢光武以道相尚而使貪夫廉懦夫立為大有功於名教以今觀之皇上之量尤大於光武與弼之志不下於子陵君徳由此而益光士風於是乎大振而國家元氣亦將藉此益厚矣豈曰小補之哉予既得與先生靣見其學極高明動遵古禮有深造自得之樂願留以自輔而不可得也告别之際遊其門者乞予言以贈嗟夫予言烏足以軒輊先生哉健羡之餘有不能巳焉耳是為序
  世徳堂序
  義惠劉侯繼祖之孫祠祭署祀丞雄者持世徳堂巻謁予曰雄之婦翁兵部尚書兼翰林學士苗先生也先生致仕家居題四言詩一章於巻以惠雄有勉承世徳之句故摘以名堂欲常目在之以景前人之徳而自勉也惟大君子賜之一言予聞義惠侯世居鳯陽昔太祖高皇帝微時侯以鄉曲之舊嘗助其不給已而復與善地塟帝之考妣則今皇陵是也帝得天下之後念侯之恩侯已亡矣特贈為義惠侯賜侯夫妻誥命具道其事復官其子以報之蓋劉氏世徳自侯始侯之子英為祠祭署丞孫鏞繼之曽孫謹復繼為奉祀京復繼為祀丞率皆淳雅端謹樂善循理而世徳不替焉今雖繼為祀丞乃以世徳名堂可謂有其實矣雖然侯之濟人其諸異乎人之濟人者與人之濟人所濟者不過尋常之流耳尚獲顯報於身於子孫若侯之所濟者非常之人當時頼侯之濟不至窘廹一旦出而治世天下之民咸被其澤君子推本未有不大侯之功徳者故曰侯之濟人其諸異乎人之濟人也然則侯有功徳於國家如此所以慶流後裔一門五世咸修其徳簪組相承嫓美於時豈偶然哉吾知劉氏之澤未艾也詩云子子孫孫勿替引之其劉氏之謂歟
  送大叅程君赴任山東序    蕭 鎡
  給事中黄門職也方今禁近之最清且要者莫踰焉蓋非獨封駁章疏而已政治之利病生民之休戚天下國家之大計至若人材之進退錢榖之出入刑名軍務之便不便皆得以條陳之或有大姦慝則相率論列於廷聖天子徃徃虚心聴納而當時仕於朝者亦皆知其為公論所在莫不望而冺其匪僻之心其為清且要蓋如此也予不皆相接獨素所厚者二人焉其一崑山葉君盛其一休寜程君信也程君長吏科葉君長兵科二君皆磊落竒偉有所見未嘗不言有所言未嘗不盡必求稱其職而後已一時士論多歸之頃予教國子國子散地也予又寡交際在朝雖異時常所徃來者非有事不至二君乃數辱過予予於是不獨歎二君之盡職且高二君之義以謂不可得也至是皆以薦有叅政之命程君得山東葉君得山西予方資二君以自慰而二君遽棄予去心甚惜之而或者過予為非是以謂方今明天子宵旰求賢以充庶位尤以方面為重二君皆簡在帝心者今日之命所謂選擇而使之者也夫山東西京師股肱郡也而二君所理皆邊備誠國家之所急二君既平日切切以為言其得不一動其心為上理之耶致功業之隆膺廟堂之擢端在兹行也子奚遽戚戚其去哉予有愧乎其言蓋予所惜者私情也或者之云公義也不敢以私情妨公義故於程君行諸同寅請文為贈因不辭而次第其所聞者以覆之
  會試錄序          薛 瑄
  今皇上膺天命光復寳祚紀元之初適當會試之期天下士領薦書而至者蓋三千餘人禮部左侍郎臣榦等以考試官請上命臣瑄臣原徃莅其事同考官臣溥臣賢臣㤗臣正臣泌臣恂臣世資臣節臣淳臣鏞監試御史臣烈臣鑑暨百執事罔不夙夜祗承凡三試得文之中程式者若干名并擇其文之尤粹者彚而成錄臣竊惟為治莫先於得賢養士必本於正學而正學者復其固有之性而已性復則明體適用大而負經濟之任細而釐百司之務焉徃而不得其當哉故三代小大之學養士之法皆以復性為本其得賢致治之效蓋可考矣漢唐以來正學緒微養士不本於復性徃徃溺於雜學術數記誦詞章之習體有不明用有不周雖或有傑出之才亦不過隨所學以就功名而巳其視三代之賢才為何如哉至宋道學諸君子出其論養士之法始皆本於復性雖其説不得盡行於當時而實有待於盛世洪惟天眷皇明列聖相繼大建學校慎選師儒其養士之法必以三代孔孟程朱復性之説為本是以九十餘年薄海内外文教隆洽士習粹然一出於天理民彛之正而雜學術數記誦詞章之習剗刮消磨無復前季之陋雖曰科目以文章取士然必根於義理能發明性之體用者始預選列類非詞章無本者之可擬也故其得賢致治之效足以追隆前古今諸士子荷朝廷正學教養之恩既以有本之文得在選列行見對於大廷益當以明體適用自勵隨所器使以忠乎國以愛乎民以贊助皇明重熈累洽之治於無窮俾正學得賢之效有光於前有垂於後顧不偉歟
  文山詩史序         劉定之
  予少時得宋丞相信國文公指南集讀之然聞公在幽囚中有集杜句詩未見也及官詞林始見而錄得之詩皆古體五言四句凡二百首分為四巻首述其國次述其身次述其友次述其家而終以冩本心歎世道者莫如何於人勝天小事大而有待於天勝人大事小之必有日也巻目皆公所自分其先公而後私盡己以聴天於此亦可以見而俗本或混之今皆為復其初集首有總序又有小序散於章首其後又有䟦尾序䟦中有缺文者指元之君臣宋之叛逆缺而不書使知者以意屬讀今皆補之而為白字者不没公初意也不書紀年者陶靖節削永初之意也姓某履善甫者指南集中所謂范雎變張祿越蠡改陶朱之意也而其事之難有甚於指南之時焉者矣小序之末多曰哀哉者公所以傷其國之亡憫其忠臣義士之同盡慟其家族之殉國而自處其身於死豈待南向再拜引頸受刃之餘而後有决志哉嗚呼孔子不以仁許人而獨以許殷之三臣孤竹之二子余以為若公者文山之隠京口之脱去而不汙矣伯顔拘於江艦𢎞範縶於海舟世祖維於燕獄囚而不屈矣仰藥於庾嶺絶粒於鄉郡巳而殞首於燕市死而不悔矣兼微箕比干之心而為心者其在公乎若乃是詩之作而豈徒哉麥秀黍離之歌作於其國巳亡之後而其身可以不死也懷沙抱石之辭作於其身臨絶之際而其國猶未至於亡也身且死矣國已亡矣於是乎有首陽采薇之歌燕獄集杜之作所謂求仁得仁而奚怨者也合伯夷叔齊之言而為言者其不在是詩乎以是心也為是詩也公其可謂仁矣仁者天地之元氣古今之人極其在上為日月之明風霆之壯其在下為江河之所以長流山嶽之所以常鎮其混然在中為君臣民物之所頼以長治久安而在宋之末世為公之本心在公之死也為是詩有讀而不衋傷者余以為非仁人也公同時有曰吳郡張子善者亦嘗集杜句述公始終大槩而疏其事於下方以證之今内相安成彭公純道得其本以示予遂錄以附公詩之後合而題之曰文山詩史取公序中語也公之宗孫廷珮欲鋟梓以廣其傳乃序以歸之廷珮又嘗承其父志修祠堂以祀公可謂賢後裔云
  省菴集序          錢 溥
  中山劉禹錫曰八音與政通塞文章與時高下㫖哉斯言蓋即孟氏所謂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又論其世之意也夫言之精者為文而文成音者詩也茍詩書工矣而行不副設錦覆阱而已爾豈有徳之言乎行或副矣而立言無補於政教輪轅飾而弗庸而已爾豈用世之材乎故論人必論其當世行事之迹則政之通塞時之高下見矣然則君子不可已於言而亦不可易其言也如是夫廣信郡守山陽金君宗潤少負材雋即肆力於古學為士林所推重既長歌鹿鳴入太學取四方豪傑士而友之益大有造詣知蘄州預修史於内閣又得天下諸儒碩讐校之而氣益充材益贍焉陞守廣信予使交南過其境見其田野闢風雨時旄倪熈熈然而樂得其所問之則曰有賢守也然金君亦以予同史事之雅出郊逺迓至其館亟持所輯詩文若干巻以其所自號名之曰省菴集者乞予評之其詩冲和簡亮詞工而體備文則務陳言是去而雄偉整肅成一家言噫觀其言雖越百世尚可知其政况今目擊而親見哉雖然此特施於一郡之治而已其處將愈極則言愈高而政愈達使人仰慕觀感於千百載之上蓋不待論其世而知其人矣故序
  送曹尚書復任序       劉 儼
  士夫貴涵養者涵養之久則徳性堅定知慮精純言行操履正大篤實出而居大位任大事豈惟不動心哉且有執而不變也今之涵養於官莫如翰林優游文翰之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沉酣詩書之府所聞者聖賢之言所習者聖賢之行於凡錢榖簿書之事機械變詐之巧一無所動於中而其養純矣故前後自翰林出者率非尋常可及冡宰六卿之長而百司庶府所由銓衡者也位之尊任之重莫加焉而今南北兩京凡三人皆出翰林泰和王公自翰林學士句容曹公自翰林編修鹽山王公自翰林庶吉士三公者皆表然以徳行文章政事為大臣稱首時與共事者數人多以故謝事去而三公獨巋然信乎當大任能不動心而有執不變者也或曰曹公在天官最久於銓衡事最習且善掌部事於南京似若未究其用者予曰官莫難於獨任事莫難於獨斷今南京事必决而後驛聞非曹公之賢且能而又習也欲定可否而决於一人吾恐事成於下而人弗服事聞於上而君弗孚其何以膺銓衡之重而成兩京之治哉且古之大臣所以成贊襄之功為徳為民耳為民者貴乎達其情也公家句容去南京纔數舎故老舊交相接而詢焉因以得利病而興革之不猶愈於上下之情邈然不相通乎然則今之獨用於南京者乃所以為他日大用之地也公以三載考績朝京師復任侍御諸公為求言予因慨涵養同於公而其材其用若相懸焉故特頌公之美亦以自咎云
  送程御史歸省詩序
  正已以正人凡有位於列皆然也况以一身綱紀乎百司振肅乎郡縣而又繫乎人材風化之本原而可不帥之以正乎彼以鷙猛擊搏為威使人心膽戰掉不敢一出言一舉足為非妄事而曰我能正乎人吾恐其特一時畏威強服之耳退將聚而咻之其故習自若也謂之能正人可乎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蓋謂是爾監察御史寧國程公嘗奉命提督北京畿内學校之政曰以風憲督學政威克愛則人不親愛克威則人易狎其可以化導之者身先之耳於是端表儀以帥之推所得以教之嚴條約以整齊之有不率者然後刑以威之未㡬化服翕然且尤以教之興廢繫師儒之賢否又旁求儒碩以補訓導之缺由是學政大修人材輩出天下督學政者公為稱首一日朝廷詔大臣議勸賞而或徇私者公曰御史豈直督學政哉天下事知無不言今若此使緘黙以容如廢公議何乃連章覈其人皆伏罪權貴為歛手昔人謂臺憲生風蓋自是始一見也時論快而難之及是九載考最吏部例當陞公曰吾之所以教人率人者忠與孝也祖宗墳墓在寧國不拜祭者巳數十年今不歸祭掃遂使得大官如虧於孝何迺兩上章始得請以行時論益快而難之嗟夫學校所以成人之善而能使人化於善抗章所以論人之過而能使人受以為過是非正已者不能也至其奏績當陞官在他人將汲汲欲得之有不得則乞哀昏夜遲留數年不一歸其鄉而公獨超然去彼取此是又見其養之素純守之素定孰輕孰重灼見於心胷凡正已以正人者一自其中發之而非狥外為人者之比若程公者其殆揚雄氏所謂大器者歟予與公交最故知最深故於其行也既合公素所游者十人分韻賦詩贈之且述公言與行之有足為世重者為之序云
  素王紀事序         商 輅
  素王紀事一帙首世系次小像又次降誕之祥生質之異又次之歴代封諡而備錄制誥之文古今廟祀而詳具禮樂之數與夫羣賢配從年譜履歴闕里山川靡不悉載而以紫陽楊奐所述東遊記終焉宣聖出處大畧見於此書蓋開封太守西蜀黄璿公瑾之所輯錄嚴郡通守太原傅汝楫之所校正者也汝楫將鋟梓以傳屬予為序竊惟天生夫子使之繼徃聖而開來學其道備於學庸語孟之四書其功著於易書詩禮樂春秋之六經是蓋學者之所共知若乃當時出處之詳後來追崇之盛散見於傳記與時王之載籍學者或有所未知此紀事之所為有便於觀覧也歟學者先求之是書知夫子之為夫子又進而求之四書六經而知夫子之所以為夫子則庶㡬無愧於為夫子之徒不然是猶終日戴天而不知天之高履地而不知地之厚其不為妄庸之歸也㡬希矣予不敏僭序此以為同志之士朂幸相與勉之
  劉忠愍公文集序       彭 時
  自昔學聖賢之學者先道徳而後文辭蓋文辭藝也道徳實也篤其實而藝者書之必有以輔世明教然後為為文之至實不足而工於言言雖工非至文也彼無其實而强言者竊竊然以靡麗為能以艱澁怪僻為古務悦人之耳目而無一言㡬乎道是不惟無補於世且有害焉奚足以為文哉以是觀之其文傳不傳槩可見矣吾安成贈翰林學士諡忠愍劉公諱球字求樂世為簪纓望族自少力學博極羣書存心制行率由正道以春秋舉永樂辛丑進士拜儀曹主事居官廉勤積學不怠遂膺薦入侍英皇經筵預修宣廟實錄書成進翰林侍講其在翰林雖以文章為職而忠君愛國憫民憂世之志尤惓惓焉嘗疏十事規切時政忤權奸下獄直詞勁氣之死不屈天下聞而壯之不踰數年言益騐事益彰聞朝廷嘉其忠乃有贈諡祠祀之典此公始終之槩也跡公平生志於道徳者乎而於修辭亦苦心極力期與古之工文者並蓋無所不用其誠者也觀其應世之文有典有則粹然一出乎正皆足以扶世道而重名教謂非有徳之言可乎其視古人豈多譲哉公没後二十有八年其子廣東叅政鉞淛江副使釪相與類集公文鋟梓以傳屬時序之時於公為後進鄙言何足以重公然公亦何待予言以為重惟公文步趨聖賢之途根本道徳之實嚴整雅潔無一浮靡怪誕語若此者自足以取重於世加之死於忠諌其精神耿耿乎天地間凌厲山嶽盪摩日月與寒暑俱運而無窮其所以増重斯文者有在人將視為商敦周鼎而寳重之雖微予言可必傳於世無疑也魯穆叔論死而不朽先立徳次立言於戲公之不朽其在是矣况有二肖子益克振勵功名為之後哉二子俱第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累轉至今職名位方進而未已皆有光於家學者也因其請辭不獲命敬書此於篇端庶觀者有考焉
  蒲山牧唱集序
  蒲山牧唱者蒲圻魏公自名其詩集之辭也公名觀字杞山號梅初生丁元衰晦跡蒲圻山中吟詠以自樂入國朝仕且顯矣猶不忘隠居時事故自名其詩以牧唱而繫之蒲山云曽孫銘將刻諸梓屬予序予聞人生感於物而後有言言之成文而有音節者為詩詩足以宣人情之欣戚體物理之隠微極古今事變之得失而格有高下詞有清新古雅富麗平淡之殊皆繫乎其人之所養與所學何如也學博而養正詩有不工者哉吾聞公之隠蒲山也遭世艱虞不忘講習其學博通五經諸史以元季非可仕之時故不仕我太祖高皇帝下武昌聞其名而聘之既至授平江州學正累遷至翰林侍讀學士侍皇太子及秦晉楚諸王授經遷國子祭酒與詹公同宋公濂俱乞歸既行復召還上親御奉天門賜宴倡和以為樂後奉命治蘇州豪民之不法者陷於誣以死既而上悟抵誣者罪復以禮遣柩歸塟武昌特賜諭祭諸王亦致祭焉觀上之所以寵待隆厚終始而不替則其賢槩可知己况能進退以禮不以富貴利達繫其心非素有涵養其能然邪夫所養所學如此故其發於詩也用事工體物切意思深婉而格調高古足以儷盛唐而追風雅至於應制諸作壯麗和平尤足以鳴國家之盛其可必傳於世無疑矣矧有賢孫曾為之惓惓表章如銘者邪銘家學有傳初任戸部主事坐累乃外補揚州府通判以廉謹稱其顯揚先徳將有在於詩集之外者因併書於篇首以為之徵云
  奉使安南詩序        葉 盛
  天順五年安南國王黎濬為其庶兄琮所弑既而濬弟灝與國人共殺琮以聞明年上特命翰林侍讀學士錢公禮科給事中大梁王君充正副使徃冊灝嗣為安南國王使命在行道出二廣二廣之士大夫作奉使安南詩巻贈其行請為之序夫安南古交趾南夷地也我太宗文皇帝以義取之宣宗章皇帝以仁予之義立而威以行仁敷而徳以洽所謂前聖後聖同一揆也比年安南壤地連二廣者聞有譁訐之風文移紛擾相屬不絶近數年恭謹自將徃事不一敢萌動國人有攘珠合浦上降㫖詔責之即首伏請罪蓋列聖相承仁漸義摩之久化成之效理勢則然况重以皇上神謨廟筭馭夷柔逺之得其道邪乃者廣㓂作孽上遣將臣佩征夷將軍印視師平㓂而文告之辭旁達邊上聞安南使人偵諸境得印文歸轉相流訛以為王師將有事於彼舉國震疊踰月而始定蓋印即文皇弔伐時物故耳噫安南誠畏威矣而豈皇上光昭先烈一視同仁之意哉今錢公以文學位望當妙選王君以侍從之良副是行吾知海濵酋長當恩命之自天其將以昔者畏威之憂移而為今日懷徳之喜奔走俯伏聴受命令使事之有成也必矣於是既書此為序復為四言一首用申告之其辭曰維帝之仁興絶繼世禁亂誅𭧂斯帝之義維義所加仁則在是嗟爾南人勿怠勿忘勿為玁狁勿為鬼方爾惟虞芮暨爾越裳使車⿴⿴恩言是宣交人感慰抃舞而前專對之餘為我謝焉
  大學要畧序         洪 寛
  大學要畧一書元魯齋許先生直説以教人也夫天生烝民固莫不付之以性而弗能使之皆有以知其所固有而全之固不能無待於教也古之聖人若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首出庶物作之君師於是人生八歳而教之以小學之方十五而教之以大學之要而大學小學之教蓋已立矣逮吾夫子之聖繼羣聖之統以教詔於天下而人有所啓迪以復厥初則大學小學之教又彌著矣曽子述之作為傳義以發其趣朱子因之集為章句以釋其意由是大學所以教人之法彰彰明甚無以加焉學者由章句而遡其傳義由傳義以明夫聖經若披雲霧而覩青天翦荆棘而循大路坦然由之而造乎大道之要蓋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爰及有元聖道淪湮魯齋先生居司成之重任尋道學之墜緒歴覧聖經旁通傳註撮其大要不工文詞直説大學教人之方以開示後之學者其言約而達微而臧雖庸人孺子皆有以知這便是明明徳新民之説這便是止於至善之謂這便是格致誠正之方這便是修齊治平之理然後古者大學教人之道聖經賢傳之㫖莫不煥然融會洞然昭灼夫豈復有餘藴哉是書也傳之雖久而未盛行逮我皇明文教誕興河南憲臣臨海陳先生奉勅提督學校停驂之初首搜儒書得其故本乃沉潛考訂更互演繹補其闕畧發其微義每歴一所輙召校官集諸生立館下出以示之日令講誦親加訓迪凡環黌宫而觀聴者亦無不釋然有悟於心充然自得其理寛叨領郡寄學校所當先也於是謀於同寅桐江聞君孟剛京口陶君茂各捐俸鋟梓以廣其傳嗚呼聖人之道著於經猶化工之妙著於物雖曰簡易易知然非魯齋直説以教人則微詞奥義孰有以得其理而復其性者哉若是篇者不惟有補於化民成俗之意而實有功於聖門也大矣寛於是忘其固陋叙其歳月於刋梓之後庶㡬學者授是篇而知二先生教人之意昭昭於無窮矣









  明文衡巻四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四十五
  明 程敏政編
  
  恭題豳風圖後        宋 濂
  臣濂侍經於青宫者十有餘年凡所藏圖書頗獲見之中有趙魏公孟頫所畫豳風前書七月之詩而以圖繼其後皇太子覧而善之謂圖乃方帙恐其開闔之繁當中折處丹青易致損壞命工裝褫作巻軸以傳悠久屢下令俾臣題其末臣聞之七月一詩序者謂周公陳王業以告成王故備志稼穡之艱難自于耜而舉趾自播榖而滌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以至上入執宫功莫不纎悉備具而功女蠶績之勤繼焉嗚呼國以民為本也而民之至苦莫甚於農有國家者宜思憫之安之宋之儒臣真徳秀有見於斯嘗請於朝欲繪農夫功女勞勩之狀掲之宫掖布之戚里使六宫嬪御外家近屬知衣食之所自來盛矣其用心也恭惟皇太子殿下天賦懿徳仁孝温文而尤留意於農事毎於禁中藝植麥禾以觀其成則其憫小民勤勞固不待周公之告而後知然而此心易發而難持自古賢君恒存敬畏至以朽索馭六馬譬之願殿下之心朝夕如覧圖時則四海乂安無一夫而不被其澤盛徳大業必將度越成王無疑矣臣年雖耄日切望之因推徳秀之意備書篇終以竭犬馬之誠云
  恭䟦御製詩後
  臣聞自古人君有盛徳大業者其積慮深長而詒謀悠久必日與文學法從之臣論道而經邦當情意洽孚之時或相與賡歌或褒以詩章或燕之内殿君臣之間實同魚水非直以為觀美所以禮賢俊示寵恩而昭四方也有如唐之文皇宋之太宗其事書在簡編者可以見之矣皇明紀號洪武之八年秋八月甲午皇上覧川流之不息水容澄爽油然有感於宸𠂻陋尹程秋水賦言不契道乃親更為之賦成召禁林羣臣觀之且曰卿等亦各撰賦以進臣率同列研精覃思鋪叙成章詣東皇閣次第投獻上皆親覧焉復寘品評於其間巳而賜坐勅大官進天厨竒珍内臣行觴觴巳上顧臣曰卿何不盡飲臣出跽奏曰臣荷陛下聖慈賜臣以醇酎敢不如詔第臣年衰邁恐不勝桮酌志不攝氣或愆於禮度無以上承寵光爾上曰卿如試之臣即席而飲將徹上復顧臣曰卿更宜釂一觴臣再起固辭上曰一觴豈解醉人乎卒飲之臣舉觴至口端又復瑟縮者三上笑曰男子何不慷慨為臣對曰天威咫尺間不敢重有所瀆勉強一吸至盡上大悦臣顔面變頳頓覺精神遐漂若行浮雲中上復笑曰卿宜自述一詩朕亦為卿賦醉歌二奉御捧黄綾案進上揮翰如飛須臾成楚詞一章臣既醉下筆傾敧字不成行列甫綴五韻上遽召臣至命編修官臣又重書以遺臣遂諭臣曰卿藏之以示子孫非惟見朕寵愛卿亦可見一時君臣道合共樂太平之盛也臣行五拜禮叩首以謝上更勅給事中臣善等賦醉學士歌云臣既退竊自念曰臣本越西布衣粗藉父師明訓弗墜箕裘之業而已一旦遭際聖明遣使聘起之踐歴清華地躋禁近無一朝不覲日月之光如此者凡十又七年叨冒恩榮夐絶前比所幸犬馬之力未衰誓將竭奔走之勞以圖報稱今天寵屢加雲翰之章照臨下土臣竊自靖度何足以堪之雖然傳有之泰山不譲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衆庶故能明其徳洪惟皇上尊賢下士講求黄虞治道度越於唐宋逺甚雖以臣之至愚亦昭被非常之殊渥六合之廣其有抱藝懷才者孰不思踴躍奮厲以揚於王庭哉臣按南有嘉魚之詩有曰君子有酒嘉賔式燕以樂序者謂太平之君子至誠樂與賢者共之也皇上恩寵之便蕃抑過之矣又按天保之詩有曰罄無不宜受天百祿降爾遐福惟日不足序者謂臣能歸美以報其上臣雖無所猷為願持此頌禱於無窮哉古者侈君之命勒諸鼎彛藏諸宗廟嗣世相傳以至於永久臣敢竊援斯義礲玉為軸裝褫成巻什襲珍藏以顯示來裔給事中臣善等應制諸詩附錄其後而賢士大夫聞風慕豔而有作者又别見左方云
  題司馬公手帖
  右司馬温公與范忠宣書一通藏楚郡龍雲從家雲從間請題其後濂聞哲宗初立崇慶太后同聴政起公知陳州過闕留為門下侍郎忠宣亦從慶州召還為右諌議大夫俄遷給事中此書正此時所遣其殆元豐乙丑之冬或元祐丙寅之春乎夫公自熈寧辛亥居洛再任留司御史臺四任提舉崇福宫至是始司政柄故書中有閒居十五年之言公年蓋已六十有七新法方盛行小人附和者衆公度不可止遂絶口不言事故又有更求一任散官守候七十即如禮致事之言當是時章惇蔡確黄履邢恕等蛇蟠蚓結牢不可解公新自外至孑然獨立故又有如一黄葉在烈風中㡬何而不危墜之言公之志為可悲矣然公與忠宣素相知其居洛日忠宣方丐罷齊州之政判西京留臺乃同為真率會則其志同道合固非一日之故熈寜之法又皆共怒其為害而其設施或不同者忠宣則欲去其太甚公則欲鋤剗而絶其本根雖書有隨時示諭勿復形迹之謂二賢之見猝有未易合者豈天未欲平治天下故使之然歟公遣此書後僅及數月且觀化冥冥之中忠宣繼公為左僕射務以博大開上心忠篤革士風四海方翹首望治曽未㡬何潁昌之命亦遽下矣不亦重可悲夫閱此帖者當知治亂之機所繫初不可以尋常簡牘視之也
  題王羲之真蹟後
  昔年危内翰太樸出示野鳬帖且云别有喜色帖在江右出自丞相周益公家傳授次第一一有據須谿劉㑹孟評之謂如蘭亭裹鮓尤為佳絶濂恨未之見近豫章人士來求墓文忽持此帖為贄須谿題識宛然居後因驚喜曰此殆太樸所言者徧示中朝善書者咸定為真蹟無疑或取唐臨者比之神氣夐然不侔鄱陽劉彦昺最號精鑑法書日閱此而不厭狂欲起舞真偽之辯固自有異哉須谿所書名中藏三代人物字偽署者輒易别謾并及之
  題淵明小像巻後
  右龍眠居士所畫淵明小像巻鉅公名人題贊於後發揮其出處者甚備固不必寘辭於其間有謂淵明恥事二姓在晉所作皆顯年號入宋之詩惟書甲子則惑於傳記之説而其事有不得不辯者矣今淵明之集具在其詩題甲子者始於庚子而迄於丙辰凡十有七年皆晉安帝時所作初不聞題隆安元興義熈之號若九日閒居詩有空視時運傾之句擬古第九章有忽值山河改之語雖未敢定於何年必宋受晉禪之後所作不知何故反不書以甲子邪其説蓋起於沈約宋書之誤而李延壽著南史五臣註文選皆因之雖有識如黄庭堅秦觀李燾真徳秀亦踵其謬而弗之察獨蕭統撰本傳謂淵明以曽祖晉世宰輔恥復屈身後代見宋王業漸隆不復肯仕朱元晦述通鑑綱目遂本其説書曰晉徴士陶潛卒可謂得其實矣嗚呼淵明之清節其亦待書甲子而後始見邪姑叅先儒之論而附著於左方云
  朱文公書虞帝廟樂歌跋    胡 翰
  桂林有虞帝廟在虞山之下皇潭之上宋淳熙初張宣公典郡因而新之朱文公記於石樂歌二章則其所系之辭也九年文公過常山書贈吕子約子約成公母弟也時佐治於衢故人傾蓋酒酣意適灑然見之翰墨間宋以來二百年矣蓋王氏之先得之清江時氏而時氏得之吕氏者魯公之孫葯至今寳藏惟謹余㓜讀金吉父濂洛風雅即熟是辭今復於王氏見公遺墨惟帝有虞氏徳侔覆載雖古先記禮者不足以知之惟公歌詠之間抑揚曲折辭不費而意巳獨至矣世之纂述者宜表而出之以備公續騷之辭豈在鞠歌行下哉
  劉養浩鐃歌鼓吹曲後跋
  右皇明鐃歌鼓吹曲十有二篇烏傷劉剛之所作也剛受學於前翰林學士潛谿宋先生先生博學能古文辭嘗叙述宋太祖太宗功業之盛為宋鐃歌傳誦縉紳間以為度越姜䕫可追比唐栁子厚今剛此歌篇次體製皆承子厚之舊而才氣横發音節鏗鍧則得之潛谿又將追躡其武而駸駸其前矣昔潛谿在前元時去宋頗遠其言宋事皆徴諸史傳所載若剛也生際聖朝躬涉干戈之亂登於大猷故凡天運神斷指授諸將掃除羣雄合天下而為一者非若史傳所聞十年之間皆剛與余所親見也顧余老矣無以模冩萬一於是得剛所作令童子誦之而余聴之洸洸乎如在短簫鐃鼓間不知其為衰颯也
  范賢良帖後跋
  范公茂明世家香谿當宋中葉衣冠而仕者彬彬一門之内公舉制科不就而此書則遺其姪元問者蓋元卿以下輩也余觀元卿類次公集知其平日所守純一篤實不以朝廷之利祿為可慕公卿之薦引為可階其於聖賢之學如饑渇焉嘗曰學者覺也心且不存何覺之有又曰上智之學徳性是尊無視無聴昭然者存其言超然自得不但心箴為可取也乾道以前乃有斯人乎豈非特立有志之士哉昔陳巖肖稱公危坐一室敗幃故器人所不堪而神宇泰然終日與之對無一言及世間事今即其心畫言論之存者想其人於二百年之上為何如也君子於此其亦可以興起也夫
  童中洲和陶詩後跋
  陶徴士之高節非晉宋人比也讀其詩者未嘗不悠然想見其蕭散冲澹之趣故世慕之如韋應物之擬作蘇子瞻之和篇徃徃不絶余意欲與之角顧縻於世之塵鞅敝於末習之襞積未能脱去今中洲是集何其駸駸逼人若是哉蓋兼取二家而寤寐乎柴桑栗里之間者可謂好之篤而思之精矣其有不合於古者乎抑古之比興非以能言為妙以不能不言者之為妙也此所謂發乎情也太音在天地流被萬物前者唱于後者唱喁果孰使之中洲之發乎情者亦將若是乎雖尚友千載可也葛天氏之民歟無懷氏之民歟其尚為我補諸牛尾之歌吾固將擊壤而和之矣獨不知聴之者其誰哉
  書劉禹疇行孝傳後      劉 基
  世之所謂浮屠者果何道而能使人信奉之若是哉人情莫不好安樂而惡憂患故惴之必於其所恒懼誘之必於其所恒願然後不待驅而自赴浮屠氏設為禍福之説其亦巧於致人與夫四海之衆林林也而無不為其所致何哉彼固非止惑愚昧而已也人情無不愛其親親殁矣哀痛之情未寘而謂冥冥之中欲加以罪孰不惕然而動於其心哉間有疑焉則羣咻之若目見其死者拘於囹圄受箠撻而望救者故中材之人莫不波馳而蟻附雖有篤行守道之親則亦文致其罪以告哀於土偶木俑之前彼固自以為孝而不知其為大不孝豈不哀哉且彼謂戕物者必償其死故有牛馬羊豕蛇虺之獄謂天下之蠢動者舉不可殺也今夫虎豹鷹鸇搏擊蜚走以食日不知其㡬何而獨無罪也哉人之殺物有獄矣虎豹食人而無獄何其重禽獸而輕人也彼又謂婦人之育子者必有大罪故兒女子尤篤信其説以致恩於其母吾不知司是獄者誰歟人必有母將舎其母而獄人之母與將并與其母而獄之與獄其母不孝舎其母而獄人之母不公不孝不公俱不可以令二者必一居焉將見羣起而攻之矣雖有獄誰與治之宰天地者帝也彼則謂有佛焉至論佛之所為呴呴嫗嫗若老婦然有呼而求救不論是非雖窮凶極惡無不引手援之使有罪者勿懐刑是以情破法也夫法出於帝而佛破之是自獲罪於天也吾知其無是事也昭昭矣以劉子之賢其不為所惑無足怪者吾獨悲夫天下之為劉子者不多也故又為之言以寤夫知愛其親而不知道者
  書善最堂巻後
  武林陳舜中以善最名其堂介其友富君子明求余言夫立言以明道而求言於人者將以正己之所學言可以茍乎哉所謂善最者蓋本於東漢東平王王之言天下之格言也人以是而服膺焉聖賢之為道不外是矣然善之云不過槩而言之求諸實踐必有其方不可徒云云而已也今夫世俗之人類以善自名也觀其行而不掩道之不明也久矣夫善未易擇也恭與諂相隣訐與直相似小諒賊信小慧賊智小剛賊勇小不忍賊仁故有非禮之禮非義之義疑似之間禽跖分焉可不慎哉是故擇焉而不得其中道焉而不知其窮古之人有為之者楊墨是也知焉而不能蹈好焉而不能用取其名不必其實古之人有為之者郭公是也若人之心未嘗不自謂已能善也而卒於不善為善之名豈易當哉且題扁之設起於何人乎盤之銘几杖之書朝夕警省淬厲以成其徳非衒外以為觀也今之揭於軒標於楣大書以示於人者其果有志於自警乎抑將從事於詠歌以為娛也屈子曰善不由外來名不可以虚作也古之人有衛武公者抑抑之戒陳於庭而睿聖之名垂於後若是故歌詠乃有益也嗚呼詩不如抑人不如衛武公則求者為徒求言者為妄言矣
  題劉商觀奕圖
  右昔人臨唐劉商觀奕圖其曰李伯時臨茅君彦勒蘇先生識蓋皆假設之云而其描寫模刻實俱妙絶不必問其真作於何人也王生以采薪入山父母妻子待之以食見奕者而躭觀之至於爛其斧柯豈所謂力本者哉比歸而親戚鄉黨咸非其舊可悼也已一夫一婦不獲自盡伊尹恥之以戲迷愚人而使之老無所依其果有是事耶神仙亦未仁矣
  題王右軍蘭亭帖
  王右軍抱濟世之才而不用觀其與桓温戒謝萬之語可以知其人矣放浪山水抑豈其本心哉臨文感痛良有以也而獨以能書稱於後世悲夫
  書代祀馬援頌後       王 禕
  初王君廉使安南奉上㫖就齎白金若干兩具牲牢代祀馬援於横州之烏蠻灘至則覩其廟貌頽壞因斥餘金俾有司繕修之功畢始蕆事蓋以遂事為之也廉還白於廷臣或謂非上本㫖格不敢聞乃洪武四年二月十三日丁卯上御大本堂太師韓國公及禮部太常翰林諸臣咸在焉廉因奏對之頃具言修援廟事上曰援當時殺戮羣蠻過當故蠻俗今猶不共其祀耳為之修廟良是也於是廷臣乃韙之謂廉善為使云
  大事記後記
  東萊先生吕成公躬任斯道之重諸經既皆有所論著而於史學尤長其用古䇿書遺法作大事記誠史家之大法也當時朱文公蓋深服之謂自有史䇿以來無如此書之竒者初公為是書務存古意故其與解題各自為書今用春秋經傳相附之例以解題附見於各條之下雖云非公之本意而庶㡬習其讀者獲便於觀覧間竊以臆見復加蒐輯而補其一二不韙之罪則固所不敢逃也
  書鄭子美文集後
  鄭子美先生所為文余十年前嘗得其漢唐諸論頗病其體制徃徃或出於繩墨心未之好也今年復獲其師山集盡讀之觀其操議持論務辯道理談名義蓋汲汲焉以扶植世教自見心歎服之於是乃愧向之知先生之不能深也雖然以文求先生非知先生者欲論先生當自其平生大節而觀之初先生隠居於鄉教人接物一體於風義至正中宰臣以名聞詔拜翰林待制兼有上尊名幣之賜先生疾當世方奔競成習將有以抑之則抗疏控辭其言曰臣問學之淺深他人不能知臣實自知之所謂吾斯之未能信豈敢貪冒恩榮以自欺其心酒與幣天下所以奉陛下陛下得以私與人臣不敢辭名與器祖宗所以遺陛下使與天下之賢者共之陛下不得私與人臣不敢受疏聞朝廷不之強也居無何而干戈起徽城陷焉城守者將要致之使為用先生厲色拒之曰吾豈事二姓者邪因被拘囚郡中詘辱者久而志不少變親戚朋友攜具餉之則從容為之盡歡且告以必死狀其妻聞之使語之曰君茍死吾其相從地下矣先生謂曰若果從吾死吾其無憾矣明日衣冠北向再拜自縊而卒嗚呼先生於出處死生之際其大節表表如此而世之以文求先生者豈足以盡先生乎况求之以文者不觀其所以自見而徒徇夫言辭之末其尤淺知先生矣唐司空表聖韓致堯所為辭章凡近纎靡無足多者而其處進退存亡能不失其正節義所在君子蓋深許之其所為不朽者有在彼而不在此也予懼夫人讀先生之文者如予向者之所病故竊志之以為告世有知言者其必謂予能知人也哉先生名玉字子美徽州人


  明文衡巻四十五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卷四十六
  明 程敏政 編
  題䟦
  䟦東坡尺牘後        趙 汸
  宋禮部尚書贈太師東坡蘇公忠義貫日月名聲塞宇宙蓋千載一人也妙齡登高科思以文學經濟如賈太傅陸宣公中歲偃蹇不偶留心佛乘交友禪伯如白樂天栁子厚晚節播遷嶺海遂欲隂學長年超然遐舉如安期生梅子真此公平生學術三變見於手筆書疏者具有本末也若夫文章妙天下特其餘事傳周易尚書解論語亦博洽之及爾要非志氣所存然公嘗有曰膠西多古君子使蓋公真往來其間軾何足以見之與答陸子厚書所論黄高人之意適同噫内聖外王之道不明而豪傑之士不能忘情於方外者如此然則世人所求於公者殆其粃糠土苴耳至正己丑秋過倪氏黟川寓居敬書此于其所觀東坡尺牘後
  書所編李文公集篇目後
  李文公集十有八巻凡百四篇江浙行省㕘政趙郡蘇公所藏本某既從公傳寫復總其篇目如上始汸見歐陽公論文每稱韓李其讀幽懷賦恨不得與之同時上下其議論而老泉蘇公亦謂李文其味黯然以深其光油然以幽自是毎欲求其集觀之不可得所得者文苑英華中數篇而已既又見豫章黄公謂皇祖實録文如女有正色又予朱子論復性書雖病減情之㫖出於釋氏而亦善其有如此思慮益以不覩全集為憾至是廼請於公而得之甚慰也公名翺字習之中進士第元和間為史館修撰疏言既以武功定海内當革敝事復高祖太宗舊制用文徳興太平不然恐大功之後逸欲易生因條上正本六事憲宗不能用後遷禮部郎中面折宰相李逢吉過失移病去雅好推轂賢士韓文公嘗書與之云於賢者汲汲惟公與不材爾其復書以為韓公雖好士惟其有文章兼附已者無所愛惜或不能然則不肯薦㧞與已不同又嘗以書責裴晉公居相位道不行忍恥内愧不能引退其於師友及知己厚者骨鯁無諱忌如此則視逢吉輩何所憚而唐史乃言由不得顯仕怫欝無所發面斥逢吉既斥之又自懼而去其言牴牾非事實甚明昔人謂韓公於學莫如文章於徳莫如好直而習之文行庶幾似焉則以韓諡名而韓李並稱可無愧矣㕘政公將刻梓以廣其傳於學者故汸竊著其為人大略且非排史氏之妄以明歐陽公為知言云
  讀貨殖傳
  貨殖傳當與平準書叅看平準書是譏人臣横斂以佐人主之欲貨殖傳是譏人主好貨使四方皆變其舊俗趨利書首言漢興接秦之弊高祖重本抑末輕徭薄賦故文景之世國家無事百姓給足府庫充實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後面序武帝事節節與前相反至贊論始推唐虞三代以來而舉戰國秦皇功利之禍為證則武帝不能法祖宗之仁厚而蹈始皇之覆轍不待譏議而可見學者先讀此贊而後讀其書使先後相承則太史公之意瞭然矣若貨殖傳乃此書之注脚而未有察其意者蓋傳中所謂當世賢人則書中所斥不軌逐利之民也傳中所序陶朱公白圭輩妙於治生即書中三人言利事析秋毫之比也傳言鄙人牧長窮鄉寡婦禮抗萬乘名顯天下宣曲任氏以田畜富而人主重之即書中言卜式以家財助縣官天子尊顯之以風百姓意尤著矣蓋見始皇武帝皆以好大喜功國用不足而後眷眷於此等人也傳中厯舉四方百貨所出行賈所在甚詳即書中置大農諸官盡籠天下之利貴賣賤買所以天子無算之用皆出於此傳中言千乘之侯尚猶患貧即書中屢言稅賦竭縣官大空是也傳中言廊廟巖穴軍士任俠攻剽女姬游閒吏士等皆為財利所以深誚當世好貨之俗無貴賤也末言當國者必以奇勝而又厯數奸事惡業賤行辱處之能致富即書中所謂不益賦而天下用饒亦此類矣循此傳之意深陋為天下國家者不當下行商賈之事蓋是當時親覩言利之人誤國害民如封禪書中所謂究觀方士祠官之意云者故言之深切如此後人但謂子長陷於刑法無財可贖故發憤作貨殖傳豈為知太史哉雖然遷之言亦激矣予獨謂其書明白諄復如是千百年來讀者猶未能深悉其意况夫六藝之古逺淵奥而傳注家自謂盡得經㫖可乎
  讀鄭䖍傳          徐一䕫
  按鄭䖍傳鄭相如告䖍曰天寳十三年逆臣僭亂當汙偽官願守忠節相如言時開元三十年也及安祿山反䖍果陷賊中禄山署䖍水部郎中䖍念其言稱疾求攝市令事平議罪䖍得減死論貶台州司户夫為臣死忠理之常也䖍以相如豫告故不受偽署不然則受之邪䜟緯之學聖賢所不道宋景文撰唐書敘事嚴簡而汎及符䜟雜說非以為訓也以著䖍之不知自守爾覧者無惑焉
  書宋學士所書陳思禮孝事後
  予讀學士宋公所書陳思禮孝事未嘗不歎思禮至行人所不能及者陳氏四明儒家思禮甫七歲其父不幸蚤世母夫人石氏誓不他天以鞠育之夫人又以思禮陳氏獨子教之甚嚴思禮亦克承母志力學唯謹暨弱冠石夫人與之議婚已而夫人歿思禮創鉅痛深奮欲隨母死賴親戚朋友力慰解之乃止年二十四親戚朋友勸之娶思禮掩耳不答衆迫之曰娶妻以為養也吾親既歿何以娶為親戚朋友据義責之不得已從之及期合⿱氶巴 -- 卺危坐誦蓼莪之篇凡七晝夜不輟哀動人人嗚呼逺則易忘人之常情也思禮不忘其親如是可謂至矣人有恒言孝衰於妻子以思禮觀之豈其然哉思禮又嘗作堂為時饗之所顔曰如在及以貢至京師入太學為上舍生宋公及御史中丞劉公鄂省㕘政陶公凡朝之大夫士咸愛重之為歌詠論著甚悉予因摭學士所書孝事有合於近古所謂卓行君子所為者表而出之云
  歐陽公書王彦章事
  古人為文非徒然也蓋必有為而作宋至慶厯蓋已四十年不用兵矣一旦趙元昊叛兵聚西陲歴四五年而攻守之計不決歐陽公獨持用奇取勝之議朝廷不以為然而邊將多失機㑹公以梁將王彦章之善於用奇也故於其事獨惓惓焉彦章姓王氏鄆州夀張人號王鐵槍事梁至宣義軍節度使梁晉交爭河上之戰凡數百合彦章戰輒勝至於徳勝之戰尤奇末帝時小人段凝用事忌彦章功名唐兵攻兖州故與羸卒遂至於敗見執於唐死之歐陽公著五代史既列彦章於死節傳而加感憤歎息其後在河北又得其家傳并畫像以家傳補舊史之略以畫像損壞重加補緝且為著畫像記至於徳勝之戰傳既書之畫像記復申言之不厭於複其所以然蓋致其希慕不可及之意而警發當時用兵者之不尚奇也議者以謂古之良將多矣歐陽公何獨惓惓於彦章其意蓋不足於公也夫公不舉古之良將而獨舉彦章非謂古之良將不善用奇也蓋舉近則人易知所謂殷監不逺在夏后之世是也若謂彦章事梁為亂賊之黨而以其死為徒知食焉不避其難之為義則尤大非且自古亂賊莫甚於漢之莽操梁雖倔起乘唐衰而取之視莽操尤當末減且揚雄嘗事莽矣荀彧嘗事操矣彦章起自卒伍素不知書尚得而咎之哉彦章之事梁政如舅以嬖妾為妻為之婦者何敢不以為姑乎茍其說行非特不知歐陽公之意有在且不知五季之世死節之臣為不多見使彦章之忠義不白于天下後世無以為人臣勸因著于篇
  題唐仲友補傳        朱 右
  於虖世故有誑人以理之所有君子或昧焉語曰不逆詐不億不信予讀唐仲友補傳而竊有感焉初仲友以乾道七年守台時朱子提舉浙東常平仲友發粟賑飢抑姦拊弱剏中津浮梁以濟艱涉民至今賴之永康陳亮以縱横之術與仲友不相能然亦未嘗信程朱氏學也亮揆無以抑仲友乃設詭計若為歆豔性學者朱子遂信之行部過其家乘間為飛言中仲友高文虎為通判復以舊怨傾之嫉惡之心君子為多於是朱子力擯劾仲友至六上章廷議終不決元修宋史謂仲友為朱子所斥乃不載之簡䇿是或非朱子意歟春秋據事直書善惡自見今史官宋濓為補此傳有㫖哉
  唐李泌傳贊
  贊曰予觀唐人材出處從容有三代王佐器唯李泌陸䞇而已泌自贊復兩京功成身去代宗再徴權臣間忌浮湛外任徳宗以春宫之知委心聴用泌亦竭智盡忠展布政體謀慮計畫洞燭物情故治效聿著述其安馬燧取懷光相李勉保韓滉單騎以來抱暉設伏以擒叛卒開三門運路屯闗中荒田國用日充邊鎮懾伏其績章章可紀至於辨太子寃則曰天子以四海為家宰相當豫帝贈白起則曰國將興聴於人帝言有命則曰君相造命不可言命其言又足徴者唐傳乃謂其隨時俯仰無足可稱取媚以求其位豈信史哉因采舊聞㕘諸記録别著泌傳以表見之使善不沒實為後世鑑若趣尚太清未免惑于隠怪亦其質之未純者與
  䟦宋人露布文        梁 寅
  右宋人露布文一通宋忠翊郎荆湖制置司屬官程君之所撰也夫宋之報金大舉也故為露布者其意切其辭文而子孫寳藏之者足以為忠義之勸或曰其時之士論以為當與金相争之時讐宜復也而不能復及與金和矣則讐不必復也而反欲復之是烏得為義舉哉余以為不然夫和非義也後反之則為義矣且宋之安危不係於金之和不和元既興則與金和以拒元固危也不與和而助元以侵之亦危也其危一也則寧徇於義故曰報金大舉也程君名萬家饒之樂平寳藏是文者君之五世孫椿字元齡
  湯仲謀握竒衍義䟦      唐 肅
  右握竒衍義一巻大梁湯仲謀所作也八陣之說始於握竒而推衍於孔明今魚復壘石即風后法也但諸家所解竒正之說不一或以天地風雲為正龍虎鳥蛇為竒或以八陣各有竒正或以八陣為正游兵為竒或以天地為旗風雲為旛龍虎烏蛇為陣之别或以四正四竒為定陣而配八卦之位是皆未悟握竒之意者也湯君學博而識明研究覃思得其㫖趣故撰為衍義以示同志大意以竒正相半不可以天地為合風雲龍虎鳥蛇為分而曰天衡地軸自可當八陣之半又曰孔明所衍果出握竒否乎其言皆引而不發愚嘗竊求其意孔明八陣正合握奇但握奇隊數與壘石不同握奇一隊當壘石二隊如天衡重列在握奇則八隊在壘石則十六隊地軸單列在握奇則六隊在壘石則十二隊以此而推曰天衝地衝曰風曰雲無不脗合則孔明所推衍出於握奇必矣天地風雲隊數既總為六十四矣則龍虎鳥蛇果何在哉蓋天衡地軸定而不變此所以為正也天地前衝變則為虎天地後衡變則為龍風變為蛇雲變為鳥此所以為竒也故陣勢雖八其實為四經曰四為正四為奇曰天有衡地有軸前後有衝風附於天雲附於地未言龍虎鳥蛇也即曰總為八陣及曰聴音望麾以出四奇乃曰天地之前衝為虎𦐂風為蛇蟠天地之後衝為飛龍雲為鳥翔則龍虎鳥蛇實出於天地風雲而非别有四陣也非定而不變者為正動而有變者為奇乎由是知湯君所謂天衡地軸自可當其半者意實在此特夫作者之自明耳若其疑孔明之推演則又曰以八數觀之意亦出於握奇亦明壘石即風后法矣愚何幸因湯君是編而有進焉敢識此於巻末
  䟦山谷墨蹟
  右黄文節公書韓昌黎桃源行一首蓋崇寧六年十月筆也按公元年罷知太平州管勾洪州玉隆觀以嘗忤趙丞相挺之為轉運判官陳舉承風㫖劾公所作荆州承天觀塔記有幸災謗國意遂除名編管宜州三年由鄂過洞庭潭衡永桂三年五月始至貶所云十月十八日則公至宜州已半載明年九月公物故僅一載耳嗚呼公以六十之年横至貶斥郡守從而阸之至不容居關城中其困苦至矣然觀其䟦李資深書有云子城僦舍上雨傍風無所蓋障人將不堪其憂余自念家本農桑使不從進士則田中廬舍亦當如是又何不堪其憂邪公之樂天知命不以得失蔕芥于中者如此故能以文墨自娱而書法至老益臻其妙也宜州無佳筆公毎以三錢市雞毛筆作字此紙亦果用雞毛筆則公書之妙又不可及己公嘗自言元祐中與子瞻穆父飯寳梵僧舍作草書數紙子瞻賞之再三穆父無一言但云恐未見藏真真蹟耳余心竊不平及至黔中得藏真自序諦視數日恍然自得落筆便覺超異然後知穆父之言不誣則公書法自黔中以後即追蹤懷素不待至宜州也雖然公之所以名當時傳後世者夫豈止於書哉第因其書想其人有以繫百年之思耳
  書唐李鄴侯傳後       謝 肅
  右唐李鄴侯傳二卷天台朱君伯賢之所修也伯賢先君子約齋先生於元政漸弛將亂之際毎令誦習鄴侯家傳此其心之所存為何如然當世終不能用先生先生歿餘三十年板蕩極矣而君之袖簡猶存顧以其文漫誕間加筆削辭簡而義該使鄴侯輔唐中興勲業赫赫于目前者其以約齋之故也歟昔張魏公佐宋南渡猶諸葛忠武侯之相乎漢也盡瘁出師規復中原功雖不成而志則甚偉故其子敬夫為修武侯傳焉今君汲汲焉以鄴侯之家傳是修則亦聞其風而興起者乎夫魏公行武侯之志者也約齋存鄴侯之心者也然鄴侯之出也天未厭唐諸將効忠故其復兩京也易武侯之出也漢運既去羣雄角力故其還舊都也難非其才智不相及之謂也或曰跡魏公之行事固似武侯矣以約齋而視鄴侯曾何勲業之可並稱邪曰嘻是殆以隠顯而論夫士者也亦安知約齋非方隠之鄴侯鄴侯非已顯之約齋乎故欲知約齋之心者觀於鄴侯之傳則得矣而二傳之修皆以子而寓乎其父經世之心志焉豈徒然哉豈徒然哉
  題宋仲珩歸省卷後      張孟兼
  予友宋仲珩執丈太史公之仲子也性敏學博自少工書法侍太史於京師㑹建奉天殿禁中有詔徴書額時予備官儀曹郎以仲珩名聞俾謹書之而尚書楊公以進既稱㫖遂問其父子之賢已而仲珩被勅草古詩若干首上覽之稱譽有加焉皇太子暨晉王亦知仲珩之能書時出雜篇章令寫之於戲以仲珩之妙年擅當代書之名上徹天聴玉音之所奬予其為榮遇可謂千載一日猶祥麟威鳳出際盛時莫不爭先快覩榮名美爵禄見寵被于身蓋無疑矣今仲珩奉太史公命歸省丘墓中朝士大夫咸賦詩送之前御史中丞劉公為序其篇端予既賦詩復書此卷末與之識别庶幾鄉邦俊彦有見者尚當以仲珩而加勉哉
  書清宴閣讌記後       蘇伯衡
  洪武庚戌秋高麗國王遣其陪臣刑部侍郎金柱來朝獻柱頗知文墨折節從朝之名公遊間出此記以相示自言其八世祖縁所作也以其時考之實宋重和之七年時淵聖在御日乆狃於宴安荒於盤樂嘗讌宰輔蔡京王黼等于宣和殿而京作曲宴記流傳四方以為盛美是以高麗聞而慕之清宴有讌而緣為之記也則知上行下效其捷如此况中國之為君臣者以道徳仁義化成天下表儀萬方則遐方之觀感慕效又當何如哉且蠻夷僻陋之邦而其文學侍從之臣紀事陳義之善有若緣者代之詞臣蓋不能無愧焉而有宋文治之懿作養之盛人材之衆言語之工無内外逺近之間於此亦可以見矣是以錄之
  題鄭宣撫墓誌後
  伯衡竊聞公宣撫川陜節制諸將嚴甚吴璘而下每入謁必先庭叅然後入就坐一日璘除少保來謝語主閽吏欲講鈞敵之禮吏以白公公厲聲曰少保官雖高猶都統制耳倘變常禮是廢軍容少保若欲反則可取吾頭去庭參之禮不可廢也璘皇恐聴命時諸將咸陽憚而隂忌之始見公擢自温州通判不數年登禁近以資政殿大學士帥蜀意公秦檜之黨也雖忌而莫敢出聲後見公遇事輒與檜抗知非其黨也乃譖之檜言其有䟦扈狀檜入其言謀于王㬇㬇以為不若選一宗室有風力者往制之因薦趙徳夫於是創四川總制財賦以命徳夫徳夫至坤維辟晁公武幹辦公事且屬其物色公隂事公武起乆廢又引公所逐使臣魏彦忠者相與盡力擠之遂興大獄而公竟謫封州以歿於戲正人之不能獨立從古則然豈獨公乎且公帥蜀八年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而况諸將忌之於外宰相銜之於内迎合狙伺於前後左右者又其仇人此固司馬温公所謂獨一黄葉之在風中也雖欲無危其可得乎偶觀墓誌文輒疏所傳聞于後以補其略亦以見羣枉害正其勢蛇蟠蟻結牢不可破如此可畏也
  䟦陳子上書
  於戲重其身愛其妻子不能忘其墳墓去其鄉里人之情也而至違鄉里捐墳墓棄妻子而置身於艱險之地則以所重者甚於身所愛者甚於妻子所不可忘者甚於墳墓所不可去者甚於鄉里也身非不重也而有重於身者焉妻子非不愛也而有愛於妻子者焉墳墓非能忘也而有不可忘於墳墓者焉鄉里非能去也而有不可去於鄉里者焉夫安得不舍彼而取此哉然非識輕重之人烏乎能之吾讀陳子上貽謝復元書未嘗不歎其於輕重也明於取舍也審而又悲其適丁斯時也使子上不丁乎斯時則固重其所重愛其所愛不忘其所不能忘不去其所不可去若尋常矣於戲子上何其不幸也邪子上余友也同薦于鄉同試于禮部後一再見于四明而遂永訣矣曩在京師從掲兵部伯防得其所著子上墓銘讀之而髙其行而偉其志今讀此二書愈益信其行之高其志之偉雖去之二十年餘而生氣猶凛凛焉於戲子上真賢乎哉錢用壬傅子敬趙時泰唐元嘉皆子上同年進士也彼惟重所重而不重其所不可不重愛所愛而不愛其所不可不愛不忘所不能忘而忘其所不可忘不去所不能去而去其所不可去卒之身首異處妻子戮辱墳墓無主而為鄉里羞然則子上之不幸固未若彼四人之不幸也子上雖客死山東然喪𦵏以禮墳墓妻子皆無恙而鄉里與有榮耀然則子上豈真不幸也邪甚矣輕重之當明而取舍之當審也雖然向㣲復元子上安能決去而其墳墓妻子亦安能保全是故子上之遂其去志而墳墓妻子之獲保無他虞者以復元能委曲調護之也於戲復元真子上友哉復元亦賢矣哉
  跋眉庵記後         髙 啓
  右嘉陵楊君眉庵記謂眉無用於人之身故取以自號夫女之美者衆嫉其蛾眉士之賢者人慕其眉宇而不及口鼻耳目則眉豈輕於衆體哉蓋衆體皆有用眉安於其上雖無有為之事而實瞻望之所趨焉其有類乎君子者矣世方以僕僕為忠察察為智安重而為國之望者則以為無用楊君亦有感於是歟讀之為之太息
  題王氏述訓後        方希古
  師弟子之教不立世之學者一變而為陳相再變而為逄䝉由䝉而變不至於羿之為不止也其漸豈不可畏哉予過梁宋間覩河洛之俗可駭焉至汜水見河南按察僉事王侯履道所為述訓厯記成童時所從之師以致不忘之意其情辭忠厚有足感人者嗚呼薄夫惡子觀乎此其尚知所愧恥而感慕也哉



  明文衡卷四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四十七
  明 程敏政 編
  題䟦
  題王維畫輞川圗       王叔英
  右王維輞川圗僊居盧氏之家藏也間以求題於余余不知畫固不敢妄論然世自有識者亦不假於予言若維之事則有可言者維號文學之士其於出處之節君臣之義固嘗聞之矣當𤣥宗之季非可仕之時亦非難隠之日而維官為給事中又無一言一事禆益當世顧獨以能詩畫稱則末矣及禄山之亂陷於賊中又不能死則其罪益大有不容誅矣夫君子之出處内以視其外之可否外以視其時之治亂而進退行藏之機決焉如維者其才既如彼其下其時又如彼其汙耕稼漁樵以自給可耳而乃挾技能之末叨爵位之榮是又不可徒以昧出處言之矣使其不遭寇亂汙節未彰君子蓋亦有不道者况至此哉故余觀是圗而於維深有感焉嗚乎使維終始於輞川徙専藝之功以求道移進取之力以自修縱無補於時又豈不足以善其身哉然則觀斯圗者亦可以有所懲矣
  書九歌圗後         貝 瓊
  右九歌圗淮南張叔厚所作以贈番易周克復者越二十年而神氣益新其一冠服手板見三素雲中二史左右掖之而從以玉女一舉旄一執箑東皇太乙也其次冠服如太乙有牛首人身者執大纛飛揚晻曖自空而降旁一姬執杖者雲中君也美而后飾飄颻若驚鴻欲翔而衝波相蕩石上江竹斑斑者湘君其後風裳月珮貎甚閒雅儼乎若思者湘夫人也一叟髯而杖左執巻二從者俱稚而異飾大司命也秀而豐下冠服甚偉執蓋者猛士擁劍者處子一翁舒巻旁趨少司命也衷甲執弓矢眥裂髯張欲仰射者東君也一乘白黿水中者河伯而山石如積銕大松偃蹇皮皆皴裂成鱗甲一袒裸騎虎行者山鬼也甲而執刀者一甲而執矛者一先後出亂山林木間慘無人色者國殤也叔厚博學而多藝尤工寫人物咸稱李龍眠後一人而巳巨家右族以厚直購之是圗凡二十一人有貴而尊嚴者有魁梧奇偉者有枯槁憔悴者有綽約如神仙者有詭怪可怖者有創而墨者旁見側出各極其妙予在三吳時所見凡二此蓋其晚年筆也克復既寳之不翅金玉而先左丞玉雪坡翁又以大篆書九歌之辭于各圗之後可謂二絶已間持以過予求志其左方按荆楚在中國南其俗好鬼自東皇太乙而下則皆所事之神莫詳厥始然太乙為天之貴神司命為上台與北斗第四星文昌禮有不可䙝者而東君為朝日之義亦豈閭巷所得而僭乎雲中君者恐以其澤名雲故指澤中之神為君謂之雲神以附漢志未知是否而河伯又非在楚之封内如湘君湘夫人也蠻夷荒逺之域民神雜糅私創其號以罔上下者亦或有之而歲時祀之必用巫作樂其來尚矣屈原九歌因其舊而定之比興之間致意深矣又豈惑於荒唐如人人之徼福哉其見之山鬼者辭雖甚迫至大司命一篇卒曰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為信所謂順受其正者君子深取焉顧說者未之能察朱子為辯之千載之下志亦白矣余之寓於九峯三泖也壹欝無聊命酒獨酌輒歌以泄其憤今叔厚又即其辭以求其象使玩其象以求其心豈徒效馬和之輩之於詩哉且懼不能不朽腐磨滅於既乆而文則傳之天下後世得考其彷彿也故書以志之觀者又可并其象而忘之云洪武九年歲在丙辰夏五月檇李貝瓊序繫之以歌曰
  紫宫太乙中煌煌佐以五帝環其旁道存無為樂且康豐隆儵忽周八荒鬼搴大纛蛟螭黄上台司命中文昌斟酌元氣調隂陽福我以徳淫必殃下招帝子隔瀟湘蒼梧九㸃山蒼蒼跧烏三足升扶桑天門洞開夜已明神人瞠目鬚髯張長弓白羽射天狼水僊胡為宅龍堂九河既阻不可方黿鼉出沒波湯湯山中之人白日藏天隂雨溼啼幽篁兠鍪戰士身盡創魂魄欲歸道路長吹簫擊鼔歌巫陽酌以桂酒陳椒漿神來不來何渺茫
  書節婦施氏卷後       王 景
  嗚呼周之闗雎徳化至矣故野有死麕能以禮自防得于常也衞之流風靡矣而柏舟能以死自誓得于變也常固衆人之所能變非貞烈凛凛乎不可奪者不能也元之政亂政也以叔内嫂彞倫斁天理滅甚于衞矣而㑹稽張婦施以二十五喪所天鞠三歲孤以節操自全其高風貞烈賢于柏舟多矣天朝旌異之典行節婦有光于千古也宜哉
  書蜀府贈前左春坊大學士董安常詩後
  昔賈生嘗言于漢文帝曰亷恥節義以治君子僇辱不及大夫終漢之世節義成風下逮唐宋臣下有罪止于貶斥覃恩賜宥必量移内地豈徒然哉如天之徳均被枯朽故也皇上徳並天地旁招英俊聚于京師爵之以官任之以政以闡文風以濟元元以幸天下三十年于兹矣然沾濡徳澤終始垂眷未有前左春坊大學士董安常先生若也先生以某甲子召入禁闥敡歴中外所言無一不愜上心者前年坐免典教滇南東宫憐而老之賜以白金若干鎰皇上東宫之所以待先生者即賈生所謂節義㢘恥以治君子者也先生涉淮溯汴驅馳梁雍之郊以達于蜀蜀府親王深寵之留連彌月恩禮有加賦詩八章以道行至滇凡作養成就招徠填撫漸之摩之膏之煦之皆出于仁義道徳故雖蠻童僰豎皆知向方明年景彰至滇與觀教章伏讀再三感歎無已蓋先生之器宇表于朝廷之上而親王之文藻麗于殊方之外鸞翥蛟拏珠明玉瑩豈世儒末學彷彿其萬一哉嗟夫士大夫當流離顛沛之餘遭皇上寛仁之政孰不思奮身捐軀以自澡雪然卒未能者去天萬里自新之忱無繇瀝也若先生者聖眷日隆中外屬望又豈特量移内地之比羽儀天朝行有日矣柔兆困敦日南至王景彰䟦
  讀李斯書          王 達
  君子之言難入小人之言易從蓋正者必拂其心邪者必順其欲順其欲烏得而弗喜拂其心烏得而弗怒此君子小人之言所以異也吾嘗讀李斯上秦皇逐客書而有感焉夫秦皇之為人可謂虎視四海者矣李斯數語而秦皇終不敢逐客者何也此斯之所以能順其欲也先誇人君得客之福如此失客之患如此所以啓之也然後以富貴珍寳炫其志音樂婦女鼔其惑所以啗之也當此之際秦皇逐客之疑已去八九矣李斯至此當如何哉則將有以懼之焉故曰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嗚呼斯之術至此盡矣秦皇之心至此懼矣斯雖欲去秦皇有所不容其去者矣先啓之以重其聴後啗之以滌其疑終懼之以堅其志此斯所以能順其欲也嗚呼邪言易入於人者如此惠王好利孟子以仁義對之宜乎不能入也嗚呼
  䟦戴元禮仁義卷       董 綸
  洪武三十一年夏五月太祖高皇帝疾大漸二十四日庚午輦出御右順門召太醫院諸臣詰其治疾無狀勅付獄正其罪復進御醫臣戴元禮至榻前慰勉曰汝有仁義無與汝事慎勿恐臣元禮頓首而退帝即還内後十有六日遂崩今上即位以先帝之意拜臣元禮為院使階奉議大夫今年遼王來朝京師臣元禮告以故王為之歎息乃書仁義二大字以紀異恩昭明訓示子孫而俾臣綸識其事綸識惟仁義之徳至矣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君臣非此則乖父子非此則悖兄弟非此則爭夫婦非此則睽朋友非此則絶事上不以此則功不成使下不以此則衆不附身以之而後修家以之而後齊國與天下以之而平治寧輯不可俄而違瞬而去也君子所以汲汲以終身者全乎此而已衆人所以迷⿱顚錯者以其昧乎此故也吉凶禍福之報寧
  忠簡公翰墨記        胡 廣
  先忠簡公澹菴先生手書五通第一書與二十一姪學諭第二書無名中有叔此麄安之句亦與姪書也第三書後曰啓英彦姪前稱二十一學諭者以家譜考之即英彦也三書皆是與之即誠齋所謂好學刻深厲操清苦克肖先生者是也末書中曰羅生者公姊子羅尚志也常從公於貶所曰九弟者當是俊臣也行八十九去八十而稱九也何以知其然公嘗有書與兄振文行五十八但稱曰八哥此為俊臣無疑矣第四書與七十四姪乃振文次子季劉也第五書首稱提刑監丞年兄者以家籍考之有與司理羅欽若通判方耕道寺丞陳剛中俱稱年兄欽若吉水人極博學誠齋謂當時備顧問惟其可終於武岡守耕道名疇通守武岡有平寇功紹興戊午先公上書乞斬奸臣頭被遣後守李若樸言耕道與先公通書坐獄三百餘日幾死得免剛中坐以啓賀先公得貶差知安逺縣至數月而卒妻落髮為尼以歸其喪觀三人始終未厯提刑此書非與之者三君子行事可稱而宋史不錄甚可歎也按先公登建炎二年進士第是科自李易而下凡四百五十人如王詹事龜齡與先公尤厚此稱提刑監丞年兄不可必其為誰姑俟再考然公籍不載此帖而親筆存豈既書而未逓歟抑或有所遺歟廣家藏先公翰墨遺藁故多兵亂喪失殆盡尚存此數紙先人什襲藏之嘗僉憲廣西融州眞僊巖有先公封事藁碑刻先人打碑寄回宗族家置一本未數十年俱已散失廣為之懼今裝表此數書為一巻朝夕觀覽如對先公也夫以先公忠義名節爭光日月萬世之所仰望豈子孫能為之輕重公之翰墨至今猶新尚有生氣為子孫者其可不敬乎昔阜陵嘗問公曰卿寫字宛如卿為人公答曰臣幼習顔真卿字今自成一家又曰朕前日侍太上於徳夀宫閣上治疊書畫因得卿紹興戊午所上封書真本太上與朕玩味乆之喜卿辭意精切筆法老成英風義氣凛然飛動太上自藏之曰可為後代式但其後為秦檜之所批抹汙者朕啓太上令工逐行裁去裝褙於乎公之翰墨在當時人君敬愛之尚如此而况於子孫者乎公嘗有言昔司馬文正公不喜人寳其祖畫像但喜寳其祖之字蹟以為字心畫也手法也見其字即見其人予之後能以文正公之心為心即賢矣誦斯言也則先公之欲後人之寳其翰墨後之子孫觀先公之翰墨者其以先公之心為心寳之敬之毋違先公之訓也
  書劉氏族譜後
  劉完素字守真河間人自號通𤣥處士初學醫遇異人飲以酒大醉及寤洞達醫術治療通變病者遇之無不立起人多師尊之所撰著有運氣要㫖論精要宣明論素問𤣥機原病式行于世當時有名者如考城張從正皆宗其學故今言醫之善者則必曰劉張云吾邑劉日昇其父子兄弟皆能醫一守河間之法間出其譜系示予謂為河間後於今不知幾世矣尤不失其家傳河間之澤逺乎哉余觀世之人有高明祖父振耀於前或未數世不能守其世業者有矣日昇之於河間久而不失其可羨也夫其可感也夫因書此于後以歸之俾其後來者知所勉云
  書文丞相傳後
  廣集廬陵先賢傳恒疾宋史文丞相傳簡略失實蓋後來史臣為當時忌諱多所刪削又事間有牴牾鄉先生前遼陽儒學副提舉劉嶽申為丞相傳比國史為詳大要其去丞相未逺鄉邦遺老猶有存者得於見聞為多又必㕘諸丞相年譜及指南録諸編故事蹟覈實可徴故元元統初丞相之孫富既以刻梓後復刋見獄申文集近年樂平文學夏伯時亦以鋟板於是嶽申所撰丞相傳盛行於天下而史傳人蓋少見廣竊觀二傳詳略不同不能無憾因㕘互考訂合而為一中主嶽申之說為多并取證於丞相文集芟其繁複正其訛舛庶幾全備使人無惑論贊則並錄之國史之論揆諸人事而言嶽申之贊本乎天運而言各有發揚不可偏廢亦以見夫取舍之公也於乎丞相之大忠大節獨立萬古直與日月爭光天地悠乆比之夷齊心則不殊而所為反有難者昌黎韓子所謂特立獨行窮天地亘萬世而不顧者也丞相之云豈異於是噫丞相不可尚已其相從興義之士或出自小官或奮跡庶民雖當摧沮敗衂之餘皆甘心就死不肯屈辱殺之殆盡無一人肯降丞相忠義至誠感動固結於人心牢不可解有如此者使人皆爾則宋豈有亡理彼臨難茍生以饕富貴其視丞相廝卒尤有愧焉然則丞相固無待於贊論誦其詩讀其書自有以見之廣齠齔時猶及聞先輩言丞相遺事赫赫竦動人聽雖小夫婦人皆習聞而能道之比年以來老成凋謝而論者益稀雖士夫君子鮮聞盛事蓋漸逺漸疎其勢然耳更後百年恐寖失實惟取信於列傳眩瞀異同莫適是非故忘其淺陋輒復編次第皆因其舊文不敢妄加一筆誠無能有所禆益特盡區區之愚耳知之者其必不以為僭也
  恭題仁廟御製詩後      楊士奇
  永樂丁酉太宗皇帝復巡狩北京仁宗皇帝監國當時留侍監國之臣悉簡敦厚而恭慎者而文臣之預密務者三人吏部尚書兼詹事蹇義翰林學士兼諭徳楊士奇翰林侍讀兼贊善梁潛仁廟好文重士樂善有誠時節宴羣臣間賜詩奬諭而三人者所得為多右二詩前賜臣士奇臣潛凡書二紙悉識以東宫圖書而分賜之蓋同侍宴也後詩亦識圗書而専賜潛其詩一書侍讀一書贊善者從略而互見也觀於此詩則知上之所以重潛潛之所以事上交得其道矣明年潛卒時無強壯子弟在側所得奬諭詩文好事者知其為寳率持去其子楘能記憶二詩比求善書者録為巻以臣士奇先朝舊人且其父同寮也求識之臣侍仁廟監國最乆仰窺聖志蓋未嘗一日不在君父不在生民不在求道而咨賢也仁明之徳從古鮮儷焉潛卒後七年宫車上賔想見明良神靈感㑹今侍龍御於三光之表而臣衰病餘息徒抱烏號而永慟獲覩此巻拜稽三復老淚横流謹識歲月如左
  胡忠簡公封事藳
  右吾郡宋胡忠簡公封事藳有周文忠公楊文節公題䟦在後忠簡孫搢刻于融州真僊巖劉長吾得之以恵余者忠簡筆法出顔魯公蓋忠義之性有相契矣掲文安公謂此書本左司郎中豐城范璿舜文所為將奏之以示忠簡忠簡曰書奏即不免南遷子有老母不可以累母吾以奏之遂有新州之命余近於兩府檢志書見豐水志載范璿事云為户部檢詳時欲與胡銓相繼論奏和議胡首抗章范實從臾之胡之逐又贐其行未嘗云此書范所為也豐水志作於宋南渡後當得實不知文安何自而云然也然文安云廬陵胡氏楊氏皆國家之元氣故以所作楊氏忠節祠記附此帖之後
  題宋歐陽澈譔告身後
  宋陳東歐陽澈皆以忠信見殺高宗朝後高宗悔之此誥其褒恤之命也蓋初為小人所蔽追悔之詞雖切無及然覆轍尚可以戒後而無幾胡銓韓紃言和議何兊言馬伸存趙之功梁勛言金兵必至宜有備皆逺竄雖不死死等耳惡睹其克戒也哉嗚呼為國之患莫大於殺忠言為臣之禍莫慘於以忠言見殺此誥至今三百九十年矣雖傳之千載不能使人讀之不興慟也
  通鑑續編
  右通鑑續編二十四卷六册四明陳桱子經著刻板今在蘇州府學起盤古至高辛為第一卷契丹事在唐及五代者為第二巻後二十二巻則宋三百二十年事也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學者於前事據其所可知其所不可知闕之可也羲農以前遐哉邈矣非有文字之紀也其事間見於百氏所記者要多以意言之耳而必掇拾以補前史之闕亦異乎孔子之意哉昔劉恕作通鑑外紀避經而専采百氏之說金履祥謂其野而難質故作通鑑前編不復避經桱嘗為之舉要固主履祥之說矣而復著此卷何耶宋史於今少見全書學者於此編可以考見一代之得失嘗聞吾郡劉倩玉亦著此書未板行往年㑹其孫公潛云留在永豐今不知其何如也
  䟦四十二章經
  佛最初入中國獨有四十二章經觀其以生中國為難彼固歆慕乎此矣而此之人樂其說者往往願生西方何也
  題崇恩堂巻後        楊 榮
  堯舜禹湯文武之道著於治者蓋一時之盛耳孔子以六經之道為敎而萬世之治繫焉故大賢謂孔子賢於堯舜豈虚語哉由是厯代以來隆其諡爵通天下而祀之可謂盛矣然不特此也又世封其後以崇徳象賢其榮名厚祿可謂與天地相為無窮者歟我朝當文運亨嘉之㑹六經之道大明而於衍聖公尤為眷厚其祿秩二品世襲爵邑雖仍前代之舊而褒崇禮遇可謂超越前代矣太宗文皇帝嘗躬詣太學行釋菜禮而仁宗昭皇帝即位衍聖公孔彦縉來朝燕勞賜予情文兩致縟禮多儀具著為令彦縉躬膺眷遇以謂褒崇之盛莫踰於今日乃作堂於其家而扁曰崇恩魯王殿下親書大字以賜之金薤雲章照耀闕里何其盛哉夫孔子之道生民至今永賴凡冠章甫衣逢掖者皆知尊尚而敬仰之而况其子孫乎况帝王於先師之𦙍乎昔唐肅宗東巡至魯親祀孔廟作六代之樂大㑹孔氏子孫謂孔僖曰今日之㑹於卿族榮乎僖對曰自古明王聖主莫不尊師重道今親屈萬乘辱臨敝里此乃崇禮先師增輝聖徳非臣家之私榮也肅宗喜曰非聖人子孫焉有斯言然則彦縉之所以名堂者其亦若僖之知所本乎異時書諸金匱以傳萬世其為仁廟聖徳增輝豈小也哉予故樂為書之以系于諸作之後
  明文衡巻四十七kao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四十八
  明 程敏政 編
  題䟦
  題六檜堂卷         黄 淮
  忿之激於中者必徴於辭色徴諸色其發疾以暴徴諸辭其㫖婉以深稽之往古藺相如忿秦之欺趙欲以頭與玉俱碎樊噲忿鴻門之背盟㧞劒瞋目以脇楚王徴諸色者也國風歎薈蔚之朝隮楚騷悲菉葹之盈室徴諸辭者也色之所發雖足以快意於一時而辭之所寓誠足以垂戒於萬世其淺深固不可同日而語也今觀胡褎之六檜堂其亦忿之徴於辭者歟褎温之永嘉人當宋運中微屏處華蓋山中讀書自娱忿秦檜之誤國痛入骨髓然而未能伸其志也遂於堂階之下手植檜六本揭其扁曰六檜蓋以六之音與戮同于以識夫檜之罪當致顯戮冀他日得以酬其素願云耳烏乎褎獨何心哉不得已也當時有若胡澹菴者上高宗封事請以檜之頭懸之藳街詞雖切而不見信况褎未獲進用於朝者乎後雖一出竞以奸權妒嫉僅至滁陽通判而止徒使空言與國風楚騷同傳于簡編良可悲夫然其氣象從容辭意懇至後之覽者足以寒心而駭膽誠非僥倖快意於一時者之可比也九世孫鏞裒集成巻鏞之子奥復求士大夫詩文以彰厥美其亦善於繼述者歟
  四皓圖䟦          胡 儼
  余讀留侯世家至有所謂四人者嘗高其義不為屈辱因高帝欲易太子吕后用留侯計卑辭厚禮招致此四人為太子助此四人亦幡然無難色司馬公謂審有此是子房為子植黨以拒父也愚以當留侯被劫畫計之日唯知用圯上老人設變制權之術豈暇顧父子之倫哉然此四人既不為父用肯復從其子有可疑者一也向以帝之慢侮而逃匿不就今從太子見寧必其不輕而且罵哉有可疑者二也且此四人高蹈逺引宜其不役志於物一旦以金璧書幣而來有可疑者三也夫惟其有可疑者三余是以知此四人者必不茍出焉雖然四人從太子游者必有謂其果為商巖之老則余不知也
  書袁廷玉傳後
  人之貴富賤貧吉凶壽夭智愚賢不肖果有相乎禹之跳湯之偏臯陶之削𤓰伊尹之無須麋周公之斷椔仲尼之䝉倛是耶非耶果無相邪公孫穀豐下而有後伯石越椒俱豺聲滅其氏周亞夫鄧通之不食衞青班超之必侯見諸史傳者班班矣荀卿子曰相形不如論心論心不如擇術形不勝心心不勝術斯可以論聖賢矣其他囿於二氣五行而盡性踐形之功或昧焉或缺焉或未至焉則貴富賤貧吉凶夀夭智愚賢不肖之徴亦豈外於相邪故唐舉吕公管輅袁天綱之徒皆能以其術取名當時流聲後世此其人豈佞也哉四明袁廷玉甫其先南昌人世業儒至廷玉以相術顯余官翰林時廷玉擢太常丞嘗見其貎清古而氣剛毅有君子之風今退休于家其子忠徹為中書舍人乃持九靈山人戴良所譔甫傳示余而求題嗚呼廷玉術之神其見諸傳者詳且核矣然其言曰毎占人吉凶即知其心之善惡輒念之為之反覆化導期轉禍以為福人不畏義理而畏禍患因廷玉之言格心改行者甚衆然歟若然君子之用心也昔嚴君平隠於卜筮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各因勢導之以善千載之下求之廷玉其有合哉使占者能如廷玉言棄咎而從義誠于理道有禆焉嗚呼傳以術論之其可乎
  書居士外集後        鄒 緝
  予少時客遊新淦新淦之仁和有李繼武者敬士而好文尤好蓄古文奇書聞人有異書世所貴重者不計其貲之多寡輒重購之嘗得故禮部侍郎曾魯得之所校歐陽公居士内外集知以為奇寳而藏之予嘗借得其外集蓋板本大字上下邊幅最高濶曾公皆手自校讐中間頗多缺板又手自補完曾氏家多古書所校諸本有古本家本刊本諸集辨其同異及其改易增損皆朱書小字於其上下旁邊字極謹細常滿其邊幅以為其用心何其若是之密也非積日累月之勤何能至是哉是時曾公沒已乆而其子坐事見籍官散鬻其書故繼武購得之予甚惜曾公用心之勤而其子孫不能保而全之為可恨又以外集之文罕有傳者其所考異尤為難得因取而備錄之惟所校居士集五十巻洪武初永豐縣令蔡玘已為之鏤板而建寧書坊又為之傳刻則此外集亦當與之並行也其後予官太學居京師以李氏所藏本不可復見深加愛惜吏部侍郎練公子寧好古君子也見之而喜因借以去乆未之取㑹子寧遭事死其集遂亡焉余又為之往來惋惜不巳也李後復姓胡出為松江華亭丞集藏于家有子患風狂疾其存亡不可知李今又已沒則其集之流落散亡也必矣豈不重可慨念哉此本予永樂九年借義門鄭氏本所録蓋此已得居士集故復録此以為全集所寫雖未能精善又非有曾氏之考異然自謂鄒氏家奇書又後五年予再自北京扈從還京師入見皇太子獲賜歐陽文忠公大全集一百五十七巻裝繕整齊蓋尤為至寳之物既珍襲而秘藏之以此録本既得之不易因備述予平生愛慕歐文之心與前後得失之故而并予之所感者係焉
  題劉州判墓銘後       梁 潛
  泰和劉君仲啓前吏部尚書槎翁之從子也尚書公雖接物和同而中情極簡重少可許然獨愛仲啓仲啓判陜州時以事逮至京事不白公即為廷白之仲啓少負奇氣好持弓乘馬嘗羣獵窮山中遇猛虎獨前格殺之心以此自壯既而折節讀書從尚書公及其弟東園先生講學稍就砥礪而其才益振施之於政沛然也然人常稱仲啓在州時一事云州治舊有邵公祠祠有怪嘗夜見女奴四人各麗服持一燭而出云邵公也不敢近仲啓知其怪從祠傍搜之得二老狐殺之俄又見池蓮色鮮艷殊常即命㧞去之池水為之赤怪遂以息蓋州人道其事其家僮輿𨽻亦云翰林庶吉士余學䕫又為之傳甚悉於乎亦異哉春秋左氏所記怪異事甚衆後世未免譏左氏之好怪孔子不語怪豈以其易惑而難知也老子又以謂至治之世其鬼不神然則使前此治陜州者其賢如仲啓怪且不作矣仲啓既甚英偉又得尚書公昆弟振育之其為治必有異績惜州人不知之獨傳此異事事之異者固足以動人耳目獨不知仲啓于此偶然耳可稱道不在此也仲啓之孫舉於鄉而來示余以山東按察僉事晏彦文先生所為仲啓墓銘讀于此有嘅焉因題而識之
  題劉公辰宗譜後
  北京刑部侍郎劉公辰宗譜一帙自公而上至五世祖載而止載以上譜遺失不可知者不强續也載生元婺州萬户府經厯季季生常州萬戶府知事良良生毅賊將張士誠圍常州時援兵絶不至毅賫蠟書浮江間道抵浙江行省求救未及還而城陷城陷時良獨不屈闔門赴水死者十餘人良即公之從父也公之尊父某嘗以是語公公亦自能道張士誠之成敗及其從父死時事識其歲月恨其時褒恤之典不及也公為人喜談論慨然甚有志於天下事方太祖高皇帝渡江時公為他將幕府掾屬今皇上即位之明年纂修高皇帝實録公與予實預編集凡當時戰伐克捷之功宿將舊臣有所不能知知之有不能盡者公一言之聴者如身在其時目覩其事退而考之記注皆合事相越數十年猶强記不忘如此也史事畢拜江西㕘政既罷歸尋復擢今職然不煩以事蓋皇上欲數知太祖時故事惟公能道之故有是命公在江西為政尤知大體雖老其氣如其壯時今觀公之譜及其行事遭遇乘時與其先世忠節俱顯可謂盛矣予惜其從父之死事不著之於史而公之出處當必有太史氏書之也故著之以係其譜俾藏于家云
  題羅氏承恩巻        楊 溥
  今少傅兵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楊公士奇嘗任左春坊左諭徳兼翰林院侍講永樂已丑太宗皇帝北巡命皇太子監國留公輔導明年其同母弟羅京以事當徙北京為民公顧其子尚幼而母夫人墳墓無守之者乃以情白仁廟乞留京且言京兄弟二人兄從戍逺方京復當徙辭意懇切仁廟憫之遂以京給公併開羅氏軍籍於是母夫人墳墓有所託而羅之兄弟子姪得優游田里是皆仁廟之賜也今年春京自西昌來省兄㑹晤之間感念疇昔謹請述其事之本末以示不忘公嘉許之復屬予識於後嗚呼仁廟之恩博矣哉臣溥嘗備員洗馬竊見監國時裁決庶政務從仁厚以煦邦家蓋將使天下蒼生咸得分願况近臣哉公以文儒居輔導竭忠殚慮知無不言言無不聴恩遇之隆爰及其家固有以也及仁廟正位期年深仁厚澤覃被萬方禮樂之教垂裕後世而公實以保傅之重兼論議之職其所以顯相邦家以廣利澤其惟善推此心也哉京篤念國恩不忘所自亦羅氏之賢子弟也用世厥家以圗永乆尚慎旃哉
  書先聖先賢圖贊後      呉 訥
  右宣聖及七十二弟子贊宋高宗製并書其像則龍眠李公麟所畫也高宗南渡建行宫于杭紹興十四年正月始即岳飛第作太學三月臨幸首著先聖贊後自顔淵而下亦皆譔辭以致褒崇之意二十六年二月刻石于學附以太師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秦檜記檜之言有曰孔聖以儒道設敎弟子皆無邪雜背違於儒道者今縉紳之習或未純乎儒術顧馳狙詐權譎之説以僥倖於功利其意蓋為當時言恢復者發也嗚呼靖康之禍徽欽䝉塵汴都淪覆當時臣子正宜枕戈嘗膽以圗恢復而檜力主和議攘斥衆謀盡指一時忠義之言為狙詐權譎之論先儒朱子謂其倡邪說以誤國挾敵勢以要君其罪上通于天萬死不足以贖者是也昔龜山楊先生時嘗建議罷王安石孔廟配享識者韙之訥一介書生幸際聖明備員風紀兹於仁和縣學得觀石刻見檜之記尚與圗贊並存遂命磨去其文庶使邪詖之說姦穢之名不得厠于聖賢圗像之後然念流傳巳乆謹用備識俾後覽者得所考云
  書宋丘公岳家傳後
  右宋龍圗閣學士沿江制置使丘公岳山甫家傳後有元文宗時龔璛子敬順帝時楊維禎㢘夫䟦子敬云公孫彦啓以時修宋一代國史欲執筆者采入公傳㢘夫曰自公解閫不三十年宋亡矣予嘗怪宋史無公傳因稽宋制文臣自少卿監武臣自正刺史以上必立附傳公為學士制使何不立附傳于理廟實録後乎豈在趙葵帥幕弗能止其入洛之師而弗附邪抑史氏失職而失附邪元初董文炳命李磐取宋實録等五千册比上國史院若有公附傳後何弗錄邪元累朝欲修三史以統紀弗定弗果順帝至正元年因授經郎危素請始詔修之命素乘傳至宋兩都訪摭缺遺彥啓名迪公四世孫何不以此傳獻之邪宋接晉唐之統遼夏可比晉苻姚附立載記當時史官歐陽𤣥李好文輩率徇時亡誼僅比陳壽三國志以立史㢘夫作正統辨力辨其非噫壽之志近郝經伯常張樞子長所作續漢書以魏吳附錄若宋史則陳桱子經通鑑續編已大書宋之諸帝而遼與夏巳分注紀年於其下矣嗚呼宋世天綱凌遲實開闢以來非常大變迨我朝太祖受命始克振興以復先王之舊方今重熙累洽有以宋史當正具陳簡畀文學之臣以修訂之易易耳公之裔孫貳令方持傳求題然傳乃謄本多訛字缺文方當考訂寳藏俟時以獻
  晦庵除秦檜祠移文後題
  右徽國文公先生所著曰移文者先生淳熙中提舉浙東常平因以公文移郡屛去之也檜家在金陵紹興五年除知温州捨田蓋是時矣曰趙汾獄者檜恨趙鼎等必欲殺之鼎死猶不已乃令徐嚞論鼎子汾與宗室令衿姦謀送大理獄逼汾自誣與令衿張浚李光胡寅胡銓等五十三人謀大逆欲加族誅獄成檜病不能書乃釋曰圗九錫者鎮江守王循友乞加檜九錫為圗以獻也曰誰其弱秦者吕願中率賔佐作秦城王氣詩高宗既不能討檜若天不誅則王氣誰能弱之也又按先生語類云高宗悉以國柄付檜舉朝悉秦之人毎事與高宗爭勝曹筠言水漲詔逐之檜陞為從官周葵欲言梁汝嘉檜不待高宗應便改除之繇是張扶請檜乘金根車其勢須如曹操而後已故檜死詔謂楊郡王云朕今日始免防檜逆謀豈非徘徊漢鼎之旁之驗乎若檜之外孽熺塤堪其滅濁淫黷奚足道哉
  題顔氏三節婦傳後      王 直
  右顔氏三節婦傳翰林檢討張先生伯穎撰載節婦死事甚詳嗚呼誠可謂偉烈者矣予於此而有感也古之王者其徳積於身充於家而達於邦國故當時被其化者雖婦人女子皆明義守節卓然有不可奪之志觀於詩之二南可見矣後世風俗之厚薄亦視其君徳之淺深非可以茍焉者也元有天下幾百年以一朝之法易天下之俗而夫婦之倫雖為釐正其平居逸處不知有别者多矣况於喪亂之際乎獨當時士大夫家詩書傳習之乆確然不為所易然亦鮮矣有如顔氏三節婦者豈不誠可尚哉嗚呼天下之人固有道之以正而不從者矣况可以淫僻道之哉此予所以有感也善化教諭敬守節婦蕭之子也示予以此傳故題予之所感者如此以深見節婦之賢也
  題赤壁圗後
  東坡先生謫黄州以李定輩之譖也赤壁二賦其用意邃矣當曹操欲東下時視吳已若已有而卒僨於赤壁今江山猶在而操已影滅跡絶然則英雄如操者果何足道况李定輩邪先生雖為所困然胸次悠然無適而非樂其清忠直節自足以照映千古不特文章之美也而定輩皆已潰敗臭腐而無餘矣先生嘗憤操害孔北海謂北海如龍而操如鬼予於定輩亦云
  題汪景房沉籍事後
  予讀元翰林修撰張子長所書汪君景房事又識景房之裔孫秉心而信仁人之澤之逺也蓋仁者天之道也君子以仁存心斯無愧於天則天之祐之有窮哉當錢氏納土時為其臣者孰無去就利害之思得早入朝以自託幸矣况奉圗籍納土之臣其階於榮顯可必也景房獨存愛人之心不忍其復困於重賦遂去其籍寧自棄於貧賤而使十三州之人得輕稅之利其心之仁如此豈非天之所祐哉宜子孫之乆而盛也古者十一而稅軍國之用量入為出而上下皆足後世費用無經故往往加稅加稅而又不足則暴征横斂以繼之民困無聊於是卒亂以亡書曰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果能節用而愛人則豈有亂與亡哉錢氏賦重民困有亡之道雖不納土勢亦不長其自歸於宋也乃天哀其人不使重cq=180困於兵革而錢氏因以成歸徳之名蓋幸也浙之輕稅雖成於王方䞇然使其故籍尚存方䞇亦莫如之何自是以來民享其樂利百三四十年高宗立國於此民心戴之又百五十年而後亡蓋由祖宗徳澤在人而此乃其大者也推本而論之景房之功豈細哉子孫之乆而盛蓋宜也於戲後之仕者有欲為宇文融皇甫鎛之徒其尚監于兹哉
  題卻封禪頌藳後
  右卻封禪頌藳前翰林學士贈禮部尚書文穆胡公作也昔太宗皇帝在位時太常臣有言曰古者聖人治天下功徳隆盛則必舉行封禪之禮以告于神明垂美於萬世今陛下繼統天清地寧民物咸遂聖徳神功古無與讓而封禪未講何以繼前代帝王之盛請命禮部舉行之上曰封禪非古也帝王之有聞於後者在其徳不在封禪不許公聞之曰此盛徳事也而大臣有與之比者隂助之公慮為所惑乃本封禪非古之說與後世賢君良臣所以闢而不行之美皇上聖性高明真知灼見足以破千古之謬為百王之明監作此詩以獻上覽之喜曰是朕心也於是言者沮而封禅卒不行君子之事君務引其君以當道若公是也彼秦皇漢武之輩肆其侈心以瀆擾上下天地厭之顧乃以是為說此為邦者所以逺佞人而公之所深慮也其學之醇懿心術之正大可見豈獨文章之雅贍可喜哉公捐館三十年其壻尚寳丞宋懷以此藳示直直嘗從公游知公為深故題其後如此懷其永寳之哉






  明文衡巻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四十九
  明 程敏政 編
  題䟦
  題貢師泰送謝原功序後    陳敬宗
  此貢泰甫為戶部尚書漕粟閩海時送謝原功文也元至正十九年張士誠僭據平江原功博學負氣慨然欲白丞相以獻偃兵息民之謀又欲薦名有司入對大廷一吐胷中之奇以圗國家大利而皆無所遇焉乃獲以文學遇知泰甫執經海上日相與講明論辨至於赤面汗背必當於理而後止此有以見泰甫能忘其勢原功能忘人之勢而得古人交際之心者矣泰甫以文學知名當時此文累千餘言滔滔汩汩如長江大河不可窺其涯涘又必能以理為之主且欲原功察時變愼出處不可降志辱身以就富貴至引伊尹太公不輕自用與夫操瑟齊門以為之戒又以見泰甫於原功去留之際一本乎道義而非茍焉者也可謂忠厚之至矣史稱泰甫喜接引後進不問識不識即加推轂觀此亦豈不深知泰甫者哉原功名肅號密菴上虞人今其孫澤為刑部郎中清謹自持克光先徳又以見仁人者必有後矣
  題米芾遺墨
  右米芾大行書幾二百字前後所書似出兩手亦云恐非一時筆也然亦各臻其妙未可異而觀之有宋書法名家以蘇黄米蔡並稱觀此則名不虛得矣芾字元章初居襄陽至芾徙於呉以母侍宣仁舊恩厯官至禮部員外郎崇寧間除書畫兩學博士博文尚古偉岸不羈當時名流評其文則清雄絶俗氣則邁往淩雲字則超妙入神或又議其字神鋒太峻有如强弩射人而仲由未見孔子時風氣也夫文以理為主必氣以充之然後振勵而不苶字以規矩為主必氣以馭之然後豪邁而不萎元章素負豪邁之氣者其書似其為人亦其宜而妄生異議者君子有所不取焉監察御史雷復持以求予題故為書此以俟識者鑒之
  題晦菴先生書簡墨蹟卷後
  昔南軒張先生謂王荆公書皆如大忙中寫不知公安得有許忙事晦菴朱先生謂韓魏公書雖與親戚卑幼亦皆端嚴謹重未嘗一筆行草勢此與荆公之急迫正相反某於是竊有警焉今觀此書雖若略不經意而端嚴謹重具存法度之中其詞又皆謙虚温潤無非道義之所發乃知先生雖已造大賢之域亦有資於警察涵養之功也先生上承列聖道統之傳雖一書劄猶足以師法後學况其大者哉駙馬都尉趙公出是以示予故書此以識景仰之意
  書龎彦珙所藏黄山谷帖    錢習禮
  此山谷黄太史所書茶賦今中書舍人龎君明敘仲子彦珙之所藏也太史在宋時以文學行誼卓絶當時追配古人使其書未工尚當為人所愛重况極其妙而為一時稱賞哉但紫陽朱夫子謂書學莫盛於唐人各以其所長自見而魏晉之楷法遂廢至宋名勝相傳不過以唐人為法至於黄米欹傾側媚狂怪怒張乃不若朱鴻臚喻工部超然逺覽追迹鍾元常於千載之上意獨有所不滿焉細玩此帖溫然端重似莊人雅士正色立朝殊無前態當時其用意之筆豈可概觀例論哉宜為後世之所寳藏也予素不嫻於書敬誌其左以俟識者云
  書顔魯公爭座帖
  顔魯公剛直之姿見於正楷英發之氣著於行草今觀與右僕射郭公論魚開府坐次帖藳所稱右僕射蓋郭英乂也魚開府即朝恩也英乂代宗永泰元年三月與裴冕同拜命於集賢殿為右僕射唐世以中官為觀軍容使自魚朝恩始朝恩為軍容實自監英乂為陜西軍始意與朝恩共事乆情好舊故菩提寺行香位次當尋襲為常魯公退而貽書反覆論辨力斥其非無少容貸當時朝恩恃寵驕肆觀其冒居成均大司成之位升座講易鼎覆餗以譏宰相元載則可以知其為大璫之至桀黠者矣魯公銳然申朝廷禮秩以折其僭且以盛滿戒英乂者甚至使英乂佩服其言豈有他日崔旰之禍乎史稱魯公當肅宗至徳初國事方草昧為御史大夫即能正百官次序如平世以此帖徴之庶幾想見其風采也祿山叛河北二十四郡多潰降唯公以平原最先出師挫其鋒致𤣥宗驚歎以為朕不識真卿何如人而能辦此唐之中興四方義舉自公倡之世傳顔書却厲氣端人正士之手澤豈不信然哉
  書鄒浩傳後         周 忱
  予嘗奉詔纂集厯代名臣奏議得宋右正言鄒浩諫立劉后疏反覆幾二千言讀之使人毛髮森悚又見當時有陽翟田畫監京城門見浩因言得罪告之曰使志完隠黙官京師遇寒疾不汗五日死矣豈獨嶺海之間能死人哉及浩之南遷人莫敢顧而宗正寺主簿王回獨斂交游錢為治裝且慰安其困事覺下詔獄御史詰之即自服曰實曾與謀不敢欺也是三人者在當時相友善皆以氣節自許距今已三百餘年聞其危言讜論凜然若有生氣其忠肝義膽且與日月爭光可也浩之裔孫今為常山主簿出史傳示余因書田王二人之言以附于後使觀者知浩為忠臣而畫回在當時為益友也
  䟦宋高宗手詔        金 寔
  大理少卿㑹稽吕公家藏宋高宗親書手詔一通蓋起其上世忠穆公頤浩都督潮湘八州軍事時書也吕公謂予曰吾家寳藏先世所得宸翰迄今且十世洪武間宦江右書帙散逸因而失之夢寐不忘者二十載今吏部郎中旴江鄭君購得之民問以畀升乃裼以緗素表以蜀錦韜以丹櫝名公薦紳各有題識將以傳之子孫惟思陵翰墨妙絶當世今人見其石刻尚知寳愛况先世所得真跡寳之當何如邪世人有癖躭玩好者見人古書名畫輒起覬覦或以計取或以勢奪必欲得之不顧義之可否者往往有之鄭君於此必求其子孫而歸之使不失先公之宗器而傳家之文獻足徴忠厚之心過人逺矣故獨表而出之若夫忠穆公匡國事業與當時用事者之是非則有縉紳大手筆論著矣何敢復贅
  䟦時苗留犢圗        陳 璉
  時苗留犢事後世有以詭激之事譏之者有以徼世之病而與之者衆議紛然靡有所定逮元有以其事聞于世祖世祖曰彼在官得子亦肯留否斯言一出苗之心衆之議始判然矣壽春守武昌王君廷傑初宰宜山秩滿將入覲或以留犢圖贈之後陟是任論者謂斯圗為之兆或謂出處有定分事之來㑹有適與之同予則謂不然廷傑才識過人所至有聲爵祿之來有不得而辭奚待徴諸物而後知邪此圗筆力精妙雖非李龍眠真迹亦自可重也
  題襄城伯弋獵圗       林 誌
  右近畫弋獵圗前而發蹤指者一人後而以鷹犬俟命者二人其三人執矛挾弓矢狀若聴要束而趨者雙鬟三人待於後如相偶語者其中一人為尊貴者衣冠似晉宋人物而其氣奕奕然頤指左右似無當使令者一女奴短髮被肩從之而顧臂鷹者若聴其言然不知其所出也予意其為梁曹景宗之事乎景宗少善弋獵其樂至于鼻尖出火耳後生風令人忘生迨其貴也恥坐車張幔如悒悒之婦人此其習痼何如哉後以位崇折節頗悔所為不免時從女侍縱觀以適意焉耳夫弋獵之好有躭之終身而不巳者故雖程伯子蚤志道學亦喜弋獵及見周元公自云此好已絶而元公獨易其言未幾果動心於射兔者况於景宗輩乎然景宗之悔以其貴也非如伯子之學以克已者也然其鍾離樹績隠然為國長城光華賦詩文士為之屈服予乃知豪傑之士不為則已為之固異夫人也哉此圗之作意亦有謂矣或曰是為虞箴也好田好女之詔古者羅氏職焉故畫工合而圗之其中而立者乃惕然於僕夫之告致鹿之詔乎餘不能必其是非也姑兩存之
  續讀書録䟦         薛 瑄
  往年因讀張子心中有所開即便劄記不思則還塞之矣之言遂于讀書心中有所開時隨即劄記有一條一二句者有一條三五句者有一條數十句者積二十餘年乃成一集名曰讀書録蓋以備不思還塞如張子所云者近年又於讀書時日記所得者積乆復成一集名曰讀書續録但有得即録不覺重複者多欲皆删去而意謂既亦以備不思還塞則辭雖重複亦可為屢省之助云
  䟦蘭亭遺事圗後       周 敘
  右唐蕭翼詣辯才求王右軍蘭亭真蹟圗者吳興錢舜舉所畫幷題今刑部郎中許君某之所藏也蘭亭蓋右軍得意之書厯世流傳以為至寳辯才尤寳愛而秘之太宗政事之暇留心翰墨酷嗜右軍法書而尤慕蘭亭求之不獲卒使翼以詭道致焉其用心之勤何如哉予嘗謂辯才以衰老之年秘惜此書不懼禍患切身且既沒之後將必付他人而有之其可謂愚矣而太宗以英明之主已用計得之臨終猶囑其子以從葬昭陵其愚不亦甚焉善乎歐陽子記菱溪石有曰好竒之士聞此石者可一賞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予故書此于卷末以為玩物者之戒
  讀活民書          李 賢
  予觀董氏所集救荒活民書其用心仁矣哉凡為君為臣者不可無此書而為守為令者捨是無所用其心矣奈何世之人見人文集雖無益於世者必汲汲然刻梓以傳視此反不挂意蓋不知當務之為急者也程子云一命之士茍存心於愛物於人必有所濟當時若見此書未必不擊節歎賞也
  讀包公奏議
  予讀包公奏議乃知宋仁宗之賢三代以下絶無而僅有者其所以容受直言蓋其天性之美初非出於勉强好名如唐太宗者嗟夫天下未嘗無包公也第以仁宗為難遇耳包公奏議仁宗賜之也天下之士為諫職者果遇仁宗則其奏議未必下包公也若曰有仁宗為君而無包公之奏議尚何諫職之為乎
  讀大雅           劉定之
  大雅崧高烝民之二詩相聨皆尹吉甫所作皆八章章八句崧高首章曰維嶽降神生甫及申維申及甫維周之翰申者宣王之舅申伯甫者宣王之相太保兼冢宰仲山甫二人左右宣王如鳥之有羽翰於左右以翼其身故吉甫作詩美二人而於嵩高首章總言之自崧高第二章至第八章専美申伯無一章不曰申伯凡曰申伯者十有七乃結之曰吉甫作誦其詩孔碩其風肆好以贈申伯自烝民第一章至第八章専美仲山甫凡曰仲山甫者十有二乃結之曰吉甫作誦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至唐吕和叔贊房𤣥齡杜如晦二人前篇専美房後篇専美杜於杜篇之末曰萬有千古永稱房杜如周申甫以總結之蓋吉甫之美申甫以二詩也先總言而後分結和叔之美房杜以二贊也先分言而後總結皆無不可也和叔希吉甫而變化之者也今詩傳於崧高首章總言申甫處不以甫為仲山甫而别求其人以甫為穆王時甫侯作吕刑者又以為作吕刑者之子孫仕於宣王時可謂失之矣華谷嚴坦叔謂申但王舅甫乃王相申非甫之比言申而引甫者借甫以大申爾其言尤為有㫖
  讀汲冢書          周洪謨
  汲冢周書文體淺露詞意疎迂無百篇渾厚沈雄氣象劉向謂是周時誓誥號令孔子刪録之餘愚則以為文武之道未墜於地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蓋周東遷之後史官隨王室以東而西土逸民私為此書以識周先王之事固非常時左右史之所記者也其最害理者如武王伐商之日紂既自燔武王乃射之而擊以輕吕斬以黄鉞縣諸太白之旗二女既縊王又射之而擊以輕吕斬以𤣥鉞縣諸小白之旗又以先馘入燎于周廟夫商之于周非世讎也武王奉行天罰為民除暴其前徒有倒戈之勢其士女有𤣥黄之迎而其君又已自燔矣乃擊其尸梟其首以燎于廟雖伍員報讎於楚不如是之惨也而謂武王為之乎昔司馬遷之作周紀不取泰誓武成之言而乃有取乎其說亦可謂陋矣孟子於武成惟取二三策耳使其見此則將何如取之哉又王㑹篇言成周之㑹四夷貢獻異物甚多夫西旅貢獒未為奇也而召公猶以為非所當受今乃殫四表八荒珍怪之産畢集於庭而是時召公猶在乃無一言以及之乎至於篇末又謂成湯命伊尹為四方獻令使夷戎蠻貊悉以方物致貢此何理也學者以其先秦古書而備觀覽可也若取之以實先王之事則不可也



  明文衡巻四十九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五十
  明 程敏政 編
  雜著
  燕書            宋 濓𤣥黄之間事變無垠辯士設喻以風以陳質往舊開今新作燕書四十首
  晉侯將伐楚楚子甚懼召六卿訊之曰楚國雖小自若敖蚡冒至於武文威稜氣燄懾彼諸姬今晉君不道乃謀兵入我是蔑寡人而死二三子也寡人耄矣不復親帥三軍以逆堅乃城郭以遲晉人不亦可乎王孫由于對曰然易有之王公設險以守其國非險國孰與守盍圖諸雖然城郭有時而墮楚國之南有方城焉其東有漢水焉晉人雖衆將焉用之雖然山川之阻亦可踰也若使舅犯守郢先軫保鄖叔𦙝禦雲中荀偃扼直轅誰能侮予雖然此猶以力言也齊民毒吾賦乆若綏之以仁馭之以寛繩之以禮則封内之民徳君以死守矣雖然是保民也非保國也楚子曰何謂保國王孫由于曰君務上尊天王下睦四隣分昭于上勢定于下上下有序疇敢搆兵是保國也楚子曰善於是遣公子結如京師左司馬戍聘於齊魯諸大國晉侯聞之謂諸大夫曰楚國方尊王睦鄰而以兵入其境不祥遂退師君子曰甚哉分之大也分為天則定乃靡亂何有兵禍哉易不云乎六二之吉順以則也失則凶矣
  燕與齊方睦齊人以燕不虞其入也將侵之武安君聞之走告燕文公曰齊將不利於我公宜謀之文公曰寡人所畏晉楚大國爾齊何能為武安君曰不然也臣嘗至豚澤豚澤之人養蜀雞有文而赤翁有羣鶵周周嗚忽晨風過其上雞遽翼諸鶵晨風不得捕去已而有烏來與鶵同啄雞視之兄弟也與之下上甚馴烏忽銜其鶵飛去雞仰視悵然似悔為其所賣也夫巫峽之險不能覆舟而覆於平流羊腸之曲不能仆車而仆於劇驂此無他福生於所畏禍起於所忽也文公曰子誠過慮哉不聽未幾齊果攻燕取十城君子曰蜂蠆且有毒況上國乎燕文為不知矣
  齊路寢壞桓公欲新之召工師翰具材工師翰伐巨木於營丘山中若樞若檆若魄旄若豫章無疵取而泛之河蔽流而下工師翰麾衆徒操剞劂斵之運繩尺剫之閤閤然槖槖然聲達乎臨淄之郊越五月路寢成桓公環視之東阿之楹有用樗者桓公讓工師翰曰樗散木也膚理不密瀋液弗固嗅之腥爪之不知所窮為柣為棖且不可況為負任器耶工師翰對曰臣之作斯寢也嘉木以為桯文磶以薦址畫藻以奠井堅堊以厚墉陶甓以飾黝臣竊以為盡善矣雖東阿之楹缺以一樗足之不虞君之見讓也桓公曰寢之鞏者在杗廇承杗者在桴藉桴唯楹耳一楹蠧則寢隳奈何不讓工師翰曰臣聞國猶寢也一楹蠧則無寢若衆壬進尚可有國乎桓公曰不可也工師翰曰君既知不可何為察其小而遺其大也桓公曰不知也工師翰曰臣請為君言之擅執國柄者有雍巫焉成内食之姦者有夷鼓初焉長君之欲者有寺人貂焉外惡諸侯而凶徳弗革者有開方焉是衆楹皆蠧矣路寢能獨存耶桓公悟曰敬諾於是解四子政而召管敬仲任之齊國大治君子曰工執藝事以諫忠矣斷而行之者非勇歟宜其上下相親伯業底定書曰從諫弗咈桓公有焉易曰納約自牖工師翰近之矣
  楚莊蹻過商丘之墟聞司馬鴻氏之妻嬰美而豔殺司鴻氏攘之未幾又將室衛人之白閭白閭宜衛人不從引錐自刺左右奪錐免蹻怒欲梟衛人白閭曰衛人厚我若此勿以妾故傷衛人也泣而往白閭得幸久竟忘衛人恩已請曰衛人女弟罃容顔姱嫭肌膚若琢玉善為陽阿七盤之舞翩翻如龍旋見者欲死君强委禽焉可妻也蹻從之罃至蹻絶憐愛罃終不自懌嬰則日媚蹻作狐狗熊蹻或一破顔輒出驕人曰主君贈我以笑矣主君面目有光唇如渥丹齒如齊貝音中黄鐘其美丈夫哉悔相從不夙也雖然今幸得侍巾櫛者殆天畀我寵乎言已手足皆亂無主白閭尤善媚其驕人比嬰有過無不及焉已而蹻専罃白閭甚恚往詬罃曰而溷彘耳遽忘徳吾乎不然何専我主君也嬰繼詈尤力罃起避之白閭與嬰逐噪不已罃問嬰曰而昔有良人乎無也曰有曰今何在曰人殺之矣曰孰殺之曰主君也曰然則主君而讎也而弗能報反爭一旦之寵不亦傎乎嬰不能答白閭遽曰妾夫子固在也罃曰而夫子固在而心儻未死曾記泣别時言乎白閭抱罃大慟嬰與罃亦泣下不能仰視君子曰大俠起南海中殺人肝為脯妻其女婦事與莊蹻正同南海之人無縛之者反北面事之爭權而矜寵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頓國之大夫權聞黄帝與蚩尤戰製角以象龍嗚樂之刳桐而髹錮焉畫為龍文日習焉其音鬱紆而迴旋優優焉廱廱焉可聽若能通乎𤣥潛者大夫吹向南山之湫以感龍湫中三足能聞角鳴意人將醢已呀然號林木皆動大夫大驚謂真龍吟也走謂公之竒曰真龍之鳴業業如靈鼔前後相續宛潭不能休吾向學者殆非也請改而習諸如何公之竒曰子所聞者能也非龍也龍之鳴人鮮能聞子之角固偽也今子又以能為龍益偽矣舍偽而學偽奚擇焉君子曰世之法孔子斷斷兮自謂得其宗者若真龍出鳴則駭矣
  鄭伯卒庶孽奪正公子五爭及厲公自櫟入國將盡劉諸公族懸劍于國門且下令曰敢爭者斬子俞彌方病聞之嘆曰是何亡國之政也乃令左右扶見公未至公遙呼曰大夫力疾而見寡君非欲嘗國門劍乎聲色俱厲子俞彌陽驚曰何謂也公語之故子俞彌曰君能如此過文王逺矣臣頓首賀且不暇況敢爭乎公解顔曰寡君焉能過文王也曰臣言不悖君實過之公曰大夫言何易也雖然幸卒言之子俞彌曰君之過文王者無他威勝也公悅前子俞彌問曰文王初伐犬戎次伐密須次伐耆䢴次伐崇侯虎而作豐邑於岐徙都之其威盛矣大夫乃謂寡君勝之其故何邪子俞彌曰文王之威能行於天下而獨不行於周宗故其孫子之蕃兄弟之國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國者四十人此無他親親也今君欲兵之非威勝文王乎公艴然見乎色曰大夫言固善如儀亹之黨何子俞彌曰鄭之公族盡二人黨耶君奈何殲之臣所居之南有山曰陽都之山甚深羣熊萃焉熊性惡血偶度絶壑棘刺脅血見若濡縷熊亟爪之血愈滋爪之不已膚成坎原原如泉湧熊不能禁剜去其膚而血弗息竟擢腎腸以死鄭之公族猶一體也今因公子五爭不問小大盡劉無乃與前事類耶公矍然失聲曰吾過矣吾過矣遂下城門之劍寘諸公族不論君子曰鄭厲公之愎諫誰能犯焉子俞彌反覆言之而公弗格者以順入以正出也内經曰寒因寒用熱因熱用其始則同其終則異於戲豈特醫師之為然哉蔡人有列宗子泓性好潔惡人口過人與語遙答之且答且唾人進寸則退尺以避沐浴必十更湯收溼不以巾遡風乾之掘坎為匽而軒其上下疏河水隨慁隨流欲行人道汲井泉前後濯大雪不廢妻因病寒死然好嗅女婦足紈足紈若行縢纏三周而覆湧泉善垢或解之其臭逆鼻人不噦即吐子泓獨樂之驕人曰是何欝金之腴也婆律之潤也椒蘭之郁也寘諸袖中飯不甘嗅之神度弗爽嗅之怒不舒懣不釋也又從而嗅之瀕死召其子曰吾死矣粢盛薌合不爾求也嘉薦普淖弗汝覬也能時致足紈於柩前孝莫大焉蔡大夫聞而笑之君子曰古語有之大潔者必有大汚其子泓之謂乎魯之老父相與謀造狐白之裘紉之以密箴縁之以畫純佩之以長褑熨之以榆火擇彤笥承之趨魯君之庭而致辭曰吾儕小人得有闔廬以蔽風雨非君賜與出作入息而鼓腹酣歌者非君賜與男播於疇婦饁于郊以遂其生者非君賜與吾聞上徳不報於人為無禮於徳為諐義不祥莫大焉請以是為王體之共謹再拜以獻魯君曰寡人聞之君猶本也民猶支也君所以庇民如本之養支也爾二三老父之無衣宜於寡人乎是給今倒行而逆施之無乃不可乎敢辭二三老父又相與謀曰是服之不華無以彰君之徳也盍更諸於是以錦為衣繡以五色龍章鞶以朱絲襮以華黼有文爛如也又復趨魯君之庭而致辭曰臣等不佞長於蒿萊之野未嘗受教於君子不知以禮事君夫因物以合矩矩謂之章縁文以顯義義謂之範君有至徳而惟皮革之物是供非合顯之意謹更之惟君圖焉公曰魯國雖小尚敢私一裘乎禮若可受絁布惟盈如其不然五采奚益敢固辭二三老父又相與謀曰吾君誠賢君其不受者非有他也不欲重煩吾民我等當愛之以徳可也又進而致辭曰君之中心臣等幸已知之有君無臣世謂亂國臣不敢以䙝服汚于執事願以仁義為衣道徳為領忠信為紳亷知為縁使君服之長有兹魯國先公社稷永有攸賴不亦可乎公曰寡人敢不承敎君子曰魯之老父何其善愛君哉其氣和其詞婉以周其情懇愿而有依魯君應之若黄鍾大吕絃歌干揚洋洋乎相宣泠泠乎相應也君臣如此魯欲不治得乎禮曰無體之禮上下和同此之謂也
  腹擊至趙趙苦成常與之出游指山河曰畛畛乎有截也指民物曰棼棼乎衆多也指兵府曰矛㦸犀利也指内藏曰玉帛充牣也大夫上國也寧有匹于是乎腹擊曰敝邑索甚安能及此然有一說焉為君陳之可乎曰可曰南海之濱有昭支昷者居蛟汭之丘汭不産牛有繩犝來者大如獒其角繭爾栗爾昭支昷怖曰是何物也其友伯昏氏告曰此謂犝牛易稱童牛之牿是也昭支昷曰吾見貌牛者形咫尺耳其大有若斯乎懇其人購以歸驕其比鄰矜其輿皂自以無敵也他日甯宣子過焉謂之曰是未足為大也高涼之山有牛曰𤛵其項黄其尾𤣥其色類乎犈其重三百餘斤子盍致之昭支昷復往購以歸又自以為無敵也他日爰子𭥆過焉謂之曰是未足為大也空賓之林有牛曰旄赤鬛垂髀紺氂蔽膝體長而多力其肉重六百斤子盍致之昭支昷復往購以歸又自以為無敵也他日倨無膝過焉謂之曰是未足為大也巴峽之中有牛曰犘其毛拳然其睛煜然其角觺然其肉重一千斤子盍致之昭支昷復往購以歸又自以為無敵也他日梁都之舟過焉謂之曰是未足為大也合浦之間有牛曰犎項肉上葵龍胡下綏迅行如飛其肉重二千斤子盍致之昭支昷復往購以歸且詫人曰如此尚有可敵者邪津津焉悅囂囂然自溢也他日公孫伯光過之昭支昷出牛讎之公孫伯光曰是猶未足為大也岷峨之谷有牛曰犩鏤盪以為頂鵠象以為跟雕璧以為眥填脂以為凥其肉重七千斤子盍致之昭支昷惑曰有是哉雖然且將驗之迨至果如伯光言因嘆曰使人不我告我終矜犝牛大於天下牛也趙之河山民物府藏較之胡沈固為大國也比之齊晉則不及矣齊晉比趙固為大國也較之秦楚則雄强不如之矣君勿自足自足則驕驕則輕輕則殘民以逞國欲治得乎苦成常舌本强不能對君子曰人自狹者其不可哉
  齊景公懲奢而好儉諸大夫復日浸乎淫靡然懼景公之知矯情事焉每入朝駕羸馬樸車以從衣惡甚冠纓殆欲絶也景公謂其誠也憐焉召羣臣曰寡人使子囊帶賜爾等錦衣一襲及鞞琫容刀各一以為身章爾等毋過儉也皆對曰臣等藉君威靈得從大夫之後食雖弗鑿不我餒也衣雖弗華未嘗冽也願君久有此土俾萬世子孫食君之儉傳曰儉徳之共也共則一和儉則從康從康則豫一和則輯唯君圖之景公恱一日出游㑹諸大夫饗于鹿門入而觀焉其車則澤而煥也其馬則矯而騰也其服食器用則豐明精腴也景公以其紿已大怒曰叱嗟而吾臣也敢爾乎盡收而戮之君子曰書云作偽心勞日拙其齊大夫之謂乎
  秦昭王即位之三年中外士多去昭王患之謂陽山君曰寡人遇士不為不至矣先飢而餔之未凍而裘之寡人何負於士士之相視如弁髦將維縶之耶益離其心欲任其所之邪則去者日多矣弗禁國將空奈何陽山君曰君何患焉夫王孫非重甗不棲非山實不食非族林不懸聞人聲則逸弋人餌而罞之詔而馴之命之舂人立而下上其手命之水負壺出汲命作兠離桑林之舞則冠帶踉蹡而起夫王孫類夫人者猶可也至於甝虪則噬人之物昂首則百獸讋掉尾則林木震嘯咆則陰飈四發非惟不敢近矧敢狎獵人羉而縛之習而安之相與作角觝之戲跨項編須或翻出蹯下無所不至甝虪亦靈獸猶可也至於伯趙禽中微者爾技人引而羅之擾而柔之摶土為人獸神鬼面而空其中衣與皮如之令其為鬼則冐鬼面服鬼衣以出跳踉偃仆如畫至於人獸神皆然伯趙雖微猶禽屬也至於蚍蜉則蟲之至微者也形大於粟其目鼻入微不可見眩人以彘肪誘而致之集於乾壺𤣥與黄異貯序而教之布髹几於庭置二壺其上振鼓三初則𤣥黄皆出再則各成列奮首搖鬛相向三則紛紜交不可辨聞鉦聲各退入壺不亂夫王孫甝虪獸也伯趙禽也蚍蜉蟲也皆口不能言冥頑不靈其可服而制之者奠心志寧嗜欲故也況士靈於萬物者乎且士者國必資以成治者也昔我先君繆公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求丕豹公孫支於晉遂成伯業臣竊聞之先君嘗語羣臣曰林繁則衆禽來棲海寛則大魚來遊寡人之待士亦以寛故劒舄乃麏至耳今王之馭下如束溼晝不得寧夜不得息來者如入囊有入無得出者臣亦將去之况他人乎王若以誠待士縱其去來不問士若不至當磔臣以示不悔也昭王曰善鄰國聞之士之來歸者千餘人君子曰君子懷材抱藝孰不欲自見哉特患遇之非其道故避去爾禮云舉賢而容衆毁方而瓦合言寛裕也君子亦何心哉
  齊頃公欲賦民一丘出車一乘不從者死袁婁宰泣曰敝邑之賦急矣四丘一乗尚弗支也況倍三乎吾寧死爾不忍死民也弗奉令公使使者讓宰且召與使者俱宰至見公頓首請曰臣無罪盧蒲就魁在側斥曰汝惡得無罪立國養民古也瘠民肥國今也胡不朘民膏血以媚公爾罪一也公既棄民汝反欲愛民使諸侯不敢侵伐爾罪二也通國之宰皆徇公欲爾獨以正自匡而欲死之爾罪三也汝惡得無罪公笑而釋之君子曰古者諫有五有正諫有降諫有忠諫有戅諫有諷諫若盧蒲就魁之言其殆諷諫也歟
  韓帥師伐魏入舞陽魏人避之韓將公仲曰夫魏易搖之國也今弗鬬蓋弱我矣再帥師進必下一二城公叔曰不然魏國雖小許鄢在其南西河路其北長城界其西淮潁出其東是所謂險阻國也今無故我弱蓋有伏甲焉譬猶越人穽䑕鼠好夜竊粟越人寘粟於盎恣䑕齧不顧鼠呼羣類入焉必飫而後反越人乃易粟以水浮糠覈水上而鼠不知也逮夜復呼羣次第入咸溺死魏以舞陽餌我是寘粟於盎也無乃不可乎弗聽未幾伏甲四起韓師殲焉公仲僅以身免君子曰公叔可謂智士哉所謂智者察見隠微無所遁其情爾魏人無故而棄舞陽豈能弱哉蓋誘我也公仲遽信之何耶老子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其魏人之謂矣
  晉欒氏世為晉卿以財名至欒雩益務侈靡狗馬聲色無不好藉之舉火者百姓無規之者媚惑唯恐不亟求獒西旅訪神馬渥洼徵樂姬燕趙出則行馬擁犬還則吹竹彈絲為長夜飲酒酣連臂踏歌曰北邙之陰白楊悲止今我不樂日月馳止巻髪衰止飲酒沱止我心和止無日不然蓋藏皆空而為樂不厭雩覺召所嬖謂曰吾樂已太康家力不向單乎輒紿之曰魚鴈滿藪澤羊牛溢郊坰金帛珠玉充積庫藏何謂單乎雩復恱雩妻蓼媛罵曰蟯蛕所藉以生者在人腸胃中也噆其血膋日夜不止人因病厲死人死則蟯蛕亦槁矣爾曹藉吾家舉火旦旦蠱而伐之我家亡汝家得獨存乎衆畏蓼言以計去之嬖亂益甚雩以貧死百餘家皆散為丐君子曰山之陽有桑焉蟲穴之晝夜齧弗止桑瀋液乾而悴蟲亦無生者蠱其欒氏之客歟使戒蓼言亦何至於丐哀哉
  楚有鬬子般者貌肅而言莊言則必稱先王國人皆以為修潔人也一日飲薳啓疆家而沈尹夀師祁犂在焉師祁犂與沈尹壽語語近䙝鬬子般怒曰若等陷女蠱若渠略出入穢壤雖鬼見亦唾也尚敢颺言爼豆間乎衆皆色沮言未既一豔姬過門鬬子般起更衣忽見夫握刃趨甚疾衆隨之觀則所追者正鬬子般也初鬬子般通於姬姬知飲薳啓疆家過而目招之鬬子般將尾而私焉不虞良人見也沈尹壽拊膺嘆曰天下寧復有是耶天下寧復有是耶薳啓疆尤之曰子何見之晚也昔紀𠉀好狙使狙師教焉狙師脫土肖人貌飾之冠九山之冠衣結霞之衣躡文鸞之履升降周旋人也拜立坐跽人也狙師度可用進紀侯紀侯觀之樂舉觴觴焉狙飲已竟跳擲裂冠裳遁去蓋狙假人貌飾形也其心狙也因物則遷子何怪於鬬子般哉今之世假稱先王以文姦言者衣袂相屬也子何怪鬬子般哉君子曰天之高也日月之昭也星辰之逺也步天之家咸得測焉獨人心之變堯舜有難知者觀鬬子般之事可為寒心矣
  齊西王須善賈海出入扶南林邑頓遜羣蠻中貿遷諸寳若毒冒頗黎火齊馬腦之類白光燦燦然遇東風覆舟附斷桅浮沉久之幸薄岸被溼行夷陰山中山幽不見日常若雨將壓地西王須自分必死尋巖竇絶氣庶遺胔不為烏鳶飯未入猩猩自竇中岀反覆視意若憐之者取戎叔雹葖委萎諸物指之食西王須方餒甘之竇右有小洞棲新毳厚尺餘甚温讓西王須猩猩獨卧于外大寒不自恤語言雖殊朝夕嗢咿作聲似慰解狀如是者一年不懈忽有餘皇度山下猩猩急挾西王須岀送之登及登則其友也猩猩猶遥望不忍去西王須因謂其友曰吾聞猩血可染𦇧經百年不蔫是獸也腯刺之可得斗許盍升岸捕之其友大罵曰彼獸而人汝則人而獸也不殺何為囊石加頸沉之海君子曰負恩悖義人弗戮鬼斯戮之矣西王須之見殺也宜哉雖然西王須固可殺猶施於異類也類同者亦有之豈惟類同而同氣者亦或有之奈之何哉天王之法尚在吾當執刑書以往
  玉戭生與三烏叢臣朋玉戭生曰吾儕宜自厲異時立朝勢人之門足毋陟也三烏叢臣曰此余切齒腐心者盍誓諸玉戭生喜乃㰱血誓曰二人同心毋循利毋訹有位毋附厥憸壬而移其行有違此盟明神殛之居亡何共仕于晉玉戭生復申前誓三烏叢臣曰言猶在耳何敢忘也時趙宣子得君諸大夫日奔走其庭三烏叢臣既悔復恐玉戭生知之又不得不往也雞初鳴即去𠉀宣子入門有危坐東榮者舉火照之則玉戭生也各慙而退君子曰二子貧賤時其盟誠良及登禄仕遽變其初志何耶利害戰于中位勢怵於外故也士君子養於山林而壞於朝廷昔人之嘆其有感哉
  武安君說六國從親以孤秦秦恵王患之使犀首期齊魏與共伐趙以敗從約趙肅侯使使臣說齊魏之君曰臣之東鄰有長瀦君其妻終葵夫人妬虐其侍姬長瀦君苦之長瀦君之友六人家有如夫人者三和而不爭長瀦君泣而訴焉六人者各遣其妻載饔餼以食夫人且解之曰人所貴於婦者能樂其夫子爾長瀦君年將耄矣宜安之今因帷薄之故以傷其心可不可乎夫人答曰妾不佞不知明訓不能奉夫子致辱玉趾賁于兹敝廬有命敢不敬從然竊有辭焉長瀦君實耄子且㓜未能勝洒掃所恃以無恐者長瀦君存耳茍一旦溘先朝露吾屬將操瓢丐於道路長瀦君精神幾何寳之愛之唯妾爾侍姬唯欲是從長瀦君若死其目豈有淚耶肉未及寒已思移他家矣妾雖愚寧復計帷薄事乎六人之妻各歸逐其如夫人者今六國合從將以擯秦秦遣衡人一訹從約頓解而惟秦之令是從不亦難哉且說士之口是非紛亂唯其所命皆傅理善惑大王不可不察也齊魏之君皆曰善於是遣使至諸國從約復成君子曰七國之君甚矣無識也隨辯士之舌以為東西辯士升國勢降矣故當時謂無士為無國傳曰眩白為黑倒上為下其士之謂歟
  鬷夷子謂魏力叔牟曰越山之中多䝉頌玃父而牛尾貍亦産焉狸膋與肉間錯味㫖甚當林實秋肥狸日飫之其毛澤澤狸自料為人所忌穴山為宫樹石為栅聚籜為墉晝伏夜動無隟可尋者獵師嗾犬蹤跡之毁栅壞墉而煙其宫狸不能煙也閉目冒火出犬隨斃之力叔牟曰狸何罪哉鬷夷子曰狸何罪哉利其肉之膬也高國氏以富見禍人以為無辜殊不知從已召也高國氏亦牛尾狸哉君子曰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信矣楚放宜咎者善為鸇學未三月皆馴縱之揚則揚呼之降則降指鶖鶬鳧鵠使之擊則擊無不如志西鄰有終利之伊爭能宜咎欲學之求鸇於太隂山使調鷹奴囚之七月有鶬過焉命鸇搏之鶬驚墜鸇亦墜對立煔枝上招之矯矯然逝矣餘者瘦死過半終利之伊甚慚往餂宜咎曰子何術而使鸇馴也宜咎曰吾亦何術哉予初得之也冠之以籠冒束之以絛鏇嚴之以鼓鼙承之以鞲養振之以鑾和使其目無邪視神無外馳時其飢也和水肉以炙之亷其饜也咽羽毛以洩之於是其天者全不知有人人亦鸇也故命擊則擊命止則止今子畜之以人不以禽乖戾其性情動揺其筋骸逆亂其血膋紊傷其羽翮不適其飽飢神既不完天者皆喪矣又烏能如人志哉唯恐其不縱也縱則颺去爾吾亦何術哉所用與子異耳終利之伊再拜曰吾因問調鸇而得馭將之術也君子曰豈惟馭將哉治民亦猶是爾楚將伐魯取其地召諸大夫問焉辟閭巫臣曰可神子魚曰不可楚子病之請言其故辟閭巫臣曰魯公失政季氏得民公伐之弗勝次于陽州齊侯唁公于野井而不能討魯之臣子枕戈待旦莫敢發者畏季氏威也君將求逞諸侯而儌福周公之廟奈何不伐臣故曰可神子魚曰周室東遷列國失序若聲罪加之以兵何君不可攻何國不可伐楚之視魯猶齊晉之視楚也魯可伐也楚能免焉臣故曰不可辟閭巫臣曰魯棄周禮唯弱强是視當齊肇霸衣裳之㑹九兵車之㑹四魯鮮不與聞晉文率諸侯㑹于温以臣召君不可以訓亦僕僕而往不遑寧處其蔑我楚國則曰是蓽路藍縷之邦可與行典禮乎楚國之民含怒日久非特君也康王即世魯公雖與二三大夫辱臨楚郊實怵於勢非中誠也不伐何以示逺臣故曰可神子魚曰周公相王室尹天下於周為睦分魯公以大路大旂夏后之璜封父之繁弱殷民六族使帥其宗輯其分族將其醜類以法則周公用即命于周其徳至今未泯也夫修惠以懷人人誰弗親逞威以上人人何能輯今以魯不我與而兵之以示逺其無乃非徳惠也乎臣故曰不可辟閭巫臣曰受姓定封孰非懿親諸姬存者其可數也哉明徳之弗崇則弗足以存且臣聞之立徳敷政立義和民徳天之明也義地之制也君人者則天之明法地之制以洽和民人古之道也今魯之公室弱民罹荼毒若入烈火無所避之棄而不伐不亦左乎臣故曰可神子魚曰王靈雖微天下共主楚國固强終人臣也以君伐臣是謂布義以臣伐臣是謂悖政四海弗靖職此之由君若以師宿于魯境東諸侯告于天王使一介之使以讓君曰魯也弱諸臣竊畔之致使其君越在草莽不能事宗廟諸姬竊憂之君為大國不唯其難之靖而土地是圖或為執事羞天王命我諸姬亦既有辭當以公徒三萬與君周旋於龜䝉之墟君其圖焉不知君將何辭以對也臣故曰不可辟閭巫臣曰天王崩王室亂劉子單子以王猛居于皇自救且不及況能綏我魯乎五侯九伯桓公實征之以臣伐臣非一朝夕今楚之伯與齊代興我若討魯之罪東諸侯震疊不暇其能有辭乎臣故曰可神子魚曰魯之為國宻邇於齊又甥舅也王室固多難魯之君子或藉齊餘威以安靖之楚師進焉諸姬必忿將為楚患是無故勤諸侯也如或還也勞師千里縻厥糗糧觸冒風露何益於國臣故曰不可楚子曰巫臣之言良欲帥師東聞齊侯取鄆居昭公乃止君子曰春秋大夫類多能言而麗乎理者何其寡也季氐逐君諸侯莫不聞楚能告天王致討桓文之功可繼也神子魚乃力遏之巫臣不務出此乃淩蔑我王室惓惓以威逺為言二者胥失也楚之為楚其不競也宜哉
  宋襄公繼伯將與楚子會于盂以乘車往而不設兵備通國人皆憂之莫敢言昆吾之叟曰君安則臣寧君設有難宋社且不血食吾屬將焉寘諸請昧死言焉俟宋襄公岀歌而過之曰有虓者貔其毛栩栩冠弁而揖吾不知死所密宻者阹鱗鱗者矛仡仡者夫始可貔與居貔乎貔乎良足畏乎君何之乎襄王怪之召而問焉昆吾之叟對曰聞君將與楚子㑹有諸曰然曰聞君武備弗之戒有諸曰然曰禮務從時政在體要佩玉鏘鏘不可薪於山何戈與祋不可酹於廟其理然也今楚人貔而冠者也君欲以文徳合之其術迂矣君之蒞政動法文王使文王遇貔亦使勇士操㦸逐之未必朝服與之揖也襄公曰人皆相率約君以禮子奈何欲興戎乎壇坫之間玉帛交錯而使甲士厠之人其謂我何不聽往與楚子㑹楚子以兵車至執襄公君子曰宋襄公為萬世笑者以膠柱而鼔瑟也膠柱而鼔瑟且不可況往㑹强國而不知變乎
  鄭人有愛妾魚者計無從得魚或汕或涔或設餌笱之列三盆庭中且實水焉得魚即生之魚新脫罔罟之苦憊甚浮白而噞喁踰旦鬛尾始搖鄭人掬而觀之曰鱗得無傷乎未幾糝䵂而食復掬而觀之曰腹將不厭乎人曰魚以江為命今處以一勺之水日玩弄之而曰我愛魚我愛魚魚不腐者寡矣不聼未三日魚皆鱗敗以死鄭人始悔不用或人之言君子曰民猶魚也今之治民者皆鄭人也哉
  楚萬臧語不更先生曰鼩之在田也彈丸欲擊盧犬欲磔山狸欲啖鼩苦之其黠者乃往依稷焉稷社之配也世謂之稷䑕人不敢圖意而之野巢也烏鳶啄其鷇鷞鳩殘其軀伯趙敓其室亦不能一朝居意而近人而家於宫則舒然安矣夫物尚有知人或失所依何邪不更先生曰若是余將焉依萬藏曰仁義汝稷也禮樂汝宫也人依乎仁義禮樂其孰曰不然不更先生泠然而悟君子曰人之智豈不物若哉物之専人則擾而離也詩云依彼平林有集維鷮鷮非平林固不集也人孰不智哉
  楚共王有照乗之珠愛之甚函以金檢命左右負以隨時岀翫之游於雲夢之澤失焉共王不恱下令國中曰有獲吾珠者予以萬家之邑楚國臣無小大咸索珠簡茅淘土鬨鬨者三月竟不得更數年繁陽之子牧犢於澤有氣青熒起菅中視之珠也櫝以獻共王不食言乃賜之邑君子曰仲尼既沒珠之失二千年矣求者非一世一人而弗獲之一旦乃入牧犢者之手可以人賤忽其珠哉
  衛靈公問治國之要於蘧伯玉曰寡人之國不為小矣乆而不治欲帥虎士以禦四封何如蘧伯玉曰可也非其要也遣使致聘以修鄰好何如曰可也非其要也曰慎簡百僚母曠厥官何如曰可也非其要也曰杜閼女謁勿使行政何如曰可也非其要也曰斥擯姦回崇厥正士何如曰可也非其要也曰儉徳是共屏棄淫侈何如曰可也非其要也曰懷保小民夙夜匪懈畏之如天敬之如神綏之若子何如曰斯其至矣有民斯有國有國斯有君民者君之天也君之則君舍之則獨夫耳可不畏哉公曰善哉言乎君子曰蘧伯玉之言其有激哉君者主民民之從君猶水朝宗振古然也而曰民為君之天何耶雖然天之生民使君主之不使虐之虐之非君也是則君為民立民亦重矣哉
  趙成陽堪其宫火欲滅之無階可升使其子朒假於奔水氏朒盛冠服委蛇而往既見奔水氏三揖而後升堂黙坐西楹間奔水氏命儐者設筵薦脯醢觴朒朒起執爵啐酒且酢主人觴已奔水氏曰夫子辱臨敝廬必有命我者敢問朒方白曰天降禍於我家鬱攸是崇虐焰方熾欲縁高沃之肘弗加翼徒望宫而號聞子有階可登盍乞我奔水氏頓足曰子何其迂也子何其迂也飯山逢彪必吐哺而逃濯溪見鰐必棄履而走宫火已焰乃子揖讓時耶急舁階從之至則宫已燼矣君子曰迂儒僨事往往類此是何可勝道人以經濟自負臨事之際或不知急緩以至覆亡亦何其謬哉
  中山君嬖梁其生生蹇産而椎鄙盡國中無過者唯中山君宜之一朝不見輒若有所失語大夫㫋曰梁其生其智人哉何為能安我也大夫㫋曰心成憐白髮𤣥情弗怡艷色媸從古然也中山君曰何哉大夫㫋曰君聞癸北子翏之為人乎子翏慎妃耦十年不遂恒鬱鬱離居曲逆有醜女眇在左目疹瘢如叢珠且黑而羸曲逆人過而不睨醜女怒去從師學擊筑彈坎篌三年精其技又善為北里之舞以惑人子翏一見大悅致厚幣聘以歸字曰𤣥姬朝筑焉暮坎篌焉嬖之甚子翏稍岀游歸必熟視其面無不妍者反笑世人多一目云其友宛爰都憐之為致趙女光豔皦皦照人世謂閭須白台不能似之子翏逐岀曰何物醜類敢儕吾𤣥姬所謂𤣥姬其君之智人歟中山君笑曰大夫言過矣君子曰中山君之蔽一至是乎妍媸最易辨且不可況其他乎世道既汚以佞為賢以正直為憸邪者皆是也尚何暇中山君之笑哉尚何暇中山君之笑哉
  宋大心鉤與公玉乗無庸伯仇同居於乗丘大心鈎學内聖外王之道淫淫而洽於心公玉乗迂之曰子之道古也不宜於今是翠黄擒鼠也千不得一焉乃舍去學假仁定霸之術三年而足之無庸伯仇又尤之曰子病大心鉤善矣子道亦未為得是使韓盧捕䑕百而一中焉予所業則異於是公玉乗曰何術也曰捭闔之術也儀秦之舌申韓之法軫到之略也放之一邑則一邑服放之一國則一國凖放之天下則天下從是使䝉貴襲䑕也十不失一焉大心鉤公玉乘疑之相與說于秦王大心鉤進曰王道如春煦嫗兆民無跡可窺均囿至仁王假臣以三十年鴻化覃於邇遐矣王曰子之言美矣惟黄虞能致之爾寡人不能伺也曰公玉乘言公玉乘進曰揣摩地勢明王之制義融於人已蝕其利王假臣以十年伯業可定矣王曰子之言良矣惟桓文能行之爾寡人不能學也無庸伯仇見二人所對不合於是不待王見問目如明星風雷隠隠起舌間利害粲如也言已且繼曰願王假臣五月之久四海諸侯皆懼膝行而來朝矣王大恱曰此寡人夙夜不敢忘者也即命為上大夫與聞國政公玉乘去之齊不遇又之宋之衛無客之者晉人聞而召之亦為大夫大心鉤轍環諸侯皆不售老死乗丘一如無庸伯仇之言君子曰羽籥干戚之舞不可施鄭衛之邦亦猶子女優雜之戲不可陳齊魯之俗大心鉤欲行先王之道於春秋之世難矣哉晉定公好以位驕人揚食我諫曰東海有巨魚名王鮪焉不知其大多少赤幟曳曳見龕赭間則其鬛也王鮪出入海中鼔浪歕沫腥風蓋翛翛然云逢鮂鰼鰹⿰必吞日以十千計不能饜岀游黑水洋海舶聚洋中者萬王鮪一噴皆沒不見其從雄行海間孰敢何問之者泝潮上羅刹江潮退膠焉矗若長陵江濵之人以為真陵也涉之當足處或戰大駭斫甲而視王鮪也肌之乃架棧而臠割之載數百艘烏鳶蔽體羣啄之各飫夫王鮪之在海也其勢為何如一失其勢欲為小鱦且不可得位其可恃哉定公曰寡人已知之矣予姑就舍君子曰徳稱其位者恒下人反是則驕是何也徳則虚不徳則盈虚則能容盈則覆理也傳曰君子以虚受人又曰日中則昃可不信夫
  齊侯再伐山戎賔胥無問曰聞君將有事山戎然乎非歟公曰然何如曰以臣觀之可伐者五不可伐者一公驚曰何謂也曰謀夫孔多可伐者一也矛㦸銛利旛幟精明可伐者二也既禀充牣餫饟弗絕無仰於鄰可伐者三也卒乘輯睦隊伍成列不戰則已戰無不克可伐者四也大而陳蔡宋衛小而邾鄧杞薛皆與國也奔號承令匍匐恐後可伐者五也以此言之止君勿行者惑也臣竊有私焉夫山戎蕞爾之邦也使誠有罪君亦既伐之矣奈何再乎為土地耶海濱千里君悉有之何愛僻逺之野以廣君土疆為民人耶衣冠劍舄充斥君之境土何愛魋結卉裳之俗以亂我邊陲為一戰可以定伯耶君已帖陳服鄭親魯而攘楚矣何假乎山戎今再帥師徒使斯民肝腦潤草莽枯胔暴原野耳夫爭地以戰殘民以逞非仁君也非仁君不足以霸諸侯此不可伐一也齊侯曰大夫言固善山戎屢悖寡人奈何賔胥無曰熊羆豺虎並家於山蛟鼉魚鼈俱穴於淵九夷百蠻均宅於仁君務仁徳之修獨不能容一山戎乎容之則來庭伐之則叛去力不勝徳故也君請改圖焉齊侯曰大夫之言善止君子曰桓公賢君哉不然何聞義則服如此也
  南文子任衛國之政察見淵魚人莫不畏之一旦忽若狂易者以足衣為巾以冠纓苴履以食豆而羮簞百物靡不反者衛君深憂之親枉駕文子之閭問曰先生病耶曰臣非敢病也曰先生非病何反悖若是邪曰臣非敢反悖也效尤也曰何謂效尤曰今國中法制不定上下無章驍暴者字民孱夫操弓矢岀鬬是簞受羮而豆盛食也貴戚之卿混乎輿臺是履苴冠纓也髠鉗之倫升於上士是巾足衣也舉國反易而無一人悟者君顧獨憂臣乎即實病亦一身爾如國何衛君曰目能察白黑而不見其睫心能識壯耄而不覺其形自蔽之患也請為先生更諸君子曰南文子託疾以悟衛君美矣衛君聞之即有心目之喻亦易悟也哉詩曰鶴鳴于九臯聲聞于天此之謂也
  漁者庶其亷與婦競絶數月不通於越入楚兵大掠各西東匿死生不相恤人諍庶其亷盍聚諸輒謝去一日漁于海獲甲蟲曰鱟雌雄相負雖風濤不解庶其亷悔曰是物也人或不如可乎歸召婦與居禮之終身君子曰陰陽合而大化彰寒暑正而歲功成夫婦和而家政理天道也亦人道也俗降世汙有反目至死弗覿者不亦悲夫視庶其亷之能悔抑又賢矣
  秦有尊盧沙者善誇談居之不疑秦人笑之尊盧沙曰勿予笑也吾將說楚以王國之術翩翩然南迨至楚境上闗吏縶之尊盧沙曰慎毋縶我我來為楚王師闗吏送諸朝大夫寘館之問曰先生不鄙夷敝邑不逺千里將康我楚邦承顔色日淺未敢敷布腹心他不敢有請姑聞師楚之意何如尊盧沙怒曰是非子所知大夫不得其情進於上卿瑕瑕客之問之如大夫尊盧沙愈怒欲辭去瑕恐獲罪於王亟言之王趣見未至使者四三往及見長揖不拜呼楚王謂曰楚國東有呉越西有秦北有齊與晉皆虎視不瞑臣近道出晉郊聞晉約諸侯圖楚刑白牲列珠盤玉敦㰱血以盟曰不禍楚國無相見也且投璧祭河欲渡王尚得奠枕而寢耶楚王起問計尊盧沙指天曰使尊盧沙為卿楚不强者有如日王曰然敢問何先尊盧沙曰是不可以空言白也王曰然即命為卿居三月無異者已而晉侯帥諸侯之師至王恐甚召尊盧沙卻之尊盧沙瞠目視不對迫之言乃曰晉師鋭甚為王上計莫若割地與之平耳王怒囚之三年劓而縱之尊盧沙謂人曰吾今而後知夸談足以賈禍終身不言欲言捫鼻即止君子曰戰國之時士多大言無當蓋往往藉是以媒利禄尊盧沙亦其一人也使晉兵不即至或可少售其妄未久輒敗亦不幸矣哉厯考往事矯虚以誑人未有令後者也然則尊盧沙之劓非不幸也宜也
  宋有白冥子旂耕於渠蒢之野得石焉圓而晢肉且倍好上有蒲穀文子旂熟視之曰質如截肪澤而有章其璧也哉孚尹旁達亷而不劌其璧也哉無功而家大寳者禍當獻諸朝於是沐浴冠帶言於周王曰臣渠蒢之賤夫也偶挈耒耜以耕竊不自意地不愛寳獲嘉璧焉臣不敢私聞王將有事上帝方明六玉闕其一焉敢獻諸下執事王使大夫窽受璧薦諸玉尹玉尹曰噫是珉也卻還之子旂抱石嘆曰吾聞有道之朝是與非别白繡裳雖華不翦以補冠太阿雖銳不委以割牲今强謂璧為珉可不可乎楚丘丈人過而視之曰子旂其幸矣哉子旂怒曰何幸也曰卞和以玉獻尚遭刖況爾薦珉者乎子旂終不悟君子曰士以真材衒且猶不可假才能自致與嗚呼世不特一子旂也
  越人甲父史與公石師交甲父史能計而弗決公石師善決而計疏各合其長事無留行人兩而一心也因語相侵離去政輒敗密須奮泣諫二人曰君不聞海蟲有水母乎水母無目資蝦以行蝦亦資水母食兩不能無也水母姑寘之又不聞有瑣𤥐乎腹藏蟹饑則蟹岀求食歸則瑣𤥐飽否乃死蟹失所巢亦兩不能無也瑣𤥐姑寘之又不聞夏屋有蟨䑕乎與卭卭駏驉比為卭卭駏驉齧甘草即有難卭卭駏驉負而走亦兩不能無也蟨䑕姑寘之又不聞西域有共命之鳥乎枳首一體性多妬飢則爭啄一俟其瞑餐毒草害之及下嗌皆斃亦兩不能無也是皆山海蟲爾不足怪雖人亦有之北方有比肩之民迭食而迭望失一則死亦兩不能無也今二人甚類之其所異者彼以形此以事爾奈何離去奈何離去二人相顧曰微奮言吾等將愈敗驩焉如初君子曰十二官各有所司必相資以成體況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何可自用密須奮可謂善諷矣
  猗于臯聞尾勺氏畜豹善捕獸以雙白璧易之且肆筵召所與游者飲岀豹于庭而譝其能於是治金為繩繫之文羅日割牲啖之居亡何有碩䑕過宇下急解豹斃之豹視䑕若不見猗于臯怒詈之他日又有䑕過焉猗于臯復縱之豹遇䑕如初猗于臯怒鞭之豹輒嘷猗于臯愈鞭之易以縲絏寘之牛羊棧中日餔以糟豹喪欲泣猗于臯之友安綦子他聞之誚曰吾聞巨闕雖利補履不如利錐錦綺雖麗供靧不如尺布文豹雖鷙禽䑕不如狸狌子何愚也曷不用狸搦䑕而縱豹捕獸哉猗于臯說如其言未幾狸捕䑕且盡豹獲麞鹿麃兔以歸無算者君子曰獸固善捕亦各有所能至於用人乃違其才何邪
  楚多鶉善格如膠弗之解大夫黎嗜之偶使韓遂挾以行左右言於韓君君恱之令國中羅鶉與格皆不勝君以韓無鶉愧之無鉤大夫曰夫鶉海内所有也而韓獨無乎然而能格與否在所擇焉爾今衣褐而班文鶉也翁鱗而尾隹鶉也刀喙而㦸距鶉也鶉則鶉矣求能格者幾何雖然此不足道也國中圓冠方屨堯行舜趨者皆士也能與君排難解紛者復幾何能否在君不在物也君說擇善鶉與黎格卒大勝韓因此而得擇士之法君子曰古語有云羊質而虎皮見草恱見豹戰士鮮不類之然豈無真虎哉亦患人君不能用耳
  楚帥師伐晉晉人恐嚴甲兵以待楚入河陽退師未幾又入如是者三晉侯疑朝羣臣問焉伯瑕對曰楚誘我也急宜敺弗敺必深入存亡不可期晉侯曰子計疎矣伯瑕恚曰君如弗納臣言臣終不能俘隨君請先去之晉侯斥之問步毅步毅對曰楚非昔楚矣執政衆乖内嬖日盛曳綺縠而副玉珈者後宫千人旦謳莫酣惟日不足焉能及我問士渥濁士渥濁對曰毅言固當亦知其一未知其二者也楚西有秦難東諸侯則齊鄭魯衛枕戈待隙獨吾國有新喪未暇攻彼虞我兵起五國必應之故先動相制耳不足慮也問范匄匄對曰如二大夫言問韓起韓起大笑絶纓晉侯變色曰大夫笑寡人乎起對曰老臣何敢笑君實笑鴈奴不知也晉侯曰何謂也曰具區之澤白鴈聚焉夜必擇栖恐人弋已也設鴈奴環巡之人至則鳴羣鴈藉是以瞑澤人熟其故𬋖火照之鴈奴戛然鳴澤人遽沉其火羣鴈皆驚起視之無物也如斯者四三羣鴈以奴紿已共啄之未幾澤人執火前鴈奴不敢鳴羣鴈方寐一網無遺者今楚師進退三執火之謂也君何不少察之乎晉侯曰爭人不當如是哉於是大嚴守備楚子聞之曰勿謂晉無人不敢侵君子曰晉侯其善謀哉集衆人之慮必有一長者及韓起獻計楚人知悉其情遂退師詩云先民有言詢於芻蕘況士乎
  宋剔成君自高視羣臣皆下有諌者輒拒曰爾欲上我邪毋不已也指所佩劍曰懼此乎皆怖汗而退欲造九成臺於雍丘之郊恐羣臣言戒門者毋納士納則死北殷子且謂門者曰吾將見吾君門者沮之子且堅欲入且曰吾事君十年豈不知君君所甚惡者諫耳吾不諫則已何沮也曰子既不諫欲入何為曰吾善為雞戯將以恱君也門者入白剔成君君召至子且鼓肱為翼膠膠而長鳴鳴已急趨出氣甚暢君怪之趨使還問曰子人耳乃效雞鳴何也曰臣尊雞甚故效之耳何故尊之曰臣以堯舜之知或不如也曰是何言歟是何言歟寡人聞非聖人者無法況方之異類乎曰臣焉敢非聖人竊有疑也道蔽天地者堯徳極萬世者舜皆古聖人也今謂其知不雞若者誠過乎激然風雨晦㝠能司晨不愆度者堯舜能之乎曰不能也曰堯舜雖大聖司晨必以雞乎曰固也曰君如知此奈何盡下羣臣無若雞者乎君喜曰羣臣無言及兹者今乃始聞之寡人有過子宜力諌也曰君令臣諌臣不敢隠今賦急民單環四封皆强敵夙夜憂勤且懼不免況事游觀乎曰寡人不敢也曰君曰不敢而造九成之臺何也剔成君即日罷其役君子曰日之行晝天下無不照月之行夜萬國無不明然日月之光有所不及者一燈之微足補其功此蓋子且雞喻之說也
  余為燕書四十篇蓋取郢人誤書舉燭之義讀者好之謂有秦漢風余獨愧汗弗止者何也自嬰憂患以來神情銷沮見於觚翰之中氣苶而辭荒惡在其能秦漢也不猶優孟之似孫叔敖哉
  顔率求鼎難
  秦興師臨周而求九鼎周王患之以告顔率顔率曰大王勿憂也臣請正大義以卻其軍率乃詣秦君長揖言曰周之與秦勢雖若敵國其分則君臣也率聞君伐臣則有之矣自非弑逆未聞以臣伐君也不知君之興師而涉邦畿也何故天子謹使使臣問諸左右秦君曰無他異也寡人竊聞九鼎四海之厚寳也誠願得一觀焉然恐周之執事不察敝國之情乃盛陳師衛以備不虞耳寡人人臣也豈敢稱亂率曰率意君忘其為人臣也今幸勿忘甚善率嘗適蔡蔡人有事其主者其主有龍淵之劍蔡人操刃與㦸逐而奪之或諫曰此汝主也汝何得乃爾獨弗畏不義之名乎蔡人曰吾見龍淵不見主也彼由不見主故肆行而無忌憚今君知為人臣而興師求九鼎焉何也君不聞齊晉之事乎齊地方千里帶甲數十萬天王嘗賜太公履東至於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五侯九伯皆得専征迨桓公之興平宋折鄭帖服荆楚威行諸侯天下莫强焉尚款以尊周為事未嘗敢求九鼎也晉地亦方千里帶甲亦數十萬掎以太行之高起以首陽之雄迤以黄河之深靡以大陸之廣所謂表裏山河之固晉實有之文公藉累世之盛侵曹伐衛大戰于城濮而楚師敗績列國畏威無敢不從然猶一曰尊王室二曰尊王室亦不敢求九鼎也今君欲行霸術不思法桓文而首惟不軌是圖率恐諸侯有以議君也且君有不義者三以臣帥兵而刼天子不義一也鼎乃先王重器而敢睥睨之不義二也肆虎狼之威志在丘墟宗廟不義三也六國怨秦之虐旦夜共謀洹水之上恨無其名以興師設知君有爾韓必遣三將軍岀宜陽趙魏與韓唇齒之邦必注强弓蹠勁弩助之燕雖稍弱勢不能以獨寧四國合一精兵當不下三百餘萬齊為山東大國亦必驅其兵西向崤函楚見諸侯並起其雄吞之志益暴又必急趨擣武闗君雖有百二之險舉六豹而噉一牛不至血肉狼藉不止也率竊為君危之夫鼎者又以昭夫徳也茍無其徳雖得之必亡之昔夏之盛也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姦用能恊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徳鼎遷于商商紂暴虐鼎遷于周周徳雖衰天命未改君尚可力求之邪楚莊之强君之所聞也因伐陸渾之戎遂來問鼎之重輕王孫滿一言卻之輒俛首莫敢吐氣者豈力有不足哉誠畏負不義之名也君世有功於天王今其所為可不如蠻荆之長乎為君之計莫若告于衆曰寡人不敏昧厥君臣大分帥爾有衆欲觀鼎于周周之大夫弗以寡人為不榖肫肫然喻之寡人雖至愚亦已藏之中心矣爾衆宜解甲韜戈從寡人寡人幸至於廟當舉觶自罰復告于太史書之以旌寡人之過君能如此則改過不吝之成湯又見於今日也君徳孰加焉秦君聞之赧然謝顔率曰子之言良是也即日罷兵西還鼎周鼎也故借周天子立論為說者曰秦師求鼎之事雖急使率以是大義折之秦縱暴必能退師初不待陳臣思將兵以救之也既不能然復以八十一萬人𨌔鼎誑齊率真小人哉嗚呼大義不明久矣豈獨率一人之為然哉嗚呼大義不明久矣
  書穆陵遺骼
  初至元二十一年甲申僧嗣占妙高上言欲毁宋會稽諸陵江南總攝嘉木楊喇勒智與丞相僧格相表裏為姦明年乙酉正月奏請如三僧言發寳器以諸帝遺骨建浮屠塔於杭之故宫截理宗頂以為飲器大明洪武元年戊申正月戊午皇帝御劄丞相宣國公李善長遣工部主事谷秉毅移北平大都督府及守臣呉勉索飲器於西僧汝納監藏深惠詔付應天府守臣夏思忠以四月癸酉瘞諸南門高座寺之西北明年已酉六月庚辰上覽浙江行省進宋諸陵圖遂命藏諸舊穴嗚呼上之徳可謂至矣哉
  諭頑
  陶尚書中立為余言臨海林甲一門皆疫死甲獨治喪暨甲沒無人藏其屍家犬奔號里巷若狂已而羣犬翕集銜甲衣曳至西郊跑土成坎埋焉坎淺不能容又復曳岀如是者四三始壅土覆之而去新昌黄琛甫有牝犬為邏卒所食棄骨屏處其子銜之瘞諸野予聞撫髀太息每舉諭諸人人輒笑予誕且謂古無是事昔譙縣崔仲文畜犬㑹稽石和以丁奴易之不從和殺仲文奪其犬犬齧和守仲文屍爪浮土掩之尋牽和衣訴官和伏誅此晉義熙中事也冀州石𤣥度犬母育一子愛之甚𤣥度烹子啖之母𠉀骨投地斂寘一窟移塟於桑間旦夕向桑嘷逾月乃止此宋元徽中事也謂古無是事者過矣夫犬能禦盜齚姦解難報恩傳記所載者然也又寧止此二事乎人苦不自厚物理有可徵者亦弗之信反指予為誕予故書此示之人心尚存其亦有所感夫
  書客言二事
  天台李某遇盜官為購捕之有刀鑷工出簪珥粥諸市市魁執送官工具言私於下東隣女得之官逮女問狀女戰栗不能言工曰爾毋佯愳為也爾左乳有瘢可驗官覆之信然女恚自剄死死三月始得真盜初女童子時常用工薙髪故知女瘢工怨女嫁時不償其勞陷之黄巖少年嘗游於愽徒一日飲市上市人攜虚篋與愽不勝馳而去少年慚其紿已躡至大澤中杖之仆地有一翁挾子過焉意其病厥也扶還其家未至而氣絶市人家縛翁父子赴官子哀慟不伏翁謂子曰兒毋用苦吾老矣自度在世無幾願易兒也子聞之輒陳殺市人狀甚悉官用縱翁歸翁念兒寃也自經死為說者曰漢張釋之為廷尉天下無寃民嗚呼今之從政者其釋之也哉

  明文衡巻五十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五十一
  明 程敏政 編
  雜著
  讀喪禮           胡 翰
  按儀禮疏衰裳齊牡麻絰冠布纓削杖布帶疏履三年者其降服父卒則為母父在則為母期傳曰何以期也屈也至尊在不敢伸其私尊也夫期之䘮子為父屈而三年之喪母為長子得遂揆其輕重二者葢不侔矣唐孔氏謂子於母屈而從期心喪三年葢亦於義不安而創為是説耳古未之聞也古者弟子為師心喪三年若喪父而無服由子貢以義起之也子貢以孔子之施於門人者還以報之茍施於母子之間則疏衰裳齊非若師之無服也服㫁以期而猶為心喪則是外屈於父之尊而内存喪母之哀所謂服者何以表𠂻也斯亦偽而已矣後世之言禮者不以父降其母而使子得伸其尊誠不過矣抑所本者何取於古也又古者為曽祖父母齊衰三月傳曰何以齊衰三月也小功也小功兄弟之服也不敢以兄弟之服服至尊也故重其衰麻減其月日尊尊而恩殺也是雖不及髙祖父母説者謂兼髙祖而言則其服同其月日亦同也今禮家定為曽祖父齊衰五月為髙祖父母齊衰三月則其服同其月日不同矣以經攷之服之數盡於五緦麻三月小功五月等而至於髙曽意其月日以是為差其服制則一以齊衰㫁也且疏云為父加隆三年則為曾祖宜大功為髙祖宜小功茍以齊衰之服從大功小功之月日亦若可為也古之制禮者所以不出乎二者之間而一㫁以三月之制豈無其義乎故尊尊而恩殺為髙曽三月者後世不必易也至尊在不敢伸其私尊為母齊衰期者雖古不必盡從也何以權之禮以義起而縁乎人情者也
  按禮斬衰裳苴絰杖絞帶冠繩纓菅屨者女子在室為父布總箭笄髽衰三年鄭康成引傳小記云男子冠而婦人笄男子免而婦人髽凡服上曰衰下曰裳婦人不殊裳故但言衰衰如男子衰下如深衣則衰無帶下又無衽此葢古者婦人之喪服也朱子定禮自緦以上莫不悉尊乎古而婦人之服豈宜以俚俗叅之若大袖遮頭竹釵布頭須之屬不知於古何服也古者婦人不殊裳非無衰也其衰之下與男子異耳非今大袖也檀弓云去纚而露髻謂之露髻則以麻繞額與髻耳非今遮頭也婦人不冠布總箭笄傳云總六升長六寸箭笄長尺猶今釵與頭須耳而今云竹釵布須亦非制也五禮廢乆矣惟喪服民間尚多用之今冢子斬衰裳齊苴絰杖絞冠帶繩纓菅屨即位而有事於外冢婦大袖遮頭竹釵布頭須即位而有事於内何啻黄鍾大呂而間以師延靡靡之樂犧尊龍勺而置之玉杯象著之間其淆也甚矣是非朱子意也門人不察之過也問喪之記云親始死雞斯徒跣説者謂雞斯當作笄纚夫纚以黒繒韜鬢士冠禮所謂纚廣終幅長六尺者以之即吉可也而凶事去之此又漢儒之不察也
  夏后氏之郊         劉 基
  祭法曰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鯀鯀固夏后之父也夏后之天下受於舜非受於鯀也禹不得以天下私其父夫鯀以治水績用弗成而舜殛之羽山天下咸服則鯀天下之罪人也故舜之刑非私刑也天刑也以天刑刑天下之罪人天下之至公也禹既受舜禪而升其罪人以配天是舜之殛鯀非也夫鯀之殛獲罪於天天殛之也非舜殛之也奉天討也而以鯀配天是天之殛鯀亦非也一私其父而逆於舜又逆於天天其弗享夏后氏之郊矣禹聖人也而敢為是哉祭法之言非也然則禹之於鯀也如之何曰廟以祭之而巳矣何必郊
  君子非有恭敬則不齊
  祭統曰君子非有大事也非有恭敬也則不齊是非所以語君子也夫君子之所以為徳者恭敬而巳矣恭敬也者不可須㬰離也故孔子之語仲弓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大雅之述文王曰於緝熈敬止又曰不顯亦臨無射亦保聖人無一息之不恭且敬何待乎齊齊所以篤其恭敬猶恐其有未至而致之聖人不自滿假之心也謂之非有大故不齊猶可也謂之非有恭敬則不齊大不可也信斯言也是不齊之時不恭敬矣豈所以語君子哉其悖也甚矣或曰然則所謂不齊則於物無防也嗜欲無止也如之何曰其疵同也猶可謂之泛論泛論非言君子猶可説也不若非有恭敬則不齊之陷而不可舉也大抵漢儒記禮之言多駁徃徃流於文而失於理取其長而去其短可也
  續志林           王 褘
  古稱文章家自漢唐而下莫盛於宋東都歐陽修氏曽鞏氏王安石氏並時迭起而蘇軾氏於其間為尤傑然者也蘇氏之文長於持論縱横開闔上下變化無不如其意之所欲言雖其理不能皆純而其才氣之浩博固將躐漢唐而上之矣余讀其書愛其志林諸篇議論超卓而文章馳騁殊可喜中心慕之因竊其餘論續為十八篇陳俚樂於金聲玉振之餘厠瓦缶於夏鼎商敦之末亦見其不知量巳然而願學之意則庶乎君子有取焉王禕序今録八篇
  周穆王時徐偃王為國除去刑爭末事君國子民待四方者務出於仁義而穆王無道意不在天下四方諸侯之爭辯者無所質正咸賓祭於徐焉或謂楚文王曰徐偃王好行仁義之道漢東諸侯三十六國盡服矣王不伐楚必事徐楚遂興師伐徐殘之徐偃王將死曰吾賴於文徳而不明武備好行仁義之道而不知詐人之心以至此也君子曰仁義天下之本也自古有天下者由之以興矣未有由之而亡者也謂行仁義而亡者知假仁義之名而不知所以為仁義者也徐偃王之謂也夫徐處淮之南北而得乎地之中其為中國患乆矣先乎穆王當成王時即巳肆其强暴書所謂淮夷徐戎並興東郊不開是也後乎穆王至宣王時其馮陵為尤甚詩所謂徐方繹騷是也當穆王時天下晏安而天子乃無意於天下方乘八龍西遊與王母晏於瑶池之上逸樂而忘返於是偃王時得乗間而起用其籠絡駕馭之小智煦煦以為仁孑孑以為義以聾瞽束諸侯而諸侯之爭辯者適無所質正乃咸賓祭於徐庭偃王葢自謂仁義之道為止於是而王業固可圗而不知所以為仁義者不在是也故未幾為天子諸侯所不容而國以遂敗身以遂亡而偃王顧謂吾好行仁義之道以至此也嗚呼藉使偃王誠知仁義之為道而力行之則民之附之者心必堅諸侯之從之者名正而言順湯武之業可成也其何敗亡之有惟其不知所以為仁義而徒假仁義之名故不旋踵而敗亡世之論者因以謂湯武以仁義興偃王以仁義亡興亡雖殊其為仁義一也嗚呼亦孰知仁義雖一而行之有不同偃王假其名而行之湯武則真知之而行之以無偽者也興亡之效固判然不同矣湯武偃王奈何同年而語哉春秋之時宋襄公欲圗霸亦徒假仁義以為名與楚人為泓之戰曰吾文王之師也不禽二毛不鼔不成列一戰而敗國以幾亡故宋襄公之仁義即徐偃王之仁義也一則假以謀王而不成一則假以圗霸而不就皆假其名而不知用其實者也或曰齊桓晋文亦假仁義者也而其霸業以成何歟曰齊桓晋文之於仁義善假之者也假之而善故其業以成偃王襄公則慕仁義之名而不善假不善於假其敗亡也固宜此又其得失之所由分也
  太史公曰學者皆稱周伐紂居洛邑其實不然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復都酆鄗至犬戎敗幽王周乃東遷於洛蘇氏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繆也自平王至於亡非有大無道者也然終以不振則東遷之過也君子曰周之東遷非過也謂周自東遷而益衰可也謂國東遷而致衰不可也周居酆鄗酆鄗在西故謂洛為東都自武王遷九鼎於洛固巳有意於經營周公相成王成武王之志於是乎卜洛以建邑而郊丘社壝宗廟市里無乎不備是固以洛邑為可都矣謂洛邑形勢不如西周之據函崤界蜀隴邪則東有成臯西有殽澠背河向伊洛其固有之守也謂洛邑土地不如西周為天下土腴邪則左伊右瀍沃衍可以富也而况天下之中實維洛邑陰陽之所和南北日晷於是而取正道里之所均四方諸侯於是而取則是則雒邑曷嘗不可以為都也以書攷之周公告成王使居新邑以為治王因遂東故曰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歳是成王嘗至洛邑事烝祭矣以詩攷之宣王徵車馬備器械㑹諸侯於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是宣王又嘗至洛邑㑹諸侯矣然則平王之遷洛得非先王之遺意而豈可謂其失計乎藉使周因東遷而致衰則日蹙國百里巳非一日四夷交侵有甚於戎伐昭王南征不復有甚於問鼎重輕豈至平王以後而然耶葢周自厲王之亂王室板蕩不有宣王以中興之吾見其不待東遷已無周矣宣王之後幽王失徳王室又大壊使平王不遷周其將不衰乎使文武而東遷周其有不興乎是周之所以衰因無令王以振興之初不以遷故也且堯都平陽而舜遷蒲坂禹又遷安邑商自契至湯八遷盤庚五遷是唐虞夏商之都罔有定止葢屢遷矣奈之何獨以周之東遷為失計耶遷都之義曰洛邑之地四達而平使有徳易以興無徳易以衰則都洛本可以致興而所由致衰者固在於不徳也周以後漢世祖都洛矣而延祚二百魏孝文又都洛矣而太和稱治有徳而都洛無有不興之理此古今之所同然者然則周有天下傳主三十七而平王以後凡二十四主厯年八百六十有七而東遷之後猶五百二十八年平王之東遷其果失計乎哉漢髙帝既定天下謂羣臣曰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國家撫百姓給餽餉不絶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衆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此所以取天下也君子曰知人善任使此帝王之略也夫以髙帝之雄姿大度而當其任使者又皆天下之才其取天下也固宜矣方其與項籍俱起叛亡逐秦鹿蚌鷸相持者八年髙帝之命懸於籍手數矣而籍卒以敗亡者籍專為暴髙帝務為寛大故也髙帝之入咸陽也秋毫無所犯籍至火而屠之暴與寛大異趨如此楚漢興亡於是已決况籍有一范増而不能用而髙帝則攬一時之英豪而御之如所謂三傑者皆天下之才也而用之各能當其才及其成功且曰吾不如焉是可謂知人善任使有帝王之略矣其得天下不亦宜乎雖然髙帝固善知人為可尚抑所以任使之道則未免持駕御之術以束縛馳驟之葢有無足多者當韓信為治粟都尉蕭何數言其竒而髙帝故不用殆欲激之使亡爾既亡而追得之則信以為必死矣反遽拜之為大將使其以任遇太重為過望效死以酬恩不復叛而信遂謂漢遇我厚也此在其術中而不知者也酈食其為漢謀撓楚欲立六國後髙帝非不知六國後不可立也而以問良是特以甞其心焉耳葢良始惟為韓報讐又甞説項梁立韓諸公子横成君成為王而已為韓司徒而後又自褒中去漢而歸韓髙帝恐良終為韓不為漢故因疑其謀以甞良豈果不知六國後不當立哉而子房固且力陳其難以為不可此又在其術中而不知者也蕭何與髙帝同起事膺專任守關中漢廷諸臣功無與比盛髙帝恐其脱自驕以取禍故遣卒為衛又繫之廷尉以抑折之使自謹守以保令終非誠疑何也設誠疑之則已以待韓彭者待之矣而何至自汙以求免此又在其術中而不知者也嗟乎三子者皆人傑然役於髙帝術中而皆不知而髙帝既知三子之為人傑矣乃徒以術御之不復知有忠信之為道君臣之際其不俱可惜哉且吾聞之舜之於十二牧武王之於十臣其君臣之相與無非忠信之道焉上以誠求下下以誠事上元首股肱視同一體烏有所謂相持之術哉嗚呼此古帝王之所以為盛也髙帝非不得天下也然其君臣之際如此其不有媿於古帝王也夫
  髙帝六年叔孫通徴魯諸生起朝儀魯兩生不肯行曰今天下初定死者未𦵏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徳百年而後可興也君子曰兩生之所謂禮樂非禮樂也彼以為禮樂矣而吾謂非禮樂何哉彼徒知其文而非其本之謂也記曰禮者天地之别也樂者天地之和也天髙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又曰大禮與天地同節大樂與天地同和孔子之論以為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孟子之論先之以仁義而曰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樂之實樂斯二者是也此禮樂之謂也夫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者也聖賢之治身即其所以治天下國家者也以其不可斯須廢者而必俟乎百年亦何其迂之甚是故無本不立無文不行其可損益因革者文也故忠變為質質變而文繼文者不能保其不變也夏變而濩濩變而武繼武者亦不能保其不變也此皆文之謂也至論其本則古今一而已矣孔子所謂百世可知者也吾故曰兩生之所謂禮樂非禮樂也禮樂之文而非其本之謂也自兩生創是説而漢儒悉宗之終漢之世禮樂之説紛如而其大槩則正朔也服色也辟雍也井田也封建也雅樂也是皆帝王經制之具而掃滅於暴秦者有王者作固當修而明之然漢之賢君莫如孝文漢興至是已及百年禮樂之興維其時矣而賈生請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興禮樂則謙讓以為未遑惟以徳化民故海内安寧煙火萬里成康以後稱治者莫加焉至武帝而改正朔矣議明堂矣至成帝議立辟雍未作而王莽作之矣至哀帝而詔定雅樂罷淫聲矣此三君者其於致治何如也自漢以來千數百年之間有為之君臣於斯數者未嘗不講明之其説易通而易行者正朔服色也言人人殊而或行或不及行者明堂辟雍雅樂也其説雖多而終不可行者封建井田也夫其可行者因之不可行者革之而皆足以為一代之治則其為禮樂之文而非其本也明矣禮樂之文無與於治道也明矣葢髙祖以馬上得天下而輕詩書叔孫通鄙儒也因㧞劒擊柱之事將肅朝儀以止喧嘩乃進儒者可與守成之説夫肅朝儀以綿蕞從事其事至末也而通以為儒者守成之事兩生以為興禮樂之事嗟乎儒之為儒禮樂之為禮樂止是而巳乎至隋文中子講道河汾謂其徒魏徵房杜曰先輩雖聰明特逹然逢明主必愧禮樂及聞江都之變曰道廢乆矣如有王者出三十年而後禮樂可稱也十年平之十年富之十年和之斯成矣其後唐太宗與房杜論興禮樂曰禮壊樂崩朕甚愍之有志不就古人攸悲時難得而易失朕所以遑遑也徵與房杜皆慚悚而退是數公者可謂興王之良佐而明於古今之治體矣雖未甞以改法立制自任至論其輔佐之實則房杜之彌縫魏之諫諍皆人臣之所難烏在其媿禮樂也是故以征伐取天下者莫如湯武湯造邦之初誥其臣下曰無從匪彝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此禮也攸徂之民室家相慶此樂也武下車之初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賢位事惟能此禮也大賚于四海而萬姓恱服此樂也然則革命不崇朝而禮樂行乎其間亦烏待於三十年之乆乎故吾以謂兩生之所謂百年文中子之所謂三十年皆徒論禮樂之文而非達其本者也嗟乎兩生不足道也文中子動以聖人自儗而立論若是幾何而不為叔孫通也哉
  光武遭漢中衰紹恢前緒征伐四方日不暇給而乃敦尚經術賔延儒雅開廣學校修明禮樂繼以明章臨雍拜老横經問道自公卿大夫至於郡縣之吏咸選用經明行修之人是以教立於上俗成於下自三代既亡風俗之羙未有若東漢之盛者也君子曰國家風化之成非一人之為一日之積也為之非一人故行之也無𡚁積之非一日故守之也有素此所以既成而益隆愈乆而不替者也周之有天下也始於文武崇道徳隆禮義設辟雍泮宫庠序之教陳禮樂絃歌移風之化敘人倫正夫婦天下莫不曉然論孝悌之義惇篤之行故仁義之道滿天下繼以成康持盈守成世篤忠厚當其時風俗之隆比屋可封葢垂裕乎八百年之乆此豈一人之為一日之積哉成周之後言風化之美者無如東漢矣然非光武躬行於其先明章繼志於其後皆敦尚經術修明儒學以為務則其效之所至亦豈能底于盛極乎是故自建武永平以至於建初永元上而朝廷下而鄉閭莫不以名節相砥礪而不肯一毫茍且以自詭相師成風翕然無間此其俗習之羙雖其比隆於成周可也及乎元興以後閹豎擅政而小人挾其威福相煽為惡中材顧望不知所為而漢巳失其操柄綱紀大壊矣然在位公卿大夫有若袁安楊震李固杜喬陳蕃李膺之徒皆豪傑特起之士相與發憤同心戮力用公義以扶其危直道正言分别其是非白黒不少回撓至於勢有不容而織羅鉤黨之獄起而其執彌堅其行彌厲志雖不就而其忠則有餘天下之士聞其風慕其義者人人感慨奮激如符融郭泰范滂許劭之流咸立私論以救其敗闕而其甚者至於解印綬棄家族骨肉相勉趨死而不避或且以不得與其死以為恥以故百餘年間擁兵專地者雖互相吞噬而猶莫不以尊漢為辭雖以曹操之姦雄擅强大覬非望乃至没身不敢廢漢以自立豈不以名義有在知所畏避而自抑乎嗚呼尚論兩漢之習者西漢必曰經術東漢必曰名節抑豈知經術者固名節之本而名節之為效其有係於國家天下為尤重如是夫程子之言曰後漢名節成於風俗非自得也然一變之則可以至道矣司馬公之言曰教化國家之急務風俗天下之大事惟明智之君子深識長慮然後知其為益之大而收效之逺也至哉言乎其政治之龜鑑乎
  曹操權勢日隆董昭言宜進爵加九錫以彰殊勛荀彧以為曹公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徳不宜如此操由是不悦及擊孫權請彧勞軍因輒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節叅丞相軍事彧以病留壽春飲藥而卒君子曰簒逆之人將欲奪人之國家必擇正人賢士人望所屬而意與巳忤者從而中傷之惟恐人之不成其志而其惡之不遂也曹操之殺荀文若是巳夫文若飲藥而死葢自殺也而謂操殺之何哉葢文若雖自殺而致其自殺者操也雖謂操殺之可也嗚呼君子不幸而處國家亂亡之際而欲自立於其間適足以殺其身而已爾雖欲明哲保身有不可得若文若者亦何其不幸也且文若可不謂正人賢士者歟當漢之亂豪傑並起文若以為曹操者庶幾可以圗大事定國家故從而佐之凡其與操謀所謂大順大略大徳者大抵皆匡朝寧國之事豈嘗與謀簒漢哉而不知曹操者天下之姦雄懐其鬼蜮之智雖外示恭遜而簒漢乃其本心彼董昭逆知其本心者也九錫之謀有以中其心之所欲矣文若雖賢而智不足顧謂曹公秉忠貞而守退讓君子愛人以徳不宜如此不亦有忤其心乎智不足而節有餘不殺其身不止矣操見平時文若所與言未嘗逢其志及圗九錫而又忤其志使文若而在將巳之志不得終成其殺之也固其所矣是故文若死操之惡遂成明年而九錫加及孫權稱臣稱述天命而操以為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操死子丕遂簒位而且以舜禹自居矣嗚呼世豈有是等文王舜禹也哉朱温將簒唐欲以優人張廷範為太常卿裴樞持其事樞等朝廷宿望温以為小事猶不巳從必不肯聼已取天下故肆其誅鋤白馬之禍樞等無遺類矣曹操之簒漢朱温之簒唐其惡一也操之殺荀彧温之殺裴樞何其所為之相類耶吾是以知簒逆之人欲奪人之國家者必擇正人賢士而中傷之惟恐人之不成其志而其惡之不得遂也嗚呼以操乆蓄無君之心加有大功於天下其移漢祚不啻如反掌文若縱忤已其力豈足以沮操當是時國之后戚朝之忠良殺戮略盡留一文若夫亦何害而操曽不能少容焉文若則死矣而不知簒魏之司馬懿已儗其後而不察也害能加於其所易制而明不足以料其所難圗烏在曹操之為智哉懿既制魏國命子師及昭並秉重權而昭子炎遂以代魏當其時王陵以壽春欲討懿而不克文欽母丘儉以淮南欲誅師而不遂諸葛誕又欲以壽春誅昭而不成巨姦之鋒夫人將嚙之然人知司馬氏專魏而不知養成其惡者由操之不智也故夫司馬氏於魏猶曹氏之於漢而巳耳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未有不仁而得天下者也又曰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有天下者盍亦鍳觀之乎
  唐太宗有天下貞觀之間天下大治外薄嶺海戸門不閉行不齎糧米斗三錢歳斷死獄僅二十有九蠻夷君長咸襲衣冠帶刀宿衛太宗歎曰此魏徵勸我行仁義既效矣惜不令封徳𢑴見之或曰太宗烏在其為仁義也太宗之為君大抵仁不勝其武義不勝其利者也當其以英武之姿而舉義師於弱冠之始一戰而定東都再戰而下河北以至取江陵舉黎陽攘羣盜如振槁拉朽其有天下如運諸掌視成湯之拯民似矣而陽尊隋以為名則何異晉文河陽之尊周北擒頡利西滅髙昌以及破吐谷渾降薛延陀衣冠其人郡縣其地視武王之通道似矣而髙麗之征垂老而不厭則不及齊桓召陵之伐楚太宗之用武果三王之義乎囚至五覆罪至三訊視古人聼獄之辭則審矣而張藴古之死則未免於濫殺除斷趾之法去鞭背之刑視古人肉刑之制則輕矣而李君羨之誅則未免於淫刑太宗之用刑果三王之仁乎葢其好大喜功志慕髙逺而學問之道有未充故其設施制度綱紀雖有足觀而平生所為類皆假仁義以濟其功利之私烏在其為仁義也君子曰三代而下賢聖之君無如太宗矣而顧猶不足焉春秋責備之意其母乃已甚乎夫論仁義之本太宗雖若有愧論仁義之功太宗不可謂不盛也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然則太宗雖未可以性之許之而亦豈可以假之議之哉不然仁義之效大矣太宗行之何其易致而速成如是也葢仁義之於天下如饑渇之於飲食人情之所同欲也其所以同欲由人心之所同有也况當天下大亂之餘斯民新脱於水火綏之以仁撫之以義尤易為力故其行之數歳粟米之賤斗至數錢居者有餘蓄行者有餘資人人自厚幾至刑措天下翕然而從化如影響之從形聲有不期然而然者此其為效易致而速成曽不待乎必世百年之乆不謂之盛可乎太宗之所以致是者非其身之而孰致之乎使太宗行之以無倦雖至於由仁義行可也而謂其徒行仁義可乎而况謂其假仁義不亦過乎且自唐虞之治五百餘年而有湯之治自湯之治五百餘年而有文武之治文武以後千有餘年而始有太宗之為君其治天下之效如此然而猶以其所未至而責備之不得與先王並是則文武之前率五百餘年而遇一治世文武之後千有餘年而猶未遇願治之君也是不亦責人終無已乎嗚呼唐有天下更十八君垂三百年其間蜀道闗陜奉天之幸唐之幾亡者數矣而天下終復為唐焉是則太宗仁義之效益不可誣而行仁義之功果何負於太宗哉
  魏徵嘗言於唐太宗曰願陛下俾臣為良臣無俾臣為忠臣也君子曰人臣委質以事君其義一也而以為有良臣忠臣之異者則以其君有道無道有不同焉耳人君有道人臣直道以事之而得明哲以保身故謂之良臣君臣之名兩全而無失此處君臣之常者也人君無道人臣不容於直道而殺身以殉之故謂之忠臣君臣之名兩敗而不全此處君臣之變者也是故有禹湯文武之為君則臯陶伊尹周召之流因而為良臣有夏桀殷紂之為君則龍逢比干之流因而為忠臣嗚呼使其君為桀紂而巳為龍逢比干之為此豈人臣之所願乎宜乎魏徵拳拳焉以為太宗告也且三代而下受諫如太宗之為君盡諫如魏徵之為臣可謂各極其致無媿乎君明臣良者矣而徵猶為是言何哉嗚呼此正徵之所為善諫者也徵之意以謂君有道則臣得為良臣君無道則臣必為忠臣願陛下為有道無為無道茍為無道則臣將必為忠臣矣是殆欲繩其君使不得為無道云耳不然則忠良雖異稱要皆美名而徵亦何擇焉葢徵非為其身謀實為其君計藉令其君以無道見醜於天下後世而已獨以忠節聞孰與君都顯號臣荷羙名而臣主之善兩立也抑徵之為是言葢亦深知太宗之足以為有道矣茍太宗果不足與為有道也則與龍逢比干㳺於地下徵其寧有貶哉幸而太宗力致貞觀之治而終為有道之君雖徵之所以諫之者非一端安知非忠臣良臣之論有以啟之也雖然良臣未始不為忠而忠臣未有不為良者也徵之此言抑有所矯而言之世有庸回之臣韋脂塞黙惟以持禄固位為務者將必坐視其君之昏愚暴戾而無所匡救因據魏徵良臣之言以為解卒致臣主有兩敗之禍嗚呼此又徵之罪人也哉














  明文衡巻五十一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五十二
  明 程敏政 編
  雜著
  綱目凡例考異        汪克寛
  或問春秋凡例子朱子曰春秋之有例固矣奈何非夫子之所為也夫子作春秋筆則筆削則削㳺夏尚不能措一辭而三傅各立凡例後之言春秋者又各立例殆將數十百家言人人殊學者將安取𠂻哉子朱子筆削資治通鑑為綱目褒貶去取一凖春秋書法别統系以明大一統之義表歳年以倣首時之體辨名號以正名紀即位改元以正始書尊立崩𦵏以叙始終書⿱𫂁么 -- 簒弑廢徙以討亂賊書祭祀以著吉禮之得失書行幸田狩以著廵遊之荒怠書恩澤制詔以著命令之美惡書朝㑹聘問以著賓禮之是非書封拜黜罷以見賞罰之當否書征伐戰功以志用兵之正偽書人事以寓予奪書災祥以垂勸戒片言隻字如持權衡以較輕重銖積黍分芒忽靡忒故手筆凡例一巻備列所以筆削之法學者據此以求綱目之旨不須更設注脚而史外傳心之要典瞭然在目如眎諸掌與傳者之自立例以言春秋葢不霄壤趐矣然魯齋王公刋之金華敬所文君刋之宣城而傳之未廣也至元丁丑友人倪仲𢎞偶得於其友朱平仲遂以示余余喜其有益於後學欲鋟棗俾逺其傳海寧任用和以其子從余逰聞而樂之乃刻諸家塾余因考其同異以附於後并識其所從來之顛末於巻首云
  歐史十國年譜備證      徐一夔
  五季時十國稱帝改元者七荆楚吳越常行中國年號歐陽公五代史著十國世家年譜於吳越云聞之故老亦嘗稱帝改元而求其事迹不可得獨得其封落星石為寳石山制書稱寳正六年辛卯始信其改元歐史所据者以此所以不他見者疑其年號止行於國中而不行於外國後并諱之至正中余避亂海寜州之東有姓許者嘗闢巨室得古墓一内有誌磚葢錢氏將許俊墓也俊年十八從軍以驍勇有戰功累官至節度使都押牙兼御史中丞寳正三年卒𦵏於此所載年月甚明此又錢氏改元之一證也惜乎歐公未之見爾鏐殄巢殺宏誅昌以有兩浙之地又貢獻中朝不絶若無稱帝改元事當唐明宗即位之初安重誨用事鏐致書重誨渉慢重誨大怒㑹使臣烏昭遇韓玫使鏐還朝玫誣昭遇稱臣舞蹈重誨遂奏削鏐王爵鏐葢有激而然而鏐卒之歳實為明宗改元長興之壬辰則寳正六年之明年也重誨被殺當長興二年夏而元瓘自陳復鏐王爵則在重誨既死之後故元瓘襲位不復改元其事可見巳以余觀之鏐自梁末帝貞明二年加天下兵馬都元帥開府置官屬唐莊宗入洛以厚獻故得賜玉冊金印自稱吳越國王更名所居曰宫殿官屬皆稱臣遣使封拜海中諸國君長至如俊者以分言之一陪臣爾亦授前項職名儼然行帝者事矣奚待重誨見絶而然歐公去五代未逺故老所云葢可信也當時十國皆非中國有鏐之稱帝改元與否亦不足較第録所見以備歐史之一證云爾
  深衣考           朱 右
  上古巢居穴處間衣鳥獸之皮以自蔽軒轅氏作制衣裳以示象公侯等數上下不紊自夫王澤一熄嬴劉迭興古制茫昧曲臺講禮僅存深衣一篇鄭氏箋注既有未當世代没革襲以成俗無復復古之意矣宋司馬文正公始制深衣為燕居常服士大夫徃徃效之紹興間太常博士王普著深衣制度追合古人文公朱子脩入家禮趙公汝梅又著深衣説明白簡易未免互有得失近世天台牟氏仲裴刋誤慈溪馮氏公亮考證皆有發明右生也晚不獲承諸君子緒論而竊有志焉輒考禮經及先儒諸氏之説求合古制使宜今可服庻幾好古博雅者有所稽而不惑於紛紜之議作深衣考
  深衣之制
  以白纖布為之
  古者用十五升布鍛濯灰治升八十縷今人為布無升數當用細密布潔白者
  度用指尺
  取各人中指中節以兩尖相距為寸今人用折尺亦彷彿
  衣二幅屈其中為四幅
  前後長居身三之一强自領至要王氏謂衣二尺二寸則恐傷太長當掖下則裁至袼外屬於袂
  衽二幅
  衽説文曰衣衿注交衽為衿爾雅衣皆為襟通作衿正義云深衣外衿之邊有縁則深衣有衽明矣宜用布一幅交解裁之上尖下濶内連衣為六幅下屬於裳玉藻曰深衣衽當旁王氏謂袷下施衿趙氏謂上六幅皆是也
  裳十二幅
  長與身等經曰短毋見膚長毋被土玉藻曰深衣要半下齊倍要宜用布六幅斜裁上廣六寸下廣尺有二寸上屬於衣當要若人體大小又隨宜而廣狹之
  袼之髙下可以運肘格音各
  袼衣袂當掖之縫也
  袂之長短反屈之及肘
  袪與袼平
  袪袂口也舊制尺有二寸今時制宜稍小
  袂中及齊與身叅而圜之齊音咨
  齊謂袂下當縫處經曰袂圜以應規
  要七尺二寸
  當裳之上際王氏謂要中三 葢袪尺有二寸圜之為二尺四寸則要七尺二寸
  袷二寸交而方袷音刼
  袷交領也玉藻曰深衣袷二寸注曲領也經曰曲袷如規以應方
  鈎邊續衽
  邊謂邉縫也衽邊斜幅既無旁屬别裁直布而鈎之續之衽下若今之貼邊經曰續衽鉤邊正以鈎邊續於衽也後人不察至有無衽之衣或有衽亦加鈎邊則於袷領相妨身服不宜姑正之以俟知者馮氏謂鈎邊乃要問當縫處亦非也
  縁廣寸半
  縁純也領與袂口齊邊皆縁經曰具父母大父母純以續具父母純以青孤子純以素今人常居年老宜縁以皂純之瓦切
  負繩及踝以應直踝胡瓦切
  謂自領下衣與裳連縫直下如繩今之背縫也
  下齊如權衡以應凖
  齊衣下縫也
  帶廣四寸
  以白繒夾縫之其長圍要而結於前復通屈四寸為兩細垂其餘為紳玉藻曰天子素帶朱裏終辟諸侯素帶終辟大夫素帶辟垂注終兄也辟縁也克辟盡縁之也細兩耳也天子諸侯從要後至紳皆縁之大夫縁其兩耳及紳士惟縁其紳爾餘皆不縁也
  紳長三尺辟二寸辟音壁
  辟邊縁也兩旁各廣一寸為二寸
  約用組三寸
  組綬屬以絲為之帶廣難紹而易解故用組貫其細而約之
  冠用緇布
  緇黒色宜用烏紗而加漆焉上有辟積五縫向左為吉加武巻於冠後今人屬武於冠前有純如今人加夾於額者簪用象横貫之
  幅巾加於冠
  古冠無巾今人加以巾覆之巾用烏紗方幅似今頭巾但直縫其頂而殺其兩端爾
  屨用白
  古者屨順裳色夏布屨冬皮屨士冠禮曰𤣥端黒屨素持白屨則深衣屨宜用白約繶純用緇絇屨頭飾用絛或用繒屈為之繶牙底相接之縫亦綴以絛以為行戒純屨縁口也或黑屨則飾以青又著綦屨繫也其色同上絇其余切繶施力切
  申屠子迪毁曹操廟文     唐 肅
  操之不臣於漢天下後世莫不知也而夷陵獨有廟夷陵之民皆愚邪夷陵自有廟來國不一姓官不一人而未有毁之者凡仕於夷陵者皆愚邪非也夷陵之民不皆愚或知毁而不能毁者力不逮也仕於夷陵者亦不皆愚或可毁而不敢毁者勇不勝私也雖然知毁而不能毁者非愚也可毁而不毁者誠愚也申公以一介吏獨有事於此視之民則力足以有為視之官則勇足以勝私不流于俗不惑于禍使愚者駭不愚者悅也得非偉歟嗚呼操之鬼逺矣雖毁之不足以誅之然公之為亦非以誅操也欲後世不臣如操者有所懼也
  書博雞者事         高 啟
  博雞者袁人素無賴不事産業日抱雞呼少年博市中任氣好鬬諸為里俠者皆下之元至正間袁有守多惠政民甚愛之部使者臧新貴將按郡至袁守自負年徳易之聞其至笑曰臧氏之子也或以告臧臧怒欲中守法㑹袁有豪民常受守杖知使者意嗛守即誣守納巳賕使者遂逮守脇服奪其官袁人大憤然未有以報也一日博雞者遨于市衆知有為因譲之曰若素名勇徒能藉貧孱者耳彼豪民恃其貲誣去賢使君袁人失父母若誠丈夫不能為使君一奮臂邪博雞者曰諾即入閭左呼子弟素健者得數十人遮豪民於道豪民方華衣乗馬從羣奴而馳博雞者直前捽下提毆之奴驚各亡去乃褫豪民衣自衣復自䇿其馬麾衆擁豪民馬前反接徇諸市使自呼曰為民誣太守者視此一歩一呼不呼則杖其背盡創豪民子聞難鳩宗族僮奴百許人欲要簒以歸博鷄者逆謂曰若欲死而父即前鬬否則闔門善俟吾行市畢即歸若父無恙也豪民子懼遂杖殺其父不敢動稍斂衆以去袁人相聚從觀歡動一城郡録事駭之馳白府府佐快其所為隂縱之不問日暮至豪民第門捽使跪數之曰若為民不自謹冒使君杖汝法也敢用是為怨望又投間衊汚使君使罷汝罪宜死今姑貸汝後不善自改且復妄言我當焚汝廬戕汝家矣豪民氣盡以額叩地謝不敢乃釋之博雞者因告衆曰是足以報使君者未邪衆曰若所為誠快然使君寃未白猶無益也博雞者曰然即連楮為巨幅廣二丈大書一屈字以兩竿夾掲之走訴行御史臺臺臣弗為理乃與其徒日張屈字遊金陵市中臺臣慙追受其牒為復守官而黜臧使者方是時博雞者以義聞東南髙子曰余在史館聞翰林天台陶先生言博雞者之事觀袁守雖得民然自喜輕上其禍非外至也臧使者枉用三尺以讐一言之憾固賊盭之士哉第為上者不能察使匹夫攘袂羣起以伸其憤識者固知元政紊弛而變興自下之漸矣
  志夢
  余與同郡謝𤣥懿俱在内府教胄子今年正月十一日之夜啟夢與𤣥懿晨𠉀午門若將趨朝者有揖余二人言曰二君當遷且顧國子祭酒梁公曰諸生盡以屬公余愕曰得無有逺調乎曰不然煩傅開平王爾既寤明日以告𤣥懿私相與識之越三日既望故事當率諸生入覲方敘立右順門内梁公傳㫖下曰勅諸生出受業太學二君俟後命言既引諸生去啟亦隨出明旦將朝中使急召啟二人曰有㫖命開平王二子侍學東宫俾爾授之經宜趨入𤣥懿顧余笑共歎其夢之神也二月二十日之夜𤣥懿夢與啟同被召至上所上授以一紙若告身者𤣥懿受而忘拜竊視其文有翰林院三字焉繼授啟啟拜受之明日以告啟亦私相與識之越六日上御奉天門宰執並侍小黄門召啟陞上顧中書右丞汪公曰諸儒在學乆且皆有文行而令以布衣遊吾門可乎汝亟以翰林之職處之因趣謝時𤣥懿以事出獨不得拜焉明日遂各授職有差而啟與𤣥懿皆得編修官云於是益共歎其夢之神也七月十五日之夜𤣥懿母夫人林氏夢中使舁二厨授兩家發各有白金在焉其家捧視則化為炭間以告吾婦余與𤣥懿聞之竊怪其説稍隠不若向二夢之著又不知𤣥懿所得獨化為炭何也然亦私相與識之至二十八日暮出院還舎有控馬馳召余二人上御闕樓俟焉既見奬諭良乆面拜啟戸部侍郎𤣥懿吏部郎中啟以年少未習理財且不敢驟膺重任辭去𤣥懿亦辭上即俞允各賜内帑白金命左丞相宣國公給牒放還於鄉既出都門與𤣥懿家共舟而東其二弟為余言累重多負賜金已盡費况歸無舊業相共歎咨尤其兄之早辭余因話兹夢以解之乃始悟厨為除炭為歎愈共歎其夢之神也夫自周官六夢之職廢學者莫能通其説前史所載夢之符於事者甚衆余嘗疑其誣焉今是三夢者不由因思而生得於恍惚啽囈之間而可徴灼灼如此知未至若既徃無少忒焉其事之偶然者歟將人之禍福將至有司之者或預以相告歟抑精神靈爽有所感通而特兆於是歟何其神也是知凡得喪之數固皆定於㝠㝠而無能逃焉者矣夫以吾二人一官之遷一命之授與區區之進退猶然而况其大者乎然則士之生也惟當自盡其所宜為外者一委命順於數而無所容心焉可也而世之惑者猶將役其智力騖馳於軋敓排狠之塲欣戚膠擾至死而不之察豈非昧哉余欲書此以覺之懼有誚夫誕也乃私識之且貽𤣥懿聊相與自警焉今年洪武庚戍也


  明文衡巻五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五十三
  明 程敏政 編
  雜著
  空同子瞽説二十八首     蘇伯衡
  秦穆公使三帥襲鄭及滑鄭商人弦高遇之以乘韋牛十二犒師且遽告于鄭孟明謂鄭有備滅滑而還皇武子言于鄭穆公曰輕財之謂賢制勝之謂能其弦高之謂矣夫高將市于周遇秦師于滑知其包藏禍心求逞於我不愛其乘韋與牛十二用之犒師以息鄭國可謂輕財既犒師矣遂奪其心三帥知我有備氣沮計窮暴骨是懼斂兵而退可謂制勝不然秦師奄至誰其禦之我之弗知何以能備孟明西乞白乙攻我于外杞子逢孫楊孫應之於内存亡之數未可知也今甲兵不試邊鄙不聳勍敵逺却社稷用寧高力之以功莫大焉舉賢用能賞功所以為國也君請圖之以勸來者穆公曰無遺於善而民知所適何以弗為遂召弦高賜焉高稽首曰臣草莽之臣未嘗獲齒君之輿𨽻惟是貿遷有無以利民用臣之職也方秦師之東也不虞相遇于滑不及以聞于執事輒致君之命有犒於其師出臣之位矯君之命死有餘罪君惠免之而不以戮為幸已甚何賜之敢覬覦先君桓武莊文勲在王室天鑒其忠祚我子孫恤其菑而捍其患秦師之不克逞志于我則由此故也臣何力之有而君歸功於臣而賜焉使人謂君以臣之故而賞僭也無乃不可乎貪天之功以為已功猶竊人之物以為已物也罪又甚焉其敢幸秦師之退而自為功乎若曰不腆韋牛臣之自輸於是乎歸焉臣雖賈豎又敢取之以犯不義乎臣聞為人子不敢私其財義也故雖子之財父實有之子之道臣之道也如是自臣身至于妻孥私家孰非君之有哉寓於臣而已非君實寓則臣焉取之牛韋在臣猶在君也輸以共用固其所也若私君之有曰我之有而求歸焉夫豈義乎獲賜而亡義又焉用之且㣲社稷之靈先君主君之福秦師有進而無退傅于城下其誰獲免於執干戈以事捍禦乎臣將覆亡之不暇而况能有牛與韋乎今徼福于君不惟全其首領亦完其室家矣其為賜也不亦大乎豈獨臣受賜雖國人皆受賜而臣重有賜焉人將謂臣無厭而懼且以為僇矣君無庸賜之是免臣于僇而納之于義也請辭之穆公曰成子之名而教民以義何故不為遂許高君子於是謂鄭穆公君矣皇武子臣矣弦高民矣聞善而能從明也見賢而能推忠也有功而不徳謙也明以撫衆君之道也忠以事上臣之職也謙以自居民之行也君明臣忠民謙求國無治不可得也此鄭之所以免於秦之師也
  魯宣公税畝孟獻子諫曰魯諸侯之望也諸侯之望魯也曰秉周禮也今税畝是棄周禮也以秉禮聞而棄之諸侯其謂我何先君隱公以我許田易鄭之祊君子猶且非之曰有王制在王吏若以疆埸為問將何以辭其大討矧取民有制而可逞君之欲乎昔者先王經土地而井牧其田野畝百為夫夫九為井井九為邑邑四為丘丘四為甸甸四為縣縣四為郡以任地事而令貢賦凡税斂之制於是乎定焉大國食者半中參之一小四之一而其取民也皆什一焉什一制之謂也制所以律貪而禁暴也夫先王封建諸侯使治民而食其力以利民也豈厲民哉故為之制食於人者雖貪冒弗使過焉食人者雖鄙嗇弗使不及焉是故制猶水之防焉防猶不可决而况先王之制乎上所以取乎下下所以奉乎上也不過什一為日久矣而君過取焉譬則决水之防也夫君人者上承天王下撫庻民而踰制斂財其無乃非義乎踰制蔑君斂財毒民蔑君君怒毒民民怨若怨怒並興禍亂將至抑國家之不能安靖而君焉逞欲越自魯公撫封于少皥之墟十九世矣土田是賦以給公室有自來矣載其儉徳百事攸共臣未聞其不足也而今不足焉庸非竒慝奢淫之日新乎四者所謂蠧也府庫空虚則職此也不然夫豈不見税斂之時入則足用在三事而已一曰窒欲二曰節用三曰由禮三者之中禮為之體必由乎禮而後動焉非禮不欲非禮不用如是則什一無弗足也若動不由乎禮非禮亦用非禮亦欲則雖什二又何足之有詩曰無念爾祖聿脩厥徳無亦鑒于先公而惟三事之是務焉用税畝詒怒速怨示貪臣恐所獲不如所䘮也君其圖之弗從遂税畝君子曰魯之不競也宜哉朘民以從欲長國家者患無民不患無財紂有鉅橋之粟鹿臺之財而曰獨夫無民之謂也若之何脧之古之人君知國本之在民是以用其賢能為其司牧授其田宅敎其樹畜開其衣食同其好惡恤其疾苦補其匱乏遂其庶富致其勸懲興其孝悌忠信本既固矣而後邦寧三代異制厥道一也今縱不能損上益下而又瘠民以肥已自伐其本矣而魯之不亡所謂一世無道國之未艾也
  成王問君奭以守成之道對曰恪遵成憲崇信耉老無取昔命令而紛更無陋舊規模而改作王曰其要何居對曰在詩有之如臨深淵如履薄氷在書有之予臨兆民若朽索之馭六馬王曰不已懼乎對曰十圍之木植之非二三百年不大及乎伐之也不累日而仆矣九成之臺築之非踰時閱歲不成及乎毁之也不累日而夷矣成之難而仆之易也如此成之難而毁之易也如此安得而不懼也周之天下后稷建之公劉篤之太王拓之王季勤之文王武王成之此十圍之木也此九成之臺也如之何其無懼也夏之民嘗去桀而歸湯矣商之民嘗去紂而歸周矣王不聞乎撫我則后虐我則讎如之何其無懼也
  魏文侯問李克曰國何貴李克對曰貴士文侯曰何貴於士李克曰兆民之庶君不能自撫也三軍之衆君不能自馭也百職之富君不能自修也萬事之繁君不能自理也而士者君之所與撫兆民馭三軍脩百職理萬事者也得士則兆民得其生三軍得其所百職得其宜萬事得其序而君得以安富尊榮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得士也狐偃曰仁親以為寳貴士也士之貴也尚矣楚有子玉晉文側席吳殺子胥勾踐進兵燕用樂毅齊不能支魯亡季孫邾亦相侵士之用舍國勢之强弱係焉何得而無貴乎三仁既去殷國遂墟二老來歸周業攸成伊尹就桀夏社未亡百里奚至秦虞公以滅士之去就社稷之存亡係焉何得而無貴乎文侯曰焉得士而與之共國哉李克曰知之則用之用之則任之任之則信之信之則不以小人間之則士之在天下者皆將竭蹶而至矣知之而不用之用之而不任之任之而不信之信之而不免以小人間之則士之在國中者皆將治任而去矣文侯曰善於是師卜子夏田子方客段干木相魏成任翟璜西門豹以吳起樂羊為將用屈侯鮒為子擊傅而魏之為國也天下莫强焉君子曰無競維人信矣哉不然三晉地醜徳齊魏何以無敵於天下也楚王入于雲澤若虎兕若蜼玃若鹿豕若鳴鴈若鵁鸕若𪃩鶬若鷫鵠見王無不恂然決起翔者奮飛走者遐竄高者入雲霄下者伏灌莽有錦雞焉方吐其綬而王適至收綬而後作王見其綬五彩競明悦焉左右闗弓再欲射之王再止之命虞人曰其生致之虞人得之已乃縱獵者凡鳥獸之屬或殪于鷹犬或隕于鋒刃或傷于網羅而雞獨免焉明日王謂宋玉曰之雞也得全其生以綬見樊于籠亦以綬然則士將奚處宋玉對曰此雞有綬藉使深藏矯乎其飛㝠㝠大王何見焉彼虞人且烏乎取哉故其無逃於樊籠之間非綬實為之吐則使之也嗟乎士無以材自炫哉
  空同子曰陸贄之召為翰林學士在建中之初盧杞之相在二年至四年以李懐光論奏而貶杞新安司馬杞之為人懷光猶知惡之贄與之同朝三年矣未嘗顯斥之第因奏議㣲示論刺而已及其既貶乃聲言其奸邪致亂贄之擢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在正元八年裴延齡之判度支在七月贄於時極言用延齡之非徳宗不聴十年十一月猶上書厯數其罪惡而贄竟除太子賓客使贄惡杞論杞如惡延齡論延齡則杞之貶當不在四年其惡亦當不至已稔又何自致朱泚之亂而有奉天之幸哉方杞在位也贄則不顯斥其奸邪及杞去位也贄乃追咎其致亂而贄之於延齡也則始終言之不少置謂位不同也則學士號内相猶之為相也謂時不同邪則杞為相日贄諫非不行言非不聴也此何為哉然觀贄語所親曰吾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他何所恤可謂不以得失為患者也而於此不能使人無間然余是以累歎而深惜焉
  辟閭氏蒲盧氏過義渠氏義渠氏舉觴觴焉辟閭氏心若不快中酒屢興歎義渠氏曰吾聞惟酒合歡今子中飲而歎無乃有隠憂乎辟閭氏曰吾聞危莫危於上下交征利時之人無有賢愚貴賤老弱惟利之是好以故私憂之耳蒲盧氏曰若好利則有之矣若謂老弱貴賤賢愚無不好則豈其然乎辟閭氏曰子以我為不信吾與子行試之乃懷金錢數十與蒲盧氏義渠氏俱出北闗外遺其二道上而伏隠處窺焉少頃一樵夫負薪過見金錢俯拾以去辟閭氏走從隠處出復遺二金錢而伏有頃一童子驅羊過見金錢俯拾以去辟閭氏出遺金錢如初尋一媪行過不拾而去辟閭氏怪之追問媪曰何之媪曰家貧將入城從人乞貸耳曰媪且欲乞貸于人道上有遺金錢何不拾也媪曰耄矣恨不之見耳見之安得不拾而已乎遽問安在辟閭氏指以告之媪方俯拾一人騎而與從奴數人來見曰此我所遺也媪何得取命其從奴取之去辟閭氏曰媪非老者乎童子非弱者乎樵夫非愚且賤者乎騎者非賢且貴者乎而見金錢無弗取吾之言其弗信矣乎蒲盧氏曰然則奈何曰惟義可以治之義明則亷恥興亷恥興則取予不茍矣雖然義其具也非其要也曰何謂要曰上之人以身率之儉徳是恭屏去淫侈取之以道無富之貪則其要也故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在上者徒訓以義而不教之以身其曷由知所法也不奪不厭矣
  空同子過北邙山見叢塚焉喟然而嘆曰人乎人乎其王侯將相乎其巨家富子乎其百工技藝乎其俠客釋氏乎其駔儈乎其甿𨽻乎其操瓢者乎其人奴之類乎其鹵簿鼓吹前挽後擁而歸之斯乎其束縛而遺之斯乎其殣而埋之斯乎其始將錮三泉而天文地理之畢具乎將便房繳道門闕罘罳之極其壯麗乎將秘器臣妾之備置乎將穿不及泉而丘壟之無處乎將不封而不樹乎其中將珠襦玉匣黄腸題凑乎将桐木為棺葛藟為緘乎將厚衣以薪乎將倮而反其真乎嗚呼噫嘻蓋皆不可知矣况乎其主名邑里可得而稽乎但見華表摧折穹碑剥落土花⿰斒牛羊礪角可悲也夫牧豎縱横汎掃不至漆燈已滅隂燐昭晳可悲也夫蒿萊没垣麒麟欹側翁仲無言白日自没可悲也夫衰草離離露冷風凄罔象出没狐狸嘯啼可悲也夫言未卒傍有樵者曰唉又何足悲哉人齡踰百如電之流如駒之馳方其生存或窮或達或盛或衰而貴者賤者尊者卑者富者貧者智者愚者雖歡欣得失用舍夭壽參差不齊及大期之奄及倐長逝而莫追計如桑孔辯如秦儀雄如項籍巧如工倕腰懸章綬手執璧圭布視錦繡塊視珠璣雖欲不同為螻蟻之歸得乎唉歲月荏苒寒暑推移則其骨毛齒爪亦將澌盡而塵飛頽然獨存者第敗塚之纍纍而已而四五世後不復能守則丘壟塋域又將爾耕而我犁蒼然如故者特空山之巍巍而已而此理勢之必然從振古其如兹夫子何乃不能忘情為之佇立而歔欷也雖然萬物之間衆人之中維賢維哲立徳立功坤翕乾張蟠地極穹有生有死雖衆攸同其英魂靈氣則不随草木而腐壞其令聞廣譽則長並天地以無窮茍能如是則善矣尚何彼之悲為唉宇宙有不朽而不務之方蠅營狙詐舞智用機競浮榮於旦暮較强弱於錙銖俯有拾仰有取爭勢利計崇庳將其肉未寒而名已泯何舉世之没没蚩蚩也空同子曰善哉去其健羨脱其放羈放乎山林絃琴誦詩進徳脩業惟恐後時
  海賈謂漁者曰我之賈于江海也大舟如山後不見前檣高入雲航廣彌天竒貨異寳填委其間真臘流求川蜀荆蠻乘風駕浪朝往夕還獲利至速以愽用力至逸以安爾何不操我之舟以利天下以濟不通乃駕舴艋而浮㳺溪澗之中低桅短蓬坎窪其容輕如浮梗迅若飛鴻倐依淺瀨忽縁長谼槳蕩乎浦溆之裔纜繫乎蒲葦之叢舉罾得蝦投竿取鰅以給衣食以活妻孥抑何陋歟抑何愚歟漁者曰貨寳者盜賊之餌也江海者風波之區也分薄而利厚未有不困者也力小而圖大未有不危者也與其冒風波之險孰若即安於浦溆之有餘與其懷盜賊之憂孰若取足於魚蝦之無虞大舟之利吾豈不知顧力有所不足而分有所拘耳使吾舍漁又何覬覦乎乃歌曰我舟一葉兮可安居兮我魚數寸兮可充虚兮𠉀之豐兮憂之大兮我何以涉江海為爾毋我愚兮我寧爾隨空同子聞之曰漁者其賢乎夫能量力者必守已能知分者必安命安命則不貪守已則不競不貪近乎仁不競近乎義義且仁漁者果賢乎使人皆爾也又何至冒利而黷貨希寵而徇勢輕性命而履危機昩亷恥而即汚穢皇皇而不知老役役以至于斃也哉
  空同子行於河濱見漁者視其網則繒也觀其所得之魚宛轉噞喁鱗鬛莫辨則其大者才如指而已顧謂門弟子曰先王發政網罟之目必四寸而漁之鬻于市者必滿尺何其仁也當是之時魚鼈之類咸遂其生又何幸也今繒以為網而魚之如指大者登鼎爼焉甚哉乎魚之不幸也甚哉乎漁者之不仁也漁者曰嘻是何足怪古者取民率什一後世則太半矣古者役民歲三日後世則終歲矣古者山澤無禁闗譏不征後世則以山澤闗市之征為經費矣然則不幸豈直魚哉不仁豈直漁者哉空同子乃歌曰冽彼下泉浸彼苞稂慨我寤歎念彼周京歌已而歸歸而顰蹙者累日
  於陵生問曰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信乎曰信曰自黄帝堯舜以來居其位未有不服其服者而天下之隆平何以弗若唐虞曰大哉問矣衣裳之制始於黄帝而備於堯舜其繪於上衣有日月星辰山龍華蟲焉其繡於下裳有宗彛藻火粉米黼黻焉所以象徳也夫豈為身之章以起人之美觀乎是故明目達聰無逺不燭日月星辰之照臨也恭已無為萬國咸寧山之鎮也聖神文武之難名睿哲温恭之不測龍之變也命九官以熈庶績而禮樂刑政粲然華蟲之文也宗廟享之子孫保之虎蜼之孝也惟精惟一藻之潔也光被四表格於上下火之明也十二牧之疇咨六府三事之允治烝民之粒食米之養也誅四凶而不疑舉十六相而不惑黼之斷也定天下五服十二州立牧而建長輯瑞而班玉黻之辨也然則聖王之為衣裳也所以象徳也非聖徳之有似乎十二章由十二章而聖徳為之昭焉故也服其服而有其徳此乃天下之所以隆平也服之在身徳之不足而垂拱焉殆與被偶人以文繡而坐之巖廊之上無異矣欲天下隆平豈可得乎居堯舜之位服堯舜之服備堯舜之徳而治不唐虞之若吾未之信也於陵子曰服以象徳徳欲稱服夫子之言至矣非獨天子為然公侯卿大夫皆當然也不然幾何其不為彼已之子也哉
  空同子曰三代之後取天下不必皆由仁義其才智髙出於天下則取之矣至於維持天下係乎風俗維持風俗係乎政敎則無古今一也故政敎之得失風俗之美惡乃天下安危存亡之所係而國勢之强弱弗與焉何以知其然耶西漢十有二君而其六君者賢君也成哀雖失徳然禍不及民其國勢可謂强固難動而王莽以斗筲穿窬之材不下陛而取之所以然者由高帝自謂得之馬上安事詩書其政敎不脩其風俗不美也東漢自安順以下日入於衰亂而桓靈之虐與三季之主無大相逺宜其勢之易動而董卓吕布袁紹袁術皆有絶人之姿曹操功蓋當世而才百倍於莽此數人者莫不竭其智力而終莫能得焉所以然者由世祖敦尚學術興厲名節以表正之明帝開設學校尊禮師傅以作新之政敎脩於上風俗美於下也然則政敎風俗之於天下豈細故哉時君世主之務宜莫此之急矣或者乃以為取天下既無難則保天下宜亦易易然而於凡大閑漠乎其不留意也可乎哉可乎哉
  空同子過鍾離氏鍾離氏方以油和松脂為膏塗竹枝凡盤盂几席簾幙窻户間無不樹之空同子曰何為曰吾以除蠅也油香而松脂粘蠅逐香羣集焉無得脱者曰蠅螫子手足乎曰否曰蠅嘬子血肉乎曰否曰然則子何疾之甚而務除之至於此極也曰彼雖不善螫人嘬人而善眩人衣之白也涅之而黒生焉冠之黒也㸃之而白形焉吾疾其黑白而白黑也以故誓不盡除之不止也曰子知蠅蠅之善眩而不知人蠅之善眩尤甚曰何謂人蠅曰屬耳于垣隂伺言語非人蠅而何巧言如簧離間骨肉非人蠅而何以佞為賢以詐為忠非人蠅而何以正直為回邪以剛方為專恣非人蠅而何子奈何不務除之也曰蠅吾知所以除之矣人蠅遇焉將何以除之哉曰公以存心徳以為聴好惡之不作情偽之灼知是非之莫惑凡人貎而蠅行者不信之而怒之不恕之而誅之則彼雖欲白吾黒而白無得而加焉矣雖欲黑吾白而黒無得而措焉矣巧言之詩曰君子如怒亂庻遄沮君子如祉亂庻遄已巷伯之詩曰取彼譖人投畀豺虎𧲣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空同子掩書而起曵杖而歌曰黜吾知任吾真佚吾形抱吾神兩耳之存六用之泯人乎天乎天乎人乎吃者闕翁聞之蹷然謂空同子曰夫子殆非故夫子矣何今之歌者異乎昔之歌者也空同子曰今者造物補我一竅吾遂與舍聰氏為友乘無形之龍以適無象之野而遊乎無聞之鄉處乎無聲之境登乎無情之庭吹萬變作而吾窅兮無知疾雷破山而吾寂焉無覺况乎毁譽吁俞笑歌呻吟足感吾之心乎夫我一竅之完也而我適吾適也若此庸詎知吾之七竅而造物不皆吾補乎我其為空同乎子將求我於空同之上乎吃者闕翁曰予遊心於墨墨也乆矣願執鞭而從夫子之後也尉遲楚好為文謁空同子曰敢問文有體乎曰何體之有易有似詩者詩有似書者書有似禮者何體之有有法乎曰初何法典謨訓誥國風雅頌初何法難乎易乎曰吾將言其難也則古詩三百篇多出於小夫婦人吾將言其易也則成一家言者一代不數人宜繁宜簡曰不在繁不在簡狀情冩物在辭達辭達則二三言而非不足辭未達則千百言而非有餘宜何如曰如江河何也曰有本也如鍵之於管如樞之於戸如將之於三軍如腰領之於衣裳何也曰有統攝也如置陳如構居第如建國都何也曰謹布置也如草木焉根而榦榦而枝枝而葉而葩何也曰條理精暢而皆有附麗也如手足之十二脈焉各有起有出有循有注有㑹何也曰支分派别而榮衛流通也如天地焉包涵六合而不見端倪何也曰氣象沉鬰也如漲海焉波濤湧而魚龍張何也曰浩汗詭怪也如日月焉朝夕見而令人喜何也曰光景常新也如烟霧舒而雲霞布何也曰動蕩而變化也如風霆流而雨雹集何也曰神聚而㝠㑹也如重林如𮟏谷何也曰深逺也如秋空如寒氷何也曰潔浄也如太羮如𤣥酒何也曰雋永也如瀨之旋如馬之奔何也曰回復馳騁也如羊腸如鳥道何也曰縈迂曲折也如孫吳之兵何也曰竒正相生也如常山之蛇何也曰首尾相應也如父師之臨子弟如孝子仁人之處親側如元夫碩士端冕而立乎宗廟朝廷何也曰端嚴也温雅也正大也如楚莊王之怒如杞良妻之泣如昆陽城之戰如公孫大娘之舞劒何也曰激切也雄壯也頓挫也如菽粟如布帛如精金如美玉如出水芙蓉何也曰有補於世也不假磨礲雕琢也將烏乎以及此也曰易詩書三禮春秋所載丘明高赤所傳孟荀莊老之徒所著朝焉夕焉諷焉味焉習焉斯得之矣雖然非力之可為也聖賢道徳之光積于中而發乎外故其言不文而文譬猶天地之化雨露之潤物之魂魄以生華蔓毛羽極人力所不能為孰非自然哉故學於聖人之道則聖人之言莫之致而致之矣學於聖人之言非惟不得其道并其所謂言亦且不能至矣尉遲楚出以告公乗丘曰楚之於文也其猶在山徑之間歟㣲空同子𨗳吾出也吾不知大道之恢恢於是盡心焉將於文僩焉無難能者矣東郭氏之猫羣聚于庭首以相枕足以相拊尾以相戱舌以相咶甚相狎也投之腐䑕皆鋌而起得者馳而去不得者或逐其後或據其前或號其右或攫其左相與鬬且噬矣空同子曰利之善移心術也如此夫物引於前欲炎於中恐已不得而人得之也雖腐䑕之微甚狎之猫鬬而噬弗顧矣而况有大於䑕者乎今之人平居相與握手附耳以致歡忻洽愛自謂骨肉良不過是及乎勢位一接幸於得而忘其所以為義醜詆而深排隂擠而陽奪不得之不已心術之移於利也如是則與東郭氏之猫何異哉
  空同子曰賢者謀道而不謀食故賢者難進而易退也其君知之至然後起禮之恭然後留信之篤然後用故君得之而君以正國得之而國以安天下得之而天下以平或遇之不以其道則納履去不終日矣蓋君子出非茍進也道合則出也處非茍退也道不合則處也吾知謀道而已吾庸知富與貴哉至貴不待爵至富不待禄待禄而富待爵而貴外也非内也道徳以為貴仁義以為富斯内也非外也古之賢者明乎内外之分是以難進而易退也世之所謂賢者知之不至幡然而起禮之不恭恬然而留信之不篤樂然而用而遇之不以其道不去也夫豈非以外者為足重歟吾見其患得患失之不暇而暇圖謀國家利安百姓哉倐焉而辭職忽焉而拜官暮而處朝而出屢進而屢退其於道何如也空同子曰君子不以卑賤而恥教人亦不以尊貴而恥教於人故君子能成已而成人也人由敎而成徳猶器以範模而成器也吾之徳誠足以成乎人也則吾之位雖卑且賤固敎人者也吾之徳誠待乎人而後成也則吾之位雖尊且貴固敎於人者也是故敎人者存心於成人也夫庸計其位之尊貴於吾乎敎於人者存心於成已也夫庸計其位卑賤於吾乎唐堯也虞舜也夏禹也商湯也文王也武王也齊桓也魏文也可謂尊貴矣而敎於君疇務成昭西王固成子伯時子思虢叔管仲卜商曾無難色君疇也務成昭也西王固也成子伯也時子思也虢叔也管仲也卜商也可謂卑賤矣而敎唐堯虞舜夏禹商湯周文武齊桓魏文曾無赧容豈非存心於成已成人也哉之八君者不恥敎於人故不賢者以賢而賢者以聖之八士者不恥敎人故能聖其賢而賢其不賢是故敎人者其重已守道必若古之為敎者然後能成人敎於人者其心下禮恭必若古之受敎者然後能成已今也在下位而為敎則慊然不安而人且以為倨在上位而受教則閹然不屑而人且以為辱不中者終於不中不材者終於不才不賢者不至於賢賢者不至於聖不知卑賤者恥敎人之過邪不知尊貴者恥敎於人之過也
  空同子曰土苴易得之物也在天地之間庸詎知其限乎然使一人聚之而十人取之烏有不盡者哉以無限之物聚之者寡而取之者衆然且盡焉况乎粟米布帛出於人力而有限乎今所在耕者織者恒不滿數百家而食者衣者恒數萬家物力安得而不屈乎人之力多者莫如烏獲數百人之中力如烏獲者不能二三人若使二三有力人而代數百人者服奔走轉移之勞未有不憊者也多田之家譬則多力之人也大抵一邑之間一鄉之内數百户之中田多者初不過三四戸今也服役于官惟多田之家而已其餘或賈于市或商于途或執百工技藝雖積蓄有餘以其無田也役未嘗及焉則與使二三有力人服數百人奔走轉移之勞無異矣欲巨室無困其可得乎何如則物力不屈曰貴農何如則巨室不困曰均役不然南畝之民且相率逐末田多之家且胥為窶人國將奈之何哉
  空同子曰休徴咎徴天之所以禍福國家者也五福六極天之所以禍福人民者也而莫不有以致之國家之政人民之行非有以致福也而福至蓋有隠徳也國家之政人民之行非有以致禍也而禍至蓋有隠惡也人不念福本於隠徳而見其得福也則以為無妄之福焉人不念禍基於隠惡而見其得禍也則以為無妄之禍焉是徒知有形之惡而不知無形之惡也徒知有名之善而不知無名之善也無名之善隠徳是也無形之惡隠惡是也皆萌乎念慮而常存乎心者也而政之臧否行之誠偽莫不由之一心之㣲貫徹三極自萬乘至於匹夫無貴賤一也善惡之萌迹雖未著念則甚烈已知之人莫知也人莫之知天未嘗不知也天知之是以天得而禍福之也故天之福隠徳禍隠惡猶聖人之誅心也善觀人者惟觀其所得所得福也則其以善存心必矣所得禍也則其以惡存心必矣善格天者惟慎其所存心存乎善則福應之必矣心存乎惡則禍應之必矣天非穹然蒼然之謂也理而已矣理無不在故天無不體逆乎理逆乎天也順乎理順乎天也逆順者善惡之機也善惡者禍福之門也而禍福未有無妄者也故隠徳之報不自其身則自其祖父隠惡之報不在其身則在其子孫而况萬乘為天之子居天之位用天之道執天之行其感應又當何如故漢高祖心乎寛仁唐太宗心乎仁義而吕后武后不能移其祚秦始皇心乎殘暴漢武帝心乎兵刑而扶蘇據罹其殃所謂出乎爾者反乎爾者豈獨雨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煥寒風見於歲月日時之間而已善惡之機不可以弗之慎也是以唐虞三代之聖人莫不兢兢業業孜孜慄慄翼翼亹亹不能一息寧也皆所以順乎天也是故君子不必求福也不必禳禍也夫亦順天而巳矣詩曰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遊衍而順天則在慎獨也行乎人之所不見猶人之所見發乎已之所獨知猶人之所知敬義以自持誠一而毋貳身之所履無弗順心之所存無非善斯君子之所以免禍也斯君子之所以受福也
  空同子曰古之所謂貴者不待爵命而貴也道徳有諸已而已矣古之所謂富者不待貨財而富也道徳有諸已而已矣貴不待爵命故雖處畎畝為齊民而貴莫加焉富不待貨財故雖衣不完食不足而富莫加焉處畎畝為齊民而貴無以加此之謂天貴衣不完食不足而富無以加此之謂天富天貴天富富貴之在内者也其得之自我其失之自我人不得而與之亦不得而奪之故貴富以天者通不榮而窮不醜有不驕而無不戚今之所謂貴者非道徳之謂也爵命而已矣今之所謂富者非道徳之謂也貨財而巳矣爵命以為貴故朝居位而暮去位則暮得而賤之矣貨財以為富故朝有餘而暮不足則暮得而貧之矣暮去位而暮以為賤此之謂人貴暮不足而暮以為貧此之謂人富人貴人富富貴之在外者也其得之非我其失之非我人可得而與之亦可得而奪之故富貴以人者通則榮而窮則醜有則驕而無則戚君子也者天之貴富人之貴富兼焉者有之矣小人也者天之貴富人之富貴兼焉者未之有也是故君子有人貴而無天貴無寧有天貴而無人貴有人富而無天富無寧有天富而無人富有天之富貴無害為聖賢孔顔之徒是已有人之富貴無救於狂愚桀紂之徒是已於戯吾身有至貴富者存而世之人乃舍而求之外悲夫
  空同子曰有求於人而不加親無求於人而不加疎此其人君子也有求於人而惟恐不親無求於人而惟恐不疎此其人小人也其人誠君子也其友也必不加親於人得時之際而加疎於人失時之後亦不加疎於巳得志之日而加親於已失志之時其人誠小人也其友也必加親於人得時之際而加疎於人失時之後亦必加疎於已得志之日而加親於已失志之時是故君子之友謂之真小人之友謂之偽偽友者常多有也真友者常鮮有也鮮真友是以友而有始終者十不能一二也多偽友是以友而無始終者十常有八九也蓋君子友以道義而道義無隆無替者也與道義俱無隆替則君子之心也小人友以勢利而勢利有隆有替者也與勢利俱其隆替則小人之心也此小人之存心所以無恒而君子存心所以有恒也以有恒之心而與人友雖禍福死生而不能親疎之也况小者乎以無恒之心而與人友雖簞食豆羮而能親疎之也况大者乎是故君子不茍友人亦不茍友於人友人必察其所以友也友於人必慎其所以友也慎友在始察友在㣲察友不於㣲則不能得其心之所存也慎友不於始則不能得其身之所宗也夫自古及今終而相忮相軋相毁相競相傾相仇相殘者皆始而相求相推相下相比相濟相依相許者相求相推相下相比相濟相依相許於其始而相忮相軋相毁相競相傾相仇相殘於其終偽友者則為之也真友者固不為之也故君子察之慎之友焉而出於真者則内友焉而鄰於偽者則絶絶偽友所以率天下薄勢利也内真友所以率天下敦道義也敦道義薄勢利民徳其有不厚乎友道其有不終乎
  士蒍以晉獻公患桓莊之族偪謀去羣公子乃與羣公子謀使譖富子其一公子謂羣公子曰不可詐慝鬼蜮何可信也宗族骨肉何可疏也信鬼蜮不智疏骨肉不仁仁智不足禍患將至枤杜之風角弓之雅乃所知也不假瀆告敢以細事聞于左右曲沃之奥有神叢叢大木也蔦與女蘿附焉神患蔦蘿之滋蔓也欲去之乃謂蔦蘿古人有言曰大木之下無美草傷於隂之多也今木之幹且數圍而爾之蔓不滿寸則其枝葉實爾蔽也蔦與女蘿亦自見其蔓不如木之碩也疾之見夢于里人曰祥非神之為惟木之怪里人遂伐木木之既伐蔦蘿莫附是以亦瘁富子者大木也吾儕者蔦蘿也豈可kao云哉富子茍去我亦何所利焉羣公子不聴遂譖富子而去之士蒍又與之謀使殺游氏之二子其一公子又曰不可人之為寢其中列楹其四阿復列楹以相夾輔也撼其一楹棟必橈去其一楹寢必隳如是寢之所恃固在楹之衆矣我之有族猶人之有寢也而吾與游氏楹之謂也昔者之譖富子一楹去矣去其一也且懼壓焉况可再乎而又欲殺二子將吾族之不支豈惟二子而不改圖可乎羣公子不聴遂殺二子既士蒍使盡殺游氏之族其一公子又曰不可耳目手足之於身一體也目視耳聴患生故能知手捍足防難至故能備此身之所由全也若四者亡焉語所謂絶物也何能為哉身之全者鮮矣今譬之一體游氏之族在吾族吾族之手足耳目也富子之去而吾手亡矣二子之殺而吾足亡矣今又欲合其族而盡殺之是并吾耳目亡矣㳺族亡吾族必從之盍釋之以圗存乎不然悔無及矣羣公子不聴遂盡殺游氏之族士蒍乃城聚而處羣公子獻公果圍聚盡殺羣公子君子曰强宗翰也同姓城也其可自壞之乎故曰大宗維翰又曰宗子維城又曰無俾城壊無獨斯畏羣公子縱不是思一人託物而致意三焉言切而利害昭矣亦易悟也哉而終不聴以及於難羣公子所謂取譬不逺昊天不忒回遹其徳俾民大棘者矣此計所以為事之本聴所以為存亡之機而貴乎哲也詩曰其維哲人告之話言順徳之行
  齊王問陳軫曰大臣竊權重以作威福何自知之軫曰此非㣲臣之所知也雖然臣乃者過淄水淄水上有兩叢祠水東之祠人持酒脯饗之者終日不絶水西之祠終日未嘗見一人饗之以酒脯者問其故其一神能為禍福其一神不能為福亦不能為禍今夫大臣者神叢也大臣之門神祠也持酒脯者趨勢利者也王欲知權重之所在亦惟觀酒脯之所在而已矣王曰善明日朝羣臣問曰淄水上有兩祠有諸對曰有之其一儌福者如市其一無一人儌福者有諸對曰有之此何以故對曰由其能降災降祥與不能降災降祥故也今公門可羅雀而諸大夫門車轂常擊其無乃似之乎羣臣咸畏而莫敢對君子曰陳軫之取譬也善矣而齊王之詰羣臣也則過矣夫亦自强而已耳湯武之朝不聞主柄下移伊周之佐不聞執國之命已不自强而惟患政不自已出授人以太阿而欲其無割得乎
  空同子曰天下之物本方圓烏用規矩哉皆平直烏用凖繩哉木也有直有不直不有繩焉其不直者則何以直乎欲直其不直是以繩生焉地也有平有不平不有凖焉其不平者則何以平乎欲平其不平是以凖生焉輿不自方以矩而成方蓋不自圓以規而成圓故繩之設因木之不直也凖之設因地之不平也規矩之設因輿蓋之不方圓也規矩凖繩設則天下無物弗方圓平直矣是故聖人之治天下盖莫不因而為之制也因民之不皆信也於是乎為之權衡度量因民之不皆善也於是乎為之禮樂政教因民之不皆從也於是乎為之賞罸因民之不皆治也於是乎為之兵刑使天下無人而不信有權衡度量哉無人而不善有禮樂政敎哉無人而不從有賞罸哉無人而不治有兵刑哉之數者設焉而後天下無不信不善不從不治之民然則權衡度量之立禮樂政敎之脩賞罸之用兵刑之施可一日少乎雖然不出於結繩之前結繩之後斯出焉吾固知聖人甚不得已也雖不得已亦豈外人心而有為哉是故賞因其好善之心而勸之云耳罸因其惡惡之心而懲之云耳禮樂政刑之類罔不皆然亦猶馬之性行也而乘之乘之而羈靮作焉牛之性耕也而服之服之而楅衡作焉而曲學者乃謂聖人之治天下削物之性侵物之徳是烏足與論聖人
  或曰言之立也於世何與焉而論其不朽乃與立徳立功者等不既過焉乎哉空同子曰孔孟以空言配禹吾先祖嘗論之矣不敢勦取以瀆告姑言史氏之設其為言也何敢望孔孟之萬一然要其極也使徳備於身功加于時者而不有史氏焉迹其終始發其精㣲見于論著書于簡册傳之當世垂之後來亦焉能不朽而永存哉是故唐虞三代逺矣其聖君贒相之盛徳大業仁人君子之㣲言茂行與夫治天下之大經大法昭乎如日月之麗天更千萬世而彌顯者則亦賴詩書史記之存也不然流風遺韵之猶存宏規逺矩之無徴雖欲憲章祖述之夫安得而憲章祖述之此孔子欲言夏殷之禮而有文獻不足之歎也而况春秋戰國秦漢以來其功徳不及唐虞三代逺甚其遺愛何足以起人之思慕而遂不至於無聞者詎非以史哉由其史之存也故宇宙之分合國家之理亂政事之得失習俗之美惡道術之邪正人材之贒否學士大夫得以討論而時君世佐得以鑒戒焉然則文史之職其為重而非輕也明矣其為要而非冗也審矣漢武帝乃以戯弄倡優畜之謂之不知務可也矧道明徳立之士不獲見之行事而託空言以立敎者奚可少之哉奚可少之哉
  公乘生問於空同子曰何以處憂患也曰聴其所為曰何謂聴其所為曰不動吾心曰心何以能不動曰物我皆䘮吾嘗自安東浮海至于崑山三遇𩗗風再遇淺一遇冦吾自分必死已視吾身如無焉𩗗也淺也冦也亦視之如無焉故吾起居食飲言笑與平時無異焉舟中之人皆凌兢戰慄如露立氷雪間齒上下作聲無復人色吾曰四面皆水矣無所徃矣葬于魚腹血于兵刃命矣死無時矣不必懼矣懼亦死不懼亦死孰若不懼哉孰若安坐飽食哉衆乃少安比登岸吾問同舟之人方冦賊灘淺𩗗風時公等皆懼我不懼公等皆不食飲我食飲今日公等登岸我亦登岸則吾向云云豈不信矣乎相視一笑吾以是信處憂患惟聴其所為而已矣聴其所為則不知憂患之為憂患而自然安焉豈惟憂患哉處富貴亦然是以得失不患也世之人皆有所顧故皆有所慕有所畏畏慕交于中此其臨財則義不明臨陳則戰不力而不思夫窮達得䘮死生禍福莫非命也又何必臨時皇皇然計其美惡而就避哉祇足以亂方寸焉耳公乘生曰余問處憂患而得行已之道其殆所謂可以終身行之者乎請書諸紳
  申屠生問空同子曰學何務曰治心曰心何以治曰養之曰有道乎曰有曰道何如曰少思寡欲主敬少思則静寡欲則明主敬則一静其本也明其體也一其要也今夫水其一人撓之而其一人不之撓若茍一撓一不撓則針遺芥墮而可指取也必於其不撓者焉茍自不撓者可指取則是以静為本矣今夫鏡其一塵翳之而其一塵不之翳若茍一翳一不翳則妍醜並照而無遁形也必於其不翳者焉茍自其不翳者無遁形則是以明為體矣今夫路其東多岐而其西無岐則牧豎過之而亡其羊也必於其岐多者焉茍自其岐多者亡羊則是以一為要矣一故靜靜故明靜明一學之務畢矣是故少思未遽靜也少思則欲不動而無思可至焉寡欲未遽明也寡欲則情不勝而無欲可至焉主敬未遽一也主敬則有主而無貳可至焉無思則靜矣無欲則明矣無貳則一矣而學之務畢矣故曰其道在少思寡欲主敬此非余言也先民之訓也力行則存乎人
  志殺虎
  余至高溪之七日有虎夜踰某子甲垣攫其豕豕咿然作聲甲意穿窬也亟舉火燭之不見豕而見虎迹焉黎明與二弟俱躡虎迹覓豕行至黄土隴見兩虎叢簿中呼曰虎在此虎在此鄉黨鄰里幸與我共殺之不者不惟吾豕被其攫諸公家之豕亦恐不免不惟豕不免害且恐及人於是環高溪一聚壯者操刃與梃弱者聲銅鐡噐往助甲虎見衆前且行且咆哮作聲威冀以懼衆衆不為懼益鼓譟環之虎乃躍而起甲之長弟遽揮梃擿虎虎怒爪之其右股被創甲之幼弟奮戈刺之自喁貫脅一虎随斃其一猶咆哮作噬人狀然聲戰慄僅若牛鳴衆知其無能也直前刺之於是兩虎俱斃刳其腹豕固在也虎於毛蟲中最暴戾人聞談虎且猶膽掉畏之而况敢攖之乎使其據深山大谷雖日攫麋鹿雉兔以自肥孰得而斃之哉顧恃其暴戾縱逐逐之欲入墟市攫人畜而弗忌得一豕竟殞其命悲夫世之人自謂威權足賴而貪欲無顧忌者其亦知所鑒也乎方甲行覔豕惟二弟從率先衆人刺虎亦惟二弟詩言外禦其侮必兄弟豈不信矣哉甲䘮其豕既而斃兩虎誠若快意者然為酒食以勞鄉黨鄰里費抑亦夥矣一弟又幾不脱於虎口持虎皮上送官人莫不謂其得厚賞以其皮之傷也牽於吏議迄弗之賞然則出死力捐家貲以除暴虐者上功幕府而欲文法吏無吹毛求疵而欲沾賞典矧可得乎矧可得乎




  明文衡巻五十三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五十四
  明 程敏政 編
  雜著
  宗儀九首有序        方希古
  君子之道本於身行諸家而推於天下則家者身之符天下之本也治之可無法乎徳脩於身施以成化雖無法或可也而古之正家者常不敢後法葢善有餘而法不足法有餘而守之人不足家與國通患之况俱無焉者乎余徳不能化民而竊有志於正家之道作宗儀九篇以告宗人庶幾賢者因言以趨善不賢者畏義而逺罪他日於大者有行焉或者其始於此
  尊祖
  人之異於物者以其知本也其所以知本者以其禮義之性根於天備於心粹然出於萬物故物莫得而類之今夫形禪而氣續者人與物之所同也渴而飲餒而噉勞而瘁逸而嬉者人與物不相逺也卒之人貴而物賤者何哉人能知尊其身之所自出而物不能也故生而敬事之為之甘膬豐柔之味以飬其口為之華軟温美之服以飬其體為之采色以飬其目為之馨香以飬其鼻順其所欲以飬其心猶以為未至也於是飭身惇行以飬其徳令聞嘉譽以飬其名著其徳美於天下後世使之没而不忘乆而彌章君子之為人子孫非以飬生為貴而以奉終為貴非以奉終為難而以思孝廣愛為難藏于墓祀于廟自天子達於士隆卑廣狹不同而其致一也故天子七諸侯五大夫三士二官師一庶人薦乎寢自外為之制者由乎人孝敬之情出於天由乎人者不可踰也本乎天者夫寧有强之者哉天之命也人雖至昏弱也甚無知也過先祖之墓未有不動心者時焉而祀其先語及其遺事未有不嘆泣者形氣之感有所受之也非偶然也故宗廟之制祭祀之禮君子以此崇本反始致誠敬於其先㕓井之氓田則祭田祖不以歲之豐歉而變不忘其始也况於身之所自出者乎知有其身而不知身之所自出是謂禽犢之民知奉其身而不恤吾身之所同出是謂痿痺之民是二者雖色貎為人而其身物化也乆矣故人而不知本謂之悖不睦族謂之戾悖與戾惡名也世之立而談者天之所授與堯舜孔子不異由顔焉而顔由孟焉而孟不此之務而為惡民之求尚為愛其身也乎吾懼夫吾族之人為痿痺禽犢之歸而不自知也為尊祖之法曰立祠祀始遷祖月吉必謁拜歲以立春祀族人各以祖袝食而各以物來祭祭畢相率以齒㑹拜而宴齒之最尊而有徳者向南坐而訓族人曰凡為吾祖之孫者敬父兄慈子弟和鄰里時祭祀力樹藝無胥欺也無胥訟也無犯國法也無虐細民也無愽奕也無鬬爭也無學歌舞以蕩俗也無相攘竊姦侵以賊身也無鬻子也無大故勿黜妻也勿為奴𨽻以辱先也有一于此者生不齒乎族死不入于祠皆應曰諾然後族人之文者以譜至登下一歲之生卒而書舉族人之臧否其有婚姻相賙患難相恤善則勸惡則戒臨財能讓飬親事長能孝而悌親姻鄉里能睦而順此其行之足書舉書之累有足書者死則為之立傳於譜其有犯於前所訓者亦書之能改則削之乆而愈甚則不削而書其名族人見必揖雖貴賤貧富不敵皆以其屬稱喜必慶戚必弔死以其屬服無服者為之是日不肉而羣哭之羣祭之羣葬之
  重譜
  尊祖之次莫過於重譜由百世之下而知百世之上居閭巷之間而盡同宇之内察統系之異同辨傳承之乆近叙戚疏定尊卑收渙㪚敦親睦非有譜焉以列之不可也故君子重之不脩譜者謂之不孝然譜之為孝難言也有徴而不書則為棄其祖無徴而書之則為誣其祖有恥其先之賤旁援顯人而尊之者有恥其先之惡而私附于聞人之族者彼皆以為智矣而誠愚也夫祖豈可擇哉兢兢然尊其所知闕其所不知詳其所可徴不强述其所難考則庶乎近之矣而世之知乎此者常鮮趨乎偽者常多淳安之汪氏繇其身縁而上之至於魯公之族七十餘世皆有諱字卒葬若目見而耳受之者其心以為至博也而博不能勝其偽也越之楊氏親煬(「旦」改為「𠀇」)帝之裔而恥名之汙遂避而不言吳寧之杜氏越千餘歲而宗漢之延年晉之當陽侯是皆知本者之所深惡而為之者以為工也顧不惑哉天下有貴人無貴族有賢人無賢族有士者之子孫不能脩身篤行而屈為僮𨽻而公卿將相常發於隴畝聖賢之世不能傳其遺業則夷乎恒人而縉紳大儒多興於賤宗天之生人也果孰貴而孰賤乎四海之廣百氏之衆其初不過出於數十姓也數十姓之初不過出於數人也數人之先一人也故今天下之受氏者多堯舜三王之後而皆始於黄帝譬之巨木焉有盛而蕃有萎而悴其理固有然者人見其常有顯人也則謂之著族見其無有達者也則從而賤之貴賤豈有恒哉在人焉耳茍能法古之人行古之道聞于天下傳於後世則猶古人也雖其族世未著不患其不著也孔子子思以為祖而操庸嵬之行則其庸嵬自若也祖不能貴之也故吾方氏出帝榆罔而譜不敢列之顯于昔者衆矣而不附之疑者闕之以傳疑不可詳者略之以著實而惟以篤學脩身望乎族之人嗚呼富貴利達外至者也求之不可必得得之不可必守守之不能必傳也仁義忠信之道備乎心不求而足得之者可以行行之可以著施之盈天下而斂於身不見其隘傳之被萬物而非威武勢力之所能移善尊祖者思是道也行是道也天下不惟尊其身將歸徳於祖而祖益尊祖益尊而譜益傳斯其為孝大矣何必趯趯然為偽而欺且誣哉
  睦族
  井田廢而天下無善俗宗法廢而天下無世家聖人之立法所以收萬民之心而使之萃于一一者治道之極治功之盛不可忽也故一之所在智者無所措其謀辯者無所措其説勇者無所用其力如裘之領如網之綱如髪之握如輹之轂如馬之有轡如牛之有紖操之則斂縱之則放招之則集撝之則退屈信作止惟上之所令而民不能參以私先王之民非甚異於後世也其好義而易使從化而畏法寧死於饑寒而不忍為亂者豈碪斧鈇鉞所能禁哉敎之以其所固有故其向善也安令之以其所易知故其趨化也亟當是之時同閭接畝之人猶相親睦信順而大小宗法行乎宗族之間為百世之宗者百世宗之為五世之宗者五世宗之宗其身則守其訓有所猷為皆受命于宗子而悍戾爭鬬之風無自而起茍非大姦魁詐不可教令則安有不善者乎故三代之俗非固美也為治之具既美而習使之然也後世願治之主王佐之臣迭興於世而卒不足幾乎古豈民性之不可化邪其具之廢已乆世主便因循而憚改作材士昩逺略而務近功區區補𡚁苴漏而未及乎政敎之全也民心益離而俗愈㪚奚獨民之罪君子預有cq=181責焉吾嘗病之而未之能行則思以化吾之族人而族不可徒化也則為譜以明本之一為始遷祖之祠以維繫族人之心今夫㪚處於廬為十為百而各顧其私者是人之情也縱其溺於情而不示之以知本則將至於紛爭而不可制今使月一㑹于祠而告之以譜之意俾知十百之本出於一人之身人身之疾在乎一肢也而心為之煩貎為之悴口為之呻手為之撫思夫一身之化為十百也何忍自相戕刺而不顧乎何忍見其顛連危苦而不救乎何為不合乎一而相視如塗之人乎故為睦族之法祠祭之餘復置田多者數百畝寡者百餘畝儲其入俾族之長與族之亷者掌之歲量視族人所乏而補助之其贏則以為棺椁衣衾以濟不能葬者産子者娶嫁者䘮者疾病者皆以私財相贈遺立典禮一人以有文者為之俾相族人吉凶之禮立典事一人以敦睦而才者為之以相族人之凡役世擇子姓一人為醫以治舉族之疾其藥物於補助之贏取之有餘財者時增益之族之富而賢者立學以為教其師取其行而文其教以孝悌忠信敦睦為要自族長以下主財而私典事而惰相禮而野不能睦族没則告于祖而貶其主不祠富而不以敎者不祠師之有道别祠之不能師者則否
  廣睦
  人之親疎有恒理而無恒情自同祖推而至於無服又至於同姓愛敬之道厚薄之施固出於天而不可易然有親而若疎者有疎而若親者常情變於所習也閲歲時而不相見則同姓如路人比廬舍同勞逸酒食之㑹不絶則交游之人如昆弟使同姓如路人他人如昆弟斯豈人之至情哉物有以移之君子未必然而常情所不能免也聖人之治人以常人之情為中制俾厚者加厚而薄者不至於離恐其以不接而疎疎而不相恤也故為之祭酺之法合之以燕樂飲食以洽其歡忻慈愛之情恐其徇於利而不知道也肅之以鄉射讀法使之祗敬戒慎而不至於怠肆祭而酺所以為樂也讀法所以為禮也約民於禮樂而親者愈親疎者相睦此先王所以為盛也哉舉而行諸天下今未見其不可也然非士之職也故欲自族而行之鄉而為之制其制曰宗族歲為燕樂之㑹四其時則二月也五月也八月也十有一月也其物則時祀之餘也其品則豕與羊各一酒醴羞菓惟所有而不必侈也酒以七行九行為節也位以尊卑長幼為序也茍尊矣雖稚子猶位乎上也茍長矣雖貧且賤以齒也其言為孝弟忠信而勿䙝也勿譁也勿慢也飲雖醉而勿違禮也立子弟二人為執禮以佐酒酒至揖請飲既飲揖請醻既醻揖請殽羞二人歌詩其詩則蓼莪棠棣葛藟東門唐之杕杜谷風雅之黄鳥之類貴其能感人而敦倫理也其數則如酒也立二人講説嘉言古之人及乎教者皆在所取也將歌也將説也執禮揖曰請肅以聴皆拱而坐坐則肱相比行則武相銜舉爵飲醻食羞皆後長者畢則旅揖辭而退少者送長者于家然後返歲為禮儀之㑹三冬至也歲之初吉也夏至也冬至陽之始生也君子之道自此始亨矣宜有慶也是日昩爽舉族自勝冠以上咸盛服造祠下相揖趨及門祝啟門以次入序立以時羞獻奠酒皆再拜班趨出族之長坐别堂次長者率羣昆弟子姓捧觴稱壽畢皆拜遂以次飲酒相拜如禮典禮以譜至北向坐讀之長者命衆坐衆坐聴善惡之在書者咸讀無隠設席於南楹之東北向署其上曰旌善之位善之多者長者命之酒俾少者咸拜之典禮翼以就位署南楹之西曰思過之所惡之累書而不改者俾立其下於是長者以譜所列傳緒盛衰絶續之故明言之而告以常訓曰為善如嗜飲酒去惡如去毒螫慎思哉勿墜爾先祖之祀衆拱而聽皆俯首就班再拜出少者授長者杖以序行乃還于家夏至隂之始生也君子所宜慎也是日素服謁詞如冬至禮不飲酒不相拜讀譜之儀亦如之歲之初吉慶拜如冬至禮不讀譜鄉黨之制歳為燕樂之㑹一其時以秋其物以祭社之餘其坐以齒以徳以爵其禮主於讓其儀如宗族之㑹歌詩説嘉言亦如之其詩以伐木魚麗南有嘉魚菁菁者莪賓之初筵擇鄉人子弟羣歌之其誦嘉言也耆老之贒者舉以敎在坐者皆起應曰祗奉長者之訓凡族人鄉人不與于㑹者八悖倫紀者鬬爭者相訟者使酒而𨠯者博奕者過累書而不改者虐鄉里者言偽而行違者皆君子之所棄也不善者棄而後知所戒然後善者尊而益勸勸戒立而俗寧有不美者乎
  奉終
  愛敬以養生哀戚以送死墓焉而葬位焉而祭皆本於禮而不敢忽者先王敎民之通法也䘮而用浮屠之術葬而信葬師之説資冥報於不可致詰之間徴休咎於無情難驗之川阜上以為親謀下以為身利者此古之所未聞也後世闇夫野人多趨信而甘心焉親没于床不于禮而于浮屠不哭泣擗踊而于鐘磬鐃鈸非是之務則人交笑以為簡時可葬矣泥于山川之利否而不即葬或至於終身或身死而委櫘於子孫甚者子孫恐葬之禍其身舉而棄諸水火葬親以禮者世反非之為愚嗚呼是何其不察而至於此極乎彼浮屠之所謂輪回者果可信邪天之生人物者二氣五行也其運也無窮其續也無端先者過而後者來未嘗相資以為用者二氣五行之常也自草木而觀之發榮於春盛壯奮長蔚乎而不可遏及乎戒之以凛風申之以霜露昔之沃澤茂美一旦飄而為浮埃化而為汙泥蕩滅殫盡無跡可窺矣其發生於明年者氣之始至者為之也豈復資既隕之餘榮乎惟人也亦然得氣而生氣既盡而死死則不復有知矣茍有焚炙刲割佚樂適意身且不有而何以受之形盡氣盡而魂升魄降無所不盡安能入人胸腹重生於世而謂之輪回也哉天地至神之氣以其流行不窮故乆而常新變而不同使必資已死之人為將生之本則造化之道息矣烏足為天地倘或有之人固不知之也浮屠亦人耳何自而獨知之彼以其茫昩不可揣索故妄言以誣世夫豈可信而事其敎乎孔子謂祭之以禮為孝則事異端之妄棄聖典而不信者其為非禮也大矣不孝孰加焉而闇者顧安之而不以為非胡可哉葬師之動人以禍福而其説尤怪人之昌隆盛熾者其先必有厚徳之遺賤貧夭絶者必有餘惡之著山川何與焉誕者則不然聞有貴富之人於此則歸福於其塋塚曰此某形也此某徴也於葬之法宜爾也聞有貧賤之人於此則曰此葬之罪也此於法宜至於斯也信斯言也則人之多財而力足者皆相率而為不善及乎死也求善地以葬其身則可免子孫於禍夫孰肯為善乎由大者而論之繫乎盛衰者莫大乎國都殽函河渭無異也秦帝之亡漢帝之昌隋據之而促唐據之而長果在於善地乎帝王之尊家天下而役海内使地善而可興竭智以營陵廟奚求而不致而亡國敗主相屬則果不在乎此也審矣古之卜宅兆云者以神道定民志耳非視岡阜之向背逆順臆度目斷如世之葬師之為也葬師祖晉郭璞書其書茍可信璞用之以葬其祖考宜有竒驗不誣而璞卒死于簒賊其身不能福而謂能福乎人其可信否邪世之人多信之不知自陷於不孝而莫之贖也嗚呼先王之禮一失而流于野再壊而流于誣暨其大壞而不可為忽乎入于禽獸而不之覺也寧不哀哉天下之人其小者流為野由野而徃吾不能知其所至矣其心淫浸膠固非空言所能革也吾獨以告吾族人親䘮必以三年三年之制必循禮勿以浮屠從事違者生罰之死不祀于先祠葬卜吉凶而勿泥葬師之説期必以三月三月不能至五月五月不能至七月過一歲者如違䘮禮之罰必刻壙志墓銘力不足者刻其名俾後有考作方氏䘮葬儀
  務學
  學者君子之先務也不知為人之道不可以為人不知為下之道不可以事上不知居上之道不可以為政欲達是三者舍學而何以哉故學將以學為人也將以學事人也將以學治人也將以矯偏邪而復于正也人之資不能無失猶鑑之或昏弓之或枉絲之或紊茍非循而理之檠而直之瑩而拭之雖至美不適於用烏可不學乎夫學非為華寵名譽爵禄也復其性盡人之道焉耳彼蠕而動翾而鳴者不知其生之故與其為生之道是以物而不神㝠而不靈人之為學所以自異於物也匪特異於物欲異於衆人也匪特異於衆人上將合乎天地拔乎庶類之上而為後世之則也其説存於易詩書春秋三禮其理具乎心其事始乎窮理終乎知天其業始於脩已終於治人其功用至於均節運化涵育萬物大得之而聖深造之而贒勉脩之而為君子聖贒君子非天墜而地出人為之也舉夫人之身皆可為聖贒而乃不能異於物曷過哉不知務學之方也今世俗之儒申申而行由由而言滕口頰播簡牘以誇乎人知非不博言非不華矣而於古之學未也何哉為其泛而無本也漫而無統也可喜而無用也君子之學積諸身行於家推之國而及於天下舉而措之秩如也奚待詞説乎以詞説為學上以是取士下以是自期此士所以莫逮乎古也嗚呼無善敎而天下無善士無善士而天下無善俗世俗之陋其患豈㣲也哉余不欲學者之類之也方氏之學以行為本以窮理誠身為要以禮樂政敎為用因人以為敎而不强人所不能師古以為制而不違時所不可此其大敎也其小學曰七歲而學訓之孝弟以端其本訓之歌謡諷諭之切乎理者以發其知羣居而訓之和賜之以物而導之讓慎施扑楚以養其恥敏者守之以重黙木者開之以英慧柔者作之强者抑之扶之植之摧之激之而童子之質成矣其大學曰立四敎皆本於行行不脩者不與一曰道術二曰政事三曰治經四曰文藝一道術視其人質之端方純明知㣲近道者與言考其言行以稽其所進試其問難以審所造政事文藝其材之所能者無不學也二政事視其通明才智者使學焉治民之政八制産平賦興敎聴訟禦灾恤孤御吏禁暴悉民情知法意為政事本試以言授以事而觀其所堪三治經精察燭理篤信不惑而長講説者為之四文藝博文多識通乎制度名物立言陳辭可以為世敎者其極也試之日皆以終月皆欲其稱其教之名也敎之存乎師化之遲速存乎人得其人推而用之不難於天下夫豈一家之學也哉
  謹行
  士之為學莫先於慎行行之於人猶室之有棟柱也帛之有絲縷也木之有本也馬之有足也鳥之有翼也聖得是而後為聖贒得是而後為贒君子脩是而為善小人失是而不免陷於禽獸之歸夫焉可忽哉積之如升高之難而或敗於談笑為之於閫閾之内而或播於四海九州才極乎美藝極乎精政事治功極乎可稱而行一有不掩焉則人視之如汙穢不潔避之如虎狼賤之如犬豕幷其身之所有與其疇昔竭力專志之所為者而棄之矣可不慎乎夫口之便於甘肥體之便於華美耳目之耽於所思心志之趨於所樂家欲富而身欲尊者人之同情聖贒之所不能無也然而學道之士禁制克節惟恐是念之萌於中蒯衣藿食黜好寡欲終身而不敢怠者誠知輕重之分也人之身不越乎百年善愛其身者能使百年為千載不善愛其身者忽焉如蚊蚋之處乎盎缶之間夫蚊蚋之生亦自以為適矣而起滅生死不踰乎旬月當其快意於所欲以盎缶為天地而不知其所處之㣲昩陋之民亦若是矣迷溺於聲色勢利以身為之役而不以勞其心以為至樂也而不知其可悲也甚適也而不知其為汙辱也均之為身也聖贒之尊榮若彼而衆人之汙辱若此曷為而然哉慎行與否致之耳難成易毁者行也難立易傾者名也得之不能乆於身樂未既而憂繼之者人之欲也以富貴利達易汙辱之名猶食烏喙而易死也况倐忽接於耳目者之不足恃乎故人有殺身而徇君親者非不愛身也愛其身甚而欲納之于禮義其為慮甚逺矣寧死而不肯以非義食知義之重於死也寧無後而不敢以非禮娶知失禮之重於無後也僥倖茍冒於一時而䝉垢被汙於萬世小則閭里識之以為訾大則册書著之天下笑之聞其名則唾噦不欲入于耳計其所得曾不若秋毫而賤辱其身使孝子羞以為父正士羞以為友遺裔逺孫羞以為祖不亦惑哉且人不患不富貴而患不能慎行無行而富貴無益其為小人守道而貧賤無損其為君子吾家自始遷祖至於余身十五世矣以言乎貲産則不踰于中家以言乎爵禄則未有位乎朝者然而不愧于人見推于世者以先人世有積徳蓄學操行異乎恒人焉耳逺者余不足知之若曽大父西洲府君之純厚慤大先君太守貞惠公之亷介方正視古之贒者豈有閒哉吾族之人暨將來而未至者烏可不效也人莫不喜為名人之子孫而不知其尤難於衆人蓋徳大則難繼行高則難稱有善過於人人未之取也曰其祖之贒不但如斯而已有惡未著人已責之以為不肖曰若之祖何人也而為此哉故生於㣲宗庸族者過易隱而善易著以其特出掩於其先人皆異之故不求其備也生於世家者過易聞而善難昭以其先多顯人而不可企也嗚呼方氏之嗣人奈何而不慎乎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五者天倫也斁天倫者天之所誅天之所誅人之所棄生不齒死不服葬不送主不入祠譜不書其名行和于家稱于鄉徳可為師者終則無服者為服緦麻有服者如禮祭雖已逺猶及雖無主祭者猶祭如是而不能為君子則非方氏之子孫也告于祠而更其姓不列于譜
  脩徳
  能為衆人所不能行之事者其子孫必享衆人所不能致之福人之為善非為子孫計也然天道之於善人以及其身為未足常推餘澤以福其後人則亦曷嘗不為子孫計哉第衆人之計速而易致而君子之澤逺而難醻故趨乎善者常少溺乎利者常多衆人每笑為善之士為迂緩無術而不知天道之所佑固在此而不在彼也天下無千載全盛之國無百年全盛之家天豈不欲有國家者乆而不墜哉或一再傳而失之或未終其身而不振得之於勞勩艱難之餘而敗之於談笑燕安之頃非其智力所不能徳不足而子孫無所藉以自立也人之生於徳善之家猶木之生沃土蚤發而易長華茂而後凋磽田瘠壠雖有萌蘖之滋拳曲擁腫終不足觀則所藉使之然耳今之人莫不欲子孫之蕃贒才之夥傳緒乆而不衰而莫能為善此猶不藝而欲穫也不獵而欲衣狐貉也孰從而致乎故富貴而不脩徳是以爵禄貨財禍其身也富貴其子孫而不力為善是置子孫於賤辱之穽爭奪之區而不顧也使貴而可傳則古之顯人與齊魏秦楚之君至今不失祀矣使富而可傳則趙孟三桓之裔有餘積而無憂矣然而皆莫之存何哉徳澤既竭而後人莫能繼也先人有千乘之勢萬室之邑不足恃也金帛菽粟盈溢廪廥不足恃也惟有餘徳焉為可恃而恃之者身必危可恃以存者其惟徳脩于身而不懈者乎徳有及乎數百年者有及乎百歲者有及乎當世者有及乎一鄉行乎一家者子孫之食其報也恒視所及為廣狹道術材略高世而拔類或見於事功佐明主除暴亂立法制或著於書以陳仁義政敎正人心於將亡遏邪説於欲盛此徳於數百年者也不能如彼之盛而其所為可以扶衰拯溺為百年所依怙者百年之所徳也又不能然而濟當時之難者當時之所徳也下此而盡力於一鄉行法於一家鄉與家賴之亦可以及其子孫俾不遽至於禍敗况其所及愈大則所利愈逺乎閭巷之士欲澤天下後世固非其職然因其身之所居以為其分之所當為奚為而不可也故事親而孝事長而弟族焉而睦姻焉而義慈㳟惠和不犯不忮以此守身而無愧者其徳可以澤其子推而行于鄉矜寡恤饑周人之所不及而為人之所難為其後嗣有不興者乎有位而立功學道而立言皆人所可致者孰謂吾族之人而不能為善人乎孰謂為善而果不可恃乎
  體仁
  天之生人豈不欲使之各得其所哉然而勢有所不能故託諸人以任之俾有餘補不足智愚之相懸貧富之相殊此出於氣運之相激而成者天非欲其如此不齊也而卒不能免焉是氣行乎天地之間而萬物資之以生猶江河之流渾涵奫淪其所衝激不同而所著之狀亦異大或如蛟龍小或如珠璣或聲聞數千里而或汩然而止水非有意為巨細於其間也而萬變錯出而不可禦人何以異於斯乎智可以綜覈海内而闇者無以謀其躬財或可以及百世而餒者無一啜之粟天非不欲人人皆智且富也而不能者勢不可也勢之所在天不能為而人可以為之故立君師以治使得於天厚者不自専其用薄者亦有所仰以容其身然後天地之意得聖人之用行而政敎之説起故聖贒非為已設也所以為愚不肖之資貨財非富匹夫也固將俾分其餘以補人之匱乏三代之盛是法行于朝廷達於州里成於風俗而入於人心是以天下無怨嗟之民乆矣其亡而莫之復也世之志義之士猶有推其所有餘行其所可為者其亦先王之所取者乎然非知本者不知其意之美也人之挾所長以虐同類由不知本故耳使知斯人之生皆本於天視人之顛隮陷溺與已無以異則民焉有失所之患哉余病乎未能而欲試諸鄉閭以為政本數百家之鄉其人必有才智貲産殊絶於衆者雖廢興迭出而未嘗無毎鄉推其尤者為之表使為二廩三學廩之法豐歲夏秋自百畝之家以上皆入稻麥于廩稱其家為多寡寡不下十升多不過十斛使鄉之表籍其數而衆閲守之度其九歲可得千斛以備凶荒札瘥及死䘮之不能自存者其入也先富而出也先貧出也視口而入也視産多者皆庚加息十一不能庚則否廩之左立祠以祠入粟多而及人博者祠之左右序掲二版左曰嘉善書其人之績版以朱書以青右曰愧頑版不飾書以白書吝而私者為表而不均者漁其利而不恤民者歲再集衆謁祠而讀之以為戒學之法各立師一人以有徳而服人者為之立司敎二人司過二人司禮三人鄉人月吉盛衣冠相率謁學暇則逰於學問乎師有違過者於師乎治悖敎不良者師與其罰其教法如族學之儀
  西伯伐崇
  為史者之言曰西伯之囚羑里崇侯虎實譖之及西伯得賜斧鉞専征伐而歸五年果伐崇侯虎果若其言是西伯挾天子之柄而報私怨也此必不然聖人之於賞罰豈嘗容心於其間哉觀人之善惡何如耳其善誠可旌也雖平生之所讎怨烏得不賞之其惡誠可誅也雖懿親近戚吾烏敢避焉著此法者非吾之所私有乃天子之法受之於先王而與天下共之者也竊天子之法賞無功則為祐惡罰無罪則為戕善此二者必誅於聖王之世紂之無道乆矣諸侯豈無不臣服者乎其以斧鉞賜西伯而西伯受而行之宜自不臣服者始必不悻悻然蓄私怨而圖伐之也崇侯之事逺不可知其詳矣吾意其人必比凶黨惡不供臣職於天子而侵害其輿圖殺虐其民人棄蔑其宗廟故西伯伐之必不以其譖己也茍憾其譖已是㣲量淺智之人齊桓晉文之流之所為豈足為聖人哉且羑里之事不經見史所稱獻美女善馬珍怪之説皆戰國之末好妄言者意構之詞非其事之實也妄言者見詩歌伐崇求其罪而不得遂誣其譖西伯以為伐崇之端而不自知其謬也西伯嘗伐犬戎密耆及邘矣則此四國者又豈皆譖西伯者邪故謂西伯伐崇者是也謂崇侯譖西伯以女馬賂紂得脱者皆非也曰然則史氏所述西伯之事亦有足信者歟曰惟獻地請去炮烙之刑者近之餘皆無足取焉耳
  武王誅紂
  余讀春秋見其紀時書事少者止一二言多者不過數十言斷斷然傳其所信而不敢肆竊嘗疑之以為當時史官所載必詳矣孔子曷不盡舉而書之奚為簡略若是哉及觀左氏穀梁公羊三子之傳各述其所聞甚詳或曲説以傳經或因經而構事肆情極論無復顧忌初若可喜徐而推之率多虛詞而鮮事實往往不足以得其要領而愈致人之惑然後知孔子謹嚴其詞若不敢盡者憂天下後世之至也孔子嘗繫易以辭矣反覆詰難至於理彰意竭而後止何獨於春秋而不盡其辭蓋道可以智窮而事必以實著與其徇疑而失實以為後世害不若著其可信者之為愈也故曰多聞闕疑又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此孔子之意也司馬遷之為史記其志以作春秋自儗亦非不知春秋者矣至於紀載往昔之事竒聞怪説無所不録而於三代之本紀多背經而信傳好立異而誣聖人其他㣲者未足論若武王與紂之事見於書最詳而遷乖亂之尤甚牧野之兵非武王王之志也聖人之不幸也武成載其時事但曰一戎衣天下大定不書紂之死者為武王諱且不忍書也他書謂紂自焚死意為近之武王之於紂非有深讐宿怨特為民去亂耳當斯時使紂悔過遷善武王必不興師而踰孟津及紂兵已北使紂不死而降武王必將封之以百里之邑俾奉其宗廟必不忍加兵於其身也况紂已死乎吾意武王見紂之死也不踊而哭之則命商之羣臣以禮葬之矣豈復有餘怒及其既死之身乎遷乃謂武王至紂死所三射之躬斬其首懸於大白之旗又斬其二嬖妾懸於小白之旗此皆戰國薄夫之妄言齊東野人之語非武王之事遷信而取之謬也漢髙祖魏文帝皆中才之主非有聖智之度髙祖猶能不殺子嬰文帝猶能奉山陽公終其身曾謂武王聖人而忍其君至此乎吾決知其不然矣茍信遷之言是使後世强臣陵上者葅醢其君而援武王以藉口其禍君臣之大義不亦甚哉吾故辨之以為好竒信怪者之戒
  畢命
  余讀周書至於康王之命畢公然後知周公之忠厚也殷之遺民可謂頑矣大者作亂小者驕淫奢侈不率法度禮不得而齊之徳不得而服之周公知其不可旦夕治也既欲加兵誅之又舉而遷之於洛其怒殷民亦甚矣然方伐叛也為大誥告四方自他人言之宜痛詆深誚不比於恒民而周公方申申焉告以天命之去就無一辭及其民之非多士多方一則言遷民之故一則言降四國民命不誅之由反覆乎夏商之存亡稱其民曰商王士曰義民而不忍少傷之夫周公豈不知殷民之頑哉終不斥之為頑民而曲為之諱避者聖人之慮至深逺也民莫不有是非好惡善未至於此而加之以善名則必喜而奮曰上之待我以善人也安敢不為善惡未至於此而加之以惡名則必怨而怒曰上之不以君子待我吾安用為君子故以君子望中人中人皆慕而為君子以小人望中人中人或失其恒心殷民固頑矣周公以王士義民待之彼欲不脩士君子之行得乎聖人之待人也恕如此宜乎未歴三紀而皆化也至於康王不知聖人導民之㣲權命畢公繼周公之職輒稱之為頑民舉洛邑之民豈無善者哉槩而謂之頑殷民聞之得無怨且怒乎號之以為頑而欲責其不為頑不可得矣然則周公婉辭和色化殷民為君子康王發片言而誣殷民為頑民文王武王忠厚之意至是銷鑠殆盡矣不然世之庸主無典則以遺後嗣者子孫䝉其遺烈猶可傳數世無亂以文武周公之大徳曷為不二三傳而遽㣲乎史稱成康為至治余謂周之衰康王基之





  明文衡巻五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五十五
  明 程敏政 編
  雜著
  牛李維州事         胡 廣
  洪容齋謂維州之事當時議者謂徳裕賢於僧孺以今觀之則僧孺為得司馬温公㫁之以義利兩人曲直始分按吐蕃頑獷狡暴世為唐患屢盟屢叛非徳之可懐信之可結維州之事竊有議焉自清水刼盟兵臨近鎮上下震驚徳宗欲出幸以避之自是用兵經費歲無虚日國計匱乏故徳宗問李泌以復府兵之䇿泌對以屯田積榖致富强之術徳宗喜泌曰未也臣能不用中國之兵使吐蕃自困徳宗曰計將安出泌不對大意欲結囘紇大食雲南與共圖吐蕃令吐蕃多備以牽制之知徳宗素恨囘紇故不對恐幷沮屯田之議不行自吐蕃㓂西川韋臯與東蠻兩林蠻連兵禦之屢㨗屢勝吐蕃奔應西川南詔之不暇而㓂河隴之跡漸稀此正與泌計相合至憲宗時雖嘗出㓂亦鮮獲利穆宗長慶元年吐蕃㓂青塞堡鹽州刺史李文悦擊却之秋九月吐蕃遣其禮部尚書論訥羅來求盟以大理卿劉元鼎為㑹盟使入吐蕃與盟二年六月㑹盟之使未還即復來㓂靈武㓂鹽州自此不見再盟文宗太和五年九月吐蕃維州副使悉怛謀請降盡率其衆奔成都李徳裕遣行維州刺史虞藏儉将兵入據其城具狀且言欲遣生羌燒十三橋擣西戎腹心可洗乆恥事下尚書省集議皆請如徳裕䇿獨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面各萬里失一維州未能損其勢比來修好約罷戍兵中國禦戎守信為上彼若來責曰何事失信養馬蔚茹川上平凉阪萬騎綴囘中怒氣直辭不三日至咸陽橋此時西南數千里外得百維州何所用之徒棄誠信有害無利此匹夫所不為况天子乎文宗以為然還其城執悉怛謀歸之吐蕃盡誅之於境上由此觀之則僧孺之謀誠過矣且維州本唐故地廣徳元年陷入吐蕃韋臯屢攻取之而不能得悉怛謀一旦舉以還唐其來降之日又在吐蕃敗盟之後何失信之有僧孺乃以私憾沮徳裕之功故繆以往日吐蕃入長安之跡恐愒天子使祖宗故地不復徳裕成功不遂悉怛謀枉死負寃於無窮朱子於綱目特書曰吐蕃将悉怛謀以維州來降蓋深惜之也牛李是非如此其著温公之言直牛而曲李者其意蓋有所為宋神宗在位喜於論兵富鄭公嘗云願陛下二十年不可道着用兵二字温公之意即鄭公之意也當西夏部將嵬名山欲以横山之衆取李諒祚以降詔邊臣招納其衆公上疏極論以為名山之衆未必能制諒祚幸而勝之减一諒祚生一諒祚何利之有神宗不聽遣种諤發兵迎之取綏州費用六十萬西方用兵蓋自此始矣後城永樂夏人來爭喪師數十萬神宗臨朝大慟於是公言始驗公平生惟以和戎為念及得疾猶嘆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其一以西戎之議未決折簡與吕公著曰邉計以和戎為便然則牛李之論公云云者欲假此以抑要功生事之人矯當時之弊不然牛李之事曲直甚明公何為曲李而直牛乎維州之論當以朱子綱目與致堂之説為當
  季布止伐匃奴
  單于嘗為書嫚吕后后怒召諸將議之上將軍樊噲曰臣願得十萬衆横行匃奴中諸將皆阿吕后以噲言為然獨季布曰樊噲可斬也夫髙帝將兵三十餘萬困於平城噲時亦在其中今噲奈何以十萬衆横行匃奴中面謾且秦以事胡陳勝等起今創痍未瘳噲又面䛕欲揺動天下是時殿上皆恐太后臨朝遂不復議擊匃奴事布老將也故知用兵之利害使其亦如諸將之阿䛕順㫖則必騷動天下因布一言而止其為利溥哉史稱布為賢將其或以此歟武帝時王恢建馬邑之議韓安國屢難其不可使武帝然安國之論則邊釁無由而起衛霍無功之可紀後亦必無輪臺之悔矣
  劉給事
  唐代宗永泰元年僕固懐恩誘囘紇吐蕃雜入㓂下詔親征魚朝恩欲奉代宗幸河中以避吐蕃恐羣臣議論不一百官入朝朝恩從禁軍操白刃宣言曰吐蕃數犯郊畿車駕欲幸河中何如公卿皆錯愕不知所對有劉給事者獨出班抗聲曰敕使反耶今屯軍如雲不戮力扞㓂而遽欲脅天子棄宗廟而去非反而何朝恩驚沮而退事遂寝劉給事當倉卒之頃而能抗辭以折權幸使之驚沮真大丈夫哉視當時之公卿閉口錯愕者誠可羞也惜乎史失其名不知為誰千古之恨揚雄曰齊魯有大臣二人而史失其名箋杜詩者謂黄四娘者獨何人哉因此以託不朽世間幸不幸類如此劉給事言存而名泯其幸歟不幸歟
  陳平用陸賈之謀
  陳平輔高祖定天下六出竒計無一不效及諸吕擅權欲危劉氏平燕居深念計無所出及見陸賈問䇿賈令與太尉深相結為畫吕氏數事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壽厚具樂飲太尉太尉亦報如之兩人同心恊謀卒成滅吕安劉之功者賈之謀也平豈智於前而昩於後乎當事機未決或思慮過當而反惑乎平當危疑之際不自用而取人之長以成事功此所以為賢也平嘗順后之㫖以王諸吕豈亦賈䇿使平陽以計紿之得以成吾謀乎不然平之深念專在滅吕其肯以高祖之業輕以許人乎使平真阿吕后者賈必知之又安肯為平畫計乎
  張湯杜周有後
  語曰仁者必有後張湯杜周俱為酷吏然皆有良子爵位尊顯繼世立朝漢之元勲儒林之後乃有不如其故何哉班孟堅謂湯推賢揚善固宜有後者周之跡絶無一行之可舉其有後又何也史載湯決大獄欲傅古義乃請愽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史平亭疑法奏讞疑必奏先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讞法廷尉挈令揚主之明湯用儒者議疑法豈於是而有隂惠及人者乎其有後者蓋由於此周無一善之可述但上以其盡力無私若然亦宜有後矣世疑湯周不當有後而皆有後故采摭其美而論之所可見者如此而已不然湯之子安世周之子延年見其父行之繆脩徳礪行為漢名臣足以蓋其父之惡安世之子延壽延年之子欽又能世濟其美後之繼隆或不係於湯周而本於此歟
  張騫
  張騫貪一身之利為漢使月氐經大夏復事西南夷通烏孫鑿空西域啟武帝窮兵之欲者實騫之過也班固於其贊略無一語及之但云禹本紀言河出崑崙崑崙高二千五百餘里日月所相避隠為光明也自張騫使大夏之後窮河原惡睹所謂崑崙者乎斯言於騫何有哉豈責其逺使詳於笻竹杖蜀布而遺於其大者乎抑豈不責騫而為漢諱乎不然騫不足責耳
  公孫𢎞節儉
  汲黯謂公孫𢎞位在三公奉禄甚多然為布被此詐也以本傳觀之𢎞常稱人主病不廣大人臣病不節儉又其身食一肉脱粟飯其躬行節儉蓋亦素性然也年八十終于相位漢之公卿多由奢縱取敗有如𢎞之節儉必能保其富貴𢎞之行亦可以厲俗故元始中脩功臣後下詔曰漢興以來股肱在位身行儉約輕財重義未有若公孫𢎞者位在宰相封侯而為布被脱粟之飯奉禄以給故人賔客無有所餘可謂減於制度而率下篤俗者也與内富厚而外為詭服以釣虚譽者殊科夫表徳章義所以率世厲俗聖王之制也其賜𢎞後子孫之次見為適者爵關内侯此又可見漢之重節儉而薄奢靡故特表章𢎞以敦厲風俗厥後若唐尊失身以仕王莽封侯貴重位厯公卿衣敝履穿以瓦器飲食被虚偽名其亦與𢎞異矣何足道哉
  東坡祖黄生説
  東坡武王非聖人之説蓋本於漢儒黄生黄生曰湯武非受命迺弑也轅固曰不然夫桀紂荒亂天下之心皆歸湯武湯武因天下之心而誅桀紂桀紂之民弗為使而歸湯武湯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而何黄生曰冠雖敝必加于首履雖新必貫於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紂雖失道然君上也湯武雖聖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不正言其過以尊天子反因過而誅之代立南面非弑而何故東坡曰武王非聖人也孔子蓋罪湯武厯稱堯舜禹有不足於湯武也又云孟軻始亂之曰吾聞誅獨夫紂未聞弑君也自是學者以湯武為聖人之正皆孔氏之罪人也斯言竊為未當論語於篇終厯叙堯舜禹以及湯武孔子何嘗不稱湯武觀易革之彖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孔子何嘗不足於湯武所謂順天應人者豈虚言乎又謂武王伐紂誅其君夷其社稷諸侯必有不悦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有不得已焉耳此蓋戰國相傾之術曽謂武王而為之乎當牧野之誓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天下固已叛紂歸武王矣雖賢如三仁知殷之必淪喪紂之必亡亦末如之何也已矣茍使天命未改人心不去雖封百武庚又何足以慰悦殷之故家遺民哉封武庚者蓋武王公天下之心非為私也湯武之迹孔孟言之盡矣不待辨而明第東坡之論如此恐後來學者惑於其言故略舉其槩以破其説黄生不師孔孟而立異論東坡何為而師其説歟或曰東坡假此以彰荀彧之美甚曹操之惡以武王為非聖人則曹操其鬼蜮矣雖然曹操何足論以彧身為漢臣為操畫謀以贊其業及⿱𫂁么 -- 簒奪之形已著方詭異論以自釋其自殺也宜矣何足取哉
  易卦
  周易爻辭凡吉凶悔吝皆戒占者人能反求諸已則其應驗有如影響第占者以吉為在已凶為在人往往不應則歸咎於蓍龜誤矣昔漢武帝伐匃奴易之卦得大過爻在九三其繇曰枯楊生華象曰枯楊生華何可乆也太卜謂匈奴破不乆也皆以為吉廼遣貳師將軍李廣利伐匈奴軍敗而降武帝歸咎於卦兆反繆當是時使太卜能云所兆在已阻武帝不遣貳師則必無喪師降將之恥而卦為可徴矣噫蓍龜㫁之明矣而用之者失其意往往如斯
  唐太宗征高麗
  唐太宗初征高麗諫議大夫禇遂良曰陛下指麾則中原清晏顧盼則四夷讋服威望大矣今乃渡海逺征小國若指期克㨗猶可也萬一蹉跌傷損威望更興忿兵則安危難測矣及上欲自征遂良復上疏以為天下譬猶一身兩京心腹也州縣四肢也四裔身外之物也高麗罪大誠當致討但命二三猛將将四五萬衆仗陛下威靈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㓜穉自餘藩屏陛下所知一旦棄金湯之全踰遼海之險以天下之君輕行逺舉皆愚臣之所甚憂也上不聽時羣臣多諫征高麗者尉遲敬徳亦上言陛下親征遼東太子在定州長安洛陽心腹空虚恐有𤣥感之變且邊隅小國不足以勤萬乗願遣偏師征之指期可殄上不從及後出師無功乃深悔歎曰魏徵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命使祀徵復立所仆碑觀遂良敬徳之諫如此太宗茍能聽之未必不善又何必魏徴之言是思乎竊謂使魏徵若在太宗亦必不能從其言方遂良初諫時李世勣即曰間者薛延陀入㓂陛下欲發兵窮討魏徵諫而止使至今為患曏用陛下之䇿北鄙安矣上曰然此誠徴之失朕尋悔之而不欲言以是知徵雖在太宗必不從其言也范氏謂帝知過能悔此其所以為賢使果為悔過賞遂良敬徳之言何必更思魏徵所以為此説者帝於徵報之薄矣中心豈無慚忸故借此以樹仆碑撫其妻子耳豈真思其言乎若帝真有悔心自當斬然決絶於東征之念矣何故連年不已啟房𤣥齡臨終之諫與徐充容閨闥之疏乎由此觀之曷有悔過之實積釁蓄忿乆而不解至于高宗累歲用師方始平之然髙麗雖衰而中國之經費亦不可勝計矣何足補哉或曰太宗之思魏徵𤣥宗之思九齡事異而情同曰是不然𤣥宗之思九齡盖出乎中情太宗之思魏徵盖矯情耳
  蕭何聽計
  漢三年漢王與項羽相距京索間上數使使勞苦丞相何鮑生謂何曰今王暴衣露蓋數勞苦君者有疑君心為君計莫若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上益信君於是何從其計漢王大悦五年陳豨反上自将至邯鄲而韓信謀反關中吕后用何計誅信上聞使使拜丞相為相國益封五千户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諸君皆賀召平獨弔謂何曰禍自此始矣上暴露於外而君守於内非被矢石之難而益君封置衛者以淮隂新反於中有疑君心夫置衛衛君非以寵君也願君譲封勿受悉以家私財佐軍何從其計上説其秋黥布反上自将擊之數使使問相國何為曰為上在軍拊循勉百姓悉所有佐軍如陳豨時客又説何曰君滅族不乆矣夫君位為相國功第一不可復加然君初入關本得百姓心十餘年矣皆附君尚復孶孳得民和上所謂數問君畏君傾動關中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汙上心必安於是何從其計上乃大説按何處危疑之地岌岌乎殆哉賴鮑生召平之言易危為安易疑為信不然則何之禍可立而待矣使韓淮隂有此二客則必不至於夷滅惜乎獻計以斬鍾離昩與夫蒯生三分天下之計皆不及此然則二客者亦豪士哉
  韓信為將
  韓信擊魏問酈生魏得無用周叔為大將乎曰栢直也信曰豎子耳遂進兵擊魏擄魏王豹定河東觀此則知信之善為将矣何也夫兵力不患不敵惟患将之與吾敵也兵法曰凡戰之要必先占其将而察其才因形用權則不勞而功舉信知栢直為将始輕其無能遂進兵成功使魏當時用周叔為大将則信必不敢輕進又必思所以敵之縱能破魏亦必費力不至若此之易周叔雖不見其事跡盖必能将也雖然信雖輕栢直猶用疑兵設伏以計襲破之其肯真易柏直為豎子徑前而與之搏鬬乎始而問將繼而用計終而破敵成功審彼審已而後動及其破趙窺知趙王成安君不用廣武君之䇿乃敢引兵遂下使成安君能用廣武君之䇿則信必不敢輕度井陘之險又安能有泜水之勝乎觀其戰勝攻取鮮不用計此之所以為善將也後之人舉知信之為善將而不知求其所以為善將之道往往不能如信之必勝而多取敗也
  雀餳
  宋杜鎬博學有識為翰林侍讀學士時都城外有墳莊一日若甘露降布林木子姪輩驚喜白于鎬鎬味之慘然不懌子弟啟諸鎬曰此非甘露乃雀餳大非佳兆吾門其衰矣踰年鎬薨繼有八喪廣謂甘露者至和之所感召此為上瑞若人家有之矣亦雀餳之類耳
  東坡與李方叔詩記
  宋元祐中蘇東坡知貢舉屬意李方叔令其子叔黨持一簡與方叔值方叔出僕受簡置几上偶章惇子持援來訪取簡竊視乃劉向優於揚雄論二篇援兄弟徑持去坡亦入院李方叔不知也既而就試果出此題二章倣坡意為之援遂中第一人持第十人坡初意第一人必方叔及掲榜乃章也徒為之悵然方叔母嘆曰蘇公知貢舉吾兒下第命也坡既出院以詩寄李有云平生浪説古戰塲過眼空迷日五色蓋亦解嘲云耳其詩真蹟今在南昌李士亷家與徐鉉書稿及張即之手帖共為一巻字畫皆可愛也
  米黄書記
  昔潘谷病目謁黄山谷山谷以囊墨詰之谷初探一囊摸索曰今不可得也問之曰此承晏軟劑也又探一囊曰此谷二十年前作今亦不能為矣山谷曰得無假鬼神邪谷曰非也熟之而已山谷遂書以贈谷字徑三寸餘筆皆戰掣法至今三百餘年光采尚煜然照人及米元章海嶽菴四詠其字亦大書險勁飄逸尤為竒絶皆在友人胡思中家誠可寳也
  虞文靖公知人
  元史虞文靖公傳載馬伯庸欲薦光州人龔伯璲邀公署薦章公以其小材不可且言其人必不能終伯庸甚不樂及公以章詔事退歸伯庸實倡導之也後龔敗果如公言人服其明智余又嘗聞熊伯幾先生言初危太樸以文學徴起聲名播于朝野士君子皆想望其風采諸門人問於文靖公曰太樸事業當何如公曰太樸入京之後其辭多誇事業非所敢知復曰必求其人其余闕乎時闕名未甚著門人曰何以知之公曰集於闕文字見之後闕竟以忠義顯乃知前輩觀人自有定鍳
  虞掲詩記
  虞文靖公嘗作范徳機詩序有云當時中州人士謂清江范徳浦城楊仲𢎞豫章掲曼領及集四人詩為四家且以唐臨晉帖喻范百戰健兒喻楊三日新婦喻掲而集為漢庭老吏序出適掲公歸省墓見之大不悦遂徃臨川訪虞公既相見言及茲事且曰徯斯與公京師二十年未嘗蒙公一言及斯何别後乃爾虞公曰誠有之非集之言中州人士之言也非惟中州人士為然亦天下之通論也掲公咈然遂即席辭别虞公堅留不得竟駕小車而還既别去數日掲公乃以天厯年間秘閣開四詩寄虞公中有夸章分署隔窻紗學士詩成毎自誇之句盖為虞公發也公得詩謂諸門人曰掲公此作甚佳然才力竭已就以所寄詩題其後答云今日新婦老矣後因送人有寄掲公云故人不肯宿山家夜半驅車踏月華寄語旁人休大笑詩成端的向誰誇未幾掲公趣召至都竟以疾卒此得之陳維新云維新豫章才子也
  薩天錫詩記
  元薩天錫嘗有詩送欣笑隠住龍翔寺其詩云東南隠者人不識一日才名動九重地溼厭聞天竺雨月明來聽景陽鐘衲衣香暖留春麝石鉢雲寒卧夜龍何日相從陪杖履秋風江上採芙蓉虞學士見之謂曰詩固好但聞聽字意重耳薩當時自負能詩意虞以先輩故少之云爾後至南臺見馬伯庸論詩因誦前作馬亦如虞公所云欲改之二人搆思數日竟不獲未幾薩以事至臨川謁虞公席間首及前事虞公曰歲乆不復記憶請再誦之薩誦之公曰此易事唐人詩有云林下老僧來㸔雨宜改作地溼厭㸔天竺雨音調更差勝薩大服而去此得之熊伯幾先生云
  鐵柱詩記
  豫章鐵柱宫井中鐵柱相傳為晉許旌陽鎮蛟之柱厯代名賢多有題詠熊朋來詩曰九牧失貢金司空不行水蛟龍弄波濤魑魅入城市吁嗟清談晉萬事謾不理遂令千載人稽首旌陽子正言反應辭簡意高虞學士詩曰老龍無意弄新波化作鳧翁倚柱歌㸃石神方寜復得沉沙遺㦸不堪磨汾隂鼎鼐千年出海底珊瑚百尺過誰在蓬萊期劫外下騎黄鵠一摩挲此詩初出人皆未喻其㫖公曰此柱未敢必為旌陽之物故詩意皆設疑辭以問之先伯父嘗云鐵柱詩甚多獨熊虞二公之詩超於衆作
  譙樓畫角三弄記
  儼㓜聞諸伯父虞部府君曰世之鼓樓曰譙樓者謂門上為高樓以望也畫角之曲有三弄乃曹子建所譔其初弄曰為君難為臣亦難難又難次弄曰創業難守成亦難難又難三弄曰起家難保家亦難難又難今角音之嗚嗚者皆難字之曵聲耳所以使人昬曉之間燕息之際聞之有所儆發也至唐節度使辭日賜雙節行則建節立六纛入境州縣立節樓迎以鼔角今州郡有樓以置鼓角必㑹府而後可非受方面之任而置鼓角皆僭也
  寫韻軒滕王閣望湖亭詩記
  諸才子侍虞公宿寫韻軒道士因出巻子求題公賦二律其一云翩翩仙子藥王山明月高樓遂不還天外脩眉塵鏡掩窻中遺墨夜燈閒雪深黄竹歸無所雨暗蒼梧淚更斑何啻浮雲相契合窅然餘跡漫人間其二曰仙人本自好樓居深下重簾寫韻書江上數峯千仞表硯中微露九秋餘下方鐘鼓塵初靜絶世文章事不虚最愛夜凉天闕近綺𥦗留得玉蟾蜍題畢辛好禮諸人問曰西江登眺之所據江山之勝無踰於滕王閣望湖亭二處公不知其幾過皆不留題何也公曰諸公曽見東坡及儈晦幾詩否皆曰見公曰請與諸公誦之晦幾滕王閣詩云檻外長江去不囘檻前楊栁後人栽當時唯有西山在曽見滕王歌舞來其第一句長江去不囘徃事不可問矣第二句檻前楊桞亦是後人所栽第三句第四句謂當時曽見滕王歌舞者唯有西山在耳含無限之意寓無窮之感東坡望湖亭詩云黒雲堆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驀地風來忽吹㪚望湖亭下水連天隂陽變化關機開闔於頃刻之間且氣雄語壯所謂吞雲夢者八九二詩皆不可及是以不曽有題明日公與諸人登滕王閣即席賦律詩若干首及一絶句余㓜時能誦之今但記其三律與絶句耳其一曰高閣城頭户牖開江中照見碧崔嵬文章誰復三王後雲氣長從五老來畫角數聲南斗落白鹽萬斛北風囘洲南先有蛟龍窟怪得詩成急雨催其二曰天寒江閣立蒼茫百尺䦨干送夕陽歲乆魚龍非故物春深蛺蝶是何王帆檣星斗通南極車蓋風雲擁豫章燈火夜歸湖上雨隔鄰呼酒説干將其三曰危樓百尺倚䦨干滿目青山不厭㸔空翠逺凝江樹小落霞飛送酒杯乾千年劍氣侵牛斗半夜天香下廣寒我欲乗鸞朝帝闕五雲深處是長安絶句云豫章城上滕王閣不見鳴鑾佩玉聲惟有當時簾外月夜深依舊照江城昔人云詩不可茍作觀公之意可見矣此得之呉用中云
  上下四方記
  洪容齋云上下四方不可窮竟正雖莊列釋氏之寓言曼衍不能説也列子商湯問於夏革曰上下八方有極盡乎革曰不知也湯固問革曰無則無極有則有盡朕何以知之然無極之外復無無極無盡之中復無無盡無極復無無極無盡復無無盡朕是以知其無極無盡也而不見其有極有盡也焉知天地之表不有大天地者乎大集經風住何處曰風住虚空又問虚空為何所住答曰虚空住於至處又問至處復何所住答言至處何所住者不可宣説何以故逺離一切諸處所故一切諸處所所不攝故非數非稱故是故至處無有住處容齋以為二家之説止於如此而已余嘗觀程子邵子問答有天何依曰依乎地地何附曰附乎天天地何依附曰天地自相依附又朱子門人有問六合之外當是何物先生曰人生天地間且只理㑹天地間事此語最善彼釋氏又有所謂水輪風輪之類亦幻語爾
  元二辨
  後漢鄧隲傳隲拜大将軍時遭元二之灾章懐注云元二即元元也古書字重者多於上字下作小二字以取便爾洪容齋隨筆中乃引王充論衡恢國篇曰今上嗣位元二之間嘉徳布流為證謂元二為元年二年也遂自述在史舘脩欽宗紀贊曰遭靖康元二之禍實本諸此余考漢書文紀有元元之民師古曰元元善意也又光紀有下為元元所歸注謂黎庶猶言喁喁論衡元二之間亦是謂嘉徳布流於元元之間容齋偶未詳耳而趙明誠謂元元語殊不可讀何也
  杜詩阿咸辯
  杜子美杜位宅守嵗詩首句云守歲阿咸家注者云咸一作戎乃晉王戎昔阮籍與戎父渾為友嘗謂渾曰共卿語不如與阿戎談黄鶴謂杜位乃公之從弟不應用父子事善本作阿咸東坡與子由詩云頭上銀幡笑阿咸又云欲喚阿咸來守歲林烏櫪馬鬬喧譁正用公此詩也余嘗觀史齊王思逺小字阿戎王晏之從弟也清介有識鑒隆昌之事嘗規切晏及晏貴盛與思逺兄徵曰隆昌之際阿戎勸我自裁若如阿戎言豈得有今日徵曰果如阿戎言尚未晚也晏大怒後果及禍子美詩用阿戎蓋出於此注者不考遂定為阿咸豈不知阮咸籍之姪亦與兄弟之事不相當而東坡於子由偶誤用爾何必據以為證邪又嘗於内閣見子美親書贈衛八處士詩字甚怪偉驚呼熱中腸作嗚呼熱中腸然則杜詩謂善本而其中之誤者豈止阿咸而已哉










  明文衡巻五十五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五十六
  明 程敏政 編
  雜著
  文章辨體序題        呉 訥古歌謡辭
  按西山輯文章正宗凡古文辭之載于經聖人所嘗刪述者不敢錄獨采書傳所載康衢擊壤歌之類列于古詩之前且曰出于經者可信傳記所載者未必當時所作其好古傳疑之意至矣今謹遵其意仍以康衢童謠為首終于茍卿成相彚寘卷端以俟考質
  古賦
  按賦者古詩之流漢藝文志曰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隣國必稱詩以喻意春秋之後聘問歌咏不行於列國而賢士失志之賦作矣大儒荀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其後宋玉唐勒枚乗司馬相如揚子雲競為侈麗閎衍之辭而風諭之義没矣近世祝氏著古賦辨體因本漢志之言而斷之曰屈子離騷即古賦也古詩之義若荀卿成相是也然其所載則以離騷為首而荀詩勿錄尚論世次屈在荀後而成相亦非賦體故今特取成相附古歌謡後而仍載楚辭于古賦之首蓋欲學賦者必以是為先也宋景文公有云離騷為辭賦祖後人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過規信哉
  古樂府
  易曰先王作樂崇徳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成周盛時大司樂以黄帝堯舜夏商六代之樂報祀天地百神若宗廟之祭神既下降則奏九徳之歌九韶之舞蓋以六代之樂皆聖人之徒所制故悉存之而不廢也迨秦焚滅典籍禮樂崩壤漢興高帝自制三侯之章而房中之樂則令唐山夫人造為歌辭史記云高祖過沛詩三侯之章令小兒歌之高祖崩令沛得以四時歌舞宗廟孝惠文景無所增更於樂府習常肄舊而巳至班固漢書則曰漢興樂家有制氏但能紀其鏗鏘而不能言其義高祖時叔孫通制宗廟樂迎神奏嘉至入廟奏永至乾豆上奏登歌再終下奏休成天子就酒東廂坐定奏安世然徒有其名而亡其辭所載不過武帝郊祀十九章而已後儒遂以樂府之名起於武帝殊不知孝惠二年已命夏侯寛為樂府令豈武帝始為新聲不用舊辭也迨東漢明帝遂分樂為四品一曰大予樂郊廟上陵用之二曰雅頌樂辟雍享射用之三曰黄門鼓吹樂天子宴羣臣用之四曰短簫鐃歌樂軍中用之其説雖載方冊而其制亦復不傳魏晉已降世變日下所作樂歌率皆夸靡虚誕無復先王之意下至陳隋則淫哇鄙褻舉無足觀矣自時厥後唯唐宋享國最久故其辭亦多純雅南渡後夾漈鄭氏著通志樂畧以為古之達禮有三一曰燕二曰享三曰祀所謂吉凶軍賓嘉皆主此三者仲尼所刪之詩凡宴享祀之時用以歌之漢樂府之作以繼三代因列鐃歌與三侯以下于篇亦無其辭後太原郭茂倩輯樂府百巻繇漢迄五代蒐輯無遺金華吳立夫謂其紛亂哤雜厭人視聴雖浮淫鄙倍不敢芟夷何哉近豫章左克明復編古樂府十巻斷自陳隋而止中若後魏楊白花等淫鄙之辭亦復收載是亦未得盡善也今考五禮以郊廟歌辭為先愷樂燕饗歌辭次之蓋以其切於世用足為制作家之助至若古今琴操與夫相和等曲亦附于後以俟好古君子之所考訂焉其或有題無辭或辭雖存而為莊人雅士之所厭聞者兹亦不錄
  古詩
  詩大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詩有六義曰風曰雅曰頌曰賦曰比曰興三百篇尚矣以漢魏言之蘇李曹劉實為之首晉宋以下世道日變而詩道亦從而變矣晦庵朱子嘗答鞏仲至有曰古今詩凡三變自漢魏以上為一等自晉宋間顏謝以後下及唐初為一等自沈宋以後定著律詩下及今日又為一等然自唐初以前為詩者固有高下而法猶未變至律詩出而後詩之與法始皆大變無復古人之風矣嘗欲抄取經史韻語下及文選漢魏古辭以盡郭景純陶淵明之作自為一編而附三百篇楚辭之後以為詩之根本凖則又於其下二等之中擇其近於古者各為一編以為羽翼輿衛其不合者則悉去之不使接於耳目入於胷次要使方寸之中無一字世俗言語意思則其為詩不期於高逺而自高逺矣厥後西山編文章正宗劉氏輯風雅翼悉本朱子之意而去取詳畧則有不同者焉是編所收率以二家為主近代之有合作者亦取載焉歌行之作别錄于後蓋歌行放情長言其句語格調與古詩亦有不同者矣律詩雜體具載外集嗚呼學詩之法子朱子之言至矣盡矣有志者勉夫
  歌行
  昔人論歌辭有有聲有辭者若郊廟樂章及鐃歌等曲是也有有辭無聲者若後人之所述作未必盡被於金石也夫自周衰採詩之官廢漢魏之世歌詠雜興故本其命篇之義曰篇因其立辭之意曰辭體如行書曰行述事本末曰引悲如蛩螿曰吟委曲盡情曰曲放情長言曰歌言通俚俗曰謡感而發言曰歎憤而不怒曰怨雖其立名不同然皆六義之餘也唐世詩人共推李杜太白則多模擬古題少陵則即事名篇無復倚傍厥後元微之以後人沿襲古題倡和重複深以少陵為是故今是編凡擬古者皆附樂府本題之内若即事為題無所模擬者則自漢魏以降迄于近代取其辭義之弗過於淫傷者錄載云
  諭告
  按西山云周官大祝作六辭以通上下親疎逺近曰辭曰命曰誥曰㑹曰禱曰誄皆王言也大祝以下掌為之辭則所謂代言者也以書考之若湯誥甘誓微子之命之類是也此皆聖人筆之為經不當與後世文辭同錄今獨取春秋内外傳所載周天子諭告諸侯之辭及列國應對之語附焉又按東萊有曰文章從容委曲而意獨至惟左氏所載當時君臣之言為然蓋繇聖人餘澤未逺涵養自别故其辭氣不迫如此非後世專學語言者所可得而比焉
  璽書
  按應劭曰璽信也古者尊卑共之左傳魯襄公在楚季武子使公冶問璽書至秦漢臣下始避其稱漢初有三璽天子書用璽以封故曰璽書文帝元年嘗賜南越趙佗璽書佗愧感頓首稱臣納貢至今讀史者未嘗不三復書辭以欽仰帝徳於無窮也夫制詔璽書皆曰王言然書之文尤覺陳義委曲命辭懇到者蓋書中能盡褒勸警飭之意也故今特取前代璽書載于詔令之前讀者其必有以得之
  批答
  按玉海唐學士初入院試制詔批答共三篇蓋批答與詔異詔則宣達上意批答則采臣下章疏之意而答之也文鑑輯批答詔敕各為一類可見矣唐史載太宗之答劉洎謂出自手筆今觀辭意誠然至若宋昭陵之答富弼等則皆詞臣之撰進者也讀者其尚考諸
  
  按三代王言見於書者有三曰誥曰誓曰命至秦改之曰詔厯代因之然唯兩漢詔辭深厚爾雅尚為近古至偶儷之作興而去古逺矣東萊云近代詔書或用散文或用四六散文以深純温厚為本四六須下語渾全不可尚新竒華巧而失大體是編今以漢詔居前附以唐宋諸詔庸備二體西山有云王言之體當以書之誥誓命為祖而參以兩漢詔冊信哉
  
  按漢書天子所下之書有四一曰䇿書注曰䇿者編簡也其制長二尺短者半之篆書起維年月日以命諸侯王公若三公以罪免亦賜䇿則用一尺木而𨽻書之又按唐百官志曰王言有七一曰冊書立皇后皇太子封諸王則用之説文云冊者符命也諸侯進受於王象其札一長一短中有二編之形當作冊古文作笧蓋冊䇿二字通用至唐宋後不用竹簡以金玉為冊故專謂之冊也若其文辭體制則相祖述云
  制誥
  按周官大祝六辭二曰命三曰誥考之於書命者以之命官若畢命冏命是也誥則以之播誥四方若大誥洛誥是也漢承秦制有曰䇿書以封拜諸侯王公有曰制書用載制度之文若其命官則各賜印綬而無命書也迨乎唐世王言之體曰制者大賞罰大除授用之曰發敕者授六品以下官用之即所謂告身也宋承唐制其曰制者以拜三公三省等職辭必四六以便宣讀于廷誥則或用散文以其直告某官也西山云制誥皆王言貴乎典雅温潤用字不可深僻造語不可尖新文武宗室各得其宜斯為善矣
  制䇿
  按説文䇿者謀也凡錄政化得失顯而問之謂之對䇿考之於史實始漢之晁錯錯遇文帝恭謙好問之主不能明目張膽以答所問惜哉唯董仲舒學識醇正又遇孝武初政清明䇿之再三故克罄竭所藴帝因是罷黜百家專崇孔氏以表章六經厥功茂焉迨宋蘇軾之答仁宗制䇿亦克輸忠陳義婉切懇到君子有取焉
  
  按韻書表明也標著事緒使之明白以告乎上也三代以前謂之敷奏秦改為表漢因之竊嘗攷之漢晉皆尚散文蓋用陳達情事若孔明前後出師李令伯陳情之類是也唐宋以後多尚四六其用則有慶賀有辭免有陳謝有進書有貢物所用既殊則其辭亦各異焉西山云表中眼目全在破題要見盡題意又忌太露貼題目處須字字精確且如進實錄不可移於日錄若汎濫不切可以移用便不為工矣大抵表文以簡潔精緻為先用事忌深僻造語忌纎巧鋪敘忌繁冗是編所錄一以時代為先後讀者詳之則體製亦有以得之
  露布
  按通典云元魏攻戰克㨗欲天下聞知乃書帛建於漆竿上名為露布此其始也攷諸文章緣起則曰漢賈洪為馬超伐曹操作露布及世説又載桓温北征令袁宏倚馬撰露布是則魏晉以來有之矣文心雕龍又云露布者蓋露板不封布諸視聴近世帥臣奏㨗蓋本於此然今考之魏晉之文俱無傳本唐宋雖有傳者然其命辭全用四六蓋與當時表文無異今故錄附表後以備一體西山云露布貴奮發雄壯少粗無害觀者詳之
  論諫
  古者諫無專官自公卿大夫以至百工技藝皆得進諫隆古盛時君臣同徳其都俞吁咈見於語言問答之際者考之書可見西山以為聖賢大訓不當與後之文辭同錄今謹取其所載春秋内外傳諫爭論説之言著之于首其兩漢以下諸臣進説有可以為法戒者間亦采之以附于後
  奏疏
  按唐虞禹皋陳謨之後至商伊尹周姬公遂有伊訓無逸等篇此文辭告君之始也漢高惠時未聞有以書陳事者迨乎孝文開廣言路於是賈山獻至言賈誼上政事疏自時厥後進言者日衆或曰上疏或曰上書或曰奏劄或曰奏狀慮有宣泄則囊封以進謂曰封事考之史可見昔人云君臣相遇雖一語有餘上下未孚雖千萬言奚補為臣子者惟當罄其忠愛之誠而已
  
  周書曰議事以制政乃不迷眉山蘇氏釋之曰先王人法竝任而任人為多故臨事而議是則國之大事合衆議而定之者尚矣今采漢唐宋諸臣所上議狀次于奏疏以備一體若儒先私議其有闗於政理者問亦取之而附於中云
  彈文
  按漢書注云羣臣上奏若罪法按劾公府送御史臺卿校送謁者臺是則按劾之名其來久矣梁昭明輯文選特立其名曰彈事若文粹文鑑則載奏疏之中而巳迨後王尚書應麟有曰奏以明允誠篤為本若彈文則必理有典憲辭有風軌使氣流墨中聲動簡外斯稱絶席之雄也是則奏疏彈文其辭氣亦異焉
  
  按釋文檄軍書也春秋時祭公謀父稱文告之辭即檄之本始至戰國張儀為檄告楚相其名始著劉勰云凡檄之大體或述此休明或敘彼苛虐指天時審人事筭强弱角權勢故植義颺辭務在剛健挿羽以示迅不可使辭緩露板以宣衆不可使義隠大抵唐以前不用四六故辭直義顯昔人謂檄以散文為得體信乎
  
  按許氏説文箴誡也商書盤庚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蓋箴者規誡之辭若箴之療疾故以為名古有夏商二箴見于尚書大傳解呂氏春秋而殘缺不全獨周太史辛甲命百官官箴王闕而虞氏掌獵為虞箴其辭備載左傳後之作者蓋本於此東萊云凡作箴須用官箴王闕之意箴末須依虞箴獸臣司原敢告僕夫之類大抵箴銘賛頌雖或均用韻語而體不同箴是規諷之文須有警誡切劘之意
  
  按銘者名也名其器物以自警也漢藝文志稱道家有皇帝銘六篇然亡其辭獨大學所載成湯盤銘九字發明日新之義甚切迨周武王則凡几席觴豆之屬無不勒銘致警厥後又有稱述先人之徳善勞烈為銘者如春秋時孔悝鼎銘是也又有以山川宫室門闗為銘者漢班孟堅之燕然山則旌征伐之功晉張孟陽之劔閣則戒殊俗之僭叛其取義各不同也傳曰作器能銘可以為大夫陸士衡云銘貴愽約而温潤斯得之矣
  
  詩大序曰詩有六義六曰頌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告神明者也嘗考莊子天運篇稱黄帝張咸池之樂猋氏為頌斯蓋寓言爾故頌之名實出於詩若商之那周之清廟諸什皆以告神為頌體之至至如魯頌之駉駜等篇則當時用以祝頌僖公為頌之變故胡氏有曰後世文人獻頌特效魯頌而已文心雕龍云頌須鋪張揚厲而以典雅豐縟為貴敷寫似賦而不入華侈之區敬慎如銘而異乎規諌之域諒哉
  
  按賛者賛美之辭文章緣起曰漢司馬相如作荆軻賛世巳不傳厥後班孟堅漢史以論為賛至范蔚宗更以韻語唐建中中試進士以箴論表賛代詩賦而無頌題迨後復置愽學宏詞科則賛頌二題皆出矣西山云賛頌體式相似貴乎贍麗宏肆而有雍容俯仰頓挫起伏之態乃為佳作大抵賛有二體若作散文當祖班氏史評若作韻語當宗東方朔畫像賛金樓子有云班固願學尚云賛頌相似信然
  七體
  昭明輯文選其文體有曰七者蓋載枚乗七發繼以曹子建七啓張景陽七命而巳容齋隨筆云枚生七發創意造端麗㫖腴辭固為可喜後之繼者如傅毅七激張衡七辯崔駰七依馬融七廣曹植七啓王粲七釋張協七命陸機七徴之類規倣太切了無新意及唐栁子厚作晉問雖用其體而超然别立機杼漢晉之間沿襲之弊一洗矣竊嘗考對偶句語六經所不廢七體雖專尚駢儷然辭意變化與全篇四六不同自栁子後作者未聞迨元袁伯長之七觀洪武宋王二老之志釋文訓其富麗固無讓于前人至其論議又豈七發之可比
  問對
  問對體者載昔人一時問答之辭或設客難以著其意者也文選所錄宋玉之於楚王相如之於蜀父老是所謂問對之辭至若答客難解嘲賔戲等作則皆設辭以自慰者焉洪氏景盧云東方朔答客難自是文中傑出揚雄擬為解嘲尚有馳騁自得之妙至於班固之賔戲張衡之應問則屋下架屋章摹句寫讀之令人可厭迨韓退之進學解出則所謂青出於藍而青於藍矣
  
  按昔臣僚敷奏朋舊徃復皆總曰書近世臣僚上言名為表奏惟朋舊之間則曰書而已蓋論議知識人豈能同茍不具之於書則安得盡其委曲之意哉戰國兩漢間若樂生若司馬子長若劉歆諸書敷陳明白辯難懇到誠可以為脩辭之助至若唐之韓栁宋之程朱張呂凡其所與知舊門人答問之言率多本乎進脩之實讀者誠能熟復以反之於身則其所得又豈止乎文辭而已
  
  金石例云記者記事之文也西山曰記以善敘事為主禹貢顧命乃記之祖後人作記未免雜以議論陳后山亦曰退之作記記其事耳今之記乃論也竊嘗考之記之名始於戴記學記等篇記之文文選弗載後之作者固以韓退之畫記栁子厚遊山諸記為體之正然觀韓之燕喜亭記亦微載議論於中至栁之記新堂鐵爐步則議論之辭多矣迨至歐蘇而後始有專以論議為記者宜乎后山諸老以是為言也大抵記者蓋所以備不忘如記營建當記月日之久近工費之多少主佐之姓名敘事之後畧作議論以結之此為正體至若范文正公之記嚴祠歐陽文忠公之記晝錦堂蘇東坡之記山房藏書張文潛之記進學齋晦翁之作婺源書閣記雖專尚議論然其言足以垂世而立教弗害其為體之變焉
  
  爾雅云序緒也序之體始於詩之大序首言六義次言風雅之變又次言二南王化之自其言次第有序故謂之序也東萊云凡序文籍當序作者之意如贈送燕集等作又當隨事以序其實大抵序事之文以次第其語善序事理為上近世應用唯贈送為盛當須取法昌黎則庻得古人贈言之義而無枉已徇人之失也
  
  按韻書論者議也梁昭明文選所載論有二體一曰史論乃史臣於傳末作論議以斷其人之善惡若司馬遷之論項籍商鞅是也二曰論則學士大夫議論古今時世人物或評經史之言正其訛謬如賈生之論秦過江統之議徙戎栁子厚之論守道守官是也唐宋取士用以出題然求其辭精義粹卓然名世者亦惟韓歐為然劉勰云聖哲彝訓曰經述經敘理曰論故凡陳政則與傳注叅體辯史則與賛評齊行銓文則與序引共紀信夫
  説 解
  按説者釋也述也解釋義理而以己意述之也説之名起自吾夫子之説卦厥後漢許愼著説文蓋亦祖述其名而為之辭也魏晉六朝文載文選而無其體獨陸機文賦備論作文之義有曰説煒𤍞而譎誑是豈知言者哉至昌黎韓子憫斯文日弊作師説抗顔為學者師迨栁子厚及宋室諸大老出因各即事即理而為之説以曉當世以開悟後學繇是六朝陋習一洗而無餘矣盧學士云説須自出已意横説竪説以抑揚詳贍為上若夫解者亦以講釋解剝為義其與説亦無大相逺焉
  
  昔孟子答公孫丑問好辯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巳也中間厯敘古今治亂相尋之故凡八節所以深明聖人與已不能自巳之意終而又曰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蓋非獨理明義精而字法句法章法亦足為作文楷式迨唐韓昌黎作諱辯栁子厚辯桐葉封弟識者謂其文斆孟子信矣大抵辯須有不得已而辯之意茍非有闗世教有益後學雖工亦奚以為
  
  按書韻原者本也一説推原也義始大易原始要終之訓若文體謂之原者先儒謂始於昌黎之五原蓋推其本原之義以示人也黄山谷嘗曰文章必謹布置每見學者多告以原道命意曲折石守道亦云吏部原道原人等作諸子以來未有也後之作者蓋亦取法於是
  
  按韻書誡者警勅之辭文章緣起曰漢杜篤作女誡辭已弗傳昭明文選亦無其體今特取先正誡子孫及警世之語可為法誡者錄之
  題䟦
  按蒼崖金石例云䟦者隨題以賛語於後前有序引當掇其有闗大體者以表章之須明白簡嚴不可墮人窠臼予嘗即其言考之漢晉諸集題䟦不載至唐韓栁始有讀某書及讀某文題其後之名迨宋歐曾而後始有䟦語然其辭意亦無大相逺也故文鑑文類總編之曰題䟦而巳近世疎齋盧公又云䟦取古詩狼䟦其胡之義狼行則前躐其胡故䟦語不可太多多則冗尾語宜峭㧞使不可加若然則䟦比題與書尤貴乎簡峭也庸書以俟考訂云
  雜著
  雜著者何輯諸儒先所著之雜文也文而謂之雜者何或評議古今或詳論政教隨所著立名而無一定之體也文之有體者既各隨體裒集其所錄弗盡者則總歸之雜著也著雖雜然必擇理之弗雜者則錄焉蓋作文必以理為之主也若夫掛一漏萬尚有俟博雅君子
  
  太史公創史記列傳蓋以載一人之事而為體亦多不同迨前後兩漢書三國晉唐諸史則第相祖襲而已厥後世之學士大夫或値忠孝才徳之事慮其湮没弗白或事雖微而卓然可為法戒者因為立傳而垂于世此小傳家傳外傳之例也西山云史遷作孟荀傳不正言二子而旁及諸子此體之變可以為法步里客談又云范史黄憲傳蓋無事蹟直以語言模寫其形容體段此為最妙繇是觀之傳之行迹固繫其人至於辭之善否則又繫之於作者也若退之毛穎傳迂齋謂以文滑稽而又變體之變者乎
  行狀
  按行狀者門生故舊狀死者行業上于史官或求銘誌於作者之辭也文章緣起云始自漢丞相倉曹傅朝幹作楊原伯行狀然徒有其名而亡其辭蕭氏文選唯載任彦昇所作齊竟陵王行狀而辭多矯誕識者病之今采韓栁所作載為楷式云
  諡法
  周禮大史喪事考焉小喪賜諡疏云小喪卿大夫也卿大夫諡君親制之使大史徃賜之至遣之日小史徃為讀之又按禮記曰㓜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諡周道也是則賜諡之制實始於周崇文總目載周公諡法一巻又有春秋諡法廣諡等書然皆漢魏以來儒者取古人諡號増輯而為之宋仁宗朝眉山蘇洵嘗奉詔編定乃取世傳周公諡法以下諸書定為三巻總一百六十八諡至孝宗淳熈中夾漈鄭樵復本蘇氏書増損定為上中下三等通二百一十諡為書以進大抵諡者所以表其實行故必由君上所賜善惡莫之能揜然在學者亦不可不知其説故今特載周公諡法于編蓋以諸家之説皆祖於此若夫鄭氏之論亦多有可取者今亦錄附于後
  諡議
  按諡法云諡者行之迹大行受大名細行受小名白虎通曰人行始終不能若一故據其終始明别善惡所以勸人為善而戒人為惡也繇是觀之則諡之所繫豈不重歟漢晉而下凡公卿大夫賜諡必下太常定議博士乃詢察其善惡賢否著為諡議以上于朝若晉秦秀之議何曽賈充唐獨孤及之議苖俊卿宋鄧忠臣之議歐陽永叔是也當時雖或未能盡從其言然千百載之下讀其辭者莫不油然興起其好惡之心嗚呼是其所繫豈不甚重乎哉至若近世名儒隠士之没門人朋舊又有私諡易名之議云
  
  按儀禮士𡜶禮入門當碑揖又禮記祭義云牲入麗于碑賈氏注云宫廟皆有碑以識日影以知早晚説文注又云古宗廟立碑繫牲後人因於上紀功徳是則宫室之碑所以識日影而宗廟則以繫牲也秦漢以來始謂刻石曰碑其蓋始於李斯嶧山之刻耳文選載郭有道等墓碑而王簡栖頭陀寺碑亦厠其間至文鑑則凡祠廟等碑與神道墓碑各為一類今亦依其例云
  墓碑 墓碣 墓表 墓誌 墓記 埋銘
  按檀弓曰季康子之母死公肩假曰公室視豐碑注云豐碑以木為之形如石碑樹於槨前後穿中為鹿盧繞之繂用以下棺事祖廣記曰古者葬有豐碑以窆秦漢以來死有功業則刻于上稍改用石晉宋間始有神道碑之稱蓋地理家以東南為神道因立碑其地而名耳又按墓碣近世五品以下所用文與碑同墓表則有官無官皆可其辭則多敘其學行徳履墓誌則直述世系嵗月名字爵里用防陵谷遷改埋銘墓記與墓誌同而墓記則無銘辭耳古今作者惟昌黎最高行文敘事面目首尾不再蹈襲凡碑碣表於外者文則稍詳誌銘埋於壙者文則嚴謹其書法則唯書其學行大節小善寸長則皆弗錄觀其所作可見近世至有將墓誌亦刻墓前斯失之矣大抵碑銘所以論列徳善功烈雖銘之義稱美弗稱惡以盡其孝子慈孫之心然無其美而稱者謂之誣有其美而弗稱者謂之蔽誣與蔽君子弗由也
  誄辭 哀辭
  按周禮大祝作六辭以通上下親疎逺近六曰誄魯哀公十六年四月孔子卒公誄之曰昊天不弔不憖遺一老俾屏予一人以在位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此即所謂誄辭也鄭氏注云誄者累也累列生時行迹讀之以作諡此唯有辭而無諡蓋唯累其美行示已傷悼之情爾後世有誄辭而無諡者蓋本於此又按文章緣起載漢武帝公孫𢎞誄然無其辭唯文選錄曹子建之誄王仲宣潘安仁之誄楊仲武蓋皆述其世系行業而寓哀傷之意厥後韓退之之於歐陽詹栁子厚之於吕温則或曰誄辭或曰哀辭而名不同迨宋曾南豐東坡諸老所作則總謂之哀辭大抵誄則多敘世業故今率倣魏晉以四言為句哀辭則寓傷悼之情而有長短句及楚體不同焉
  祭文
  古者祀享史有冊祝載其所以祀之之意考之經可見若文選所載謝惠連之祭古冢王僧逹之祭顔延年則亦不過敘其所祭及悼惜之情而已迨後韓栁歐蘇與夫宋世道學諸君子或因水旱而禱于神或因喪葬而祭親舊真情實意溢出言辭之表誠學者所當取法大抵禱神以悔過遷善為主祭故舊以道逹情意為尚若夫諛辭蔓説固弗足以動神而亦君子所厭聴也
  連珠
  按晉傅𤣥曰連珠興於漢章帝之世班固賈逵亦嘗受詔作之蔡邕張華又嘗廣焉攷之文選止載陸士衡五十首而曰演連珠言演舊義以廣之也大抵連珠之文穿貫事理如珠在貫其辭麗其言約不直指事情必假物陳義以逹其㫖有合古詩風興之義其體則四六對偶而有韻自士衡後作者蓋鮮洪武初宋王二閣老有作亦如士衡之數今各錄十餘篇寘于外集之首以著四六對偶之所始
  
  按唐制凡選人入選其選之之法有四一曰身體貎豐偉二曰言言辭辯正三曰書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優長四事皆可取則先徳行徳均以才才均以勞得者為留不得者放蓋凡進士登第及諸科出身皆以此銓擇若陸宣公既登進士又以書判㧞萃補渭南尉是也宋代選人試判三道若二道全通一道稍次而文翰俱優為上一道全通而二道稍次為中三道全次而文翰紕繆為下其上者加階超資中者依資以敘下者殿一選如晦翁登第後銓試入中等始授同安主簿是已元世不用其制我國朝設科第一場有判語以律條為題其文亦用四六而簡當為貴今錄以備一體
  律賦
  律賦起於六朝而盛於唐宋凡取士以之命題每篇限以八韻而成要在音律諧協對偶精切為工迨元氏場屋更用古賦繇是學者弗習今錄一二以備其體
  律詩
  律詩始於唐而其盛亦莫過於唐考之唐初作者蓋鮮中唐以後若李太白韋應物猶尚古多律少至杜子美王摩詰則古律相半迨元和而降則近體盛而古作微矣大抵律詩拘於定體固弗若古體之高逺然對偶音律亦文辭之不可廢者故學之者當以子美為宗其命辭用事聮對聲律須取温厚和平不失六義之正者為矜式若換句抝體粗豪險怪者斯皆律體之變非學者所先也楊仲𢎞云凡作唐律起處要平直承處要舂容轉處要變化結處要淵永上下要相連首尾要相應最忌俗意俗字俗語俗韻嘗用功二十年始有所得嗚呼其可易而視之哉
  排律
  楊伯謙云唐初五言排律雖多然徃徃不純至中唐始盛若七言則作者絶少大抵排律若句鍊字鍛工巧易能唯抒情陳意全篇貫徹不失倫次者為難故山谷嘗云老杜贈韋左丞相詩前輩錄為壓巻蓋其布置最為得體如官府甲第㕔堂房室各有定處不相淆亂也
  絶句
  楊伯謙曰五言絶句盛唐初變六朝子夜體六言則王摩詰始效顧陸作七言唐初尚少中唐漸盛又按詩法源流云絶句者截句也後兩句對者是截律詩前四句前兩句對者是截後四句皆對者是截中四句皆不對者是截前後各兩句故唐人稱絶句為律詩觀李漢編昌黎集凡絶句皆收入律詩内是也周伯弜又云絶句以第三句為主須以實事寓意則轉換有力而涵蓄無盡焉
  聨句
  按聨句始著于陶靖節集而盛於退之東野攷其體有人作四句相合成篇若靖節集中所載是也又有人作一聨若子美與李尚書之芳及其甥字文彧聨句是也後有先出一句次者對之就出一句前人復對之相繼成章則昌黎東野城南之作是也其要在于對偶精切辭意均敵若出一手乃為相稱山谷嘗云退之與孟郊意氣相入故能雜然成篇後人少聨句者盖由筆力難相追爾
  雜體
  昔栁栁州讀退之毛穎傳有曰善戲謔兮不為虐兮學者終日討説習復則罷憊而廢亂故有息焉游焉之説譬諸飲食既薦味之至者而竒異苦鹹酸辛之物雖蜇吻裂鼻縮舌澁齒而咸有篤好之者獨文異乎予於是而知雜體之詩盖類是也然其為體雖各不同今總謂之雜者以其終非詩體之正焉
  近代詞曲
  按歌曲源流云自古音樂廢後鄭衛靡漫之聲雜然並出至唐開元天寳中薰染成俗于時才士始依樂工按拍之聲被之以辭其句之長短各随曲而度於是古昔聲依永之理愈失矣又按致堂胡先生曰近世歌曲以曲盡人情而得名故文章豪放之士鮮不寓意於此隨亦自掃其跡曰此謔浪遊戲而已唐人為之者衆至栁耆卿乃掩衆製而盡其妙篤好者以為不可復加及眉山蘇氏出一洗綺羅香澤之態擺脱綢繆宛轉之度使人登髙望逺舉首髙歌而逸懐浩氣超乎塵垢之表竊嘗思之凡文辭之有韻者皆可歌也苐時有升降故言有雅俗調有古今爾昔在童稚時獲侍先生長者見其酒酣興發多依腔填詞以歌之歌畢顧謂幼稚者曰此宋代慢詞也當時大儒皆所不廢今間見草堂詩餘自元世套數諸曲盛行斯音日微矣迨予既長奔播南北鄉邑前輩零落殆盡所謂填詞慢調者今無復聞矣庸輯唐宋以下辭意近于古雅者附諸外集之後竹枝楊栁亦不棄焉好古之士于此亦可以觀世變之不一云
  雜志十條          劉定之蘇子瞻
  宋仁英以前用差役而民不擾王安石用雇役民始擾矣司馬君實廢雇用差雖蘇子瞻亦喋喋不已豈稍欲中立于荆温兩間兾免後患邪觀其為哲宗言臣私憂神宗勵精之政漸至隳壊理財疎而備邊弛故撰䇿問欲以感動聖意子瞻之情殆可見也然其後恵儋之貶罪子瞻全助温而不貸其畧䕶荆昔者之言徒為向背亦何益哉子瞻作君實神道碑深美其誠盖自覺不如也
  蘇子由
  蘇子由使遼歸為哲宗言遼主𢎞基以與我和好為喜年貌可六十步履輕健飲啗不衰享國尚當有年我可以無虞其君臣事佛國俗化之此彼之巨蠧足為我喜也𢎞基孫延禧當嗣位然骨氣凡弱視瞻不正恐非彼福其意亦嚮慕和好而我不足恃矣其後𢎞基守和好又十餘年而殂延禧亦不背盟然遼國遂亡于延禧則子由之言信矣容貌辭氣乃徳之符非特得其身之遐促而并得其國之興替仲由盆成括之死見知于孔孟邾子髙仰魯侯卑俯兆其死亡見知于子貢聖賢原自有觀人之法也子由殆聞于是而然歟抑使可覘國則非其人者不足使佛能蠧國而厯世之莫悟也何哉
  李清臣
  李清臣見宣仁聖烈后既崩哲宗入羣小之言意欲紹述𤋮豐之法而是時小人屏黜在外者其勢亦將轉而復起元祐諸賢凜凜乎覆壓及之矣若此者清臣之所喜也清臣平日于操切禽制以作法抑揚軒輊以立勢所優為也故嘗發而為法原勢原之文翫其辭氣真小人之言也夫為治者先徳而後法上理而下勢今乃切切於法與勢之為言則其所藴可知矣
  蘇易簡
  蘇易簡内直宋太宗謂曰君臣千載遇易簡應聲曰忠孝一生心可謂的對今上在春宮時習對李賢取是日早所進讀孟子全句君子逺庖廚五字請對頃之對云聖人登寳位覆對云學士上瀛洲尤見睿思之妙
  徐敬業
  徐敬業與駱賔王兵敗賔王亡命為僧徃來杭州靈隠寺宋之問至寺夜吟鷲嶺欝岧嶤龍宮鎻寂寥乆無下韻賔王隔壁朗吟以終篇之問大駭質明求見則遁矣敬業亦脱去為僧于衡山黄巢既敗依張全義為僧于洛陽嘗繪巳像題詩云記得當年草上飛鐵衣脱盡着僧衣天津橋上無人識獨倚欄干看落暉人見像識其為巢蓋古今若此脱身者多矣史豈盡得其實哉
  王介甫
  王介甫詩云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時身便死終身眞偽有誰知其意謂已嘗辭館職出於眞異已者若司馬君實辭樞副范景仁辭翰長出於偽為莽之徒也然不知蘇子瞻又嘗謂介甫為莽之徒共詩曰漢家殊未識經綸入手功名事業新百尺穿成連夜井千金購得解飛人譏其汲汲妄作也嗚呼數他人之髭鬢鬚髯而不見已睫者其介甫之謂哉
  韓退之
  韓退之自言口不絶吟於六義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貪多務得繼晷窮年其勤至矣而李翶謂退之下筆時他人疾書之寫誦之不是過也其敏亦至矣蓋其取之也勤故其出之也敏後之學者束書不觀逰談無根乃欲刻燭畢韻舉步成章彷彿古人豈不難哉
  李杜韓栁
  以詩言杜比跡於李以文言栁差肩於韓而以人言則杜韓陽淑李栁隂慝如氷炭異冷熱薫蕕殊芳臭矣子羙當安史作難時徒步從肅宗其詩拳拳於君臣之義太白於其時從永王璘欲乗危割據江表叛棄宗社作猛虎行云旍旌繽紛兩河道戰鼓驚山欲傾倒一輸一失闗下兵朝降夕叛幽薊城頗似楚漢時翻覆無定止張良未遇韓信貧劉項存亡在兩臣其辭意視祿山思明反噬其主比於劉項敵國相爭尚安知君臣之大倫歟微之謂太白不能窺子美藩籬况其堂奥得之矣退之懐忠事主闢邪宗聖固有本原其稱子厚謂斥不乆其文必不能傳於後如今無疑蓋惟稱其文而巳其阿附伾文胡致堂謂忌憲宗在儲位有更易秘謀未及為而敗後又託河問淫婦無卒者以詆憲宗得免於大戮為幸由是言之文雖美而若斯過惡固非可湔滌者也朱文公楚辭載子厚謫居時懲咎賦取其有自悔之言噫既悔已又詆主則亦非真悔也奚足録哉
  天極
  天有北南極如𤓰果有前後蔕尖天分十二宮如𤓰果分十二瓣其近極處度狹而當天腰處度闊如𤓰果之瓣其近蔕尖者狹而當腰者寛也天之頂心當嵩高山下陽城而地之頂心為崑崙參差不相對者天地間東南暑熱西北寒凉地在寒凉方者堅凝高峙而在署熱方者融液坍塌故東南多水合東南多水西北多山處均平論則地仍以嵩高山下陽城為中但取最高頂心處則崑崙為中也
  日輪
  日輪大月輪較小日道近天在外月道近人在内故日食既時四面猶有光溢出可見月輪小不能盡掩日輪也日月合朔時月常在内未有日在内者故月食日也日月相朢則日食月者月雖資日光以圓於朢時然微相參差則光圓恰相衝射則日反食之如㸃燈者正當爐炭炎熾之尖所衝射則燈反不然矣此厯所謂暗虛言月為日所暗而非日之實體暗之乃日之虛衝爾蓋二曜各有所行之道如二人各行水陸之塗朔朢則一人由陸者在橋上一人由水者在橋下稍相先後亦不食適相對當乃食矣日行道周天如循環月行道亦周天如循環兩環相撘有兩交處一處謂之天首一處謂之天尾天尾為計天首為羅至於木火土金水五星不由日道亦不由月道各自有道木星八十三年而七周天與日合者七十六火星七十九年而四十二周天與日合者三十七土星五十九年而二周天與日合者五十七金水二星雖隨日一年一周天然金星八年而合於日者五水星四十六年而合於日者一百四十五其遲速離合以宰萬類之生成司千代之起伏俯視人寰奚異夫甕蚋褌蝨之聚散緣嚙也奈何欲以私意仰干之哉孛生于月月之行遲速有常度最遲之處即孛也故謂之月孛孛六十二年而七周天炁生於閏二十八年十閏而炁行一周天炁孛皆有度數無光象故與羅計同謂之四餘幷七政為十一曜也
  明文衡巻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卷五十七
  明 程敏政 編
  
  謝翺傳           胡 翰
  謝翺字臯羽建寜人也家故贏於財父鑰居喪哀毁人稱其孝宋咸淳初翺試進士不第慨然求諸古以文章名家元兵取宋宋相文天祥亡走江上逾海至閩檄州郡大舉勤王之師翺傾家貲率鄉兵數百人赴難遂叅軍事天祥轉戰閩廣至潮陽被執翺匿民間流離乆之間行抵勾越勾越多閥閲故大族而王監簿諸人方延致游士日以賦詠相娯樂翺時出所長諸公見者皆自以為不及不知其為天祥客也然終不自明且念乆不去人将虞我矣乃去而之越之南鄙依浦陽江方鳯時永康呉思齊亦依鳯居二人無變志又皆高年遂俱客呉氏里中得其餘日以自適一不問當世事翺嘗上㑹稽循山左右窺祐思諸陵西走呉㑹東入鄞過蛟門臨大海所至歔欷流涕晚愛睦州山水浮七里瀨登嚴光釣臺北向舉酒以竹如意擊石歌曰䰟歸來兮何極䰟去兮關水黒化為朱鳥兮有噣焉食歌已失聲哭人莫詰其誰何唯鳯與思齊深悲之初江端友吕居仁朱翌辟地白雲源源故方干所居在釣臺之南翺率其徒游焉願即此為葬地作許劒録及翺居錢唐病革語其妻劉曰我死必以骨歸方鳯葬我許劒之地鳯聞訃訖如其言鳯字韶卿由太學生授容州教授治毛氏詩陳宜中當國禮下之命其二子大登小登受業焉同郡黄溍柳貫皆出其門好奨拔士有一善未嘗不與之進思齊字子善其學本之外祖陳亮用䕃補官攝嘉興丞數以書干宋臣用事者言賈似道母喪不宜賜鹵簿責文及翁顧忌爭不力猶不爭耳又言御史俞浙以論謝堂去職宰相附貴戚塞言路如朝廷何思齊雖有寒疾耳聾遇事不以勢移不以貧屈自號全歸子云
  媯仲子曰翰少客浦陽望仙華寳掌諸山從搢紳學者問翶時事未嘗不喟然為之太息於是訪其論著之文翺有晞髪集鳯有嚴南集思齊有全歸集三家者惟翺集備焉其辭隠其指微大要類其行事是時元新有天下士大夫於宋事多諱言之鄞江任士林稱翺善哭如唐衢豈其情哉豈其情哉
  王冕傳           宋 濓
  王冕者諸暨人七八歲時父命牧牛隴上竊入學舍聽諸生誦書聽已輒黙記暮歸忘其牛或牽牛來責蹊田父怒撻之已而復如初母曰兒痴如此曷不聽其所為冕因去依僧寺以居夜濳出坐佛膝上執䇿映長明燈讀之琅琅逹旦佛像多土偶獰惡可怖冕小兒恬若不見安陽韓性聞而異之録為弟子學遂為通儒性卒門人事冕如事性時冕父已卒即迎母入越城就養乆之母思還故里冕買白牛駕母車自被古冠服隨車後鄉里小兒競遮道訕笑冕亦笑著作郎李孝光欲薦之為府史冕罵曰吾有田可耕有書可讀肯朝夕抱案立庭下備奴使哉毎居小樓上客至僮入報命之登乃登部使者行郡坐馬上求見拒之去去不百武冕倚樓長嘯使者聞之慚冕屢應進士舉不中歎曰此童子羞為者吾可溺是哉竟棄去買舟下東呉渡大江入淮楚厯覽名山川或遇竒才俠客談古豪傑事即呼酒共飲慷慨悲吟人斥為狂奴北游燕都館秘書卿台哈布哈家台哈布哈薦以館職冕曰公誠愚人哉不滿十年此中狐兔游矣何以禄仕為即日將南轅㑹其友武林盧生死灤陽唯兩幼女一僮留燕倀倀無所依冕知之不逺千里走灤陽取遺骨且挈二女還生家冕既歸越復大言天下将亂時海内無事或斥冕為妄冕曰妄人非我誰當為妄哉乃攜妻隠於九里山種豆三畆粟倍之樹梅花千桃杏居其半芋一區薤韭各百本引水為池種魚千餘頭結茅廬三間自題為梅花屋甞倣周禮著書一巻坐臥自隨秘不使人觀更深人寂輒挑燈朗諷既而撫巻曰吾未即死持此以遇明主伊吕事業不難致也當風日佳時操觚賦詩千百言不休皆鵬鶱海怒讀者毛髪為聳人至不為賔主禮清談竟日不倦食至則食都不必辭謝善畫梅不減楊補之求者肩背相望以繒幅短長為得米之差人譏之冕曰吾藉是以養口體豈為人家作畫師哉未幾汝潁兵起一一如冕言皇帝取婺州將攻越物色得冕寘幕府授以諮議叅軍一夕以病死冕狀貌魁偉美鬚髯磊落有大志不得少試以死君子惜之
  史官曰予授學城南時見孟宷言越有狂生當天大雪赤足上潛嶽峯四顧大呼曰遍天地間皆白玉合成使人心膽澄澈便欲仙去及入城戴大帽如簁穿曵地袍翩翩行兩袂軒翥譁笑溢市中予甚疑其人訪識者問之即冕也冕眞怪民哉馬不覂音奉駕不足以見其竒才冕亦類是夫
  危孝子傳
  臨海孝子危貞昉字孟陽事親以孝聞其父孝先洪武辛亥進士擢官麟游丞再遷陵川坐法謫役江浦縣貞昉時為郡學諸生聞之奔訴於郡守欲走代之守以其名𨽻學籍難其行貞昉號泣于庭曰人孰無父哉奈何獨沮於我也左右為之言獲如其請即日上道詣京師伏闕上疏曰臣父陵川丞孝先不幸絓吏議輸作大母范氏春秋復踰九十旦旦念之恐染霜露之疾無以遂其菽水之忱終天之憾或及其身臣犬馬之齒方殷願代父作勞使其歸養雖即死無恨聖天子以孝治天下惟哀矜焉疏奏上惻然從之貞昉乃解儒衣易短製欣然就役施施無難色然質體尫弱不勝負任之苦越七月病卒貞昉通周易兼能學唐人歌詩性剛直讀古忠孝事斂袵乆之且曰使貞昉生其時亦當若是爾遇交友患難蹈湯火赴援不為利害惑卒時年二十八聞者皆悲之為説者曰父子體殊而氣同者也故古之孝子不以身自私非過激也宜也有如貞昉者詣闕上疏欲代父受役毅然以死自誓唯知有父而不知有身其殆近於古之孝子者非耶嗚呼死生於人大矣貞昉之死於孝是有益於天𠂻民彞之重無愧於俯仰無慊於神明奚翅足矣他尚何説哉彼悖徳犯上者亦曷嘗不死其死也如敗豚腐䑕人孰稱道之視吾貞昉則若威鳯之翔千仞可望而不可即得與失又為何如哉貞昉之名宜登國史以風厲四方余舊史官也特為立傳使秉直筆者他日有采焉
  杜環小傳
  杜環字叔循其先廬陵人侍父一元游宦江東遂家金陵一元固善士所與交皆四方名士環尤好學工書謹飭重然諾好周人急父友兵部主事常允恭死於九江家破其母張氏年六十餘哭九江城下無所歸有識允恭者憐其老告之曰今慶安守譚敬先非允恭友乎盍徃依之彼見母念允恭故必不遺棄母母如其言附舟詣譚譚謝不納母大困念允恭嘗仕金陵親戚交友或有存者庶萬一可冀復哀泣從人至金陵問一二人無存者因訪一元家所在問一元今無恙否道上人對以一元死已乆惟子環存其家直鷺洲坊中門内有雙橘可辨識母服破衣雨行至環家環方對客坐見母大驚頗若甞見其面者因問曰母非常夫人乎何為而至於此母泣告以故環亦泣扶就坐拜之復呼妻子出拜妻馬氏解衣更母溼衣奉糜食母抱衾寢母母問其平生所親厚故人及幼子伯章環知故人無在者不足付又不知伯章存亡姑慰之曰天方雨雨止為母訪之茍無人事母環雖貧獨不能奉母乎且環父與允恭交好如兄弟今母貧困不歸他人而歸環家此二父導之也願母無他思時兵後歳饑民骨肉不相保母見環家貧雨止堅欲出問他故人環令媵女從其行至暮果無所遇而返坐乃定環購布帛令妻為製衣衾自環以下皆以母事之母性𥚹急少不愜意輒詬怒環私戒其家人順其所為勿以困故輕慢與較母有痰疾環親為烹藥進匕筯以母故不敢大聲語越十年環為太常賛禮郎奉詔祠㑹稽還道嘉興逢其子伯章泣謂之曰太夫人在環家日夜念少子成疾不可不早往見伯章若無所聞第曰吾亦知之但道逺不能至耳環歸半歲伯章來是日環初度母見少子相持大哭環家人以為不祥止之環曰此人情也何不祥之有既而伯章見母老恐不能行竟紿以他事辭去不復顧環奉母彌謹然母愈念伯章疾頓加後三年遂卒將死舉手向環曰吾累杜君吾累杜君願杜君生子孫咸如杜君言終而氣絶環具棺槨斂殯之買地城南鍾家山葬之歲時常祭其墓云環後為晉王府録事有名與余交
  史官曰交友之道難矣翟公之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彼非過論也實有見於人情而云也人當意義相得時以身相許若無難事至事變勢窮不能蹈其所言而背去者多矣况死而能養其親乎吾觀杜環事雖古所稱義烈之士何以過而世俗恒謂今人不逮古人不亦誣天下士也哉
  蔣貞婦傳
  蔣貞婦徳新世居歙之黄山自幼莊靜父忠甫為之擇配鮮有當意者年二十有八始歸同郡羅宣明宣明鄂州刺史諸孫家法素謹貞婦奉尊章處先後咸成禮度中外稱之弗置至正壬辰蘄黄妖㓂起破州郡屠劉人如刈草菅蔓延將至歙宣明㪚家貲募兵保障鄉井已而兵大集歙城陷官軍復者再三宣明功為多癸已夏四月元帥沙布迪音治歙城以宣明慷慨仗義俾分築一百三十尺宣明之家索於用兵其計無所從貞婦盡售奩中物相之宣明忘其憂乙未冬十二月祁門黟縣惡少年構浮梁劇盜來犯歙宣明謂貞婦曰我素負殺賊名賊必不貸我汝宜相從軍中如何貞婦曰婦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子獨不聞之乎妾有兄弟在香山砦柵頗可守妾往依之君努力自愛勿以妾為念也遂灑泣而别丙申春正月歙城復陷宣明請兵江浙行中書賊聞宣明妻孥在香山攻之益力二月天雨雪寨破賊大肆焚掠初貞婦以宣明從征不忍茹酒肉至是炮炙行觴命左右醉飽以二子驢兒馬兒屬蒼頭奴詹寄詹勝寳曰事勢至此我誓不受辱一死決矣然不可使羅氏無後汝宜䕶二兒還主翁也言訖勝寳負驢兒出媵人挾馬兒繼之貞婦又繼之遇賊石崖上賊遂褫其衣貞婦力拒賊攫貞婦髪貞婦齧其臂爪其面出血罵曰死狗奴汝何不殺我賊怒斫其臂以刀舂之墜崖而死驢兒見母死哭罵曰賊賊爭忍殺吾母他冦曰何等小物敢爾邪横槊刺其背死勝寳遁寄不勝怒執木㦸擊傷數冦與媵人皆遇害日將夕冦退貞婦從姪蔣志道從積屍中縁崖下見貞婦屍如生傍有衣篋類有物窣窣然動啓視之馬兒在焉亟抱以歸宣明云
  太史公曰喪亂之餘女婦以節著者有矣若歙之蔣氏何其烈哉夫以柔脆之身竟欲抗如虎之盜自非義激于中視死如歸其氣不如是之明也大抵故家遺俗詩書之澤弗替宣明又能奮揚而飭導之使一門之内婦死於夫子死於母而一蒼頭之㣲亦能為其主捐軀此殆難以聲音笑貎為也然則宣明亦賢矣哉賢者宜有後篋中之兒所以能獲全於今也
  考定伯夷傳         王 禕
  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伯夷名允字公信叔齊名致字公達夷齊其諡也始墨胎氏父曰初字子朝自伯夷名允以下據韓詩外傳吕氏春秋增入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譲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於是伯夷叔齊聞西伯昌善養老盍往歸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載木主號為文王東伐紂伯夷叔齊扣馬而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弑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義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曰吾聞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亂世不為茍存今天下亂周徳衰其竝乎周以塗吾身也不若避之以潔吾行自曰吾聞古之士以下據莊子增入義不食周粟隠於首陽山采薇而食之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適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餓死於首陽山
  太史公曰夫學者載籍極愽猶考信於六藝詩書雖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堯將遜位讓於虞舜舜禹之間岳牧咸薦乃試之於位典職數十年功用既興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統傳天下若斯之難也而説者曰堯讓天下於許由許由不受恥之逃隠及夏之時有卞隨務光者此何以稱焉孔子序列古之仁聖賢人如呉太伯伯夷之倫詳矣余登箕山其上蓋有許由冢云余以所聞由光義至高其文辭不少槩見何哉此太史公将稱伯夷讓國之節故先述帝堯讓位之難及由尤不受讓之義因以見由光雖義高其事見扵經史而伯夷之節則賴孔子序列古名傳也孔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睹軼詩可異焉或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若伯夷叔齊可謂善人者非邪積仁潔行如此而餓死由是觀之怨邪非邪此舉孔子稱道伯夷之辭言其求仁得仁固若無怨然兄弟讓國乃至餓死莫能無怨乎蓋言其若有怨所以明其實無怨也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獨薦顔淵為好學然囘也屢空糟糠不厭而卒蚤夭天之報施善人其何如哉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黨數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壽終是遵何徳哉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至若近世操行不軌専犯忌諱而終身逸樂富厚累世不絶或擇地而蹈之時然後出言非公正不發憤而遇禍災者不可勝數也余甚惑焉儻所謂天道是邪非邪此引言顔子有徳而早夭盜跖暴戾壽終又極言操行不軌者乃富厚累代公正發憤者反遇禍災所以反復致意於伯夷以讓國之賢而至於餓死也孔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亦各從其志也故曰富貴如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嵗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舉世混濁清士乃見賈子曰貪夫徇財烈士徇名夸者死權衆庶憑生豈以其重若彼其輕若此哉此言人之志善惡不同為善者因衆人之惡而愈見然則盜跖曷嘗為足重而伯夷雖餓死豈足為輕哉易曰同明相照同類相求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覩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焉伯夷叔齊雖賢得夫子而名益彰顔淵雖篤學附驥尾而行益顯巖穴之士趨舍有時若此類名堙滅而不稱悲夫閭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雲之士惡能施於後世哉末又申言為善者必待於聖人以著名而惡没世之後善名之不著所以深幸伯夷得孔子而名彰顔淵由附驥尾而行顯也
  太史公伯夷傳自漢以來論者莫不稱其文章之竒偉萬喙一辭無異議者以予論之則有不然遷作史記體制最正其列傳之體必首著名氏鄉里世系繼序行能功烈之始終而其末論㫁之辭則别稱太史公曰云云以補所未備之事發所不盡之意觀乎老莊管晏申韓孫呉等傳為體皆然獨伯夷傳首述載籍愽考等語次述太史公曰余登箕山等語乃始及夷齊之事而遂以天道無親等語終之辭意不倫體制乖舛意者必有錯簡而後世承訛襲謬不以為非也司馬貞索隠張守節正義不過隨文生意曲為注解予竊病之因為考尋其指意易置其文辭之先後而訂定之間復援據古説補其一二而頗加箋訓庶幾其體正而義明讀而習之者有所取法也或曰太史公之文至矣後學顧乃妄議而竊更之不已僭乎曰非然也予之考定是傳也實因其本文而更次第之曷有妄贅一辭哉且書之武成禮之大學既列為聖人之經而在先儒悉嘗更改則予於是而考定之乃所以成其美也而奚僭之為况乎史記本不完之書故禇少孫小司馬氏輒為之補益設以僭罪予則於二人也其又將何尤庸志諸傳後以竢覽者詳焉
  熊孝子傳
  熊孝子者名仁聸唐洪州海昏縣人也性至孝仕為左衞府叅軍袁州宜春縣丞喪母奉柩而歸卜宅兆於縣西之歸義鄉而其地岡阜峻嶮喪轝莫能致也仁聸念非水道不可達誓傾家貲掘地為川以通江方庀工俄而天大雨水自墓旁近地湧出成川與江流接舟以得達而窀穸之事遂矣既葬結廬墓側居六年有慈烏來巢共稱異焉於是江西觀察使路嗣恭列其孝行以聞大厯十年秋勅旌表其門閭仁聸後再調江州司户又遷越州蕭山縣令卒于官年七十有三世因名其川曰孝子港橋曰孝感所居里門曰孝錫坊海昏至宋改建昌𨽻南康軍淳熈六年新安朱熹守南康首命有司依准勅令䕶其墓且遣使祭之其文曰熹假守茲土攷諸圖經以求此邦前賢潛徳隠行之實於建昌得陳太中大夫司馬暠從事中郎司馬延義以及熊君皆以孝徳聞而熊君精誠所感獨致湧水成川之應私心竊敬仰焉乃復以其事請于朝有㫖洊加旌表繼而嘉禾陸徳輿來為守聞而嘆曰熊孝子事前守朱文公之所表章也吾其敢不成其志則大書有唐熊氏旌表門閭八字勒諸石俾縣令鄭伯承新作其里門厥後為守令者咸䕶視之惟謹莫或能廢也孝子子孫相繼緜衍至于今十一世矣
  太史氏曰余家烏傷縣縣人有顔氏者秦人也蓋葬其親而躬土焉羣烏銜土來助烏吻皆傷故漢即其地縣且名之至唐又改名義烏表孝行也及余得建昌熊孝子事至慈烏來巢與吾顔氏事頗相類為之於邑乆之因竊嘆曰至哉孝乎一念之烈其感物固如是夫傳曰孝弟之至通於神明信哉









  明文衡巻五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五十八
  明 程敏政 編
  
  汪同傳           趙 汸
  汪同字仲玉始名武同避叔父諱也其父徳潤以子不育故禱于雷壇是夕夢神降雷作覺而同生身長瘦黒其先世多業儒同獨不肯事筆墨躝踉不檢束母夫人葉氏怒其不成器輒自矜曰同兒成器乃與人異與羣牧戲為分隊立長教以坐作進退法曰吾為将帥則於某處立營於某處置旗鼓羣牧悉聽命見者異之十五渡淮北行買馬交游諸軍校習騎射所有貲貨盡喪不能歸過廬江縣鷺鷥橋問沽遇貧道者與飲道者曰吾能推命汝勿憂十年後當以武功顯冠幞頭騎善馬名傳天下官二品愼保令終語訖出門即不見及歸所假稱貸不能償父怒同曰兄為償之吾力耕以養父母不累于兄兄叡儒者也信其言且曰勿詒父母憂償盈其數計錢二千四百二十緡終亦不事耕耨至正壬辰兵起蘄黄號紅巾破江饒閏三月二十一日陷婺源知州張士謙力禦不克被擒死江州鄉里遭焚掠逃竄無所乃推同為首依山谷保聚捍禦之同分署部衆後乘五嶺前倚溪谷冦不敢犯兄叡走官軍所陳䇿以決進取平章薩木丹巴勒喜曰得子兄弟無憂矣癸已三月薩木丹巴勒統軍自嚴復徽以元帥韓邦彦鎮撫哈宻軍復湖州廣徳以㑹于徽三月同率衆破賊柵殲渠首開五嶺道路獻馘轅門於是特古勒徳爾軍由囘嶺進元帥埒克托音軍由亭子嶺進同先領兵直趨州城四月一日復婺源州㨗聞平章遣使賫白金盂色段新楮二萬券賞之署義兵千户率義兵恊輔官軍由浮梁界田迎合邦彦哈宻軍馬復饒郡四月十六日率先官兵由澆嶺迎㑹浮梁二十二日冦兵大至邦彥分隊逐敵大破之積尸滿野三戰乘勝前趨五月一日復饒州㨗聞平章遣使賫勞同為餘千州同知叡為浮梁州同知叡即辭歸邦彦苦留之對曰叡本田家不閑軍旅遭冦荼毒忠憤激切以至此仰叨戰勝之威饒既平定則婺源山中可以少安上養親下敎子其素心也功名非所望弟同為國吾當為家耳秋冦再至時歲旱饑甚故饒之民競趨焉同從邦彦軍七月至十二月大小八十餘戰毎先鋒破敵往往運鐡簡冒矢石出入賊中或出其後衆皆披靡無能當者由是同之勇鋭善戰無不稱服左丞羅羅至饒首嘉勞之薩木丹巴勒曰同戰功多亦數危殆宜稍優之甲午正月委鎮圓溝八磵橋時饑饉之餘盜出沒掠人以食八磵橋驛道百餘里無人烟使人行商不敢過同設法招諭擇害人者殪其一二以警由是驛道無虞七月調守浮梁賊至輒敗去先是萬户田汪保移鎮西營賊無所忌不意同至戰敗自相謂曰不料汪老子又來此同夜率壯士突賊營火之汪保憤已無功乃曰吾守西營同知自往守景徳鎮汪保居西營未逾月賊破西營擒之即據浮梁州同往復之請官鎮禦且辭病歸使者踵至同曰吾隨軍守饒身經百戰不敢僥朝廷官爵但士卒饑疲多亡潰吾亦病弗能堪矣時福通元帥鎮徽知同還家舉為府判乙未三月到郡四月往鎮祁門元帥馬國實信左右謗語同謝病還休寧七月宣州陷江東憲使周伯琦得脱賊庭來駐徽禮請同㑹元帥楊英軍復宣進遇苖軍帥楊旺札勒欲拉同徃杭同不行以病還婺源饒自平章薩木丹巴勒去後朝廷以托克托阿勒呼木竝為元帥分統薩木丹巴勒軍遇賊𠞰捕叅政温寧布軍鎮州城鎮撫哈宻素以戰功不受約束由是軍不統一賊得乗隙而進官軍潰温寜布軍還駐婺源以束帛𤣥纁起同知婺源州事賊已至境内諸軍無鬬志十二月同與賊戰于横槎嚴坑還謂諸帥曰軍士宜并力為國除賊婺源不守又退往何地人無應者明日賊至城西同方給諸軍糧未甲即上馬出北門溪旁遇賊與鬬道狹劔㦸弓矢皆莫能施賊乗高下矢石同稍却馬失足墜荷池同躍出拔劔鬬且卻賊還視不敢逼十二月之二十五日也因歩追及温寜布軍于開化之蒻溪身被數創温寜布躬傅善藥埒克托音解衣衣之畀所乘馬揚於衆曰汪知州膽勇才略諸將孰能及之同駐開化之馬金募兵守險阨休寜俞嵋集民兵據嶺南溪西之險以抗賊兵不能勝以其從兄士英岳卿來告急同曰我軍士未集乏器械不可往士英强之曰嵋於公為懿親以公故據險抗賊以待公一往兵氣自倍不往則鄉里之人旦夕𧆌粉矣同不得已出白霽嶺應之丙申正月十三日也軍士糧乏嵋請進兵同曰賊初至必衆我軍士未集芻糧器械皆無進不成功徒禍鄉里此行不過為聲援耳十五日同退駐馬金賊衆大至嵋走士英逃匿賊追獲殺之其子茂逃從同為先鋒長叅政温寜布以休寜縣尹起叡招諭休寜婺源人人響應於是兵益集四月同分部署嚴隊伍令汪徳賢汪圭為左右翼器械稍備呉觀國呉止善葉宗茂汪周來從者衆而觀國宗茂即為播弄握權之機矣叡心惡其姦貪邪媚不與同事四月十七日兵渡馬金嶺至羊棧巖賊來戰敗之至鳯林又敗之高梘渡又敗之二十三日復休寜五月二日復徽州㑹深渡官兵進駐徽城升府治中實授承直郎徽州路府判五日領兵復黟縣六日復祁門同毎先鋒破賊軍士乗鋭氣所向無前矣牒萬户朱文選守祁門還軍休寜道見有父子代牛耕者下馬撫問以牛與之逺近感悦叡方奉二親開化温寜布遣使要叡至委集餘兵督守諸險阨以為同聲援其父謂叡曰婺源乃祖宗墳墓所在汝留意况汝弟左右持忠心者甚少叡於是招諭婺源遺同書刻日㑹兵中平五月十九日同軍渡五嶺二十日復婺源㑹合元帥逹年等軍駐守二十五日還駐軍休寜升浙東道僉都元帥叡駐中平結集民兵以衛鄉里六月二十一日賊復來婺源守兵潰二十六日叡領兵與賊遇輒勝進復婺源升攝婺源知州分兵設䇿守饒境賊不敢過㑹元帥達年特穆爾萬户王敬田松山軍來婺源不肯駐州治於河西寅坑口樹柵自固縱軍四出殺掠不已八月叡見諸軍不進自領兵破汪可梅田砦九月同領軍二萬餘衆破西坑充田鳯游山諸賊砦直抵浮梁州連與賊戰皆㨗將乗勝往復饒城因多年二帥忌其成功要絶餉饋乃還軍欲與戰叡力止而和解之遂還休寜元帥劉玖來鎮徽貪暴為甚同征浮梁呉觀國以帥府都事權府不以禮交玖又徇私專殺以造釁端人以忠言告者皆為觀國所抑遏叡甞言趙汸學高識逺可為師表事宜咨而後行汪幼鳯正直可為輔至是汸極以書言繼又面論其故并幼鳯皆為觀國所短毁不聽用玖先以小恚收其梟將汪圭曹馬汪徳賢殺之將以計取同同手殺其騎兵五人奪其馬擒其一人而語之曰縱汝還語劉元帥我與元帥俱為國家除强暴豈料肆貪暴之欲少不遂意即以計殺害忠良如必欲戰請元帥約日親陣吾不避勿為此盜賊見識玖知同不陷其計曰吾不可留也還軍駐嚴趙小九元帥以私憤與玖戰玖敗走衢宋監司殺之十二月使者至升同為朝列大夫郡府治中兼浙東同知副都元帥郡帥巴爾斯請同俱守徽同至郡即議修城壘且曰近有强敵退無所歸宜完城為固守計有司皆憚其煩勞巴爾斯懦而無㫁同曰決在元帥元帥世守此郡同亦生長此土不宜再為嚴陵客也巴爾斯應曰汪元帥且飲酒明日議之同曰國家大計豈可以酒廢議元帥如不欲修城則元帥精兵皆在祁門宜令還駐郡同以所鎮休寜兵進守祁門庶亦兩便巴爾斯曰甚善同還休寜巴爾斯又聽左右言以祁門軍不可移而止同曰是豈可與同事丁酉三月鎮南王專使致書嘉勞江浙省平章强通薩木丹巴勒書問不絶五月丞相逹實特穆爾以天子所賚酒賜同七月鄧院判由宣來取徽逾三日同日夜往攻之有備弗克而元帥特穆爾達年由婺源攻其後叡方以母憂家居呉觀國潛逃遂安李克魯本以進士為帥府都事與同甚相得時留鄧軍中以書告曰元帥前後受敵計將安出幸至中途論心不必疑也同先以宗茂全善往克魯果於黄墩𠉀之曰吾謂汪公必至乃疑我邪須面可言耳宗茂還言克魯𠉀于黄墩元帥勿惜一行也至黄墩從者曰前途具饍𠉀元帥數歩即是過黄墩則壯士百數騎突出克魯曰主將請元帥相見同抽刃欲自刺克魯走抱止之曰天下豪傑自有人元帥平日以意氣相許與親見然後知之即馳馬偕至郡鄧院判請往金陵遂見相國俾平婺源寅坑口營柵還居郡城戊戌從鄧取嚴還送妻拏往金陵居而已與院判鎮婺源築城治兵始戊戌十二月歲已亥冬告完為四門門各重簷複屋城上環樹楊栁官舍倉廪一新於是饒之徳興浮梁皆來附儒賢并歸軍集食足分兵教戰名譽甚隆初呉觀國逃遂安依長鎗邢同僉邢自歸于婺州觀國叛邢以歸縁同族父周以請同欣然招之叡聞與同書曰觀國當危難則逃事有緒則來豈可再令隳成業乎同得書笑曰寜人負我觀國再至日言事艱厥成又福建以省叅政致同江浙以樞密同僉徠同庚子六月同領軍征饒駐太陽渡竟單騎潛往浙丞相達實特穆爾奏為樞密同僉且曰虛此以待君有日矣張太尉又以禮召至姑蘓同見張心不純潛迫致丞相逹實特穆爾諸大臣於死乃往淮安與史左丞見氣義殊洽與議中原事曰李察罕公忠足任往一見之可也乃行見李公曰明公以身任天下之重宜廣攬英傑為天子掃清寰宇建萬世不㧞之基李公曰善相見恨晚曰吾中原事定平江南當自姑蘓始君逺來必朝見主上竭所欲言還則與君定約同朝京拜資善大夫淮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御筆褒寵曰江南忠義之士還江南見李公公曰張士誠非忠於國家者旦夕當聲罪致討君與史君宜恊力焉同曰諾還淮安史適與張有隙亦委心於李未幾而李為賊降將田豐所害史曰不幸及此志不獲施宜要金陵兵往取姑蘓則不暇我謀可待中原事定尋為之計乃遣使授書往金陵使本姑蘓人至中途嘆曰吾寜往姑蘓為保妻子計張得其所通金陵書大怒出兵高郵張四平章與史素相得招與言事同曰往不可測也史曰將卒家留姑蘓必有所顧一也中原事如此後援未可恃二也金陵兵未即向太湖三也我輩姑待時可也未必便害我輩况四平章我昔甞救解其危急宜不至此八月二十五日往㑹于高郵二十八日登舟九月二日達姑蘓士誠即拘同問曰我待汝極厚何負於汝而反我邪同曰我之來以汝為元太尉忠於國家今汝既叛我豈得從汝反邪四平章力營救之且具酒饌為别同曰為語平章甚荷厚意吾能死忠不為無義生也但我死後諸公亦不能乆於富貴耳十二日遇害臨刑顔色不少變方去高郵而朝廷以為榮禄大夫淮南省平章命下而同死矣傷哉其子澄隨母留金陵歲癸卯八月朱先生升為取之還鄉里
  論曰昔雲長為曹操刺殺顔良於萬衆中以報徳而卒徃從昭烈者義氣之所存也昭烈為漢室之胄雄才大略足以有為雲長不違昭烈義也卒死於戰謀不勝勇故也同出保鄉井立勲於國義聲昭著心之終始不變其初其勇而義與雲長類焉天理民彞不可泯於人心固如此視茍乎富貴者為何如哉
  洛下遺民傳         徐一䕫
  余游虎林蓋甞登於伍大夫之山而望焉見夫山川廻合城郭宏固邑屋鱗次嘆曰由宋渉元休養生息其盛極矣自罹兵燹于茲二紀其殷庶之積視他郡縣猶盛夫豈無瓌偉不羣之士雜處里閭而不自衒者安得見之以冩我憂下至山址見有一士長七尺餘戴古冠巾穿白練袍色如雪束黄絲絙齊曵地目瞳子炯然風約疎髯灑灑可數行通衢中高視闊歩世俗莫能溷余甚異之而未敢即也從其所之前遇高丘輒躡屨而上仰而若吁俯而若思歌曰陟彼高丘兮面彼圻矣維谷則崇兮陵則夷矣代有禪續兮罔測其微矣彼淪以胥兮而我則遺矣西山之人兮吾將從之歸矣莫測其所以余揖而問之曰先生為誰瞪目熟視余乆之徐曰我洛下遺民也安用問我為余不敢詰謹識之他日見汝南生以問焉生曰此吾故人程彦澤君也君蓋河南先生純公之後其大父嘗為言官至元大徳之間以直道著君少有氣節高自稱許欲樹立竒勲名恒自誦曰夫人具性命道徳之藴通天地萬物之情達禮樂刑政之用充而大之使民與物不失其所是乃天職不然是自棄爾夫欲有為要必為天子輔相乃可此外不足盡力復自嘆曰嘻有命焉自古有志之士其不能致者蓋亦多矣縱能致之不如伊尹之於湯傅説之於高宗諸葛孔明之於蜀先主亦具臣爾然又自度上不繫於天下不繫於人而能有功徳及人獨惟醫爾然我亦不喜為世俗醫僥倖射利必為神醫其立志如此其後游於五湖有葛先生者以醫鳴其術甚神先生已人疾死可立起五湖間人稱為神醫君聞而喜曰是真吾師也乃營紹介為先容先生不許曰吾術不以與庸夫君弗為沮一日躬執贄幣詣先生門下求見以刺通先生素傲睨不即出見稍攬衣起從户隙窺君見君神采奕然曰非庸夫也是能昌吾道者遂出見盡以其術授君故君為醫大類葛先生㑹天下大亂君擇地避曰虎林地大人衆易以浮没故來居焉方是時專制方面者多自官人有薦君者輒避去曰我何可汚我何可汚未幾今天子革元命向之有官者不問仕輟悉就遣而君夷然如常時方自詫曰吾故民也吾故民也因本其所自出稱洛下遺民云汝南生陳君翰也嗚呼世有斯人哉吾恒記㓜時讀詩見詩人敘述武王克商時事其稱有曰殷士膚敏祼將于京第曰帝王革命大率然爾不知其為悲也及夫運去物改親見其事始三復而悲之曰嗟乎士固有如此者今程彦澤氏當亂世在衆人中而不同於衆人卒能自全其道哆然以遺民稱若欲自附於古之賢人者不其偉歟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誰毁誰譽今去孔子雖逺若遺民者亦其人也吾何言哉吾何言哉












  明文衡巻五十八
<集部,總集類,明文衡>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五十九
  明 程敏政 撰
  
  攖寜生傳          朱 右
  攖寜生出滑伯後名壽字伯仁世為許襄城大家元初祖父官江南自許徙儀真而壽生焉性警敏習儒書於韓說先生日記千餘言操筆為文辭有思致尤長於樂府京口王居中客醫儀真治方脈術有時名夀數往叩之居中曰醫祖黄帝岐伯其言佚不傳世傳者唯素問難經子其習之乎夀遂受之既終巻乃進請其師曰素問為說備矣篇次無緒不無錯簡愚將分藏象經度脈𠉀病態攝生論治色脈鍼刺隂陽標本運氣彚萃凡十二類鈔而讀之難經又本素問靈樞之㫖設難釋義其間榮衛部位藏府脈法與夫經絡腧穴辨之博矣而闕誤或多愚將本其㫖義注而讀之何如居中曰甚矣子之善學也善哉子學之得其道也予守師説者子識卓理融契悟前訓子過我矣他日以醫名世其子也耶自是壽學日進益叅考張仲景劉守真李明之三家而大同之攄其所得投之所向莫不中肯綮既又傳鍼法於東平髙洞陽得其開闔流注方圓補瀉之道又究夫十二經走㑹屬絡流輸交别之要至若隂陽維蹻衝帶六脈雖皆有繫屬而唯督任二經則苞乎腹背而有専穴諸經滿而溢者此則受之宜與十二經並論乃取内經骨空諸論及靈樞本輸篇所述經脈著十四經發揮三巻疏其本㫖釋其名義通考隧穴六百四十有七而施治功以盡醫之神祕他如讀傷寒論鈔診家樞要痔瘻篇及聚諸書本草為醫韻皆有功後學故其行有治驗所至人争延致以得攖寜生診視一決生死為無憾生無問貧富皆往治報不報弗較也遂知名吴椘間在淮南曰滑壽在吴曰伯仁氏在鄞越曰攖寜生云生年七十餘顔容如童行歩輕㨗飲酒無𥮅人有請雖祁寒暑雨弗憚世多徳之其治法往往竒中人間能言之故記者頗多其徒日采表著者成編以傳其在儀真御史中丞巴沁亦家焉其内人病艱於小溲中滿喘渴中丞公亦頗知醫投以瞿麥梔苓諸滑利藥而閟益甚召夀𠉀其脈三部皆弦而濇夀曰經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所謂水出髙源者也膻中之氣不化則水液不行病因於氣徒行水無益也法當治上焦乃製朱雀湯倍以枳桔煎用長流水一飲而溲再飲氣平數服病已端君寳母六十餘亦病小溲閟若淋状小腹脹口吻渇邀夀診其脈沉且澀曰此病在下焦血分隂火盛而水不足法當治血血與水同血有形而氣無形有形之疾當以有形法治之即以東垣家滋腎丸服之而瘉三寶廉使仲子之妻台哈布哈尚書妹也病滯下晝夜五七十起後重下廹且娠九月衆醫率為清暑散滯痛苦尤甚夀至診視曰須下去滯衆以娠不肯夀曰素問有云有故無損亦無損也動即正産乃以消滯導氣丸藥進之得順利再進滯去繼以清暑利溲苦堅之劑病瘉而果孕不動足月乃産童氏婦年三十每經水将来三五日前臍下㽲痛如刀刺状寒熟交作下如黑豆汁既而水行因之無妊招夀診視之兩尺脈沉澀欲絶餘部皆弦急曰此由下焦寒溼邪氣搏於衝任衝為血海任主胞胎為婦人血室故經事将来邪與血争作㽲痛寒氣生濁下如豆汁宜治下焦遂以辛散苦温理血藥為劑令先經期十日服之凡三次而邪去經調是年有孕丘仲山女纔八嵗病傷食煎煿内閟悶口乾唇舌燥黒腹痛不可忍或以剛燥丸藥利之而痛閟益甚壽遂以牽牛大黄清快藥為丸以伏其燥利而瘉天寜寺僧病發譫妄視人皆為鬼壽診其脈纍纍如薏苡子且喘且搏曰此得之陽明胃實素問云陽明主肉其經血氣並盛甚則棄衣升髙踰垣妄罵夀以三化湯三四下復進以火劑乃脱然如故馬萬户妻體肥而氣盛自以無子嘗多服煖宫藥積久火甚迫血上行為衂衂必數升餘面赤脈燥疾神怳怳如癡醫者猶以治上盛下虛丹劑鎮墜之壽曰經云上者下之今血勢俱盛溢而上行法當下導奈何實實耶即與桃仁承氣湯三四下積瘀既去繼服既濟湯二十劑而瘉楊子縣吏陳某當臘月鼻衂至正月凡十三日始定其脈實而數治法與前證同盖馬婦過服剛劑陳過食煎炙飲醇酒皆積熱所致也鄧千户二婢子七八月間同患滯下壽至診視一婢脈鼓急大熱喘悶曰此必死一婢脈洪大而虛軟微熱而小便利曰此可治即下之已而調以苦温苦堅之劑果一死一愈張佛兒暑月患中滿泄㵼小便赤四肢疲困不欲舉自汗微熱口渴且素羸瘠衆醫以虛勞將峻補之邀壽至診視六脈虛微曰此東垣所謂夏月中暑飲食勞倦法宜服清暑益氣湯投三劑而病如失記其在儀真時所治若是什無一二焉至正間趙璉守杭州以同里知壽具邀之與俱過嘉興汪澤民病怔忡善忘口澹舌燥多汗四肢疲軟發熱小便白而濁衆醫以内傷不足擬進茸附趙彦博争之未決因招伯仁至視其脈虛大而數曰是由思慮過度厥陽之火為患耳夫君火以名相火以位相火代君火行事者也相火一擾能為百病况厥陽乎百端之起皆自心生越人云憂愁思慮則傷心汪君平生志大心高所謀不遂抑鬱積乆致内傷也然抱薪救火望安奚能遂命服東垣補中益氣湯朱砂安神丸空心則進小坎離丸月餘彦博抵書云汪之疾瘳矣尹安卿妻妊五月病咳痰氣逆惡寒咽膈不利不嗜食者浹旬招伯仁診視其脈浮弦形體清羸伯仁曰此上受風寒也越人云形寒飲冷則傷肺投以辛温劑與之致津液開腠理散風寒而𠻳自安矣既之錢塘館郡守第時出治病即瘉屬縣有不能治之證皆來就伯仁臨安沈君彰者病自汗如雨不少止面赤身熱口燥心煩輿來杭城舎客樓盛暑中帷幕周密自云至虛亡陽服术附藥已數劑伯仁診其脈虛而洪數視其舌上胎黄曰前藥誤矣輕病重治醫者死之素問云必先歲氣無伐天和术附之熱其可輕用以犯時令耶又云脈虛身熱得之傷暑暑家本多汗加以剛劑脈洪數則汗益甚悉令撤幕開牕初亦難之少頃漸覺清爽為製黄連人參白虎等湯三進而汗止大半諸證亦稍解既而兼以既濟湯渴則用氷水調天水散服七日而病悉去後遍身發瘍疹更服防風通聖散乃已其同縣陳元善病氣發則臍下築築漸上至心下嘔涌痛懣手足冷喉中淫淫而痒眉本疼痠目不欲視頭不欲舉神昏昏欲睡而不寐惡食氣睪九控引小便數而欠年未三十尫瘠若衰耄人劣劣不自持伯仁視其脈沉弦而澀曰是得之憂鬱憤怒寒溼風雨乘之為肝疝也屬在厥陰故當脈所過處皆病焉厥陰肝也張從正云諸疝皆屬肝素問云肝欲散亟以辛散之遂取吳茱萸佐以姜桂及治氣引經藥兼製回練等丸每十日一温利之三月而病瘉俞彦良亦臨安人病嘔血或滿桮或盈盆盎且二三年其人平昔嗜市利不憚作勞中氣因之侵損伯仁視之且先與八寶散一二日服黄芩芍藥湯少有動作即急進犀角地黄湯加桃仁大黄稍間服抑氣寧神散有痰用礞石丸其始脈芤大後脈漸平三日而瘉彦良遂以此法治他人皆驗宋可與妾暑月身冷自汗口乾煩燥欲臥泥水中伯仁診其脈浮而數沉之豁然虛散曰素問云脈至而從按之不鼓諸陽皆然此為陰盛隔陽得之飲食生冷坐臥風露煎真武湯冷飲之一進汗止再進煩燥去三進平復如初杭妓有患心疾狂歌痛哭裸裎妄罵問之則瞪視黙黙其父母固邀伯仁診視脈沉堅而結曰得之憂憤沉鬱食與痰交積胸中涌之皆積痰裹血復與火劑清上膈數日如故既而左丞楊諤勒哲統苖兵守江浙民頗不安居會故舊陳性中王叔雨招乃挈家渡浙江往來鄞越居虞姚間最乆人皆稱之曰攖寧生初叔雨寓錢塘病傷寒他醫至皆以為痓證當進附子持論未決其弟熈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謁攖寧生曰舎兄病亟唯幾生忍坐視不救乎至切其脈兩手俱沉實而滑四末覺微清以燈燭之徧體皆赤斑舌上胎黒而燥如芒刺身大熱神恍惚多譫妄語攖寧生曰此始以表不得解邪氣入裏裏熱極甚若投附必死乃以小柴胡劑益以知母石膏飲之終夕二進次日以大承氣湯下之調治兼旬乃安比來上虞熈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館於魏氏一日乘盛暑肩輿入邑途中吐血數口亟還則吐甚胸鉅痛體熱頭眩病且殆或以為勞心焦思所致與茯苓補心湯生至診其脈洪而滑曰是大醉飽胃血壅遏為暑迫上行先與犀角地黄湯繼以桃仁承氣湯去瘀血宿積後治暑即安陸用和病惡寒發熱頭體微痛苦嘔下泄五日矣其親亦知醫以小柴胡湯治之不解招攖寧生診視脈弦而遲曰是在陰當温之為製真武湯其親争之强與人參竹葉湯進即泄甚脈且陷弱始亟以前劑服之連進四五劑乃效人始服攖寧生之賢於人逺矣余子元病惡寒戰慄持捉不定兩手背冷汗浸淫雖厚衣熾火不能解攖寧生即與真武湯凡用附六枚一日病者忽出人怪之病者曰吾不惡寒即無事矣或以問攖寧生生曰其脈兩手皆沉微餘無表裏症此盖其體虛受寒亡陽之極也初皮表氣隧為寒邪壅遏陽不得伸而然也是故血隧熱壅須用硝黄氣隧寒壅須用桂附陰陽之用不同者無形有形之異也魏士圭妻徐病寒為疝自臍下上至心皆脹滿攻痛而脇痛尤甚嘔吐煩懣不進飲食攖寧生視之脈兩手沉結不調曰此由寒在下焦宜亟攻其下無攻其上為灸章門氣海中脘服𤣥胡桂椒佐以蘹木諸香茯苓青皮等十日一服温利丸藥聚而散之也士圭守其法治之果效王宗祥之父年老病臍腹㽲痛其里醫為温中散寒率無驗宗祥固邀攖寧生往視脈兩尺搏堅而沉曰此大寒由外入也寒喜中下因為疝治宜在下加沉降之劑引入下焦數服尋瘉陳伯英病肺氣焦滿攖寧生視之曰病得之多欲善飲且殫營慮中積痰涎外受風邪發即喘渴痰咳不能自安為製清肺泄滿降火潤燥苦辛等劑服之既安衆詰之曰是出何方書名何散飲生應之曰是為混沌湯聞者皆大笑曰混沌湯有用也潘子庸得感冒症已汗而愈數日復大發熱惡寒頭痛眩暈嘔吐卻食煩滿咳而多汗攖寧生診之脈兩手三部皆浮而𦂳曰在仲景法勞復證浮以汗解沉以下解今脈浮𦂳且證在表當汗衆以虛憊難之且圖温補生曰法當如是為作麻黄葛根湯三進更汗旋調數日乃瘉時淮南丞相方公分省四明聞攖寧生名禮致見之館穀畱城中一日公壻戴穎仲以使事往奉化雪中且進冷食病内外傷惡寒頭痛腹心痛而嘔診之脈沉且𦂳時伏而不見曰在法下利清穀當急救裏清便自調當急救表今所患内傷冷飲食外受寒沴清便自調救表裏急以桂枝湯力微遂為變法與四逆湯服之晬時服附子一兩明日則脈在肌肉唯𦂳自若外症已去内傷獨存乃以丸藥下去宿食後調中氣數日即安方惟益患消渴衆醫以為腎虛水竭陽不能上升合附子大丸服之既服渴甚舊有目疾兼作其人素豐肥因是頓痩損倉皇中召攖寧生視之生曰陰陽之道相為損益水不足則濟以水火不足則濟以火未聞水不足而以火濟之不焦則枯乃令屏去前藥更寒劑下之蕩去火毒繼以苦寒清潤之製竟月乃平復適方明禮寵姬新産受寒四肢逆冷脈沉弱亟令取向所製附子大丸三四粒餌之立效生曰不得於彼而得於此盖用有不同耳丘彦材平居苦胷中痞滿憒憒若怔忡狀頭目昏痛欲吐不吐忽忽善忘時一臂偏痺召攖寧生視之當關以上脈溜而滑按之沉而有力攖寧生曰積飲滯痰横於胷膈盖得之厚味醇酒肥膩煎炙蓄熱而生溼溼聚而痰涎宿飲皆上甚也王氷云上甚不已吐而奪之法當吐俟春日開明如法治之以物撩咽中須㬰大吐異色頑痰如膠飴者三四升一二日更吐之三四次則胸中洞爽平復矣龍君澤分院餘姚其室張暑月中病經事沉滯身寒熱自汗咳𠻳有痰體痩悴腹臍刺痛招攖寧生至診視脈弦數六至有餘生曰此二陽病kao也素問云二陽之病發心脾女子得之則不月二陽陽明也陽明為金為燥化今其所以不月者因其所遭也陽明本為燥金適遭於暑暑火也以火鑠金則愈燥矣血者水類金為化源宜月事沉滯不來也他醫方為製歸茸桂附丸以温經而未進生曰夫血得寒則止得温則行得熱則搏搏則燥復加燥劑血益乾則病必甚亟令却之更以當歸柴胡飲子為之清陽㵼火流溼潤燥三五進而經事通餘病皆除龍君曰微生幾為人所誤矣宋無逸餘姚大儒也病瘧瘠損饘粥難下咽六十餘日殆甚攖寧生聞而往視之脈數兩關上尤弦疾乆體瘠而神則完生曰是積熱居脾且滯於食飲法當下衆疑而難之藥再進而疾去其半復製甘露飲柴胡白虎等劑浹旬而起如故後四嵗無逸客昌國病頭面腫赤妨於飲食或進以薑附攖寧生為製劑清上散火而瘉無逸曰嚮得清涼藥以濟危急否則誤於剛劑矣徳之不忘嘗以語人云夏思忠病胸膈脹痛心怔忡嘔逆煩懣不食情思惘惘不暫安目𥉂𥉂無所睹攖寧生視之六脈皆結澀不調無復參伍甚怪之既徐而察之其人機深憂思太過加之脾胃内傷積為痰涎鬱於上膈然也素問云思則氣結又云陰氣者静則神藏躁則消亡飲食自倍腸胃乃傷其是之謂乎為製祛順丸服之旋復平和思忠曰吾疾諸治罔效始以為天下無藥兹服生祛順丸乃知天下有藥矣金丙病韓自行邀攖寧生往視之脈數而散體寒熱咳血痰生曰此二陽病也在法不治當以夏月死至立夏果死自行愀然曰攖寧生能知死必能知人生矣乎方徳明七月内病發熱盛令其服小柴胡湯必二十六劑乃瘉如其言服之未盡二劑則升發太過多汗亡陽惡寒甚肉瞤筋惕乃固請攖寧生視脈微欲無即以真武湯進七八服稍有緒更服附子七八枚然後瘉夏子韶妻始病瘧當六七月他醫以為脾寒胃弱乆服桂附後瘧雖退而積火燔熾致消穀善饑日數十飯猶不足終日端坐如常人第目昏不能視足弱不能履腰胯困軟肌肉虛肥至初冬子韶謁攖寧生往𠉀脈洪大而虛濡曰此痿症也長夏過服熱藥所致盖夏令溼當權剛劑太過火溼俱甚肺熱葉焦故兩足痿易而不為用也東垣有長夏溼熱成痿之法當以此治之食日益減目漸能視至冬末忽自起下榻行步如故其姪夏仲儒因拘畱赴海積恐怖心常惕惕如畏人捕之狀攖寧生視之脈豁豁然虛大而浮體熱多汗曰此病得之從高墜下驚仆擊搏畱滯惡血皆從中風論終歸厥陰此海藏之説也盖厥陰多血其化風木然也有形當從血論無形當從風論今仲儒之疾是走無形也從風家治之兼為化痰散結佐以鐵粉朱砂丸良瘉鄭高卿母倪病瘧寒熱嘔涌中滿而痛下痢不食年五十餘殊困頓他醫為清脾氣理中腕不效邀攖寧生視脈沉而遲生曰是積暑與食伏痰在中當下之或曰人疲倦若是且下痢不食烏可下方擬進參附生曰脈雖沉遲按之有力雖痢而後重下迫不下則積不能去病必不已其母弟倪仲權獨是之乃以消滯丸藥微得通利即少快明日復加數服之宿積腸垢盡去向午即思食旋以薑橘參苓淡滲和平飲子調之旬餘乃復王敬仲母病反胃每隔夜食飲至明日中昃皆出不消化他醫以暖胃之藥悉試之罔效敬中詣攖寧生言且固請往視脈在肌肉之下甚微而弱生揆衆醫用藥無逺於病何至不效心歉然未決一日讀東垣書謂吐有三證氣積寒也上焦吐者從於氣中焦從於積下焦從於寒其脈沉而遲朝食莫吐莫食朝吐小溲利大便秘為下焦吐也法當通其秘温其寒氣復以中焦藥和之生得此説而喜起嘆曰其合於王母之證歟但王母大便不秘遂再往視專治下焦散寒以茱萸茴香為君丁桂半夏為佐服至二三十劑而飲食晏然生曰經不云乎寒淫所勝平以辛熱其是之謂歟俞徳明嘗病傷寒經汗下病既去而人虛背獨惡寒脈微細如線湯熨不應攖寧生乃以理申湯劑加姜桂藿附大作服外以蓽撥良薑吳榝桂椒諸品大辛熱為末和薑糊為膏厚傳滿背以紙覆之稍乾即易如是半月竟平復不寒矣此尤治法之變者也顧機仲病傷寒後勞復發熱自汗經七日或以為病後勞將復補之攖寧生曰不然勞復為病脈浮以汗解奚補為以小柴胡湯三進再汗而瘉胡茂林子婦魏仲彬妹也新産二日惡路不行臍腹痛頭疼身寒熱當隆冬時衆醫皆以為感寒温以大附益大熱手足搐搦語譫目攛仲彬固邀生往診脈弦而洪數面赤目閉語喃喃不可辨舌黒如⿰燥無津潤胸腹按之不勝手葢燥劑搏其血内熱而風生血蓄而為痛也生曰此産後熱入血室因而生風即先為清熱降火治風凉血兩服頗爽繼以琥珀牛黄等稍解人事後以張從正三和散行血破瘀三四服惡露大下如初時産已十日矣於是諸證悉平方明禮内人盛暑病洞泄厥逆惡寒胃腕當心而痛自腹引脇轉為滯下嘔噦不食人以中暑霍亂療之益劇攖寧生診其脈三部俱㣲短沉弱不應呼吸曰此陰寒極矣不亟温之則無生理内經雖曰用熱逺熱又曰有假其氣則無禁也於是以薑附温劑三四進間以丹藥脈稍有力厥逆漸退更服薑附七日衆證悉去遂以丸藥除其滯下而臟腑自安矣生之活人率類此然頗有不盡述者生嘗語其徒曰予在儀真時聞友人王徳全言江西有醫士曰黄子厚為術精詣其治往往出人意表有富家子年十七八病徧體肌肉拆裂召子厚治子厚偕門生四五輩往診視各以所見陳論皆未當子厚乃屏人詰病者曰童㓜時曽近女色犯天真乎曰當十三四曽近之已子厚曰得其說矣禇澄云精未通而御女則四體有不滿之處後日有難狀之疾在法為不可療後果惡汁淋漉痛楚而死又鄰郡一富翁病泄㵼彌年禮致子厚診療浹旬莫效子厚曰予未得其説求歸一日讀易至乾卦天行健朱子有曰天之氣運轉不息故閣得地在中間如人㺯椀珠只運動不住故在空中不墜少有息則墜矣因悟向者富翁之病乃氣不能舉為下脱也又作字持水滴吸水初以大指按滴上竅則水滿筒放其按則水下流無餘乃豁然悟曰吾可治翁證矣即治裝往翁家驚喜至即為治艾灸百㑹穴未及四十創泄㵼良巳因教以前灸即愈子厚在至治天厯間術甚行虞文靖公嘗有贈醫士黄子厚詩云史右曰予幼喜業醫遇醫士輒近之覩其治往往誤藥死若以試其術然予懼陰殺人而莫之罪必不逭於天刑遂棄不復習襄城攖寧生壽能活人反掌間而竒驗若此時人為之語曰世以人試術生以術活人其相去奚啻千萬予聞盧扁曰聞病之陽論得其陰聞病之陰論得其陽倉意曰吾以脈法治之而瘉生其有得於二子者歟
  唐珏傳           張孟兼
  唐珏字玉潛會稽人也少孤能力學以明經教授鄉里子弟而養其母至元戊寅西僧嘉木揚喇勒智利宋𣪁宫金玉故為妖言惑主聴發之珏獨懷痛忿乃貨家具行資得白金若干為酒食陰召諸惡少享於家衆皆驚駭前請曰平日且不敢見今召我飲食過禮不審欲何為雖死不避珏因泣數行下謂之曰爾輩皆宋人吾不忍陵寢之暴露已造石函六刻紀年一字為號自思陵以下欲随號收殯之衆皆諾中一人曰此固義事也然今無有知者恐萬一事露禍不測不得終志奈何珏曰吾已籌之矣要當易以他骨焉衆如珏言夜往收貯遺骸瘞蘭亭山後上種冬青樹為識約明日復來會岀金帛為人人壽戒勿泄也僧又易宋内為諸浮圖乃裒陵骨襍馬牛枯骼築白塔號曰鎮南以為陵骨良已鎮而不知真之他存也亡何汴人袁俊為越治中招珏為子師間問曰吾聞越有唐姓葬宋諸陵骨豈君耶坐有指珏者俊大竒之手加額曰先生義士哉豫讓不及也竊聞高義之日乆矣不意得與先生處因詢珏以故甚貧俊亟為買田宅居之先是珏臥病一夕夢吏持文來召曰帝召君速之行至見宫闕邃麗一人冕旒中坐旁一人延上殿又數黄衣進揖珏曰賴收遺骸無以報俄曰第報良田二頃有妻孥以養乃復揖及闕翻然而覺亦莫省謂何已而會俊料理事如夢中始悟夢中見也有謝翺者文丞相客也與珏友善嘗感珏事為作冬青樹引語甚悽苦時讀者莫不灑泣翺字臯羽閩人亦竒士傳者曰余讀晉世家知趙氏有後矣非程嬰公孫杵臼而莫存其孤今十七廟不食而暴骸之難獨珏能瘞之甚義乎哉嗚呼珏一布衣爾盖其義視程公孫何媿哉千載而下有國士之風者非珏誰歟吾所以傳之毋亦使其無傳焉
  鄭烈婦傳          宋 濓
  烈婦姓石氏金華人諱勝字文素敏慧而勤柔順而婉嫁為浦江義門鄭洪妻鄭氏以禮法齊家石氏奉尊能敬事夫盡禮處衆以和上下咸悦而安之洪性聰敏受業太史宋公通尚書要旨識見明達臨事機變國朝開基建業今曹國李公分鎮嚴陵辟洪參謀軍事陳善效忠甚見禮重乆之用薦者入朝為引禮郎轉江西行省照磨有能聲秩滿改内藏庫提㸃未幾同官有坐法者以辭累洪竟死於獄石氏從處官寓悲號痛哭若不欲生吏議當配石氏仰天慟曰生為鄭氏婦死則為其鬼耳吾夫已亡豈使汙其身以玷旌門乎遂絶粒不食鄰媪强以糜粥不聴如是者八日求其死而弗得引繩自絶公卿朝士聞者皆稱為烈婦事聞皇上嘉歎曰此真義門婦矣濓承乏國史既登載其事復著為家傳而歸之鄭氏云
  史官曰余居金華熟聞鄭氏孝義之著禮法之盛今觀石氏操行皎如白日可謂難能者矣雖其染濡家訓亦天性然也稱為烈婦不亦宜哉使其守志不堅茍幸以偷生其於旌門寧不有玷乎今䝉玉音之嘉美公卿之稱譽則其門益有光矣庸表而出之以勵風俗云
  豐本傳           唐 肅
  豐本盖古仙人也一號乆眎先生相傳伊耆氏之世磵居學道得不死術後出仕於周其為醢人屬與昌氏菁氏茆氏共掌俎豆凡祭祀燕饗王及后世子之内羞咸取給焉故周公天官書列其職戴氏禮記載其名豳七月詩亦歌其仲春薦廟事周亡不知所之或云隠畦町間與農圃者伍人多怪之或執而髠其首或戕其支體尋復生完衆始知先生為仙人也漢時與處士郭林宗友林宗館於家客至輒命與同食晉衞尉石崇豪侈擅一世知先生賢咄嗟召之先生亦不拒往就然䇿崇必敗曰不去將累我我固不憂為彼累也遂逸去南齊侍中庾杲之家貧好清士每延先生共飯人皆曰庾郎得豐本為不貧矣唐隠者衛賔與拾遺杜甫善甫嘗過賔宿先生亦冒雨至相與酣飲甚適甫有詩美之載甫集中先生貌蒼古緑髪白趾常被翠羽衣所棲止人望之恒有氣鬱葱然即之咀嚼其言論有至味令人灑然忘俗壽莫知其幾也今游會稽巖壑中時時過山人韓氏亭上吟翁鍊士多見之者云
  野史氏曰列仙傳不載豐本失矣其所載亦未有壽如豐本至今尚存者莊生言古之大椿以八千嵗為一春物且壽若是矧仙乎豐本仕於周間出於漢晉齊唐所與皆有徳者獨齊奴否耳然左慈見曹孟徳頗類盖和光同塵玩世不羈仙之常也今在越不之他獨之韓氏韓亦郭庾杜衞之流歟









  明文衡巻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衡巻六十
  明 程敏政 編
  
  鐵崕先生傳         貝 瓊
  鐵崕先生者名維楨字㢘夫姓楊氏世為紹興山隂縣人母李氏夢金鉤自月墮於懐既寤生先生少穎悟好學日記書數千言父宏為築萬巻樓鐵崕山中使讀書樓上懼性弗顓易怠去梯轆轤傳食積五年貫穿經史百氏雖老師弗及因號鐵崕登元泰定丁卯進士第授承事郎天台縣尹未幾丁父憂服闋改紹興錢清塲司令坐損鹽久不調遂放浪錢塘與道士張雨遊西湖南山窮日夜為樂至正初詔徴天下儒臣修遼金宋三史先生不得預史成正統訖無定論乃著正統辨其詞曰正統之説何自而起乎起於夏后傳國湯武革世皆出於天命人心之公也統出於天命人心之公則三代而下厯數之相仍者可以妄歸於人乎故正統之義立於聖人之經以扶萬世之綱常聖人之經春秋是也春秋萬代史宗也首書王正於魯史之元年者大一統也五伯之權非不強於王也而春秋必黜之不使奸此統也吳楚之號非不竊於王也而春秋必外之不使僭此統也然則統之所在不得以割據之地僭偽之名而論之也尚矣先正論統於漢之後者不以劉蜀之祚促與其地之偏而奪其統之正者春秋之義也彼志三國降昭烈以儕吳魏使漢嗣之正下與漢賊並稱此春秋之罪人矣復有作元經自謂法春秋者而又帝北魏黜江左其失與志三國者等爾以致尊昭烈續江左兩魏之名不正而言不順者大正於宋朱氏之綱目焉或問朱氏述綱目主意曰在正統故綱目之挈統者在蜀晉而抑統者則秦昭襄唐武氏也至不得已以始皇之廿六年而始繼周漢始於高帝之五年而不始於降秦晉始於平吳而不始於泰和唐始於羣盜既夷之後而不始於武徳之元又所以法於春秋之大一統然則今日之修遼金宋三史者宜莫嚴於正統與夫一統之辨矣自我世祖皇帝立國史院嘗命承㫖百一王公修遼金二史矣宋亡又命詞臣通修三史矣延祐天厯之間屢勤詔㫖而三史卒無成書者豈不以三史正統之議未決乎夫其議未決者又豈不以宋渡于南之後拘於遼金之抗於北乎吾嘗究契丹之有國矣自呼紐氏之部落始廣其所傳初祖乃呵特之事文不雅馴薦紳先生多難言之八部之雄至安巴堅披其黨而自尊迨耶律光而其勢浸盛契丹之號立於梁貞明之初大遼之號改於漢天福之日自安巴堅訖于天祚凡九主歴二百一十有五年夫遼固唐之屬國也乘唐之衰草竊而起石晉氏通之且割幽燕以與之遂得窺釁以起而石晉氏不得不亡矣而議者以遼承晉統吾不知其何統也金之有國始於完顔氏實又臣屬於契丹者也至阿固逹倔然自奮於道宗之世遂浸與遼人為敵而奄有其國自稱國號於宋重和之元相傳九主凡歴一百一十有七年而議者又以金之平遼克宋帝有中原而謂接遼宋之統吾又不知其何統也議者又謂完顔氏世為君長保有肅慎至太祖時南北為敵國素非君臣遼祖神冊之際宋祖未生遼祖比宋前興五十餘年而宋嘗遣使卑詞以告和結為兄弟晚年遼為翁而宋為孫矣此其説之曲而陋者也漢之匃奴唐之突厥不皆興於漢唐之前乎而漢唐又與之通和矣吳魏之於蜀也亦一時角立而不相統攝者也而秉史筆者必以匃奴突厥為紀傳而以漢唐為正統必以吳魏為分繫而以蜀為正統何也天理人心之公閲萬世而不可泯者也議者之論五代又以朱梁氏為簒逆不當合為五代史其説似矣吾又不知朱晃之簒克用氏父子以為仇矣契丹氏背唐兄弟之約而稱臣於梁非逆黨乎春秋誅逆重誅其黨契丹氏之誅當何如哉且石敬塘事唐不受其命而簒其國亦非正矣契丹氏擄出帝改晉為遼漢興而人心應漢謂之承晉又可乎縱承晉也謂之統可乎又謂東漢四主逺兼郭周宋至興國四年始受其降遂以周為閏以宋統不為受周禪之正也吁茍以五代之統論之則南唐李昪嘗立大唐宗廟而自稱為憲宗五代之孫矣宋於開寳八年滅南唐則宋統繼唐不優於繼漢繼周乎但五代皆閏也吾無取其統吁天之厯數自有歸代之正閏不可紊千載厯數之統不必以承先朝續亡主為正則宋興不必以膺周之禪接漢接唐之閏為統也宋不必膺周接唐以為統則夫謂歐陽子不定五代為南史為宋膺周禪之張本者皆非矣當唐明宗之祝天自以武人不任社稷生靈之主願天早生聖人自是天人交感而宋太祖生矣天厭禍亂之極使之君主中國非欺孤弱寡之所致也朱氏綱目於五代之年皆細注於嵗之下其遺意固有待於宋矣有待於宋則直以宋接唐統之正矣而又何計其受周禪與否乎中遭陽九之厄而天猶不泯其社稷𤓰瓞之系在江之南cq=182子孫享國又凡百有五十有五年金泰和之議以靖康為遊魂餘魄比之昭烈在蜀則泰和之議固知宋有遺統在江之左矣而金欲承其未絶為得統可乎好黨君子遂斥紹興為偽宋吁吾不忍道矣張邦昌迎康邸之書曰由康邸之舊藩嗣宋朝之大統漢家之厄十世而光武中興獻公之子九人而重耳尚在兹惟天意夫豈人謀是書也邦昌肻以靖康之後為遊魂餘魄而代有其國乎邦昌不得革宋則金不得以承宋是則後宋之與前宋即東漢西漢之比爾又非劉蜀牛晉族屬疏逺牛馬疑迷者之可以同日語也論正閏者猶以正統在蜀正朔相承在江東矧嗣祚親切比諸光武重耳者乎而又可以偽斥之乎此冝不得以渡南為南史也明矣再攷宋祖生於丁亥而建國於庚申我太祖之降年與建國之年亦同宋以甲戍渡江而平江南於乙亥丙子之年而我王師渡江平江南之年亦同是天數之有符者不偶然天意之有屬者不茍然矣故我世祖平宋之時有過唐不及漢宋統當絶我統當續之喻是世祖以厯數之正統歸之扵宋而以今日接宋統之正自屬也當時一二大臣又有奏言曰其國可滅其史不可滅也是又以編年之統在宋矣論而至此則得天之統正而大者皆不在遼金而在於天付生靈之主也昭昭矣然則論我元之大一統者當在平宋而不在平遼與金之日又可推矣夫何今之君子昧於春秋大一統之㫖而急於我元開國之年遂欲接遼以為統至於咈天數之符悖世祖君臣之喻逆萬世是非之公論而不恤吁不以天數之正一統之大屬之我元承乎有宋如宋之承唐唐之承隋承晉承漢也而妄分閏代之承欲以荒外非統之統屬之我元吾又不知今之君子待今日為何時待今聖人為何君也哉嗚呼春秋大一統之義吾已悉之請復以成周之大統明之於今日也文王在諸侯位凡五十年至三分天下有其二遂誕受天命以撫方夏然猶九年而大統未集必至武王十有三年伐紂有天下商命始革而大統始集焉盖革命之事間不容髪一日之命未絶則一日之統未集當日之命絶則當日之統集也宋命一日而未革則我元之大統亦一日而未集也成周不急於文王五十年武王十三年而集天下之大統則我元又豈急於太祖開國五十年及世祖十有七年而集天下之大統哉抑又論之道統者治統之所在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湯禹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孔子孔子沒幾不得其傳百有餘年而孟子傳焉孟子沒又幾不得其傳千有餘年而濓洛周程諸子傳焉及乎中立楊氏而吾道南矣既而宋亦南渡矣楊氏之傳為豫章羅氏延平李氏及於新安朱子朱子沒而其傳及我朝許文正公此歴代道統之源委也然則道統不在遼金而在宋在宋而後及於我朝君子可以觀治統之所在矣嗚呼世隔而後其議公事久而後其論定故前代之史必修於異代之君子以其議公而論定也晉史修於唐唐史修於宋則宋史之修宜在今日而無譲矣而今日之君子又不以議公論定者自任而又諉曰付公論於後之儒者吾不知後之儒者又何儒也此則余為今日君子之痛惜也今日堂堂大國林林鉅儒議事為律吐詞為經而正統大筆不自豎立又闕之以遺將來不以貽千載綱目君子之笑為厚恥吾又不知負儒名於我元者何施眉目以誦孔子之遺經乎洪惟聖天子當朝廷清明四方無虞之曰與賢宰臣親覧經史有志於聖人春秋之經制故斷然定修三史以繼祖宗未遂之志甚盛典也故知其事大任重以在館之諸賢為未足而又遣使草野以聘天下之良史才負其任以往者有其人矣問之以春秋之大法綱目之主意則概乎其無言也嗚呼司馬遷易編年為紀傳破春秋之大法唐儒蕭茂挺能議之孰謂林林鉅儒之中而無一蕭茂挺其人乎此草野有識之士之所甚惜而不能倡其言於上也故私著其説為宋遼金正統辯以俟千載綱目君子云若其推子午夘酉及五運之王以分正統之説者此日家小技之論王勃兒軰之佞其君者爾君子不取也吾無以為論辨出見者韙之謂其正大光明雖百世之下無以易之者欲獻不果去游吳興遂至姑蘇而華亭大姓呂翁延于家誨子弟八年始除杭州四務提舉同年楊子宣為江浙省參知政事惜其才欲薦於朝疏未上卒十二年汝潁兵起南北騷然先生既受代即辟地富春山後依元帥劉齊齊克於建徳齊齊克敗後挈家歸錢塘艱難困踣嘯歌自若十八年太尉張士誠知其名欲見之不往繼遣其弟來求言因獻五論及復書斥其所用之人其略曰閣下乘亂起兵首倡大順以奬王室淮吴之人萬口一詞以閣下之所為有今日不可及者四兵不嗜殺一也聞善言則拜二也儉於自奉三也厚給吏禄而奸貪必誅四也此東南豪傑望閣下之可與有為也閣下孜孜求治上下決不使相徇也直言決不使遺棄也毁譽決不使亂真也惟賢人失職四民失業者尚不少也吾惟閣下有可畏者又不止是動民力以揺邦本用吏術以括田租銓放私人不承制出納國廩不上輸受降人不疑任忠臣而復貳也六者之中有其一二可以喪邦閣下不可以不省也况為閣下之將帥者有生之心無死之志矣為閣下之守令者有奉上之道無恤下之政矣為閣下之親族姻黨者無禄飬之法有奸位之權矣某人有假佞以為忠者某人有託詐以為直者某人有⿰飠⿱𠂉布 -- 飾貪虐以為㢘良者閣下信佞為忠則臣有靳尚者用矣信詐為直則臣有趙髙者用矣信貪虐為㢘良則蹠蹻者進隨夷者退矣又有某繡使而拜㓂乞生某郡太守望敵而先遁閣下禮之為好人養之為大老則死節之人少賣國之人衆矣是非一謬黒白俱紊天下何自而治乎及觀閣下左右㕘議賛宻者未見其砭切政病規進閣下於逺大之域者使閣下有可為之時有可乘之勢而迄無有成之效其故何也為閣下計者少而為身謀者多則誤閣下者多矣身犯六畏釁闕多端不有内變必有外禍不待智者而後知也閣下狃於小安而無長慮此東南豪傑又何望乎僕既老且病爵禄不干於閣下惟以東南切望於閣下幸采而行之毋蹈羣小誤人之域則小伯可以為錢鏐大伯可以為晉重耳齊小白也否則麋鹿復上姑蘇臺始憶東維子之言於乎晚矣東維子盖晚年所號也衆惡其直且目為狂生時四境日蹙朝廷方倚承相逹寔特穆爾為保障而納賄不已復上書風之由是不合久之徙松江受業者益衆雖武夫悍卒識與不識皆知得其文為重大明革命召諸儒考禮樂洪武三年正月至京師年已七十有六有疾得請歸夏六月卒太守林孟善為買地葬之先生為人不尚峻絶之行接引人物稱之恒過其實士以此感附之而於負者亦未嘗校曲直他日遇之如初有貴游子既破産流落淞上數踵其門竟持所購倪雲林畫去左右欲辱之曰吾哀其困使往見一達官以書畫為介耳非盜也務掩人過如此性不好飲特溺扵音樂出必從以歌童舞女為禮法士所疾一日遊盤龍塘夜抵普門寺宿盜伺其亡盡竊所蓄物黎明家人往白之賦詩不輟直語客曰老鐡在是區區長物又奚恤衆服其器家隱三吴屢遷其居有曰草𤣥閣曰藉景軒曰拄頰樓其曰小蓬臺者以紹興之山名蓬萊示不忘鄊里云後止臺上不復下且榜於門曰客至不下樓恕老懶見客不答禮恕老病客問事不對恕老黙發言無所避恕老迂飲酒不輟樂恕老狂所著春秋大意左氏君子議史鉞麗則遺音及志序碑銘贊頌古樂府近體五七言詩鐃歌鼔吹曲凡若干巻行于世論曰元繼宋季之後政龎文抏鐡崕務鏟一代之陋上追秦漢雖詞渉夸大自姚虞而下雄健而不窘者一人而已湖南李祈評其文曰玉光劍氣自不可掩身屢詘而名益昌傷已仕止典市官卒不大用噫君子之所貴豈以位哉
  南宫生傳          高 啟
  南宫生吴人偉軀幹博渉書簿少任俠喜擊劍走馬尤善彈指飛鳥下之家素厚藏生用周養賔客及與少年飲博遊戯盡䘮其貲逮壮見天下亂思自樹功業乃謝酒徒去學兵得風后握竒陣法將北走中原從豪傑計事㑹道梗周流無所合遂泝大江遊金陵入金華㑹稽諸山蒐覧瓌怪渡浙江汎具區而歸家居以氣節聞衣冠慕之爭往迎𠉀門止車日數十兩生亦善交無貴賤皆傾身與相接有二軍將恃武横甚毆辱士類號虎冠其一嘗召生飲或曰彼𨠯不可近也生笑曰使酒人惡能勇吾將柔之矣即命駕往坐上座為語古賢將事其人竦聽居樽下拜起為壽至罷㑹無失儀其一嘗遇生客次頋生不下巳目慴生而起他日見生獨騎出從健兒帶刀䇿馬踵生後若將肆暴者生故緩轡尚中道進不少避知生非懦儒遂引去不敢突冒訶避明旦介客詣生謝請結驩生能以氣服人類如此性抗直多辯好箴切友過有忤已則面數之無留怨與人論議蘄必勝然援事析理衆終莫能折時藩府數用師生私䇿其雋蹶多中有言生於府欲致生幕下不能得將中生法生以智免家雖以貧然喜事故在或饋酒肉立召客與飲啗相樂四方游士至吴者生察其賢必與周旋欵曲延譽上下所知有䘮疾不能𦵏療者以告生輒令削牘䟽所乏為請諸公間營具之終隱其徳不言故人皆多生謂似樓君卿原巨先而賢過之乆之稍厭事闔門寡將迎闢一室庋歴代法書周彛漢硯唐雷氏琴日遊其間以自娱素工草𨽻逼鍾王患求者衆遂自閟希復執筆歆慕静退時賦詩見志怡然處約若將終身生姓宋名克家南宫人自號云贊曰生之行凡三變每變而益善尚俠末矣欲奮於兵固壯然非士所先晚乃刮磨豪習隐然自將履藏器之節非有徳能之乎與夫不自知返違逺道徳者異矣
  天刑生傳          蘇伯衡
  天刑生者名闕天刑生其號也生生而病兔闕因名闕而自號闕翁及年壯更得盲瞶拘攣病生傷目之不明也耳之不聰也手之不能執也足之不能履也曰類若吾矐吾薰吾攦吾釱者孰為之天也天何刑我酷也吾殆有隠慝乎古之刑幾而吾今具四刑悲夫以此更今號曰天刑生云或曰生嘗坐族子徳修乾沒内庫物簿録其家就逮南京今天子燭其非辜卒還其家財而縱之歸天子即天也今天子不忍生罪而謂天且刑生孰信之或曰生大父父仕皆不大顯未嘗竊主柄作威福倚法報復鬻獄而漁色淫刑而黷貨亦未嘗武斷而兼併極奢窮欲而暴殄天物生又讀書循理未嘗多行不義事熟視之不得所以致疾状而生乃有斯疾信隐慝致邪夫天於人也隐慝猶且察之而矐之薫之攦之釱之如此則陽為不善者又當何如人之竊主柄以作威福者倚法以報復者鬻獄漁色淫刑黷貨者武斷而兼併者極奢窮欲而暴殄天物者多行不義事者可劓可刵可刖可戮者何可勝數不于彼是劓是刵是刖是戮顧乃隂矐生目薫生耳攦生手釱生足不既失刑乎所謂福善禍淫者非邪或曰天人曷嘗相干生者生死者死吉者吉凶者凶天何與焉而生乃謂天刑之不亦厚誣天也歟哉或曰若生者而信天刑之則亦天之未定耳天定且將以刑生者而刑其可劓可刵可刖可戮者善者可怠而惡者可肆邪生俱弗之答驟然歌衛人之詩曰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生姓潘氏金華人其先世仕宋中書舍人黙成先生最顯後六世而宋亡又二世乃至生生通經能詩文而詩出語尤絶人生口吃然喜面臧否人是非得失期期言不已喜怒一弗頋人以此嚴憚之有隂事惟恐生知之而發之見生輒趨避去之生今杜門不復出遇事猶輒作詩風刺向令生不疾廢詔起文學儒生且首推上生使生得如汪何軰拜御史亦且諤諤如乃祖而生竟以疾廢矣君子皆為之太息曰不幸云論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若潘生者得不為善人乎而其疾患至于此然而仲尼不得位顔淵短命死冉伯牛而有疾子夏而䘮明聖賢且如此獨潘生乎人皆謂生之自號為激察其言乃可謂能自反者莊周云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者其潘生之謂歟
  二孝子傳          王叔英
  余在衆中往往聞孝子悌弟義婦事未嘗不為之感激流涕欲録傳之以為世勸而恨不得其詳洪武某年間有兄弟二人以其伯兄坐法當死各自縛為當刑者哀訴于午門願代兄死上問其故二人者言曰臣少無父非兄無以至今日今兄當刑臣誠不忍見兄死而獨存故願以二身贖兄一身惟陛下聽之上疑其非誠或有教之者因許其代而戒行刑者曰第試其人如有難色則殺之無難色則舍之二人者皆延頸待刃遂止不殺一時見聞者無不嘆息泣下上大嗟異之將赦其兄命未下御史大夫陳寜獨以為不宜以是得赦卒殺其兄此可謂悌弟也又得婦四人焉其一人夫為弁得罪臨刑戒之曰吾死汝年少貧無以為守當再嫁耳慎勿嫁軍人農人樵夫庶可相保也語時當深塹上謂夫曰汝尚未知吾志乎遂投于塹而死其一人夫臨刑脱首簪市酒肉啖之曰吾當與子共死也竚視其夫河橋上夫既死即自投于河又其二人妯娌也其夫兄弟以黨人受戮家人財産盡沒于官婦人則當給為官婢其妯娌二人相謂曰吾夫已死吾二人縱無他辱於義猶難獨生况又有他辱乎遂皆自經而死是四婦者可謂義矣余欲各為之傳以傳於世既不得其人之姓名與其事之詳以是輒不得發以余一人所聞如此則余之所不聞者可勝道哉余觀前代史傳求其事之卓卓如此者盖寡豈多有其事將亦如余之不聞其詳而不得録邪抑異時誠少有之而特盛於今邪余固不得而深辨矣然幸而得其詳者烏可使之無傳乎余於同邑得一人焉曰陳圭於同郡得一人焉曰朱煦皆孝子可書也作二孝子傳陳圭字錫𤣥台州黄岩人也其父叔𢎞與其鄊人多讐圭常諫之後其讐人以贓告叔𢎞罪當死圭以状告於通政司曰圭為子不能諫其父以陷於不義得罪死此圭之不孝所致義當死罪於圭之身原圭父使将自新誠不勝重願通政司以聞上大喜曰不意今日乃復有孝子宜赦其死俟天下百官朝覲将播告之為天下勸頃之刑部尚書開濟奏曰罪有常刑不宜屈法以開僥倖之路請論如法遂聽圭代父死而謫其父叔𢎞𨽻兵雲南聞者皆嘆圭之孝而惜其死嗚呼圭之死固圭之志也扵圭何憾哉朱煦台州仙居人也家世儒者母楊氏性嚴急遇諸子未嘗借色辭少不如指必笞擊至馴伏乃已煦事之盡恭順之道其伯父二人長季敬次季誠煦皆善事之二伯父俱有令望嘗稱之曰是姪真猶子也其父季用由薦知福州府洪武十八年詔天下盡革今嵗以上有司積嵗官吏為民害者季用視事僅五月爾以例偕入亰吏一以法論罪作城須役嚴償重日用錢數十緡季用又病痢被楚謂煦曰吾貲力豈足堪此吾旦夕死矣汝勿深憂但收吾骸歸塟耳煦惶懼不敢離左右復戒二弟熊正共守不敢少寐季用由是不得死時役告枉者甚衆令益嚴告而謫𨽻兵雲南者二人被極刑者四人矣煦不頋死而隂與父僚友同役者謀曰吾無術以脱吾父矣訴不訴皆死萬一吾父由訴獲免雖戮死萬萬無憾遂陳其詞於通政司通政司為陳於上上觀其情遂赦季用而復其官同時以煦告得免復官者一十四人皆拜煦父謝曰微君有孝子吾儕骨肉為城下土矣已而煦感疾死其十四人者哀臨猶巳子季用傷煦死病益甚亦死或者以煦冒死得免為幸而又以其父子終俱死為命嗚呼為煦者知盡子職而巳其他曷足計哉
  羅先生傳          楊士竒
  羅先生名性字子理以字行羅故泰和儒家宋有為蘆溝主簿曰伯夀嘗刲服和藥起親疾縣表其所居坊曰旌孝者先生曽伯祖也曽祖伯霖祖見可父穀禎先生少孤貧自奮扵學初受易於鄉先生𮧯乾乾繼登康山長宗武之門苦志畢力愽記精思夙夜不懈既冠遭元季兵亂走避岩谷﨑嶇困窮未嘗廢書巻性耿介一言一行必端不與俗人接雖至戚或渉邪行輒絶之然口未嘗言海桑先生陳心吾嘗稱先生及楊子淵有氷玉之操洪武初詔郡縣立學御史劉昭先知縣采譽望聘先生及子淵鄧彦髙三人為之師時號楊羅鄧四年中鄊貢進士明年赴春官奉刺免㑹試授徳安府同知先是有㓂號糟李萬户者以衆入府治刼殺郡守以下掠庫藏官捕其衆悉就戮獨糟李逸去久不獲詔捕益急蹤跡所過宿逮繫數百人諸邑騷然先生初下車民有負一囊詣府言糟李實死矣此其遺骸也問死幾何時矣曰一嵗曰始死時曷為不言又驗其鬚髪皆在而皓然白也曰糟李年未四十此安得是邪笞而逐之悉出所繫數百人諭之曰朝廷但欲得糟李耳糟李旦出即汝軰暮皆寜家何為不自愛體膚乃甘受楚毒而庇一賊邪能從吾言今與汝等期十日獲賊即汝皆良民衆叩頭曰府公欲生我敢不盡死力乃悉縱之七日生縛糟李至庭下民皆以獲賊勞而遣之命下賦民鐡造軍器時兵亂初定商旅未通郡民猝無所辦先生居第後治蔬圃得窖鐡萬餘觔民争趨求售同官亦勸以售民先生曰固天以濟民豈為我也悉以代民充賦有餘皆入官庫銖兩不私焉其氷蘖之操愈厲而䘏民之心寢食不忘為政以寛恕為本惟贓吏無所假應城縣吏劉仁盜官麥事覺府逮治之仁懼逃慝㑹按察僉事朱逢吉過徳安仁出誣告先生他事將就鞫湖廣叅政陶凱吴雲按察副使劉某聞之馳召逢吉還謂曰君不知徳安有羅同知邪廿七府之賢守纔三人其可以枉忠賢哉岳州馬知府沔陽彭知府及先生三人也逢吉卒白其誣而正仁盜麥之罪在郡四年闕知府皆先生總之秩滿詣京師坐擅用棗木染軍衣為陳寜所劾謫戍西安行槖無數百錢怡然就役不以得失置意既至西安之達官貴人皆敬禮之而安於處賤未嘗一毫干人郡諸生從之受經後多舉進士去是時四方老師碩儒在西安者數十人吴中鄒奕獨曰合吾軰所讀書庶幾羅先生之半盖先生學甚博為文章切深詩古體宗漢魏近體宗盛唐書法鍾元常年及七十卒士竒少孤五嵗先生取而敎育之有父道焉明年官徳安又挈以行又三年先生有陜西之役屢遣書督其學文廿年而捐館當是時所以誨不肖者雖不能盡記而為道之大要不敢忘也恒竊私念先生所以修諸躬施諸人者皆當追配古人而今之人知之者寡矣謹述其概為傳手録一通以寄其子賔畿盖又欲其子若孫皆圖不辱云
  周是修傳
  周是修諱徳以字行周吉之泰和爵譽里名家其先諱矩者嘗顯於南唐至宋累累有科第其支裔徙灉江里是修之所自出也是修少孤貧自奮於學從游鄊先生胡渚樵渚樵以孫妻之又從國子學録蕭執先生明詩經初舉霍丘縣學訓導入見太祖髙皇帝擢為周府奉祠正高皇帝上賔之明年有告言王過失事王府官屬皆下吏是修以嘗諌得免改衡府紀善預修纂翰林數陳論國家大計及指斥用事者誤國用事者怒衆共挫折之是修屹不為動太宗文皇帝靖難之師既渡江駐金川門宫中悉自焚明日是修留書其家别其友江仲隆解大紳胡光大蕭用道楊士竒且付後事暮入應天府學自經六月十五日也又明日臣民推戴文皇帝繼大統數月御史言是修不順天命請加進戮上曰彼食其禄自盡其心一無所問是修内貞外和有孝友忠信之行非其義不茍取襟懐坦明灑落而沖澹悠然其學自經史百氏下至隂陽醫卜之説靡所不通為文章未嘗締思援筆立就而雍容雅贍詞理條逹稍暇著述吟咏不虚寸晷所著有詩小序詩集義詩譜論語類編廣衍太極圖觀感録綱常懿範邇言家訓芻蕘集進思集是修汲汲導誘人善人有過失恒為之隐以是無少長賤貴皆樂親之明於人所薦士如梁用之劉叔毖皆知名當世是修之學雖間未純然於明綱常為世道計必身履之而不徒託之空言豈非卓然特立者歟是修卒年四十有九時解胡蕭江皆見諸文字然屬倉卒不及詳今二十有八年矣知是修者獨余在每追念君子清白之節文皇帝日月之明既照其心豈當遂至泯沒故述為小傳以授其子轅使傳焉











  明文衡巻六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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