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晩退軒先生遺稿/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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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晩退軒先生遺稿
卷之二
作者:申應榘
1684年
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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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牛溪先生書癸巳十一月[编辑]

冬日漸寒。不審道體何如。仰慮無任。五月吳希吉上去時。修一狀。並呈扇柄。而其後伏見下書凡三度。一則尹君所傳。一則申誼所傳。又其一。忘其傳者。然皆非答書。必知吳君之沈滯也。七月聞駕到京城。專人馳候。則旌旆已發。未呈鄙狀而廻。厥後又欲直送海西。而以天兵支供。官人四散奔走。以此遷延。今始遂意。不敏之罪。烏得免乎。小生忝冒邑宰。不能建一事。便文自營。徒竊廩食。每自惟念。愧懼日深。且以今形勢觀之。雖以智者。亦無奈何。凡百貢賦。不减常數。逐日催督。閭里常喧。嶺南軍糧。又專責於此道。終年調發。民不堪命。流離相繼。村落一空。又且使命太繁。號令紛錯。各欲主張。侵擾列邑。其間循私害公之事。有不可勝言。患失之輩。畏觸氣焰。惟務承奉。不恤民弊。哀此民類。何以爲生。大抵朝廷無人。廟筭顚倒。致此許多患害。而又不以爲意。必使焦枯殘滅而後已。今日亡國者。非倭賊也。實此輩也。痛哉痛哉。江水之赤。非虛言也。自海口至白馬江。其色如血者二日。其時卽招問船人之親者矣。賊無渡海之意。而國勢岌岌如此。恢復之後。更奉杖屨何可望。思之至此。不覺嗚咽。別錄之物。敢表下誠。衣則令荊妻造上。不用官力矣。所欲陳達者何限。千里拜書。臨紙茫然。言不能盡意。長歎涕泣而已。伏惟下鑒。謹再拜上狀。

上牛溪先生書丙申二月[编辑]

伏惟新年。道體起居萬福。仰賀仰賀。小生年老志衰。更無進就之望。今又添齒。霜髮滿鬢。自念初心。不堪悲歎。荊妻幸而無事解胎。所得又不失所望。豈年近五十。乃有此喜也。今而後。雖死無恨。固知先生眷念祈望。無異己孫。欲專人馳報而未能耳。伏惟尊鑑。臥病數旬尙未差。手顫未盡下懷。

與鄭時晦[编辑]

今見鳴吉所論。多有可疑者。敢以鄙見仰質焉。如未中理。切望指誨。鳴吉之說。旣分四端與七情。以四端爲義理之發。以七情爲形氣之發。而曰。四端。道心也。七情。人心也。又曰。人之一心。只有七情。非七情之外。別有四端。由前之說。則四端七情爲二事。由後之說。則四端七情爲一事。此雖因襲先賢之論。上下矛盾。無乃未穩乎。愚則以爲七情。情之摠名。而四端。就其中拈出善一邊者也。故欲言情之摠名。則謂之七情。欲言情之善一邊。則謂之四端。欲分形氣與性命而言。則謂之人心道心。人心道心。固可對說。四端七情。恐不可對說也。其說又曰。一情之中。皆具四端。而以饑食而喜。割股而惻隱。呼蹴而羞惡。爲喩割股呼蹴。旣非一時所感。則情豈有一時並發者乎。非一時並發。則又安得謂一情中具四端也。仁包四德。惻隱貫四端之說。則有之矣。然其立言造意。不如鳴吉此說之云也。盖人心生物之理。通貫四端。如春氣之通於四時也。非謂一情發時。四端具發也。且人心道心之有主理主氣之說者。以其或生於形氣。或原於性命也。非以爲人心專於氣而無理。道心專於理而無氣也。今以手持足履。爲人心。以手容恭。足容重。爲道心。則是以人心之中節。皆謂之道心。而以不中無節者。爲人心矣。然則聖人無人心。而朱子所謂雖上智。不能無人心者。爲贅說矣。愚則以爲手持足履。而其容恭且重者。手足之得其則也。雖持雖履。而不恭且重者。手足之不得其則也。得其則與不得其則。皆可謂之手足。不可謂之非手足。猶人心之中節與不中節。皆可謂之人心。不可謂之非人心也。釋氏則認氣爲理。專以作用爲性。故有運水搬柴之說。所以不識性之本原。固不足道。今以物則分爲人心道心而曰。物是人。則是道。則是於性情體用理氣之分。亦未知其十分見到也。朱子所謂從耳目上去。從義理上去。便是生於形氣。原於性命之說也。非如鳴吉以物爲人心。以則爲道心之說也。以人心道心。爲未發已發之說。則固可疑也。其曰發道心者氣也。原人心者理也。此又何病乎。理不能自動。必乘氣而動。則謂之發道心者。非不當也。凡其動者。無非性之所發。則謂之原人心者。亦無不當矣。故曰發之者氣也。所以發者理也。此說之精明的確。非前說之比。而乃謂百步五十步之間。是又不可知也。其曰理只爲器前所以然之故。而於器後所當然之則。脉絡不通云者。尤非所望於鳴吉也。器前所以然之故。卽器後所當然之則也。夫豈二理哉。以惻隱一情言之。則惻隱者。氣之動也。所以惻隱者。理之乘也。所乘之理。旣爲所以然之故於未發之前。又爲所當然之則於已發之後。此所謂一理通貫體用相須者也。何謂脉絡之不通也。四端七情之發於性發於腎肺肝者。尤不可曉。此鳴吉之所獨見者乎。抑出於古人之論者耶。性發爲情。心統性情。此乃前聖不易之論也。至順至平。無以加矣。以此論性情。有何不足。而必爲此等論議。以爲奇妙之見乎人。禀陰陽五行之氣以爲形。禀陰陽五行之理以爲性。則性之所發。自有五行之可分。何必以五臟。分爲七情之所發乎。七情之中。惟以樂爲發於心。則其餘皆心之所不知也。天下安有此理乎。豈非所謂說愈多而理愈窒者也。性情之論。乃此學大頭腦處。而此友所論。與吾所聞。節節不同如此。彼是則此非。不審高明以爲如何。

附守夢答書[编辑]

向得鳴吉所寄四端七情說。固有疑於心。將欲極論以求至當之歸。今承惠書。辨析痛快。論議精當。尤以見深自得於體認之中。而淵源所自。亦不可誣也。鳴吉旣曰。七情之外。非別有四端。只就七情中不雜形氣者而拈出四端云。則此鳴吉實見得處。而必祖理發氣隨氣發理乘之說。轉輾生解。自成藤葛。一則以四端爲道心。以七情爲人心。二則以人心爲物。道心爲則。三則以七情爲五臟之發。不但大失子思,孟子立言之本意。亦不自覺其說之上下矛盾。若出二人之手。鳴吉篤志博學。到老窮索而筆之於書。病敗百出如此。其他卽又何說。老兄因其說而明其不然者。語意簡切。獨恨夫老兄與鳴吉相去遠。不得與之合席痛辨。而僕亦聞緖論於其側也。鳴吉以人心道心爲物則。固不襯着。但人是物道是則之說。則有所據矣。古人以耳目口鼻君臣父子爲物。謂之人是物。恐無不可。老兄幷此而非之。恐鳴吉之未有以默其口而厭其心也。况鳴吉非以手持足履爲人心。兄無乃草草看過。不省其本意耶。鳴吉以栗谷發之者。氣也。所以發者。理也之說。謂之分器前後。脉絡不通。是不究其旨。而平地起疑也。但栗谷下發字原字於道心人心上。俱似不穩。而其所製進之書。以愚見言之。則亦有所可疑者。老兄尊信之篤。而不復致疑於可疑者。恐非古人所謂或乖理。雖出古書。不可盡信之公意也。鳴吉以七情爲五臟所發。固不足多辨。兄攻其說以爲惟樂發於心。則其餘皆心之所不知。此語甚好。但鳴吉所謂心五臟之心。兄所謂心神明不測之心。此亦看鳴吉意不細密也。年來師友道缺絶久。雖吾輩中有意趣者相對。只是閑說話耳。鳴吉白首窮經。雖簿書倥傯中少不衰。至於書牘問訊之際不他及。惟義理論辨不已。雖以鄙生昏蔽。亦有所啓發。况復老兄以傳授之學。自得之見。隨語辨解。使栗谷老先生之旨。復明於吾輩講明之中。不惟鄙生之得於兩兄之間爲不淺。後生之苟有志於此。憤悱求正者。庶免擿埴之患。他日覺後知之責。老兄終不得以辭也。僕居常以老兄。不甚着力於書册上。妄意兄見識似欠精。到今看來說。却勝六七年讀書。自歎受厚之久。而尙不知吾兄所造之淺深也。更願乘此閑暇。懋溫舊業。以忻然有得於心者。惠及如僕之倀倀者。縱或不相見。時以一紙書相往復。則在兄雖無益。於僕則其幸當如何。不宣。

答成仲深文濬[编辑]

今觀來說。盖謂天地之初。只有五行之氣。無五行之質。及無極二五妙合而凝。化生萬物之時。五行之質。始與萬物。同受五行之氣而生。若曰萬物未生之前。先有五行之質。則是性外之物也。圖說所謂生水火木金土者。亦謂其氣之生。非謂其質生也。此來說之旨也。夫天地造化之妙。固非愚之所能知。今因來說。以臆見推之。則恐其不然也。一氣混融。以動靜而陰陽分。陰陽分而五行之氣亦分。天一生水而水之質具焉。地二生火而火之質具焉。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而其質皆具。此所謂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也。以其文勢觀之。又以下文各一性者考之。則此之爲質生之序無疑。而其所謂性。卽是理也。故其註南軒之說曰。五行生質。雖有不同。太極之理。未嘗不存。此果不生於萬物之前。而爲性外之物乎。各一其性以上。言陰陽五行之所以生。以明理氣之無間。無極二五妙合而凝以下。言人與萬物指鳥獸虫魚男女搆化之類也之所以生。終歸重於人。其立言條理。先後之序。當如此也。非謂人與萬物五行之質。一時齊生也。不獨五行之質。先萬物生。萬物之生。亦必有先後。其先者後者大者細者。盈天地之間。無非此理此氣之所化也。豈以生之有先後。而無極二五。有所欠闕乎。來說以爲五行之質。若先萬物生。則爲無極二五之外。不知其何說也。但五行之質。則在於地。五行之氣。則行於天。其造化萬物。氣之爲也。非質之爲也。故中庸章句曰。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理亦賦焉。如或者之說。則果爲太固矣。如來說之云。亦未知其不固也。且天下萬物。未有不禀五行之氣而生者。五行不具。則不能爲造化故也。水火木金土。雖各專一氣。然此五物皆各有五行之氣。不是只有一氣而成質也。况知覺運動。與人不遠者乎。來說曰。物則偏受一氣。人則全受五行之氣。故克肖于天。夫人之所以克肖于天。非以所禀之氣。有加於物而然也。其禀五行之氣。則人與物同也。但物之所受。則偏而不正。塞而不通。故不能與人同。而人則所受者正而通。淸而粹。故能與天地參矣。五行之以流行得名。則然矣。然其流行。可見於五行旣具之後。當陰陽變合。而生時則不可流行名之也。自有圖說以後。諸儒集解。絲分縷析。而朱子之說。尤極分明。故先正諸老。皆師而宗之。莫有異論。今者乃曰。朱子改其初年之見。不知此出於何書乎。令人憮然失措也。明通公溥之分屬。來說似爲分曉。但明通之屬秋屬冬。未若公溥之於春夏也。以通爲智。則智之與明。其義不甚相遠。况明之屬秋。亦未爲穩當。奈何。大槩朱子於此書。潛心積久。自以爲實見條理之愈密。意味之愈深。則非後學所當輕議。或問明是配冬否。曰似是就動處說。又曰。明通靜而動。公溥動而靜。以此觀之。則以明通。配春夏者。陰生陽之義也。以公溥。配秋冬者。陽生陰之義也。非以明通爲陰。公溥爲陽。如何如何。幸更思之。

與蘇子正貞震別紙[编辑]

當初議定享位之時。重綏輩若干人主論。而以爲困庵與李直學。則當爲配位。陽谷則直學被禍時不能救。此爲大累。不可與於其中也。諸生亦有一二附會其論者。生在京時。聞之笑曰。陽谷非坐不救直學。以無後孫故也。若有孫如重綏者。豈有是說哉。國人皆知益山。爲陽谷之鄕。又以蘇門子弟。爲皆陽谷之孫。豈知復有困庵之孫。而其論若是哉。况直學則雖作贅於雙峰家。於益則客也。豈若陽谷之爲一鄕大先生哉。以此貽書主論之人而反復之。則終以鄙說爲然矣。然以今思之。則其時鄙言。亦遺其大而擧其小。未足以發明陽谷事也。適得野史所錄。觀此則知直學被禍首末。與陽谷不救之說之無據矣。直學被禍於乙巳年間。則陽谷之退去。已在六七年前矣。戊戌年。以贊成陳疏辭職而歸。辛丑丁憂。服闋特除刑判。爲論者所沮。自此與朝絶響。斂跡愈深。方大禍滔天。人皆側足之時。雖以在朝之人。尙難救人。况退處如陽谷。而能救一家之人乎。此說之無理。人孰不知。而獨門中子弟有不知者。是可恠也。直學之所以取禍。與兄樽巖李若氷。擅名一時。固群小之所指目。而乃與兩柳柳灌,柳仁淑也。相親。又與尹任結婚。其時受禍最酷。專由於是矣。其勢可能救而得免乎。如此易知之事。猶不能得其實而妄論之。况世代久遠。無史籍可考者乎。以後生論前代之事。不可不愼。於此益可知也。陽谷一生。居家孝友。立朝明白。昭陵之廢。孰不爲痛。而無敢言者。陽谷以撿討入對。首發復陵之論。辭氣剴切。感動上意。因此廷議繼起。竟遂得請。以雪神人之寃。雖華顯於一時。守身惟謹。不爲權勢所累。故權姦戚里之輩。無不惡之。此皆表表大節。在人耳目者也。中廟倚重。且愛其才華。恩遇極隆。擧朝莫及。而乞退愈力。中廟不欲其去。命將母來京。下書監司。一路給擔夫護送。不得已陪來于京。未幾還下去。復上疏曰。老母思念故鄕。已爲下去。母子相離。情事極悶云云。辭意懇到。得蒙允許。其必欲退去至於此者。豈無微意而然哉。人之於陽谷。所知者。惟功名之煥爀。文章之富麗而已。其孰知高識遠慮出人百層也哉。當時大小尹分朋相軋。識者雖或憂之。仁廟方在春宮。如日之昇。群情咸仰。其誰有退去之心哉。陽谷乃能見微於無事之時。决意勇退。富貴君寵。皆不能縻之。而托以親老。泯然無跡。故非惟外人不知。雖一家之人。鮮有知者。非深密果斷。見事明哲。能若是乎。大抵當危亂之世。力可以救亂。則僶勉就列。周旋其間。以濟時艱可也。如不可救。則早自引退。不與其難。以全身名亦可也。此古人出處之道也。以陽谷之事考之。則雖無名聲。而實得此義。其與直學兄弟之冥行險途。墮坑落塹。旣不能救時。又不能救身者。何如哉。林下二十年。此乃元衡當國之時也。不但陽谷忘世。世亦忘陽谷。逍遙閑適。賦詩遣興。左右圖書。日咏其間。玩而樂之。不知老之將至。此豈俗人之所能測哉。

與朴子龍東亮癸亥[编辑]

一別之後。無日不南望馳懷。而不得作一書相問。不審台候起居如何。人皆言謫北者。雖苦無恙。南者多疾云。以理推之。其勢不得不爾。爲令監更添一憂。然萬事皆有命。奈何奈何。惟望平心靜慮。不失其天而已。生自七月初。舊症新恙。層出交侵。沉綿四朔。至今保存者。亦未知其故也。除授春川。官限已滿。病未平復。可以呈狀不赴。而諸般事勢。左掣右牽。不得已冒耻赴任。殊與平生素志相背。令監亦必憐我之衰矣。一入峽中之後。則南音益杳。千里情懷。其可忍言哉。今病之後。衰憊轉甚。自知不久於世。未死相逢。益不可望。悵惘尤極。兩玉歸侍云。皆無𧏮否。李懿信時相見否。鄙書幸傳。如何如何。

與子湸書[编辑]

吾自今年四月。不知所傷之由。而忽得胃証。不能食者三月。藥不見效。氣日萎薾。此必死運已至。自然而然。死生常理。只當順受奈何。况吾年七十。當死之時乎。身後之事。略爲區處。汝宜克念。體而行之。

吾家自始祖以來。奕世冠冕。爲文獻名家。至於曾祖。始爲蔭仕。而家法嚴整。世傳淸白。我朝士大夫如我家者鮮矣。獨余無狀。旣不足以上承先業。又不足以垂諸後昆。今將顚沛以死。與草木同腐。平生之所自期者。豈欲如此也。汝可以余爲戒。愼志愼行。毋貽辱祖先也。

科擧雖不可廢。但當爲所當爲。以待時至。得失在命。其可徒以利欲求之哉。利之所在。必先思義。然後可免尤悔。况世禍之作。多在於利欲上。可不戒哉。余非不願汝之得科。而惟念名利。人所爭趍。以是爲懼。人進一步。我退一步。常以廉耻名節爲重。則無此患矣。

士之處世。交游最可愼。交得其人。則可以相觀而善矣。交不得其人。則未有不染習而爲惡者矣。大抵益友難得。損友易親。一與之親。爲終身患。不如慮終而謹始也。自古以交友不端。誤其身者。何可勝數。汝深戒之。

先祖子孫。今存者僅五六人。而皆不學。又皆貧窶。不保門戶。况可望其能不廢祭祀乎。觀此事勢。祖上祭祀。宗家終當獨行。先世奉祀條。水田在金浦西村者。只三十斗種。荒廢已久。設令耕作。不可以此行許多祭祀。故以藍浦水田五石種。添補爲祭條。世傳宗家焉。

忌祭輪行。雖是俗䂓。揆之義理。固爲未安。經亂以後。子孫等各因其生計。不能同居京洛如平時。雖欲輪行。事勢亦難。金村之田。厥數雖多。片片薄土。合計則不滿四日耕。水田亦如此。僅四十斗種。吾所買兩處。又十八斗種。須以此幷爲祭田。一半爲忌祭條。一半爲墓祭條。忌祭則宗家設行。墓祭則使墓直奴婢。耕食其田。每於節日。備呈祭物。雖至後孫。不廢此䂓。更不輪行。則無相推不敬之弊矣。

墓直奴婢數少。設令他日。漸至生息。奴婢多然後守護愈完。况墓祭專委於此奴婢。則子孫等不可生意分執。雖宗家係干奉先之事外。一切勿侵。使之安居可也。子孫不能居墓下。使奴婢守直。而不爲別加護恤。則甚不可矣。

經亂後無齋舍。若臨祭雨作。則行禮爲難。每以此爲慮矣。今作齋舍。又作祭廳。雖有此變。望祭於此爲當。床卓器具俱在。祭器則入櫃。計出計入。如有破失。則卽徵其數。毋令漸損。未備之物。加備則可也。已備之物。亦不能保守。以至消耗。則不但爲奴婢之罪。奉祀之人。亦不得無責。汝宜知之。常加戒勑。謹守勿毁可也。

金村事則粗完。吾不深憂。惟以家廟事爲慮。奉祀家雖有舊基。今難造家於其處。欲得便地於城內以造之。而非徒力不及。今方來在遠地。病又如此。若終不能爲。則姑立祠於龍山。以待時平。或賣龍山家。移造城內。惟汝隨宜處之。汝以書生。祭祀極難。當思祭以大夫。祭以士之義。隨分隨力。勿僭勿替可也。

先考碣石。尙未得成。方圖聚財力。病適如此。我雖未就而死。汝能成我之志。則幸矣。而恐汝未能也。

吾死後喪葬祭祀。事事從簡。雖禮文所載。力所不及。則一切勿爲。不可從浮俗弊習。得罪於禮法之家也。三年內上食。一如常時所食。若以爲祭而別備一物。則是以死待之也。豈象生之道乎。吾無寸功。而冒參勳籍。平生所深愧者也。若猶存則死後必有循例禮葬之事。汝宜以遺意陳疏辭之曰。生時旣不得改正僞冒。死後猶蒙優典。則欺天誣地。其罪益大。請命有司。還收禮葬之命云云可也。墓前石物。無力則不必爲也。吾無可紀之行。碣銘尤不當爲。只立短石。直書姓名。使後孫知墓之所在足矣。幷書楊州牧使之號。使此地人知爲曾經此邑人之墓。亦可也。

法典內有祖父母遺書不用之語。故不孝之孫。於己有不利之事。則毁其祖之遺書者。世或有之。法典之言。雖出於防姦。爲子孫者。其忍爲此哉。况吾所言。皆爲祖先事。不但吾子孫所當遵守。門中諸族。亦不可不知也。

余以庸陋無所短長。不足以得一善之名。而只以少從師友之故。人以向學目之。至於除職。出於分外。其爲可耻甚於穿窬。而逃脫不得。黽勉隨行。此豈本心之所欲哉。况疎愚之性。不能調適人情。發言行事。與物寡合。以此多謗。到處狼狽。每欲斂跡深藏。不復與世相接。而家貧親老。不得自由。然羞愧一念。常在於中。故未嘗自我求之。來則受之。而自得官以後。初不仕者三。司贍參奉,恭陵參奉,戶曹佐郞。旣爲而有所不安。辭退者七。稷山,任實,咸悅,利川,廣州,朔寧,王子師傅。爲此移彼者二。刑曹正郞,漢城庶尹。因事罷歸者一。楊州在任遭喪者一。高陽此外循例。只帶君號。而受祿一年而止。其於世利無分。亦如此矣。今則孤露餘生。更無所望。退歸田野。杜門省愆。惟思補過守身而已。志未遂而病且死。無非命也。奈何。吾之始終止於是。漫筆及之。汝其知之。天啓元年辛酉六月日。書于藍浦晩退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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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鴻山所題山水軒小序[编辑]

鴻山。乃昔時詔使華侍讀察之所自號也。外曾祖陽谷爲其儐使。故陽谷金馬退休堂扁。乃其筆也。今此山水軒三字。不知誰家軒名。而得全於兵火。漂轉至此乎。嗟賞之餘。仍竊思之。山者止而不動。水者流而不返。今余以衰病。乞退來此。搆小堂於谷中。坐臥其間。隨分度日。亦足以忘世利而送殘年。其可有所慕於外耶。以是言之。吾之退其必永久。而與山之不動水之不返者。庶幾乎。噫。百年之前。陽谷得其堂扁。退居林下二十餘年。百年之後。余又得其山水二字於處遯之中。思不動不返之象。而益安其分。將老死丘壑而不悔。侍讀一筆。前後爲吾一家之用。如是夫。余旣以此爲奇。又愛其筆力之健。掛于壁而觀之。

祭文[编辑]

祭韓鳴吉百謙[编辑]

嗚呼。公何遽至於斯耶。其夢耶眞耶。天之生人。旣賦以才德。則宜其使施設於世。而位不究其用。又不假之年何也。人事之所不至。天亦無可奈何而然耶。嗚呼哀哉。六月十五日。公來訪余。欵晤良久。夜深乃歸。而吾適疾作。不能盡所欲論者。何知此爲永訣也。過十餘日。乃聞公病重。急伻以候。則已不得通語矣。嗚呼。寧原之逝未踰月。公又至此。天之不幸乎斯文。一何甚也。公之天資。溫良愷悌。與物無忤。公之學問。精深篤至。該博周通。公之於家。孝友敦睦。公之於官。淸愼勤敏。豈非當世之完人。而無愧於終始者也。余以不才。獲忝交游之末。妙年相識。俱到白首。常謂此學甚孤。吾輩未死之前。相與周旋。不負初心矣。豈意先我奄忽。幽明永隔乎。嗚呼哀哉。公今歸葬先塋。京城遼遠。臨穴無路。益增悲痛。肆陳薄奠。庶鑒此誠。

祭李公造基卨[编辑]

嗚呼。吾與公相識。垂五十年。雖不能汲汲相從。托契之深則有之矣。何知阻濶十年。不得更見。幽明永隔乎。以年則公後我五歲。以病則我深於公。而人事反常。公先我歿。其理不可知也。人之有生。終必有死。此無可疑。惟以無愧而生。無愧而死。爲順天而全歸。若公可謂生死無愧。而順天而全歸者乎。夫以拔俗之資。修於家而爲孝。處亂世而無跡。言行一致。表裏無瑕。此非吾言也。國人之言也。嗚呼哀哉。公若有知。必知我之此悲。不獨故舊之情也。病纏于身。不能出戶庭之外。玆不得往奠一杯而慟。愧負平生。死亦不能忘也。嗚呼哀哉。

祭朴說之東說[编辑]

嗚呼。公而至於斯耶。公常謂我。雖暮年。必成同居之願。公其忘耶。何棄我之若是哉。上年我病。公來視之。謂我必死。悒然有訣別之意。何知老病如我者反不死。而公先我歿乎。嗚呼痛哉。公年二十。始來吾家。今四十年矣。我無兄弟。惟公是倚。一以爲朋友。一以爲兄弟。親愛之情。實同天倫。而今失公。我更誰依。獨立窮山。號慟而已。噫世之得遐壽享富貴者。吾皆觀之矣。以公之器量厚德。爲人之所重望。而壽止於斯。官止於斯。終未免窮阨而歿。是果天之意乎。春陽之日陰必殘。秋陰之時陽必衰。往來消長。理本如此。則吾復何恨於公之不壽而且窮也。嗚呼哀哉。嗚呼哀哉。吾今衰病至此。將朝夕入地。而時勢危亂。人不知死所。以是而言之。則吾之爲此悲者。亦過矣。嗚呼哀哉。夫復何言。臨奠一慟。有淚如傾。

襍文[编辑]

記壬子錄勳事[编辑]

臨海陰養私兵之說。自殺柳希緖時。都下喧傳。或曰。大盜如雪金者多在其家。或曰。炮手中兇悖之徒出入其家者甚多。或曰。畿內山尺,白丁,才人之類。常聚其家。或曰。武夫與能射宗室。締結出入者亦多。如可疑可懼之說。有口者皆言。至於丁未冬。先王大漸之時。則非科擧之日。而外方才人。多集京中。留連屢日。人心益疑懼。士大夫間。亦駭目相視。而不敢言矣。以愚悖之人。實有締結雜人之跡。則不可謂無兇計也。彼雖愚庸。其他縱臾之輩。豈皆無謀。人言已久。渠亦自知難免。爲等死之計。則將奈何。此實宗社存亡之機。而其曰渠實一愚夫。何能爲。無足可憂云者。實未知其意也。其時國家多幸。先王愆候漸至平復。故帖然無事。豈可以此謂無姦心。而必無其禍乎。戊申春。先王不意危急。衆庶遑遑。士大夫及都人。塡塞闕下。臨海自闕內。忙慌出歸其家。觀者無不愕然。莫測其由。俄而還入來矣。越一日。傳敎發都監軍。扈衛宮城。且徵防禦使軍。幷令扈衛。幾至廿餘日不罷。其時日氣尙寒。將士傷病者頗多。此擧措非常。大駭瞻聆。稍有識慮者。無不憂之。而在朝諸臣。皆環坐視之而已。以臨海爲無可慮。則當陳其情勢。使君心釋然。急速解嚴可也。如其不然。而萬有一危云。則爲臣之義。其可若是乎。此由大臣無忠誠憂國能任大事者故也。一日。韓嶠來訪余寓居之處。相與語此曰。雖有可疑之跡。旣無現著之事。則不可重大處之。其他罪惡。亦不爲少。託以他罪。出置遠外。則上疑可釋。扈衛可罷。其餘締結出入之人。則以縱臾作弊之罪。分竄遠地。叛主投托之奴。則掛榜知委。各給其本主。則不惟散落徒黨。亦可以悅服人心。是一擧而兩得矣。今時大臣惟完平。稍有誠懇。猶可語此。使崔起南往言于完相。則崔君領諾而去。其翌日。鄭曄送騎招我。往赴之。則李貴先在其座。見余自其袖中出示疏草。大槩攻斥朴楗兄弟者。而其言皆閑漫不要。吾曰。與其爲此。曷若陳扈衛事乎。今日之事。莫急於此。又莫大於此矣。而朝廷漠然不思處置之計。豈不寒心乎。鄭公曰。此無他。只以臨海故也。先王殯斂未冷。此時王子何以處置乎。不亦難乎。余曰。吾所謂處置者。非謂當加刑戮也。因以與韓嶠語者語之曰。如是處置。則有何不可。鄭公曰。果能如是。則無妨矣。李貴曰。此言極是極是。吾曰。雖然。此實大臣事。而大臣無可爲此者。奈何。李公曰。鰲城如何。吾曰。鰲城則必不爲矣。李公又曰。漢陰如何。鄭公曰。漢陰。前有柳希緖之事。必以是爲嫌矣。李曰。吾當第言之。仍各罷歸。翌日。吾偶過權鵾。復言及此事曰。此固大臣事。臺諫亦可爲也。李公往言于漢陰。則曰。吾當爲之。小嫌何可避乎。但與臺諫。同議爲之則好矣。李貴又與權鵾。往見鰲城。則以爲可笑。略不動意。李公又往見執義尹孝先。尹曰。吾當往聽漢陰之計矣。後一日。權,李兩君。一時來見我。言其曲折如此矣。其後寂無消息者數日矣。李貴急伻來報曰。臨海逃走。大事出矣。吾聞之驚愕。卽往李家。則人多聚集。士大夫聞奇馳到者盈路。更聞之。則臺諫以逆狀已著密啓。自上命臨海出外。逃走之說。因此而出也。然則臺諫之事。與吾所言者。大不同矣。吾則只以人言。初不免疑懼之心。及大位旣定之後。則更無此慮。而惟以嚴兵扈衛爲憂。日望朝廷速處。以絶人疑。使國勢安固而已。若知逆狀如臺諫所言。則豈可憂慮而止。又豈可與人談論而止哉。臺諫之啓。劍椎之屬。裹以空石。入門之時。爲守門將金渭所見。以此謂之逆狀已著矣。知逆狀而攻討之人。則錄勳可也。如我之不知逆狀。而徒爲憂慮者。亦參勳籍。國言安得不嘵嘵乎。壬子夏。在楊州。聞崔有源上疏。極陳臨海之逆狀。而曰。申某以潛邸時師傅。明知逆狀。至欲上章請討。柳希奮之疏曰。趙振申某。皆以潛邸時師傅。明知逆狀。遣所親。通諭處變之意云。終以此錄勳云。豈非可恠乎。所謂遣所親。通諭處變者。尙有可據。謂之明知逆狀則未也。至於崔之上章請討之說。孟浪甚矣。是誰欺欺天乎。初欲一疏再疏。至於數十疏。必以得請爲期矣。親舊無不止之曰。萬無得請之理。而徒爲文具。有害無益云。以有害無益之言爲然。終於冒受。此吾所以平生悔恨而至死羞愧者也。大抵吾之爲人。不能沉靜。過爲出位之憂。意外參勳。到處耻辱隨之。皆吾自取。其誰尤乎。所以錄此事狀首尾如此者。欲人知我終始顚沛之由耳。

記游金剛寺事[编辑]

歲在癸卯秋九月十五日。與月沙聖徵。宗室結城都正。往遊三角山。時微霜纔過。楓葉正酣。天氣淸朗。月色如晝。笛手李億良。偶逢於山中。夜深山寂。笛聲飛散空谷。其佳景妙音。不可名言。翌朝。登露積峰上頂吹笛。如在半空。下山至武陵溪。則李龍壽抱伽倻琴來候於水石之間。韓彦守亦持酒來在其處。皆非與所期者。盖聞吾輩之來遊也。盡日極歡而歸。聖徵每言此事。以爲平生奇勝第一矣。今年春。陳疏乞退。下來藍浦。九月十五日。與隣人李僉知曄及姜生佾,李謙益輩。共遊金剛寺。四山丹楓照耀。明月滿地。此日淸景。彷髴昔年之遊。豈料十七年後流落海曲。復有此遊乎。月沙今方困於萋菲。杜門待罪。李龍壽作故已久。李億良老不能吹笛。人事之變如此。感古傷今。悲歎不已。仍成一絶。千林秋色擁禪扉。絶壑雲生送夕霏。遙憶昔年今夜月。一時陳跡摠堪悲。

雜錄[编辑]

吾之冒錄勳籍。出於意外。可愧之甚。而逃脫不得。臺諫適以若固有之。莫之知耻爲譏。聞此不可以草土爲嫌。晏然無言。故以無功濫錄。不可不削之意陳疏。不過欲免昧義僥冒之罪。於他人無所干涉。而政院因此啓辭。極口詆辱。世間人情。誠不可測。正所謂求全之毁。是亦厄會所關耶。只可付之一笑耳。然緣吾不能涉世之故。可以爲戒也。人或云。喪中上疏。本非所宜。雖見辱誰尤哉。人言固是也。喪中上疏。豈得已也。然人之見事之是非。不以理而專以成敗。故雖違理。成則以爲是。雖不害義。敗則以爲非。此上疏若無政院之詬辱。而循例批答而已。則其誰曰不可。况自古喪中上疏者。非止一二人乎。以見辱之故。乃曰。本非可爲。以此言之。世之所謂是非者。其可恃耶。凡遇事。求吾心之所安而爲之而已。不謀於人。可也。

求全之毁。治邑亦然。前日廣州除命。出於特恩。必欲洗心奉職。以爲報效之地。到任之後。以均役爲先務。詢訪民情。則田結元數一千八百結。而一千結爲進上官。中等除役。民所便者也。八百結爲輪回雜役。民所苦者也。以一邑之民。便苦之不均如此。不可不變而通之。欲爲大同除役。則士大夫流寓之輩。連名等狀。言其不便。盖以勢家每占除役之便者也。若爲大同之役。則所謂輪回苦役。恐有時而歸己故也。其言曰。大同收米。積置於官。則不無後日濫用之弊。此乃他日造言之張本也。然爲政而使民役不均。更爲何事乎。進上則從京營詳定。官中所納則從時之價。通融結卜。幷以米捧之。營門卜定雜役則亦以一境田結輪回。周而復始。如是爲之。役則大均。而旣非勢家之所便也。且凡卜定之事。皆定限日。過限不行者。必罰不饒。故小民亦不喜矣。設立新䂓。使人人不喜。毁謗安得不興。初欲大治。反得大不治之名。此豈非求全之毁也。事雖是。違衆情則難行。抑而行之。則群謗之起。必然之勢也。不可不知也。

人之禀受天之所命者。以理言之。則仁義禮智。以氣言之。則吉凶消長。此皆一定而不可易者也。世之違理悖道。以求免於禍患者。無非惑也。只當爲吾分之所當爲。吉凶福禍一聽於天可也。

趙深源自少平穩好善。不爲非義。金君壽仁伯字也。氣質良善。人無不悅其爲人。李衡氣質不雜。用心端潔。三人一時殞歿。良可傷也。况趙君童稚之交。知舊中情分最深。而不得握手與訣。尤可恨也。

仁叟見識孤寡。性且偏固。故處身處事。雖未免病痛。終是士友中人。今至於斯。深可惜也。

說之。忠信謙虛。好善愛人。器量宏遠。人皆以公輔望之。十年沉病。年未六旬而亡。識與不識。無不嗟惜。

公造。平生有孝友至行。爲鄕隣之所信服。自中年以後。絶意仕宦。杜門江上。雖隣舍不往。人之是非。時政得失。未嘗掛口。雖有問者亦不應。考其終始。則氷淸玉潔。無一疵可議。若論當世之高士。則公造足以當之。不幸今至於斯。可勝惜哉。葬說之未踰月。又聞此友之訃。一時人物存者幾何。深可悲也。

三四年來。親故喪亡者幾至八九計。其年則皆是六十以後之人。此固人事之常。無足歎也。但如我衰朽者。獨後死何也。每念昔日從遊。不堪悽惋也。

余聞楸灘之差登極使。卽馳書慰勉之。則答曰。果有成命。則直可赴湯火。况涉險乎。吾年近七十。生世已支離。與其徒死於家。寧死於國。無少恨也。聞召命。卽日入城。卽肅拜。此一擧措。大義如日星。所以感動人心。欽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