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先生遺集/卷十二
哀辭
[编辑]曺生炅才子哀辭幷序
[编辑]處士曺君，乃余方外契也。林居味玄，志在埃壒之表，於一切外慕泊如云，而惟以有才子爲詑，每逢余，輒津津道說。蓋其幼穎，甫受書，能作驚人語，成童而邃識，造理奧，旁通數家言，綽有奇中，而不屑也。動止嶷嶷然，對者意肅，靡不以遠大期之。至丁亥春，才子忽謂處士曰：「小子之造，難度今年。趨避之說，縱涉禨祥，請與嚴君游智異勝地，亦愉快事也。」處士許之，遂與偕踏遍，有日而疾果作，行到帶方不起。噫！昔李賀長吉以仙才，弱冠觀化，小史以爲「被催上界玉樓之製」。今才子之若是奄忽，豈亦有難久於煙火食者耶？余旣惜才子嗇年，又軫處士無涯之痛，誄以哀之。其辭曰：
握珠兮隕失，養蘭兮摧傷。來何因兮去何果？殤自短兮彭自長。芒乎芴乎孰主張是？悲喜成於俄頃。夫旣與女以淑靈兮，又重之以操秉。嘻有子考之無咎兮，庶幹蠱之貞吉。于門可大報可食兮，慥日進乎蛾術。雖糠糜樂亦在中兮，虔定省而靡弛。云胡末疾之無瘳兮？羌不省夫怙恃。朝方丈之偕逝兮，夕匕箸之未善。嗟大造固若程期兮，抑曩筮之是踐。床拋卷兮篋有詩，架留衣兮庭錯履。撫遺跡而無異兮，瞻祖儀而非是。素帷披披丹旐翩兮，求女塊然一木。辰之吉兮日之良，安女魄而卽麓。霜霰兮載途，凄風兮淡月。冥冥兮輪坎，烈烈兮白楊。招女魂兮象平素，奠桂酒兮椒漿。女尊章兮女旁魂，曷爲兮四方？嗚呼哀哉！
趙胤之錫胤哀辭幷序
[编辑]崇禎紀元之二十八年夏，樂靜趙公胤之還自鍾山，左授移秩西樞，其後月在酉而遘暴疾不祿。吁！浮生縱云草露，其奄忽乃如是耶？蓋胤之遭譴去國，地幾易而時幾更乎？由扶寧而石州二千餘里，由石州而水城，復幾由旬乎？驅馳荊棘，觸冒寒燠，積有年所，意其生必不全於道途。而雷霆無竟日之怒，旣宥水城謫，旋擢長柏府，則伊時衿紳之相顧色喜，不亶以胤之重入脩門，而于日月之燭也。顧茲鍾山之授號，匪謫伊宦，而以逖窮髮北也，以域涸陰陬也。朝拜命夕啓程，日累十百里而赴治，則長白壓其前，瀚海環其左，塊處堂皇，靺鞨與隣，行周朞矣。吁！胤之獲全於扶寧、石州、水城者，能復餘幾？其獲終於京輦下幸爾，而得年甫及艾，無主鬯之嗣，斂殯之需，資乎諸益。嗚呼胤之！我知子心，而不知子造，孰謂作人如胤之而無命如胤之也耶？
胤之之生，差余一歲，其行休榮瘁，余靡不染指。嗚呼痛矣！世果有如胤之者耶？世叔矣，固無怪其不易有，而求諸古人，亦豈多見？余論胤之，有成言於平昔，而人必訝其爲誇。吁！胤之性靈夙悟，其庶乎江夏黃；行源純篤，何遜於孱陵黔？縷陳格君，陸敬輿之進言；氷淸莅民，戴安道之治邑。詩鳴李唐之響，文闖眉山之藩，而不自有焉，卽胤之所存而抑夫夫所共道者，唯其天資近儒眞而植志恥混俗。其居功令，爲親屈爲多，而逮夫魁大科歷華膴，卒躋天官、文衡，其自持謙沖，卽一韋布生也。公退坐一室，栗如穆如，日溫繹洛、閩諸書。其接人不費言笑，人毋敢惰其容於側，而中誠藹然，去畦町而絶億逆。識與不識，疇不目胤之以君子人也？胤之之捐館也，太學諸生相率以就弔，且出力修賻儀。遠邇聞者咸一口唁曰：「儒珍亡矣，士安庇矣？」嗚呼！作人如胤之，是天非無意斯時，而豐于德而嗇其年焉。位雖云卿亞，其得安於朝，厪可以日月計，則天於此亦何意歟？豈昌黎氏所謂「天之所好惡與人異」，而視彼老洫，不翅粃糠土苴耶？嗚呼！胤之永宅旣卜兆矣，卽遠又涓吉矣。衆萬之生，誰免此行？而乃余之臨誄涔淫而不自已者，逝者有知，無亦以爲非達觀否也？嗚呼已矣！系以哀之曰：
莫莫兮彼蒼，悠悠兮徂日。伊誰尸此芒以芴兮，來太暫兮去仍倏。夫旣與汝以淑靈兮，又重之以好修。緬前哲而佩服兮，指姚、姒以爲猷。濱溟漲兮度嶺重，炳如丹猶不沫。朝言嬉嬉夕昧昧兮，背明暘而淪晦。素翣兮丹旌，不寢近兮彌疏。陳豆兮瀝醑，辰莫留兮涕泗。余繄不亡者其長，亦疇泥而疇沮？嗚呼哀哉！
祭文
[编辑]祭伯氏東淮公文
[编辑]嗚呼伯氏！何遽至斯？以春秋未耆，以平素聞健，曾謂伯氏遽止斯耶？視天茫茫，仁壽理忒，其降割我家，亦何酷耶？父母棄我，在六年間，姊妹淪逝，後先如斯。藐然弱喪，叫叩靡及。而所靠伯氏，頤期其算，當伯氏始病，弟不深憂，逮其旣革，猶徯有喜。見伯氏治後事，至構自敍誌，進所著於九重，弟在傍側，不唯寬譬，竊自語心：「何乃爾也？」嗚呼痛哉！蓋伯氏自忖之審，弟旁側而迷不知矣。其未耆其聞健，果可恃也耶？嗚呼痛哉！
伯氏夙通籍天家，享尊榮垂五紀，令譽旣卒，子姓以蕃。人艶伯氏，其誰曰有些不稱意事？而到今而溯求伯氏已跡，伯氏之致斯疾，詎無以也？弟少伯氏十有七歲，伯氏盛年，弟所未諳，而癸丑以來，猶可幾已。當先君遭無妄之災，荷校置對也，伯氏之髮已種種，而計其年纔望壯矣。奔遑嶺峽，十閱寒燠。至壬戌之冬，伯氏之指，又血於和藥，洎戊辰夏，又親爲吮疽，而竟遘巨創，則其糜疏苫堊、血泣孺慕之節，到盡制如初。伯氏之腸焦肺萎，非一日之積也。
況伯氏移孝之忠，得於天植，遇事感奮，若痌在己。其處昏朝，久待遠竄之律，至當宁改玉，羈靮行在，又幾度矣？蓋伯氏矢心，惟急病而讓夷，或單騎回駕於黑夜顚沛之際，或抗章陳見於孤城危辱之辰，巖廊之所未爲，伯氏而爲之。一自丙、丁以後，無復意於斯世，却掃桑梓，游心玄邃，窮邵易述先志，撰出《經世補編》，卽所云進所著者是也。時憑詩酒，用攄不平之鳴，古文辭之作，比歲益富。八法之妙，渙脫谿逕，而筆翰餘事，固不足爲伯氏重輕也。惟其軒然而不可攀之氣岸，儼然而不可摹之風儀，確然而不可奪之志節，人其可間於小弟之言乎？嗚呼！布素於紈綺，江湖於城市，豈伯氏所欲哉？遼野瀋水，弟及兄矣，纍纍鐵鎖，抑奚故矣？饕風虐雪，未晡百里，伯氏當之，如履坦道。明神嘿佑，値困卽亨，携手同還，曾不經時，而吾兄弟所遇，誠坎懍且太奇矣。伯氏之聞健而竟未及耆者，其惟家難國憂耳矣。嗚呼痛哉！
伯氏燕居，嘗有言於弟矣。「時棘如許，我事已極。苟速全歸，豈云匪幸？」言猶在耳，其意可想。今而卽然，顧弟何庇？嗚呼痛哉！伯氏之庇弟，奚特寒覓衣飢覓食，煦煦撫摩而已耶？弟之摘埴而伯氏指南，弟之昏矇而伯氏牖戶，提撕警惕，不翅函丈。而恒云：「子瞻之於卯君，相爲知己。汝之於我，果何如也？」噫！孟秋旣念，伯氏之疾奄劇，氣塞而降，猶瞪目視弟而曰：「死生常理，寧須過戚？唯汝立朝，宜謹守規繩。」又數日，招子女滿前，申申規警，又顧弟語及先祀一款，而自是不復有治命焉。嗚呼痛哉！嗚呼痛哉！
穀雨之節，携諸姓與同志舟，拜于靑白之堂，觀漁而樂，賡韻而賦。距伯氏愆和之日，其幾許？時在愆和，猶能善起居，泥金而手寫五言詩，其距不諱之月，又幾許日？而伯氏之音容，今昧昧不可復承耶？嗚呼痛哉！入伯氏燕息之室，池沼門闥之依然；求伯氏文房之用，筆硏籤案之宛爾。梳盥寢興之具，載陳晨暮；食飮杯觴之供，不廢朝夕。而惟冕、昪、炅、最之侍，何爲其衰而苴；且弟之每拜，何爲而哭代語言歟？嗚呼！伯氏其不復作矣。天降割我家，至此酷矣。悠悠蒼蒼，曷其極只？遠期旣迫，虔薦一斝。嗚呼伯氏！其格弟忱。嗚呼哀哉！尙饗。
祭姊夫朴掌令漪文
[编辑]維歲次甲申十二月乙卯朔十四日戊辰，弘文館副校理申某謹具菲薄，敬祭于司憲府掌令朴公之靈，文以侑之曰：
嗚呼！兄年十七，委禽吾門。瑟然瑩然，珠明玉溫。繄弟顓蒙，少兄五祀。尙記當時，怙恃之喜。而奚家難，兄與弟同。落落分飛，湖右、天東？中間札翰，只憑安信。憶歲敦牂，兄偕姊覲。睽極而會，樂忘他鄕。迺解兄裝，兄作盈箱。先人激賞，有作者氣。俾弟而讀，嚼未知味。兄才旣富，兄志彌卓。文攻莊、馬，業卽濂、洛。函丈三冬，講劘千古。餘事吟哢，燕閑談麈。流光荏苒，聚散靡常。兩家遜荒，行踰十霜。昌辰幸際，粤在癸亥。世紛衣狗，兄仍瘴海。魁彥揚庭，在兄拾芥。一麾炎陬，胡遄其邁。水土之瘵，重以苫堊。姊亡幾時，甥夭如續。降割之偏，兄猶達視。嬰孩自將，不愆動止。闃爾一室，左右圖書。怡神息影，淡如泊如。自經喪亂，愈與時左。傲視俗子，若將浼我。鑾坡、柏府，一浮雲些。念兄葆眞，雖悴宜健。福善之說，而至斯舛。嗚呼哀哉！雅度曠識，英姿傑才。年未及艾，位纔登臺。茫茫此理，主張是誰？嗚呼哀哉！遺篇如昨，遺墨淋漓。弱子稚女，羸不勝喪。兄棄如遺，萬事亡羊。嗚呼哀哉！方兄疾革，弟進調藥。兄猶瞪目，呼弟以字。今來奠斝，兄乃永寐。有翩丹旐，兄往奚適？不昧者精，相感者誠。嗚呼尙饗！
祭沈校理煕世文
[编辑]維歲在乙酉季夏念四日乙亥，東陽申某謹具菲薄，敬奠于亡友沈德輝之靈，文以哭之曰：
嗚呼已矣！德輝之得年，纔四十有五。識其面者，雖不少，知其心者，果幾人哉？如余之遇，蓋亦云晩，而其契之篤，實愈早識。矧締姻好，欣慼與共，余之瞯德輝，宜有深於人人。嗚呼哀哉！擇交斯世，可保信者其誰？翻覆手而不雲雨者，余未多見。而余信德輝，謂終無渝者，豈無以也？噫！才而踰德輝、辯而踰德輝、容止嫺飾擧踰德輝者，世固比比。而抑孰有貞介恬穆、不忞忞隨化如德輝者乎？觀其外，闇然若無分曉；察其中，晳然不迷涇渭。聆其言，訥訥無可傾耳；質其行，斬斬有難企及。生平書史一覽，不忘胸中，紀載富於五車，而不自有其有。且不肯屑屑功令，強年釋褐，乍涉津要，惟詭隨是恥，不苟祿位者，是德輝之所存而人未之知者也。嗚呼德輝！余自謂知子矣。
子惟其識之未到，到焉鮮有不勉；其力之未逮，逮焉靡有不罄。是以取士而見可，時變不暇顧；臨事而欲做，成毀不暇計。於其所傾倒，露膽披肝，竟日夜相對而不知疲焉。卽茲數者，皆匪凡俗之所喜，儘所謂不忞忞隨化者，而顧焉知夷庚、郤曲迺階於跬武之頃也耶？天道無徵，自昔人已言，而降割於子，若或偏焉。疾濱死不足，重而禦魅，禦魅之未發，而乃遽長辭。嗚呼德輝！何遽就冥漠耶？仰焉而八袠親矣，俯焉而乳下子矣，以年不免夭矣，以位甫升郞矣。曾謂德輝止於斯而已耶？彼蒼蒼者，胡寧忍此？余性拙蹇，出門無徒，塤篪酬唱，惟子與余齡差四歲，視不隨肩。世誼重媾，歡期白紛，奚爲余觴奠子靈筵？腸之如摧，淚之如瀉。念子此別，無復來期。嗚呼尙饗！罔間明幽。
無等山祈雨祭文
[编辑]維丁亥五月十五日乙卯，行光州牧使申某，謹以牲醴之奠，敢昭告于無等山之神。
嗚呼亟矣！斯民遭艱，胡至此戾？蓋自丙、丁兵燹，無一歲不困於凶歉。且緣國家多故，非時力役，不獲已徵斂，式月斯生，而南服貢賦，又替兩西加出，仍之厲疫，十亡四五。方來蘇瘵之望，秪在今年有秋。奈茲端陽之月，節過芒種，而杲杲不雨，已逾旬時乎？田疇焦坼，道路揚塵，墾畝者停耜，移秧者束手，河流欲涸，井泉將渴。哀彼赤子，于何從祿，而延其近止之命，供許多貢賦乎？是固聖上之所不怡，群公之所匪懈，日冀格于群望。而念台無似亦忝王官，來莅一州，目擊斯艱，而不能祛一弊施一惠，以救州民，將阻於飢，重孤九重分憂之至意，則於台心如何哉？其敢自寧，不虔誠於鎭州之明靈乎？
嗚呼！國依於民，民仰於神，而神之所依，又在於國與民焉。惟天好生，神亦必同，而咎徵之至此者，無非如某徒餔啜不職之致。彼小民者，抑何咎焉？嗚呼！斯民之以無產失恒心久矣，於其貢賦，尠有違限。朝而令曰出布帛，則如令；夕而令曰出粟米，則如令；又明日令曰赴某役，則如令，莫或小遲者，是豈誠心哉？特畏而已也。身爲牧民之官，旣不能祛弊施惠，徒使民畏，又未免鞭扑拘囚，以督其慢，奸猾之夤緣漁斂，又有所不察，則是非冥冥之所可怒者乎？其可怒，旣不在斯民，而實惟可矜，則惟神奉天，曷不鑑至諴之祈享乎？
茲將一州民願，謹越宿齋沐將事。誠願岳靈亟體上蒼之好生，用軫斯民之孑遺，大霈甘霔，崇卑均霑，庶俾輟耜者深畊，束手者易植，西成有望，恒產可足，神之賜大矣。其敢斁思？嗚呼尙饗！
祭內兄李正厚基文
[编辑]嗚呼！惟公先祖，我外王父。直道高文，世罕其伍。穮而不蔉，食報于後。圭簪舃赫，子姓之阜。繄我舅氏，韶齡釋褐。忘生徇孝，疾革嘔血。公時髫齔，奄遘荼毒。荊花未敷，草心安極？姜被黃扇，罔愆維則。人已賞識，寶猶聯璧。俄颺華聞，竝武膠庠。正議風發，敦行日章。儒林器之，期以廟廊。公車數屯，更値時否。兄及弟矣，掉頭城市。或菑峽麓，或漁海汜。堂扁四吾，其樂只且。村醪野蔌，穩送居諸。平陂迭運，伸屈以隨。公于筮仕，際中興時。郵乘甫稅，邑篆屢視。驥足乍展，牛刀薄試。而績之嘉，萬口成碑。逮齡逾耆，謝劇如遺。間班少卿，燕居自頤。蒔花玩鶴，聽琴觀棊。膝下怡愉，大兒小兒。屠龍藝亢，九萬鵬摶。西淸玉署，翰苑金鑾。榮養備物，壽觴長春。門塡輪騎，座儼纓紳。胥道淸江，積慶未闌。迺公沖謙，恒戒滿盈。手書家禮，揭在柱楹。年尊望八，動止有常。匕箸益善，笑語彌康。憶弟造叩，其幾時月？纚纚提誨，下上今昔。爰及先世，睦姻之風。與夫時變，衣狗靡窮。慮弟摘埴，顚躓西東。冀弟宦業，匪內而外。言之可符，奚待蓍蔡？亡何遠役，往返燕、雲。承伻以慰，聞健是欣。源源之拜，謂言無隔。憂病荏苒，阻懷徒積。云胡凶訃，遽傳一夕？嗟弟之恫，曷可勝喩？哭公罔聞，拜公罔顧。卓犖之氣，魁梧之姿。擧目人間，似公其誰？旣年且祉，奚嗇厥施？流光不住，卽遠已卜。有翩丹旐，靈往焉適？具菲薦誠，韻文洩臆。靈之不泯，尙格斯爵。嗚呼哀哉！
祭淸陰金先生文
[编辑]嗚呼！何天之碩果我先生，而乃先生遽脫屣斯世也耶？蓋先生節義文章，旣足以震華夷而耀千春，彼嚮所媢而捏之者，亦且泚顙。則凡世之號粗知先生，其必不尠，而抑孰幾先生所以震耀者實有所本乎？某雖眇眇又無似，竊嘗有聞於先人緖論矣。居恒語及先生，必曰：「之人邁節，可以托六尺之孤；其文章，裕於賁王國而紹作者。斯固間氣所鍾，其得於問學者爲多。」言猶在耳，銘佩於心腑矣。今先生已矣，先人之所莫逆，小子之所依歸，擧一朝而失之，倀倀乎將焉所倣？是先生在世，不惟碩果廟朝，實碩果我先執，而乃遽脫屣斯世，乘莽眇之鳥而罔顧。從茲兩家子姓之所寓慕父師者，卽唯先人贈先生兩序與先生狀我先人、敍遺集若平素所賡酬者存焉耳。嗚呼哀哉！人有恒言：「鍊而愈精者，良金；焚而愈烈者，芳蘭。」先生之道，値逆境而益彰，卽金、蘭不翅，則其所以震而耀者，宜其克遠日悠久已。嗚呼哀哉！
當先生入瀋也，某亦附驥，竊瞯色辭晏晏若治朝。而洎先生東還，某獲拜於石室，又拜於京第，其色辭晏晏，固無加於瀋館，然後知先生節義文章儘有所本而不徒然也。嗚呼哀哉！乙酉之冬，某出宰光山，先生以一律爲別，且爲小序，敦以視民如傷之義。越在去秋，某出守松京，造辭床下。時先生屬疾，執某手愴然云「此別永訣」，而猶纚纚於先契之篤。嗚呼哀哉！其幾許日月，而於廟朝、先執乎，不復覩其所碩果焉？矧今某來遲於賜後，先生卽遠，紼之靡執，而追奠象設，嗟小子倀倀之恫，曷其極只？嗚呼哀哉！
祭從姊貞敬夫人申氏文
[编辑]嗚呼！某之訣姊氏，蓋在去秋出守松都日矣。姊時已寢瘵，尙能倚枕，延某坐，倦于出言，猶慰某出外。自歎美疢難逆前期，仍感念親黨靡靡日索，言下幾乎蔌蔌。竊瞯顏色，固憂其瘁甚，抑恃神精不爽，聊寬譬數語退矣。去秋距今，幾何日月，而升姊之堂，秪覩所以象設，而所云前期，只可替以一哭奠耶？嗚呼哀哉！姊之潛行，雖不出閫閾，其爲婦爲母之則，實有古哲媛風，而其居榮處戚，一禮無愆，卽多髥婦所媿遜焉。嗚呼哀哉！
計姊之齡，踰艾未耆，而其寢瘵，寔自丁丑遘鉅創矣。其必欲捐生下從，稀糜之節，崩城之慟，三更穀燧如一日，而其彌久彌自矢，値榮慶芬華而不少渝，又十三霜如一日。則某知姊之所襞積至願，唯竝穴始克售矣。嗚呼哀哉！某於姊，屬云堂從耳，吾先君、吾叔父胥視姊與某，儘如己出不翅。而某也不天，自齒未及壯，而上奄失所怙、如所怙，而旁漸亡同胞、如同胞矣。踽踽斯世，生趣行盡，卽姊之別日所感念欲蔌蔌者，乃于某奠茲斝而不可制矣。嗚呼哀哉！姊其知耶？其不知耶？尙饗！
祭炅姪文
[编辑]夫何汝志之潔，汝操之貞，而汝命之窮且短，至於斯耶？潔矣其志，厭此世汚濁而若將浼焉；貞矣其操，企前修軌躅而爲之出處。孑孑海隅，飄飄嶺表，遺群絶類，卒隕穫而不起，年而踰四旬，名而止上庠。奇禍鑠汝五內，窘窮瘁汝四體。其窮與短，豈我所嘗虞汝者耶？福善理忒，氣機擺物。歷求今古，如此而死者，亦復何限？嗚呼痛矣！前年之春，哭汝伯之喪，不忍操文以奠。今來臨汝，汝就一木而塊然。念吾先、吾兄之積善垂慶，果安所徵？而俯仰人代，生趣都盡。嗚呼痛矣！今我大聲之哭，汝或有聆；永訣之觴，汝或有假耶？嚱噫！天地，一逆旅也；浮生，一夢幻也。汝固亡矣，其亦有不亡者存耶？方汝之生，旣已厭汚濁而企前修矣，見人之老洫顚冥行盡如馳者，曾不欲置齒牙間。其所以孑孑飄飄於海隅、嶺表，死而無悔，卽汝所安，少延於夢幻逆旅之中而營營夸毗，豈汝所羨？嗚呼痛矣！謂汝爲安，而我淚如逬；稱汝所企，而我腸如裂。嗚呼痛矣！其復何喩？尙饗！
祭姊子趙掌令晉錫文
[编辑]維甲午仲冬戊子，內舅東江居士略具菲薄，用奠甥故掌令趙君之靈，文以哭之曰：
嗚呼！君奚以遽至斯也？當君之遭譴責出脩門，蒼黃不得面別。而其訪余城南之宅，卽纔數日而近，伊時顏膚無瘁，笑語衎衎如也。逮君病甚，余適拜姊氏，始諗君所遘疾非尋常六氣之襲，而謂可收旬望餌劑之效矣。豈料報疾革纔隔日，而迺奄得凶問乎？計君之齡，甫踰強矣；以君之位，厪躋四矣。一息之泯，而遽冥然漠然若忘夫生我與我生者，而莫之顧也耶？嗚呼痛矣，嗚呼痛矣！君於余，屬雖甥舅，君之生以戌，余之降以巳，少余者甫五歲，方齠齔姣好之日，卽猶同隊魚於余父母之側也。蓋先大夫之遜荒春州也，君隨姊氏，受書於先大夫，同余昕夕。則君之少也，離闊余無幾，而洎余之治博士業，君偕余攻苦，共榻山房，焚膏而繼晷。則以屬甥舅，而其相驩，卽昆季不翅也。
噫！君之資稟，實子諒溫雅，而濟以剛果；君之內行，其事親友弟，一於愉怡，而無可間也。每見君與四箇弟奉引唱喏於兩尊人前也，余心宜之，以爲古者萬石、八龍之家，固千載所稱艶至今者，而余之五甥順矣、友于之行，抑何間於古人逕庭哉？吾兄與姊之享有令子之養亦足矣，夫奚造物之忌盈而不成全若是哉？嗚呼痛矣，嗚呼痛矣！世路卽羊腸也，浮生卽夢幻也。羊腸豈容平步？夢幻儘在須臾。嗟！君之遭譴責出脩門，寔盡言責於吾君，而夢幻之不少延於君，命焉耳數焉耳。其復何言？其復何言？宂病荏苒，奠不以時，一斝几席，君倘有知？嗚呼尙饗！
祭第二姊趙參判夫人文
[编辑]維歲次乙未六月戊辰，娚某謹以淸酌庶羞之奠，敬祭于亡姊貞夫人靈筵，文以侑之曰：
嗚呼！姊今已矣，姊逝奚之？哭以當奉，誄以替辭。欒棘纍纍，素帷披披。音徽之邈，日月奔邁。念我天顯，五十一歲。芒芴去來，孰主張是？嗟某生晩，大戚洊摯。三姊夙殞，伯氏繼喪。孤露餘生，靠姊無恙。姊又奄忽，其將焉仰？惟姊福履，士行與稱。和鳴之協，寶樹之挺。柔則慈儀，克相克訓。宜家飭躬，艾耆彌謹。從封貞誥，衍慶登龍。爲世之艶，百祥其逢。云何美疢，重以摧傷？神精潛鑠，榮衛隨戕。彌年枕席，藥非不良。嗚呼哀哉！某少于姊，十三星霜。當某在乳，姊已設帨。逮某勝冠，姊範可諦。溯歲癸丑，家難臻疊。姊于寧覲，西澨、東峽。愉婉之侍，森目如昨。及某委禽，于昭敏門。仍瞯婦道，壹虔以溫。悲歡屯泰，姊秉不忒。推而睦姻，以至賓客。主中無遂，兄謂靡愆。嗚呼哀哉！方姊疾革，某候近前。曰月已三，我祖妣忌。祀次在汝，我病難起。追惟疇昔，懷曷能已？琅琅之音，尙盈我耳。今某嘷咷，姊豈有聞？堂室之舊，瓣香之焚。冥冥罔覿，薦斝將事。嗚呼哀哉！骨肉同氣，生死一理。不昧者存，寧靳假只？嗚呼尙饗！
祭朴姊淑人遷兆文
[编辑]維歲次乙未九月初四日乙酉，亡姊淑人宅兆，改卜于坡山之原，而娚禮曹參判某縻於官守，不獲進哭柩前，遣兒暹替奠一酌，文以侑之曰：
吁姊掩坎，年邁再乙。宅舊匪寧，兆新食吉。藐茲服緦，曾五歲兒。孝不死親，誠寓于追。靈之有知，姊亦奚悲？竝穴之願，從今可諧。僂指同胞，明尠幽皆。影隻形單，其曷爲懷？替奠未躬，台痌彌劇。榼餠觴醑，靈其無格？嗚呼哀哉！尙饗！
祭冢婦沈氏文
[编辑]嗚呼！婦之入吾門，今十有五年。心之塞淵，儀之淑愼，無擇言於口，無選行於身，卽自盥饋之初，以至疾革，如一日也。擧三男二女，長者甫過歲行，小者尙未離乳，婦遽棄之如遺，冥然長逝。而計婦之齡，未滿一世，是何生質之媺而賦命之嗇也耶？婦之嚴君，寔余石友，而爰溯契分，實自吾先君與南坡相國，世好之篤，申之姻好。毋論嘉耦，有裕宜家，主鬯之相，所靠如何？而迺造物之忌成美如許，斂用嫁時之衣，兆營新卜之穴，有若汲汲期會然者，豈亶賦命之云嗇？抑余積殃之未殄。否則夫豈奪余主鬯之相，而反俾余奠此酌乎？嗚呼已矣！十五年而如一日者，今不可復覩，而所視而不亡，唯此二三稚弱者存焉。嗚呼哀哉！靈舍此奚之？靈如不昧，想有格於斯言斯酌。
祭最侄文
[编辑]悠悠彼蒼，其有知耶？其無知耶？慶殃之徵，于訓炳然，外是而求，其復安憑？夫以吾先子之種德燾後，啓我伯氏；而伯氏之趾美承家，育五男兒。孫曾之繁，指不勝屈，大者冠昏藝成，小者亦見頭角。吾門餘慶，似若未艾，則謂蒼蒼無知不可也。十數年來，時變衣狗，奇禍之作於駭機，不翅林木、池魚，后先淪喪，有如長第。我伯氏五箇男兒在世者，唯汝與汝仲，則降割之酷，又奚其然？謂蒼蒼有知不可也。
蓋汝之生平對我討論今昔，何嘗不吁咄掩抑於慶殃之理久忒？而抑余之時閱汝所著，高華典則，成一家言，讀未終篇，恒自隱度而曰：「之人之降，瑞羽之儀，夢眹於吾先子矣。童丱之名，故命以協。而之人之曠識博學，果可蘄其立揚輔世，不亶詩聲文軌有裕華國，則作人如許，夫豈終於顑頷而已乎？且彼孫曾之見頭角者，更多才良，則安知此日之謂無知者，竟歸於謂有知乎？」夫何一疾無醫，冥然長逝，期待於隱度者，擧成虛牝，而乃徒形言於永訣之辭乎？嗚呼痛矣！
以年及強，未免夭矣；以官階五，厪佐臬矣。華國之辭，薄試於絶徼之吟哢；輔世之志，虛拋於峽邑之坐嘯。陰山靑海，虐雪饕風，鑠汝之外，撼汝之中，固已深矣。而排愁杯棬，託身醉鄕，不自覺其暗損委和，一疾無醫。嗚呼痛矣！今汝之棄汝四大，倏浹兩月，佳城營矣，遠期涓矣。妻嘷而汝不聞，子擗而汝不省，見頭角者服衰且絰。我來酌汝，胡湛湛之盈觴而不見傾倒乎？彼蒼蒼者，儘若無知，而豈將以藏篋之藁爲不朽之傳，處堊之孤收不食之報乎？悠悠彼蒼！曷其極只？靈如不昧，必格斯言。
訥齋書院位版奉安祝
[编辑]淵源正學，金矢遺直。志切君民，身困徽纆。風猷雖遠，游躅在卽。祠宇之刱，士林攸式。載奉載享，率禮靡忒。其庶顧惠，祁祁嚮德。
康津縣靑蓮李公後白祠宇奉安告祭文
[编辑]惟公冠冕儒林，羽儀王朝。芬惟芝蕙，貞卽瓊瑤。夙齡正軌，餘事文章。穆如其淸，燦然其光。提衡公著，戴豸忠罄。宗誣賴伸，喪制待定。允矣席珍，位匪稱德。晩錄《儒先》，警彼茅塞。高風雖邈，遺澤猶存。矧吾章甫，景行彌敦。建祠妥靈，香火春秋。忱誠如在，罔間明幽。於戲尙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