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全歸庵記
昆陽李靖民氏既葬其考蒙齊公於鹿山先塋之附,其塚舍曰「全歸」,蓋取公垂終語以名。繂石且既銘,顧全歸未有記者,以之屬予曰:「吾子辱與某友,幸慈而畀之言,不唯其不肖孤之光,先子有之,將不悼其齡不六十也。」
予唯曾子之言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又曰「不虧其體,不辱其身,可謂全矣」,然其全有二焉,全體也、性行也。性行弗全而謂體全,其全弗當也。曾子之啟手足全也,而慎五孝以恐恐乎,慮辱其身以及其親者,全之至也。
按銘者言:公生宋末,年十三丁改物之會,不幸大軍掠之以北,遂為帥者偉兀氏家兒,服其巾裳,習其語言文字,越七年始獲南旋,而母夫人逝矣。公泣血追服、葬祭皆如禮甚。又十年,朝廷開國字學諸郡,公以通國字,首為本郡學教授,居官六年,記試弦之史譯實創於公。書上吏部,將改調,而公無仕志,且尋隱竹林,期盡其餘齡。屬纊不亂,語諸子不及家事,惟誦曰「鳶飛戾天,魚躍於淵」。又曰「全吾生以歸之,期從先人於九京也」。公之始末如此。
或者病其出與處迕,行於性乖,謂之全,果合子輿氏之訓乎?余曰:「孝有幸不幸,父母俱存,室家胥慶,服勤以終養;不服闇,不臨危,以保其遺體,此人子之至願。及變故猝至,不獲保有其身,而隔截其親,此人子之不幸也。公之不幸丁虜身,樂正子之不幸丁創足也。公之不幸,曾何傷於孝乎?追服葬祭之盡其禮,曾何慚於性之全乎?君子道貫精粗,行周隱顯。公之史譯成而身退,仕止久速之各適,其可也,又何慚於行之全乎?若是,則公之奉身兢兢,獲歸全於地下從先人者,非徒以全體為幸也矣!」
靖民聞言起再拜曰:「吾先子之全歸,微斯文,幾不免。父母既沒,慎行其身,不遺父母惡名,不肖孤敢不重幸?請勒諸石為記,尚有以儆吾後之全,世世無忝云。」
至正八年九月己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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