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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通 (四庫全書本)/全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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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     明 湛若水 撰
  學校三禮樂政教附
  晉元帝建武元年戴邈上疏以為世道久喪禮俗日弊猶火消膏莫之覺也今王業肇建萬物權輿謂宜篤道崇儒以勵風化帝從之始立太學
  臣若水通曰學校之教風化之本國之元氣也采芹泮水魯之所以盛青衿城闕鄭之所以衰而治亂係焉晉元即位之始而邈勸以立學可謂知風教之先務者矣第惜太學雖立徒有師儒之名而無作人之本爾夫作之者人也教由人生者也晉之一代無一真儒無怪其然哉
  晉成帝咸康三年正月國子祭酒袁瓌太常馮懐以江左寖安請興學校帝從之
  臣若水通曰袁瓌請興學校蓋知轉移風化之本也教弛風頽蔽固已久上無精一執中之君下無反身一德之臣教道所以終於不振也惜哉
  晉孝武帝太元五年秦王堅作教武堂於渭城命太學生明陰陽兵法者教授諸將秘書監朱彤諌曰陛下東征西伐所向無敵四海之地十得其八是宜偃武修文乃更始立學舍教人戰鬬之術殆非所以馴致昇平也堅乃止
  臣若水通曰衞靈公問陳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堅不務崇禮教以立國而徒作教武堂專意於戰鬬之術充其類不至於糜爛其民不已也堅誠佳兵也哉又烏足以語昇平之致也
  晉安帝隆安三年三月魏吏部尚書崔宏請置五經愽士增國子太學生員合三千人魏主珪問愽士李先曰天下何物最善可以益人神智對曰莫若書籍珪曰書籍凡有幾何如何可集對曰自書契以來世有滋益以至于今不可勝計茍人主所好何憂不集珪信之命郡縣大索書籍悉送平城
  臣若水通曰代北之俗尚武魏主珪因崔宏請置愽士增國子太學生三千人聞李先書籍益人神智之說則大索書籍可謂崇文之主矣獨不知所謂神智者人之虚靈天之聰明也書籍但能開發之爾不然則自書契以來世有滋益何神聖之寡耶
  宋文帝元嘉十五年豫章雷次宗好學以處士徵至建康為開館于雞籠山使聚徒教授帝雅好藝文使丹陽尹廬江何尚之立𤣥學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學司徒參軍謝元立文學并次宗儒學為四學
  臣若水通曰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也理一而巳學一而已一者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相傳之正學也外此而二三焉則所謂異端也故古之為學者一今之為學者四天道一本也本一而四支之支則離離則去道逺矣此大亂之所由起乎宋文雅好藝文而并立四學則其學之二三而不得其正可知矣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其宋文之謂乎
  宋明帝泰始二年魏始立郡學置愽士助教生員從中書令高允相州刺史李沂之請也
  臣若水通曰五代兵争之日但以竊據為事不講教學久矣魏起北荒數世之後始及此舉嗚呼何斯世之不幸君子不得聞大道之要小人不得䝉至治之澤也然而斯文命脈墜而復起此臣所以既悲之而復幸之也歟
  齊高帝建元元年四月給事黄門郎清河崔思祖上言以為人不學則不知道此悖逆禍亂所由生也今無員之官空共禄力彫耗民財宜開文武二學課臺府州國限外之人各從所樂依方習業若有廢惰者遣還故郡經藝優殊者待以不次又今陛下雖躬履節儉而羣下猶安習侈靡宜褒進朝士之約素清修者貶退其驕奢荒淫者則風俗可移矣
  臣若水通曰五代之風至此衰廢極矣建學以明道崇儉以移俗崔思祖一言及此如盧醫扁鵲之良劑欲回生於久病氣息奄奄之際也其亦賢哉
  齊明帝建武二年八月魏金墉宫成立國子太學四門小學於洛陽
  臣若水通曰小學所以養其正也太學所以成其賢也自少而長大人之事備矣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由赤子之心養之而不失聖人之教也魏徒立學而未聞所以教之學者何事其亦未之知本者歟
  梁武帝天監九年幸國子學親臨講肄詔皇太子以下及王侯之子年可從師者皆入學
  臣若水通曰梁武帝以佛法隳政而不知聖賢大學之道者也一旦視學而有此詔其亦秉彞之良心不終寂滅者歟使其因此而覺悟以反正焉豈至有臺城之禍也哉
  梁武帝大同五年魏丞相泰於行臺置學取丞郎府佐德行明敏者充學生悉令旦治公務晩就講習
  臣若水通曰語云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言仕學之合一而餘力可相及也然則立學旦治公務晩就講習其亦近是耶賢於後世仕學分為二途者逺矣雖然即公務而學無不在者孔門執事敬之謂也何有於旦暮之分哉
  唐高祖武德七年二月己酉詔諸州有明一經以上未仕者咸以名聞州縣及鄉皆置學丁巳上幸國子監釋奠詔諸王公子弟各就學
  臣若水通曰唐承五代之餘風俗澆漓甚矣有王者作則學校之興豈容一日緩乎髙祖遲遲於七年之久始以明經舉士立學校於天下其志意之趨向可知矣故終唐之世溺於詞章正學不明真儒未見豈非垂統者之咎歟我太祖高皇帝甫平元亂而敎化大興彞倫攸叙翕然反正其賢於唐逺矣傳至百六十年其流𡚁之漸不能無也端本澄源一洗卑陋而新之惟聖明留意焉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二月上大徵天下名儒為學官數幸國子監使之講論學生能明一經巳上皆得補官增築學舍增廣生員自屯營飛騎亦給愽士使授以經有能通經者聽得貢舉於是四方學者雲集京師乃至高麗百濟新羅高昌吐蕃酋長亦遣子弟請入國學升講筵者至八千餘人
  臣若水通曰自古聖帝明王未有不先建學立師以主教化者也然學之要不過明倫而成德達材他日達而致君澤民此其具矣唐太宗幸國學增生徒使屯營之士蕃夷之子翕然從教誠可謂盛矣然愽士明經不越乎口耳之間而所藏乎身者不恕一時觀聽之美何足取乎願治之君尚其思之哉
  唐代宗大厯元年正月勅復補國子學生自安史之亂國子監室堂頽壊祭酒蕭昕上言學校不可遂廢勅復補之
  臣若水通曰學校不可一日而不設倫理不可一日而不明唐自安史之亂學之廢也久矣教基既墜人心不天如之何而望世之治也迨夫蕭昕上言而肅宗勅復斯文亦幸其如綫而不絶歟
  周太祖廣順三年六月蜀九經板成自唐末以來所在學校廢絶蜀母昭裔出私財百萬營學館且請刻板印九經蜀主從之由是蜀中文學復盛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治亂係乎人才之盛衰人才之盛衰由於學校之興廢五代亂亡之際孰知學校之當興哉蜀主從母昭裔之請遂致文學復盛宜其獲得人之效也然卒未聞有補於治者何哉良由所謂盛者特文辭之士焉爾故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其弊有自來矣使得德行而用之其功烈豈止若是而已邪嗚呼文藝盛而聖人之道衰矣主學教者可不擇乎
  周世宗顯德六年命竇儼討論古今考正雅樂王朴素曉音律帝以樂事詢之朴上疏以為禮以檢形樂以治心形順於外心和於内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是以禮樂修於上萬國化於下聖人之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用此道也
  臣若水通曰禮由内履樂以内和夫然後形於身發於聲教於天下而已王朴以禮樂分心形内外因襲漢儒之陋而失孔子人而不仁如禮樂何之指矣周世宗命儒臣考制度正雅樂不可謂無志但禮樂本於仁積德百年而興恐亂亡之世仁德之學蓋未之講爾如用之則自一身之禮樂不可斯須去者始焉可也
  賈誼新書曰先王為天下設教因人所有以之為訓道人之情以之為真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教因人之所有而覺之非以人之所無而強之也如導水者因水之性而利導之激則濫矣下者水之性也善者人之情也孟子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是乃人之真心也全其真純道其惻隠羞惡辭讓是非之情之性故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教道立矣教道立而善人多善人多而天下治矣
  劉向說苑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夫功成制禮治定作樂禮樂者行化之大者也孔子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安上治民莫善於禮是故聖王修禮文設庠序陳鐘鼔天子辟雍諸侯泮宫所以行德化詩云鎬京辟雍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臣若水通曰禮樂者化民之具庠序者化民之所也以化民之所而化民不可也以化民之具而化民亦不可也其必有所以為之本者矣是以古者天子諸侯皆象地形而為之學蓋以身所有者推之制作以顯設於天下無所待於外也德化之行天下之心固有得乎吾心之同然者爾使不知此而惟求之度數聲音之間固已遺其本矣豈先王建學之意哉嗚呼治之隆替皆本諸此惟聖明留意焉
  班固白虎通曰天子立辟雍何所以行禮樂宣教化也臣若水通曰天子之學其澤如璧故謂之辟雍禮者見於升降揖讓節文度數之間而其本則序而已矣樂者形於鐘鼔管籥歌詠節奏之間其本則和而已矣和序者教化之本也故能宣教化是故和序體於身而後禮樂備禮樂行於學而後教化宣天地位萬物育致中和之功用廣矣大矣
  班固曰王者所以盛禮樂何節文之喜怒樂以象天禮以法地人無不含天地之氣有五常之性者故樂所以蕩滌反其邪惡也禮所以防淫佚節其侈靡也
  臣若水通曰本之喜怒而節文之禮樂之本也本於五常之性也故能節人之喜怒而邪侈不生樂主氣故象天禮主質故法地夫有有形之禮有無形之禮有有聲之樂有無聲之樂無形之禮嚴而泰及其至也位天地無聲之樂和而節及其至也育萬物天地位禮孰大焉萬物育樂孰廣焉是故知禮樂之非二矣是故知天地萬物之一體矣
  班固曰王者設三教者何所以承衰救弊欲反正道也臣若水通曰三教者何也忠敬文也何以並施也夫道中正而已矣三者因時而施所以致於中正之道也是故文而無忠其失薄敬而無文其失陋忠而無敬其失野三教並施弊斯已矣故曰教者所以追補敗政靡弊也







  格物通卷六十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學校四禮樂政教附
  韓愈曰國子監應三館學士等凖六典國子館學生三百人皆取文武三品已上及國公子孫從三品已上曽孫補充太學館學生五百人皆取五品已上及郡縣公子孫從三品已上曽孫補充四門館學生五百人皆取七品已上及侯伯子男子補充右國家典章崇重庠序近日趨競未復本源至使公卿子孫恥遊太學工商凡冗或處上庠今聖學大明儒風復振恐須革正以賛鴻猷今請國子館並依六典其太學館量許取常參官八品已上子弟充四門館亦量許取無資廕有才業人充如有資廕不補學生應舉者請禮部不在收試限其新補人有冒廕者請牒送法司科罪縁今年舉期已近伏請去上都五百里内特許非時收補其五百里外且任鄉貢至來年春一時收補其厨糧度支先給二百七十四人今請凖新補人數量加支給謹具如前伏聽處分臣若水通曰唐初制國子監應有三館一曰國子館二曰太學館三曰四門館各以資廕子孫視其父祖爵秩補充學生及韓愈時公卿子弟恥遊太學工商凡冗或處上庠是蓋不得不為革正者矣故愈請於國子館則依六典之制於太學館量許常叅官八品已上子弟充之於四門館量許有才業者充之夫國公以下八品以上子孫皆得入學則凡在官者世無不教矣夫資廕不補學生者禮部不試冒廕者法司科罪則凡資廕者罔不遊學矣夫工商凡冗屛放不齒人有才業始得侍教則凡在學者罔非賢才矣是何也太學者所以明聖道振儒風而歸之正焉者也茍不沙汰其非人振舉其善類烏用是學為哉後之立學設教者尚考於兹乎
  韓愈曰周人置虞庠於四郊以養國老教胄子祭統曰天子設四學蓋其制也易傳太初篇曰天子旦入東學晝入南學夕入西學暮入北學蔡邕引之以定明堂之位焉大戴禮保傅篇曰帝入東學以貴仁入南學以貴德入西學以貴義入北學以尊爵賈生述之以明天子之教焉故曰為大教之宫而四學具焉參明堂之政原大教之極其建置之道𢎞也後魏大和中立學于四門置助教二十人隋氏始𨽻于國子而降置五人皇朝始合于太學又省至三人員位彌簡其官尤難非儒之通者不列也四門學之制掌國之上士中士下士凡三等侯伯子男凡四等其子孫之為胄子者及庶士庶人之子為俊士者使執其業而居其次就師儒之官而考正焉助教之職佐愽士以掌鼓篋榎楚之政令分其人而教育之其有通經力學者必于嵗之抄升於禮部聽簡試焉課生徒之進退必酌于中道非愽雅莊敬之流固不得臨於是
  臣若水通曰虞夏商周四代之學所以養士也周人之四郊魏之四門隋𨽻於國子唐合於太學雖或制因時異然慎選以充而為養士者則一而已然造之者有其地而師之者有其人固虞夏商周之遺意也然考其養士之功而終有愧於古者何也蓋地有所造而儀文或狃於習師有所啟而大原或未之先此所以道德之風日薄而功利之習日熾也其可望士之成哉嗚呼古之為學也將以養才今之為學也將以壊才其所以養之之本異矣雖然人君者士之表也朝廷者學校之則也正心者養士之本也誠能躬以率之而本無不端由是而擇師焉則師道立矣由師以作士焉則善人多矣朝廷有不正而天下有不治哉孟子曰君正莫不正臣敢獻以為聖明養士之本焉
  韓愈潮州請置學校牒曰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不如以德禮為先而輔以政刑也夫欲用德禮未有不由學校師弟子者此州學廢日久進士明經百十年間不聞有業成貢於王庭試於有司者人吏目不識鄉飲酒之禮耳未嘗聞鹿鳴之歌忠孝之行不勸亦縣之恥也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此州户萬有餘豈無庶幾者乎刺史縣令不躬為之師里閭後生無所從學爾趙德秀才沈雅專静頗通經有文章能知先王之道論說且排異端而宗孔氏可以為師矣請攝海陽縣尉為衙推官專勾當州學以督生徒興愷悌之風刺史出已俸百千以為舉本收其贏餘以給學生厨饌臣若水通曰學校者教化之本也是故先王務焉韓愈守潮舉趙德以為州學師出俸收息以為學徒饌其亦本德禮以敦學校者矣夫德者何吾心之天理若忠孝之類是也夫禮者何天理之儀文若鄉飲鹿鳴之類是也唐制取士於學也非不舉鄉飲酒禮工歌鹿鳴以示禮也亦非不勸以忠孝之行以崇德也特進士以雜文明經以括帖而不知德禮為身心之實學士無心德之學學無給養之資故也噫韓愈以一州刺史爾尚以德禮教人而使之知為學之本以厨饌養人而使之得為學之資況居君師之位而為教化之主可不加之意哉
  宋太祖建隆元年正月視學詔增葺祠宇塑繪先聖先賢像自為賛書於孔顔座端令文臣分撰餘賛屢臨幸焉嘗謂侍臣曰朕欲盡令武臣讀書知為治之道於是臣庶始貴文學
  臣若水通曰聖賢之學本乎心故千萬世之上千萬世之下同此心同此理也五代之亂人心若死天理或幾乎滅矣宋祖為之視學令武臣讀書一時猶為之興起貴文學人心天理不可泯也況本之以道德躬行其感化又當何如也他日濂洛關閩道學大盛其亦宋祖之所培養歟
  宋仁宗慶厯四年三月詔天下州縣立學行科舉新法時范仲淹意欲復古勸學數言興學校本行實詔近臣議於是宋祁等奏教不本於學校士不察於鄉里則不能覈名實有司束以聲病學者專於記誦則不足盡人材參考衆說擇其便於今者莫若使士皆土著而教之於學校然後州縣察其履行則學者修飭矣先策論則文詞者留心於治亂矣簡程式則閎愽者得以馳騁矣問大義則執經者不專於記誦矣帝從之乃詔天下州縣皆立學本道使者選部屬官為教授員不足取於鄉里宿學有道業者士須在學三百日乃聽預秋試舊嘗充試者百日而止試於州者令相保任有匿服犯行虧行冒名等禁三場先策次論次詩賦通考為去取而罷帖經墨義士通經術願對大義者試十道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制庠序學校教之地也敬敷在寛教之則也賓興三物教之成也仲淹興學校本行實其庶幾先王之遺意矣宋祁察於鄉里學行修飭尚為不逺至於文辭馳騁之說興則與先王之法背矣淪胥以至於末世德業分而道藝離則所養者果其所用耶所用者果其所養耶仰惟我祖宗立教人科舉之法欲今之學者讀聖賢之書存聖賢之心藴之為德行發之為言辭乃德業合一之道也使有司即其言辭知其德行乃取士合一之法也其所養即所用所用即所養而先王舉選之法暗寓於其間矣臣愚守南京國子監之教曽有二業合一之訓以導諸生蓋以上體祖宗之法而闡明之也伏望聖明盛德大業與日俱新又以主張斯文為任則天下士子知所向風而先王德行道藝之教復見於今矣萬世幸甚
  宋仁宗慶厯四年夏四月作太學五月帝謁孔子判國子監王拱辰田況王洙余靖等言漢太學二百四十房千八百室生徒三萬人唐學舍亦千二百間今取材養士之法盛矣而國子監纔二百楹制度狹小不足以容詔以錫慶院為太學置内舍生二百人講殿既備帝謁孔子故事止肅揖帝特再拜賜直講孫復五品服初海陵人胡瑗為湖州教授訓人有法科條纎悉備具以身率先雖盛暑必公服坐堂上嚴師弟子之禮視諸生如其子弟諸生亦信愛如其父兄從之游者常數百人時方尚詞賦湖學獨立經義治事齋以敦實學及興太學詔下湖州取其法著為令式
  臣若水通曰養士莫善於太學蓋太學列在京師四方之所仰望而居業者師儒貴得其人科條貴得其道仁宗隆道尊師廣其學舍取胡瑗教法而著之誠可謂知先務者矣然徒知取立經義治事齋之法而未知孔門四科同志於仁故德行為本而言語文學政事乃其因質成就者爾科條於此似為未精也是故堯舜三代之學出於一為人君者盍知務焉
  宋哲宗元祐元年五月命程頥等修定學制頥大槩以為學校禮義相先之地而月使之爭殊非教養之道請改試為課有所未至則學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置尊賢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鐫解額以去利誘省繁文以專委任勵行檢以厚風教及置待賓吏師齋立觀光法如是者亦數十條
  臣若水通曰學校教養之道貴純乎一一者道也程頥所修學制大義數十純乎精金如易考試以禁勝心置尊賢以延道德鐫解額以去利誘省繁文以專委任勵行檢以厚風教立觀光以來遊學無非約之於道揆也此法一行則教化洽先王德行道藝之風可復矣惜乎醜正者衆而黨人之禍起遂使程頥之志徒托諸空言爾
  宋高宗紹興十三年十二月上謂宰執曰人才須素養太宗置三館養天下之士至仁廟人才輩出為用今日若不興學校將來安得人才用耶
  臣若水通曰養才將以致用也養與用出于一則賢才出而天下治矣故大養則大用小養則小用顧所以養之者何如爾故有道德之師以養其敬有揖讓進退以養其身體有歌詠采色以養其耳目有禮樂以養其性情有講習以養其業有道義以養其心志則才德成而賢俊不可勝用矣高宗復太宗三館之制不可謂無志者惜乎知養之之效而不知養之之方也
  宋理宗淳祐元年春正月詔加周敦頥張載程顥程頥封爵與朱熹並從祀孔子廟廷黜王安石從祀詔曰孔子之道自孟軻後不得其傳至我朝周敦頥張載程顥程頥真見實踐深探聖域千載絶學始有指歸中興以來又得朱熹精思明辨表裏混融使大學論語孟子中庸之書本末洞徹孔子之道益以大明于世朕每觀五臣論著啟沃良多今視學有日其令學官列諸從祀以示崇奬之意尋以王安石謂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為萬世罪人豈宜從祀孔子其黜之越二日加封敦頥汝南伯載郿伯顥河南伯頥伊陽伯臣若水通曰祀者先王所以崇德而報功也五臣論著有繼往開來之功從祀孔子廟庭宜也若夫安石者萬世罪人而配祀焉是以德報報惡功報報罪也天翻地覆亘古一見者矣數十年人不知有人心至是一陟一黜而人心始不死矣
  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閏月初置國子監以耶律有尚為祭酒初太宗設總教國子之官逮至元初乃以許衡為祭酒而侍臣子弟就學者纔十餘人衡既去教益廢而學舍未建師生寓居民舍國子司業耶律有尚屢以為言始立國子監設監官增廣弟子員遂以有尚為祭酒
  臣若水通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可行也元自有許衡而孔子之道益尊非所謂可行者耶及衡為祭酒弟子稍進有尚繼之立監設官増士而斯文一新非忠信篤敬斯人一心者哉夫以元代之主猶能興起於一時矧昭代一洗元習大復三代之人心人才之盛固有超越前世者矣
  元武宗至大四年仁宗立增國子生為三百人初帝命李孟領國子學諭之曰國學人材所自出卿宜課諸生勉其德業至是又諭省臣曰昔世祖注意國學如不忽木等皆䝉古人而教以成材朕今親定國子生為三百人仍增倍堂生二十人通一經者以次補伴讀著為式既而孟等言方今進用儒者而老成日已凋謝四方儒士有成材者請擢任國學翰林秘書太常或儒學提舉等職俾學者有所激勸帝從之詔自今勿限資級果材而賢雖白身亦任用之
  臣若水通曰元仁宗之于國學其亦知所用心矣勉之德業庶乎養以道藝擢自白身庶乎立賢無方而廣其員名庶乎旁招俊彦矣至於定為三百猶未免失之不廣也洪惟我太祖高皇帝羣彦髦而居之擇師儒而教之人才輩出拔自草茅者屢屢是時野無遺賢官無滯才蓋有以比隆三代而于有元不必言矣列聖相承亦惟率遵是道無拘拘於資級之間則真才出而治益隆矣
  宋儒周敦頥通書曰古者聖王制禮樂修教化三綱正九疇叙百姓太和萬物咸若
  臣若水通曰三綱者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九疇者一五行二五事三八政四五紀五皇極六三德七稽疑八庶徵九福極也禮樂教化所以立人道而理民物之具也故聖人之治天下禮以理之樂以和之教以道之化以變之此三綱以正九疇以叙而人道立矣和氣薰蒸由是盡人之性而百姓有時雍之化盡物之性而品彚有遂生之休矣禮樂教化之功用至於如此後世不此之務而乃一任刑法以為把持之計是以法日以密而詐日以滋無怪乎治不古若也歟
  程顥劄子有云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宋興百餘年而教化未大醇人情未盡美士人微謙退之節鄉閭無㢘恥之行刑雖繁而姦不止官雖冗而材不足者此蓋學校之不修師儒之不尊無以風勸養勵之使然爾
  臣若水通曰賢才者治化之所由出也故曰為政在人然賢才之成必得師儒有以風化之爾故賢才固為政之本而學校又賢才之本也程顥此書具在遺書真王道之要務也惟聖明取而覽之而見之躬行則不嵗月而風動矣其念之哉
  程頥曰古者八嵗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擇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復之田畝蓋士農不易業既入學則不治農然後士農判在學之養若士大夫之子則不慮無養雖庶人之子既入學則亦必有養古之士者自十五入學至四十方仕中間自有二十五年學又無利可趨則所志可知須去趨善便自此成德後之人自童稚間已有汲汲趨利之意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後志定只營衣食却無害惟利禄之誘最害人臣若水通曰先王之禮所以定分也分定而志立志立而義明所謂君子喻於義也若夫分不定則志不立志不立則知惟利之是趨所謂小人喻於利也是故士農工商各有定業壯仕老休各有定禮禮分不明則童而趨利仕老而不知止禮義㢘恥之不興者豈人之性然哉凡以教之不行也
  程頥曰善言治者必以成就人才為急務人才不足雖有良法無與行之矣欲成就人才者不患其稟質之不美患夫師學之不明也師學不明雖有美質無由成之矣
  臣若水通曰古者樂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蓋以師道委樂正使成就人才為國家利器也後世不求明師故無善學徒具虚器爾雖然在天子亦必有師焉故記曰三王四代唯其師臣以為今日聖明亦宜法古以隆師而必惟其人可也
  南軒張栻曰三代之學至周而大備自天子之國都以及於鄉黨莫不有學使之朝夕優游於絃誦詠歌之中而服習乎進退揖遜之節則又申之以孝弟之義為之冠昏喪祭之法春秋釋菜與夫鄉飲酒養老之禮固有耳目手足肌膚之㑹筋骸之束無不由於學在上則司徒總其事樂正崇其教下而鄉黨亦莫不有師其教養之也密故其成材也易士生斯時藏修遊息於其間誦言而知味玩其文而㑹其理德業之進日引月長自宜然也於是自鄉論其行而升之司徒司徒又論之而升之國庠大樂正則察其成以告于王定其論而官之其官之也因其才之大小蓋有一居其官至于終身不易者士修其身而已非有求於君也身修而君舉之爾夫然故禮義興行人材衆多風俗醇厚至於斑白者不負戴於道路而王道成矣
  臣若水通曰於此見張栻之學識其大者自國都以至鄉學備矣首之以絃誦詠歌合乎帝舜命䕫之意矣世之不知以為緩者不亦異乎習之以揖讓釋菜冠昏喪祭養老之禮使耳目手足筋骸皆有所養則禮足以立而德業成矣自鄉論升之司徒升之國庠告于王而官之禮義興風俗厚而王道成矣先王教人用人之法盡之矣伏惟聖明本於躬行之餘舉而修之三代之治不難致也
  張栻作嶽麓書院記其畧曰劉侯之為是舉也豈將使子羣居族譚但為決科利禄計乎抑豈使子習為言語文辭之工而已乎蓋欲成就人才以傳斯道而濟斯民也惟民之生厥有常性而不能以自達故有賴於聖賢者出而開之是以二帝三王之政莫不以教學為先務臣若水通曰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人倫者道也學所以為傳道計也記曰率性之謂道道也者性也學之以率性明道以達之民民之恒性復而克綏厥猷治之極也嗚呼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今之民之道之性猶古也今之為師者之道之性猶古也夫何後世倚席不講相視怠散固無足道其臨雍拜老亦豈尊師重傅之實乎伏惟皇上鑒之
  元儒魯齋許衡曰先王設學校養育人材以濟天下之用及其弊也科目之法愈嚴密而士之進於此者愈巧以至編摩字様期於必中上之人不以人材待天下之士下之人應此者亦豈仁人君子之用心也哉雖得之何益於用上下相待其弊如此欲使生靈𫎇其福可得乎先王設學校後世亦設學校但不知先王何為而設也上所以教人人所以為學皆本於天理民彞無他教也無異學也
  臣若水通曰王通云周之士也貴非獨士能自貴之也蓋以君臣之間相須之殷而相遇以禮也是故成周之盛追隆古而上之矣後世日趨於弊而世道日降由上之待士士之應上皆以偽而不以實欲救其弊在教之二業合一之道而已所謂合一者令學者於讀書作文之時主一而無適如孔子所謂執事敬程顥所謂作字時甚敬即此是學此德業舉業合一之說也如是則德行道藝兼之矣後之為君相者其念之哉

  格物通卷六十一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學校五禮樂政教附一
  國朝戊戌年十二月辟儒士危祖幹葉儀既至祖幹持大學以進上命祖幹剖析其義幹以為帝王之道自修身齊家以至於治國平天下必上下四旁均齊方正使萬物各得其所而後可以言治上曰聖人之道所以為萬世法吾自起兵以來號令賞罰一有不平何以衆服夫武定禍亂文致太平類此道也甚加禮貌
  臣若水通曰大學一書帝王修治之道備矣然逆推平天下治國齊家修身正心誠意之功其要必自格物始順循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之效其本亦由格物始是格物者大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也而意心身天下國家之功效皆在此矣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知行並進也茍能立志體認於心以至其天理則知以至意以誠心體以正形於身而身修形於家而家齊形於國而國治形於天下而天下平家國天下無處而非天理之寓則無處而非體認之功皆格物也功至而理融則致中致和有以位天地育萬物而上下四旁均齊方正矣我皇祖體認大學於心而有黙契之妙是以受命以定禍亂者此也興道以致太平者此也至於出入起居號令賞罰無不一於此也而開國之初乃以崇儒為急務故祖幹葉儀輩幡然而出及大學之進遂深喜而嘉納焉且諭以道之所在而能行之又不徒向慕而已此所以能撥亂反正復中國帝王之土宇紹中國帝王之綱常有功於帝王也大矣聖明體皇祖之心而擴夫大學之道則宗社有無疆之休也
  國朝甲辰五月太祖朝罷退御白虎殿閱漢書侍臣宋濂孔克仁等在側上顧謂濂等曰漢之治道不能純乎三代者其故何也克仁對曰王霸之道雜故也上曰高祖創業之君遭秦滅學之後干戈戰爭之餘斯民憔悴甫就蘇息禮樂之事固所未講獨念孝文為漢令主正當制禮作樂以復三代之舊乃逡巡未遑遂使漢家之業終於如是夫賢如漢文而猶不為將誰為之帝王制作貴於及時三代之王蓋有其時而能為之若漢文有其時而不為也可不惜哉
  臣若水通曰治定功成而禮樂興此其時也漢文有其時而不為誠如聖諭雖然正使為之亦不能依稀三代之盛也何也無中和之德以為之本也聖祖又以漢祖創業而未暇何天下甫定即命牛諒制禮陶凱作樂邪是又漢祖之所不及也傳曰禮樂積德百年而後興今百六十年來又制禮作樂之大時也夫禮樂者教化之具也聖子神孫一道相守養其中和之德而求所以為制作禮樂之本者時不可失也
  呉元年七月乙亥上御㦸門召學士朱升及范權領樂舞生入見設雅樂閱視之上親擊石磬命升辨識五音升不能審以宫音為徵音上曰升每言能審音至辨石音何乃以宫作徵邪起居注熊鼎對曰八音之中石最難和故書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上曰石聲固難和然樂以人聲為主人聲和即八音諧和矣因命樂生歌一曲上復笑曰古者作樂以和民聲格神人而與天地同其和近世儒者鮮知音律不知學欲樂和顧不難邪鼎復對曰樂音不在外求實在人君一心君心和則天地之氣亦和天地之氣和則樂亦無不和矣上深然之
  臣若水通曰記有之天下大定然後正六律和五聲弦歌詩頌此之謂德音德音之謂樂鐘皷管磬羽籥干戚樂之器也屈伸俯仰綴兆疾徐樂之文也知其情者能作識其文者能述情也者心之和也人能體認於心以至其天理則心和順矣心和則氣和氣和則聲和而諧之六律宣之八音由是格神人馴鳥獸釐百工以熈庶績與天地大和大順之氣相為流通矣皇祖深知其然乃能辨夫石音探其樂本以諭臣下不惟識其文又能識其情此所以能述之於唐虞擊拊之餘而作之於叔季廢壊之際也然出禮樂者君也輔禮樂者臣也熊鼎之對似矣朱范二子其不汗顔邪
  國朝太祖皇帝詔畧曰永惟為治之道必本於禮考諸祀典知五嶽五鎮四海四瀆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號歴代有加朕思之則不然夫嶽鎮海瀆皆高山廣水自天地開闢以至于今英靈之㑹皆受命上帝幽微莫測豈國家封號之所可加瀆禮不經莫此為甚夫禮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僣差今命依古定制凡嶽鎮海瀆並去其前代所封之號止以山水本名稱其神臣若水通曰書云皇帝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此正名以正人心教化之本也我太祖革前代所封山川之號其同符於此乎夫禮不可瀆也瀆則非禮矣山川嶽瀆加以名號是人其神矣神人幽明不辨而名分不正矣名分不正則妖誕之說興而人心之所以不正也其何能國乎故我太祖於千百年之後慨然一洗瀆禮以復古制神人明矣名分正矣立禮教以正人心其功豈小補之哉
  洪武二年十月上諭中書省臣曰學校之教至元其弊極矣使先王衣冠禮樂之教幾於蕩然上下之間波頽風靡故學校之教名存實亡況兵變以來人習於戰鬬惟知干戈莫識俎豆朕嘗謂治國之要教化為先教化之道學校為本京師雖有太學而天下學校未興宜令郡縣皆立學禮延師儒教授生徒以講論聖道使人日漸月化以復先王之舊以革汚染之習此最急務當速行之
  臣若水通曰伏觀皇祖諭中書省臣以立學撥亂反治咸與維新之先務矣夫學校盛於三代衰於漢唐宋大壊於元代聖諭所謂先王衣冠禮樂之教幾於蕩然夫所謂壊者道之壊也及立學中外延師授徒又拳拳以講聖道以復先王之舊為言其所以教人者豈落第二義哉篤其實而藝者書之此聖祖立科舉之法使之讀聖之書藴聖之德行發聖之言因言以觀其藴因藴以授之官此其良法美意也奈何士習既久買犢還珠馳騖於文藝而遺棄其本實遂使德業舉業判為二途而先王德行道藝之教幾乎熄矣易窮則變變則通惟聖人為能通其變必上之所以教下之所以學内外心事合一以舉業為德業之發以德業為舉業之本易其志而不易其業合本末兼體用一以貫之斯賢也斯能也斯俊傑也用之於國則國治用之於天下則天下平然後學校之教名實相須而聖人之道明先王之舊復矣
  洪武四年上觀大學衍義至晁錯謂人情莫不欲夀三王生之而不傷真德秀釋之曰人君不窮兵黷武則能生之而不傷顧謂侍臣曰晁錯之言其所該者廣真氏之言其所見者切古人云兵者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朕每臨行陣觀兩軍交戰出没於鋒鏑之下呼吸之間創殘以之心甚不忍嘗思為君恤民所重者兵與刑爾濫刑者陷人於無辜黷兵者驅人於死地有國所當深戒也
  臣若水通曰先儒程顥云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臣謂認得一體則痛癢相關而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矣是故聖人至仁足以育萬民大義足以正萬民而陽舒陰慘好惡皆一體矣皇祖觀大學衍義有感於二人之論而言臨陣不忍傷殘以濫刑黷兵為戒其惻隠之心乎至於除殘去暴以安生靈則又仁義並行無非一體之意矣聖明念而體之豈不大得民心以永天命乎
  洪武四年六月吏部尚書詹同禮部尚書陶凱製宴享九奏樂章成其曲一曰本太初二曰仰大明三曰民初生四曰品物亨五曰御六龍六曰泰階平七曰君德成八曰聖道成九曰樂清寧先是太祖皇帝厭前代樂章率用諛詞以為容恱甚者鄙陋不稱乃命凱等更製其詞至是上之命恊音律者歌之謂侍臣曰禮以道敬樂以宣和不敬不和何以為治元時古樂俱廢惟淫詞豔曲更唱迭和又使北鄙之聲與正音相雜甚者以古先帝王祀典神祇飾為舞隊諧戲殿廷殊非所以道中和崇治體也今所製樂章頗恊音律有和平廣大之意自今一切流俗諠譊淫䙝之樂悉屏去之
  臣若水通曰九奏樂章大要又本於君德成之一章也使君德既成則制作有地而大禮與天地同節大樂與天地同和風移俗易挽衰世而之古特易易也此我聖祖之謂也不為萬世之永鑒歟
  洪武五年三月辛亥上命禮部重定官民相見禮先是元俗官僚相見輒跪一足以為禮拜則以叩頭為致敬既拜復跪一足屬官下人見上司官長與為禮即引手於後進若却避之然上甚厭之自即位之初即加禁止然舊習不能盡革至是復定為儀節令頒布之上謂禮部臣曰禮者所以美教化而定民志成周設大司徒以五禮坊萬民之偽而教之中夫制中莫如禮修政莫如禮故有禮則治無禮則亂居家有禮則長幼叙而宗族和朝廷有禮則尊卑定而等級辨自禮不明而天下成俗先王之禮幾乎熄矣而人情狃於淺近未能猝變今命爾稽考典禮合於古而宜於今者以頒布天下俾習以成化庶乎復古之治也
  臣若水通曰宋儒司馬光云禮之用大矣用之於身則動静有常而百行備用之於家則尊卑有别而家道正用之於鄉則長幼有倫而風化美用之於國則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用之於天下則諸侯賔服而紀綱正臣謂禮也者理也人君必先體天理於心以為之本而後由中應外篤近舉逺莫非禮之用矣至於拜揖跪興之儀先王之典禮具在以為細故而弁髦之習染之久交接之間靡然成為風俗皇祖撥亂反治變之以禮既禁止之而又命禮臣定為儀節俾學校習之天下守之致治成化而聖王之禮法教化復見於今日者皆聖祖天理之一念佑啟之洪休也伏望聖明取法以擴充之焉
  洪武六年三月禮官上考定禮儀太祖皇帝謂尚書牛諒曰禮者國之防範人道之紀綱朝廷所當先務不可一日無也自一時廢棄禮教因循百年而中國之禮變易幾盡朕即位以來夙夜不忘思有以振舉之以洗汚染之習故嘗命爾禮部定著禮儀今雖成宜更與諸儒叅詳考議斟酌先王之典以復中國之舊務合人心永為定式庶幾愜朕心也
  臣若水通曰禮者體也與道為體者也禮存則道存道存則國存禮亡則道亡道亡則國亡是故先王之教務焉聖祖以禮為人道之紀綱又曰國之防範蓋深有見於是而鑒元氏之失矣今重熈累洽之世議禮而奉行之者可不謹哉可不謹哉
  洪武十三年六月勅諭國子監生曰仲尼之道上師天子下教臣民自漢及今未有逾斯道而能久朕統一寰宇君主斯民切惟學校國之首務乃今年春命工曹構廟學越五月而成於是傳選師儒教訓生徒期在育君子以履仲尼之道以助我後嗣以安天下蒼生茍教之不以其道學之不盡其心則恐養非君子用非賢人徒勞民供無益國家爾諸學者當謙柔恭謹存禮義之勇去血氣之剛持守仲尼四勿之訓積日經旬以踰嵗月不變其所學則賢人君子矣由是出為國用致君於堯舜躋民於雍熈顯揚其親永世不磨豈不偉哉宜體朕意立乃志務乃學正爾儀慎爾言務勉進修無間晝夜講於友必正道以相輔問於師必致恭而聽受有乖此禮者監丞糾之勿忽
  臣若水通曰伏觀聖祖之諭拳拳在於學校教之以其道成賢才以適用也一則曰履仲尼之道二則曰持守仲尼四勿之訓其可謂知要矣夫教學之道莫過於仲尼而仲尼之道惟在乎四勿夫四勿者聖人之心學也蓋視聽言動事也勿之者心也夫聖人之學惟在於性情正其性情者心而已矣然則聖祖以是教人豈非黙契乎帝王心學之傳乎養士如此則體立用行致君澤民之事業皆自其性情中流出矣噫皇祖以是立教後世猶有逐末而忘本重言而輕實是藝而非德者亦獨何哉
  洪武十四年三月頒五經四書于北方學校上謂廷臣曰道之不明由教之不行也夫五經載聖人之道者也辟之菽粟布帛家不可無人非菽粟布帛則無以為衣食非五經四書則無由知道理北方自喪亂以來經籍殘闕學者雖有美質而無講明何由知道今以五經四書頒賜之使其講習夫君子而知學則道興小人而知學則俗美他日收效亦必本於此也
  臣若水通曰道本於心所謂良知也養其知者在於書蓋書註吾心者爾故能養也人本於生理所謂元氣也養其元氣者在菽粟布帛蓋菽粟布帛同得此生理者爾故能養也非書能益良知之所無也非菽粟布帛能益元氣之所無也東方西方南方北方之人同此心同此良知也堯舜三代之人與元時之人同此心同此良知也此聖祖所以頒五經四書于北方之學校以覺其心之良知一哉聖心乎其教育之仁如天地之覆載而無間矣
  洪武十五年四月遷工部侍郎劉敏為刑部侍郎誥曰於戲昔聖人以德化天下故民樂於從善而天下治然聖人之心必欲天下之人皆善無惡有不率者然後刑以齊之故賞當其功罰當其罪而民之不從善者無有也故上曰君聖中曰臣賢下曰民良而天地致和品物咸亨矣後之君臣乏誠意正心之學蔑成已及物之善是以刑罰不當仁義倒施法愈煩而犯愈衆此為世之大病也
  臣若水通曰賞罰者人主所以教天下之術也賞當功則民知勸罰當罪則民知懲欲賞罰之當者惟在於君臣務誠意正心之學有成已及物之誠則仁以育之義以正之有交濟而無倒施君聖臣賢民良致中和而天地萬物位育矣皇祖之誥及此其任官化民之道豈有加於此哉
  國朝太祖諭中書省臣曰昔成周之世家有塾黨有庠故民無不知學是以教化行而風俗美今京師及郡縣皆有學而鄉社之民樂覩教化宜令有司更置社學延師儒以教民間子弟庶可導民善俗也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諭中書省臣建社學之言也伏考我聖祖未即大位之先即建國學洪武二年詔天下立府州縣學八年又詔立社學何汲汲於學校之建邪蓋天下之治係於賢才而賢才之出在於學校也今之社學其即古之家塾也今之府州縣學其即古之黨庠也今之國學其即古之國學也是故無處無學無人無學所學皆所用所用皆所學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
  洪武十六年定生員三等高下凡通四書未通經者居正義崇志廣業堂一年半之上文理條暢者升修道誠心堂二年半之上經史兼通文理俱優者升率性堂升率性堂者方許積分積分之法孟月試本經義仲月試論及内科詔誥章表一季月試史䇿及判語二每試文理俱優與一分理優文劣者與半分文理紕繆者無分嵗内積至八分者為及格與出身不及分者仍坐堂肄業一如科舉之制
  臣若水通曰此聖祖建國學之制也可謂盡美盡善矣自下而上以漸而進教不躐等也是故其始也正其義崇其志廣其業其中也修其道誠其心其終也則能率其性矣學至於率性焉盡矣學至率性則德也業也混合而無間矣又試之以經義論策自本根而枝葉矣由是而擢之立朝長民由體而達之用矣太祖之立教其盡美盡善矣在教者修而復之耳
  洪武十七年六月太祖皇帝諭禮部臣曰近命製大成樂器將以頒天下學校俾諸生習之以祀孔子朕思古人之樂所以防民欲後世之樂所以縱民欲其故何也古樂之詩章和而正後世之歌詞淫以奢古之律吕恊天地自然之氣後世律吕出入為智巧之私天時與地氣不審人聲與樂聲不比故雖以古之詩章用古之器數亦乖戾而不合陵犯而不倫矣手擊之而不得於心口歌之而非出於志人與樂判然為二而欲以動天地感鬼神豈不難哉然其流已久救之甚難卿等宜究心於此庶幾可以復古人之意
  臣若水通曰致樂以治心者也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長怨平心宣化者天理之公也公則和和則與天地之氣一矣氣之一則樂之詩章器數皆吾和順之所寓矣助欲長怨者人欲之私也私則乖乖則與天地之氣戾矣氣之相戾宜其詩章樂器不合不倫判而為二矣不復古禮不變今樂而欲致治者豈不難乎我皇祖體天地之和識大樂之本於大成樂器之制乃諭臣下以古今公私之不同人樂心聲之合一可謂得作樂之要矣
  洪武十八年八月癸丑太祖皇帝命大都督府官選武臣子弟入國子監讀書太祖諭之曰武臣從朕定天下以功世禄其子弟長於富貴又以父兄早殁鮮知學問宜令讀書知古今識道理俟有成立然後命官庶幾得其實用也昔霍光功非不高身死未久而子孫横肆卒致夷滅者不學故也郭子儀中興唐室功蓋天下位極人臣而心常謙退保全令名而福及後嗣者識道理也今武臣子弟但知習武事特患在不學爾
  臣若水通曰唐旗門羽林俱授以孝經則匪特勲舊子孫也而治止於唐何哉教之學之無其則徒為文具烏能毛毫益於國家我聖祖命選武臣子弟入國學則必先之以學問本之以道理戒之以横肆皆切問近思之學其過於唐逺矣至於所引霍光子儀之事則勲舊子孫又當謹誦以為戒勉者也
  洪武二十年七月丁酉禮部奏請如前代故事立武學用武舉仍祀太公建昭烈武成王廟上曰太公周之臣封諸侯若以王祀之則與周天子並矣加之非號必不享也至於立武學用武舉是析文武為二途天下無全才矣三代之上士之學者文武兼備故措之於用無所不宜豈謂文武異科各求專習者乎即以太公之鷹揚而授丹書仲山甫之賦政而式古訓召虎之經營而陳文德豈比於後世武學專誦韜畧不事經訓專習干戈不聞俎豆拘於一藝一偏之陋哉今又欲循舊用武舉立廟學甚無謂也太公之祀正宜從祀帝王廟遂命去王號罷其舊廟
  臣若水通曰古之學者出于一後之學者出于二二則支離之患興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故夫才與德二非全人矣文與武二世無全材矣伏觀皇祖諭禮部武學武舉之論灼見支離之患而欲天下之學出于一也乎夫才本於德德發而為才則人道全矣由是以附衆飾治則文以戡亂威敵則武觀於太公山甫召虎之賢聖之文武具備則文之與武可二乎哉皇祖謂析文武為二途天下無全材雖先王復起不易斯言矣
  洪武二十八年十月禮制集要成先是上謂翰林學士劉三吾等曰朕自即位以來屢命儒臣歴考舊章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冠婚喪祭之儀服舍器用之制各有差等著為條格俾知上下之分而奸臣胡惟庸等擅作威福謀為不軌僣用黄羅帳幔飾以金龍鳯文邇者逆賊藍玉越禮犯分床帳護膝皆飾金龍文又鑄金爵以為飲器家奴至於數百馬坊廊房悉用九五間數而蘇州府民顧常亦用金造酒器飾以珠玉寶石僣亂如此殺身亡家爾等宜加考定以官民服舍器用等編類成書申明禁制使各遵守敢有仍前僣用者必置之法成器之人如之至是書成其目十有三曰冠服房屋器皿𠌂蓋床帳弓矢鞍轡儀從奴婢俸禄奏啟本式署押體式服制頒布中外
  臣若水通曰禮之為物也聖人之所以飾人之情而閑其邪僻之具也其文物制度皆因民以為節而為大防而已是禮者理也必聖人在上心純乎天理故制為禮法而致臣民於治化之中也自禮之差等不明而先王之禮法教化蕩然矣是以人多輕玩以至僣亂踰越貴賤等混上下分乖莫有甚於此時也天生皇祖為天下禮樂綱常之主遂以治易亂復乎古而變乎今乃命儒臣歴考舊章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冠婚喪祭之儀服舍器用之制各有差等著為成書使頒行遵守貴賤之等於是而嚴也上下之分於是而正也先王之禮教於是而復明也是故聖祖斟酌損益以扶植萬世常行之道但承平日久民心漸玩而僣踰之風或起如顧常之所為者尚不能無也伏願聖明體皇祖之心申明舊制防其漸而遏其流則治平之休垂於無疆矣
  洪武二十八年戊午詔國子生曰孔子作春秋明三綱叙九法為百王軌範修身立政備在其中未有舍是而能處大事決大疑者近諸生專治他經者衆至於春秋鮮有明之維今宜習讀以求聖人大經大法他日為政臨民庶乎有本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天子之事也故正人心扶世道莫大乎春秋孔子之時三綱日隳九法盡斁春秋不得已而作也春秋作則褒貶定而勸懲彰三綱由是而明九法由是而叙苟能於此而明諸心焉則天理日著人欲日消僣亂日逺家以之而齊國以之而治天下以之而平實天下萬世之大經大法也誠如聖祖之所諭者伏願聖明體皇祖之心以明之於上使學校皆明之於下則上下恊一而久安長治之休端有在矣
  大明令國學生員一品至九品文武官子孫弟姪年一十二嵗以上者充補以一百名為額民間俊秀年一十五嵗以上能通四書大義願入國學者中書省聞奏入學以五十名為額
  臣若水通曰此見我聖祖法成周公卿大夫士之子與民間俊秀入太學之遺意也教人無間用人有方不以世族求不以寒門遺矣傳世既逺法久易玩他門一啟賢關混淆良法美意獨不可念哉故曰制而用之謂之法舉而行之存乎人此在聖明今日秉公正以立教化之本焉
  教民榜各處鄉村設立社學教訓子弟使為良善其有司里甲倚此作弊革去今後許令有德之人不拘多少每年十月初開學臘月終罷如丁多有暇常讀常教者聽其有司里老敢有干預攪擾者重法懲治
  臣若水通曰古者之教家有塾民之子弟八嵗而入後世無聞焉我朝社學之設其亦先王之意乎蓋得䝉以養正之義矣語曰少成若天性習慣成自然其於化民成俗之助豈淺淺也哉有司乃復違令而廢焉甚者因而作弊誠民賊也治之以法豈不宜哉伏惟聖明申明祖宗之制必講求古者小學之教灑掃應對進退之節事親敬長隆師親友之道禮樂射御書數之文而令小子服習之涵養其根本開發其聰明則作聖之功在是矣
  永樂四年三月太宗皇帝視學先是勅禮部臣曰朕惟孔子帝王之師帝王為生民之主孔子立生民之道三綱五常之理治天下之大經大法皆孔子明之以教萬世朕皇考太祖高皇帝膺君師億兆之任正中夏文明之統復衣冠禮樂之舊渡江之初首建學校親祀孔子御筵講書守帝王之心法繼聖賢之道學集其大成以臻至治朕承鴻業惟成憲是遵今當躬詣太學釋奠先師以稱崇儒重道之意其合行禮儀禮部詳議以聞臣若水通曰此我太宗文皇帝崇儒重道之盛心溢於言表矣其間曰守帝王之心法繼聖賢之道學此二言者實開一代心學之原也至哉此所以人材輩出輔成丕丕之基垂無疆之休也聖子神孫不可不以祖宗為法以求所謂道學心法之妙焉
  憲綱凡國家律令并續降條例事理有司官吏須要熟讀詳玩明曉其義監察御史按察司官所至之處令其講讀或有不能通曉者依律究治
  臣若水通曰刑法與禮相出入者也故律例與書相表裏者也蓋律令之頒即古者布法象魏之遺意乃治之具也有治民之責而不能舉其辭況能明允以適厥中哉然任刑莫如任德孔子曰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斯百王之律令也歟而所以道之齊之者必自聖明一心始焉爾





  格物通卷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舉措一
  易泰彖曰内陽而外隂内徤而外順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
  臣若水通曰陽為徤為君子隂為順為小人泰卦乾陽來居内是徤在内也坤隂往居外是順在外也君子小人之進退國家之治亂所係也何謂内君子内者主之也自朝廷以至百執事皆君子也何謂外小人外者黜之也小人無得以干政也内君子則君子之道長矣外小人則小人之道消矣陽剛之道大為世用隂邪不得而間之人君舉措之公則天下開泰矣書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若使君子小人雜出乎其間則君子以直道而退小人以邪佞而進甚至小人衆而君子獨雖欲不亡不可得已有國者不可以不慎也
  頥彖曰天地養萬物聖人養賢以及萬民頥之時大矣哉
  臣若水通曰此彖辭賛頥道之大也夫天地人物一氣者也故天地之於萬物聖人之於萬民因其氣之同而以彼所固有者養之使日益盛耳非謂民物所本無而强附益之也萬物有生意不能以自養養之者天地也雨露霜雪皆天地之致養乎物者也一氣之通也萬民有生理不能以自養養之者聖人也教養刑政皆聖人之致養乎民者也一理之運也然自養賢始必尊其位重其禄以達其用也以賢者而養天下者使承君教養刑政之道以致之民也故天下皆得其所矣萬物與萬民遂其養聖人與天地極其功頥之時大矣哉雖然天地之於物無弗養者至於天下之民之失其養者多矣蓋所養未必賢賢者未必養掊尅在位而民失所生矣故人君養得其賢則萬民遂其養養不得其賢則萬民失其生可不謹哉
  解六五君子維有解吉有孚于小人
  臣若水通曰六五以隂居君位為解之主然與三隂同類顧其能去之否耳孚者驗而可信也隂者小人也能解與不能解皆未可决惟驗信於小人之黨能去與否也小人亂天下者也不解則惡黨親而善類逺矣君子小人不相為謀也解則小人去而君子進天下之慶也然難退易進者小人也必其放流之屏逐之小人退而後驗其能解不然則未見其能解也彼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逺夫豈知解之道哉
  夬揚于王庭孚號有厲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臣若水通曰此夬之彖辭孚者信之在中也號者命於衆也厲危也邑者私邑告自邑自治其私也即戎尚武也蓋夬者以五陽决去一隂是君子决小人也不明其罪無以屈其心揚于王庭者聲其罪於公朝使皆顯然明善惡之歸也其揚而號之必誠信由中出以呼號衆類相與合力而後為公然小人在上故尚有危道不敢忘戒懼也必先自治然後可以治人故告自邑先治其已正己以正人也以力角力君子未有能勝於小人不利即戎言不可過用威武也如是而往以决之彼有可伐之罪我無可乘之隙隂類盡而陽道大行矣寧不利於攸往邪夫攻之者君子也主之者君也君不惑于小人而君子得盡其謀矣不然小人之依憑城社又豈得以易决邪
  井九三井渫不食為我心惻可用汲王明並受其福臣若水通曰渫清潔也汲注也九三以陽剛而得正在井下之上君子之德之純有濟世之才如井之潔清者也困於下而澤不及於人猶井之清潔不食也秉彞好德人皆有之有君子而不用則為人心之惻者亦情也何也其才德之可用猶井之可汲也明王汲之以居於位而其致君澤民之福上下並受之矣故君子之不用豈獨君子之窮哉亦天下之不利也有天下者能使朝野無遺賢之嗟其慶寧有已邪
  書虞書舜典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竄三苖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大舜錯枉之政共工驩兠鯀三臣名三苖國名言舜知共工之象恭滔天故流之於幽州北裔之地使之逺去知驩兠之同惡相濟故放置之於崇山南裔之地使不得他適又知三苗之恃險為亂故竄之於三危西裔之地驅逐而錮禁之又因鯀之悻愎自用湮汩洪水故殛之于羽山東裔之地拘囚困苦之此四人者天下之四兇也各因其罪而罪之舜以至明之心而行至公之法故宋儒程顥曰舜之誅四兇怒在四兇舜何與焉蓋聖人之心如鑑之空物之來也妍⿰女𧈧 -- 𡟎自形鑑何與焉故流放竄殛各適其可而天下咸服其用刑之當罪蓋以得其心之所同然者故也後世之君皆以一己之喜怒而賞罰人故不合乎天下人心之同然何服之有人君用刑可不以此為法乎
  臯陶謨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載采采禹曰何臯陶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温簡而廉剛而塞彊而義彰厥有常吉哉臣若水通曰此臯陶陳知人之謨都者嘆美辭亦者緫也緫言德之見於行者其凡有九載行也采事也亂治也擾馴也而轉語辭彰著也吉美士也臯陶嘆而言觀人者緫言其人之有九德必指言其所行之實某事合某德某事合某德為可信驗而不徒託名溢美矣禹曰何者問其九德之目也臯陶遂言所謂九德者寛𢎞而莊栗也柔順而植立也謹愿而恭恪也有治才而敬畏也馴擾而果毅也徑直而温和也簡易而㢘隅也剛徤而篤實也彊勇而好義也九者皆其成德之自然有中正和樂之懿無偏倚駁雜之私德著之於身而始終有常其吉士矣哉臣謂德者吾心所得之天理也天理一而已矣而以為有九者何邪夫理一而分殊者也存於心者一而見於行者九耳德藴於中而難知行著於外而可見故言人有德必證之於某事某事則有核實之行矣夫德之未成者則不能有其常今日行某事之善而他日或不能然若夫盛德之至則九德雖不必一時並見而其歲月之久則隨感而應隨事而見於是乎九德咸著夫然後知其有常不變而為盛德之至也古之聖賢觀人之詳用人之慎如此後世以文字取士以身言書判選官不亦淺乎伏惟聖明欲復唐虞三代之治當法其觀人用人之道然後可焉
  周書武成乃反商政政由舊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閭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武王克商舉措之大政也舊者先王之政也箕子諫紂被囚比干諫紂為紂所殺商容者商之賢人也閭者族居里門也式者憑車前横木以起敬也言武王克商之後乃反紂之虐政其政一由先王之舊箕子為紂所囚則釋其囚而放之比干為紂所殺則即其墓而封之過商容之閭乃式而起敬焉夫人君之政在服人心而已天下之人心好善惡惡一而己好惡之公在得其本心而已故君人者得其本心則好惡公好惡公則能得天下之人之心而天下之政舉矣
  康誥庸庸祗祗威威顯民
  臣若水通曰此武王命康叔為衛侯之言也庸用也祗敬也威刑也庸庸者用其所當用用當其賢祗祗者敬其所當敬敬得其人威威者威其所當威刑當其罪言文王用能敬賢討罪一聽於理而已無與焉廓然大公隨感而應物各付物天之理也德誠於已而著於民誠之不可掩而能動物也其造區夏脩友邦怙冐西土皆誠之所感也人君舉措可不一本於誠乎
  詩小雅正月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扤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則如不我得執我仇仇亦不我力
  臣若水通曰此大夫所作以刺幽王用舍之無常也阪田﨑嶇墝埆之田菀者茂盛貌特者特生之苗也扤動也力謂用力也言瞻視彼阪田猶有特生之苗而天之扤我而頓挫之而恐其不我勝焉蓋不敢歸咎於時故歸之於天也又言始焉以我為賢而求之惟恐弗得終焉執之如仇讎又不能用舉措顛倒無常如此者何也蓋由此心之蔽惑而無所定主故或因一人譽而舉之或因一人毁而棄之舉措不由吾心之衡鑑一出於在人之毁譽故輕舉易棄始終無常固如此無足怪也故有國家者於舉措人才之際惟在自正此心之衡鑑衡鑑既定則心有所主心有所主則明明則斷既明且斷不肖者必知之而不舉賢者必舉之而不棄安有始終無常如此者哉故人主不患舉措之不公惟患此心之不明且斷耳
  春秋桓公五年天王使仍叔之子來聘
  臣若水通曰胡安國傳云仍叔之子云者譏世官非公選也帝王不以私愛害公選故仕者世禄而不世官任之不以其賢也使之不以其能也卿大夫子弟以父兄故而見任使則非公選而政由是敗矣上世有自耕野釣渭擢居輔相而人莫不以為宜伊陟象賢復相太戊丁公世美入掌兵權不以世故疑之也崇伯殛死禹作司空蔡叔既囚仲為卿士亦不以其父故廢之也惟其公而已矣及周之衰小人得政視朝廷官爵為己私援引親黨分據要途施及童稚賢者退處於蓽門老身而不用公道不行然後四夷侵陵國家傾覆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春秋書武氏仍叔之子云者戒後世人主徇大臣私意而用其子弟之弱者居公選之地以敗亂其國家欲其深省之也臣謂安國之説可謂得春秋之㫖矣夫舉措用舍者王政之大端治亂之所由成者也不以其賢惟以其世文王之政至是冺滅無餘矣此王綱之所以不振禮樂征伐不自天子出也惜哉
  禮記王制命鄉論秀士升之司徒曰選士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之學曰俊士升於司徒者不征於鄉升於學者不征於司徒曰造士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以告于王而升諸司馬曰進士司馬辨論官材論進士之賢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論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禄之大夫廢其事終身不仕
  臣若水通曰命鄉論者必鄉人乃知之真也秀者頴出也俊士者才過千人者也不征於鄉免鄉之徭役也不征於司徒者免司徒之役也造士者成就其才德者也司馬者掌爵禄之官也定論者考評其行藝之詳也官之謂初試仕也任官能勝任也爵之謂一命也位即爵也禄之養以禄也官而後爵爵而後禄察之詳矣故不及惡德也廢其事如敗國殄民荒淫亂俗也終身不仕懲之重所以勸後人也夫先王之養士用人命之鄉論之司徒造之樂正告之王辨之司馬論而官官而爵爵而禄焉則其所養所用無非才徳之良天下豈有不治哉
  緇衣子曰唯君子能好其正小人毒其正故君子之朋友有鄉其惡有方
  臣若水通曰鄉向也天下之治亂邪正而已矣正人進者治之表也君子以正感正與同類同道故好其正小人以邪召邪而異類異道故害其正君子之所以好其正者以其好同向惡同方也故其進也必㧞茅連茹焉故人君用一君子則百君子進而邦其昌矣用一小人則百小人進而國事非矣是以人君必正其好惡以公其心故能鑒天下之善惡而用舍之則正人出而天下治矣昔在東漢以黨人目君子逮於有宋以偽學斥真儒蓋即其彚征之迹而中傷之而不知為好正之實此亂亡所以不旋踵也吁
  周禮地官司救凡民之有衺惡者三讓而罰三罰而士加明刑恥諸嘉石役諸司空其有過失者三讓而罰三罰而歸于圜土
  臣若水通曰衺不正也讓責也罰撻之也衺惡在心故為不善者也過失在事誤䧟于惡者也民有衺惡姑以責之責之至三而不改姑又撻之撻之至三而不改然後加以明刑去其冠飾而書其罪狀以示諸人又使之坐于嘉石以恥辱之役諸司空以困苦之過失輕于衺惡故三讓三罰以啓其遷善改過之心不加明刑不坐嘉石不役司空惟犯則收之圜土而已若然則措所當措而民焉有不直者乎
  地官鄉大夫三年則大比考其德行道藝而興賢者能者鄉老及鄉大夫帥其吏與其衆寡以禮禮賔之厥明鄉老及鄉大夫羣吏獻賢能之書于王王再拜受之登于天府内史貳之
  臣若水通曰三年大比者以其三年有成也於是時攷其德行道藝而舉其賢能賢即上之所謂德行者能即上之所謂道藝者鄉大夫三歲考其賢能者以鄉飲酒之禮而禮接以賔興之明日獻賢能之書于王王於是拜受之拜受之者重其賢能也登於天府者蓋崇重之與寳玉同也内史書其副以詔王爵禄之也夫先王之養士取士德行道藝本其心性之所固有者成之而已故用而見之政事成之功業皆其德行道藝之發也故養之以實學用之以實德而國家賴焉為人君者可不務乎
  論語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臣若水通曰此孔子答哀公以舉措之道也哀公魯君名蔣錯者捨置也諸衆也哀公問於孔子以何所為而民心服從孔子對之以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欲得民心之服者以舉措得宜合民心之同然故也否則不合民之同然而民心有不服者矣故有徳有才得天理之公正直者也則舉而用之列於公卿大夫士之位其無才無德悖乎天理之公正者則捨而置之是一舉一措合乎民心天理之公矣民何為而不服乎若無才德而頗僻是謂枉者則舉而用之列於公卿士大夫之位而才德方正之士反棄之在野屈之下僚是一舉一措拂乎民性秉彞之公矣民何為而服乎由是言之服民之心者以得民心是非之公也欲得民心是非之公者必得吾是非之本心天理之本體也人君可不加之意乎
  舜有天下選於衆舉臯陶不仁者逺矣湯有天下選於衆舉伊尹不仁者逺矣
  臣若水通曰舜有虞之君臯陶其臣也湯有商之君伊尹其臣也樊遲聞孔子舉直錯枉能使枉者直之言而未喻其指子夏既嘆其言之富於此遂釋其兼仁知之意也言帝舜受堯之禪而有天下知臯陶之為仁賢也舉而用之為士師以明刑弼教是舜之知也卒之民協于中皆化而為仁而不仁者逺去矣非帝舜之仁乎成湯放桀而有天下知伊尹之一德也舉而用之為阿衡以堯舜其君民是湯之知也卒之夏民革正皆化而為仁而不仁者逺矣非成湯之仁乎然則用得其人而天下化成矣非具仁知之體用其孰能之哉夫天下之民之仁即臯陶伊尹之仁也臯陶伊尹之仁即大舜成湯之仁也舜湯能舉臯陶伊尹能化天下之民者以其同此心同此仁也然則後之人君欲舉賢以化理者可不先以知明諸心而仁以體之以為本哉故曰為政在人取人以身
  仲弓曰焉知賢才而舉之子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
  臣若水通曰仲弓名雍孔子弟子為季氏宰問政孔子既告之以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然欲專任人而畧其過必得賢才而後可若不得賢才而先濫及惡德則又將何以畧其過而專任之乎仲弓又慮無以盡知一時之賢才孔子又告之言知賢才者豈能以一人之聰明盡天下之幽逺哉各以其類耳茍自爾一身之聰明所及者知孰為賢而有德孰為才而有能也而舉用之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則斯賢也必能舉其所知之賢而我所未知之賢皆以類進矣斯才也必能舉其所知之才而我所未知之才皆以類進矣况由是而推之彼所舉之賢才亦必各舉其賢才近而四境逺而四海其賢者能者皆無遺矣故曰人各親其親然後不獨親其親㧞茅連茹以其類此之謂也夫然後見聖人公天下之心而普天下之智也惜乎時君不能用也噫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與文子同升諸公
  臣若水通曰文子衛大夫公孫枝之諡也臣者其家臣名僎也文子知其家臣僎之賢遂舉之以同升于公朝而為大夫非智之明心之公者其孰能之夫大臣以人事君者賢才進則已責盡矣尊孰甚焉後世之為人臣見天下之賢必媢嫉而惡之非上天不賦之以辭讓是非之心也惟以己之短忌人之長恐其逼己耳如臧文仲知栁下惠之賢而不與立者是也不公不明孰大於是夫然後知文子之賢出於尋常萬萬矣惜其不得遇孔子之聖而薦用之則其賢又有大於此者矣臣又以悲文子之不幸也
  孟子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
  臣若水通曰好賢惡不肖人人是非之本心也故國人之心即大夫之心大夫之心即左右之心左右之心即人君之心惟衆則公獨則私故不察於一人之獨而必察於衆人之同者其公也然而必人君明其是非之心而後可以辨其毁譽而善惡賢否可得矣不然則左右逺近之交譽如阿大夫者何以能自定其是非邪正之歸邪

  格物通卷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舉措二
  左傳莊公九年齊鮑叔帥師來言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管召讎也請受而甘心焉乃殺子糾于生竇召忽死之管仲請囚鮑叔受之及堂阜而税之歸而以告曰管夷吾治於髙傒使相可也公從之
  臣若水通曰鮑叔齊大夫子糾桓公之弟管仲召忽子糾臣也受而甘心言自殺之以快意未必殺也生竇堂阜皆地名夫管仲之賢鮑叔知之深矣故忘其讎而薦之用之鮑叔之賢後世孰有能及之者哉當鮑叔帥師之時使無知人之明則夫堂阜之囚何自而税齊國之相何自而得乎是則用管仲者君之專進管仲者臣之明此管仲所以有生我父母知我鮑叔之感也然鮑叔之心豈為管仲哉為其賢也為其能也後之逞其私忌棄國之賢而敗人國家者鮑叔之罪人也
  僖公三十年甲午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晉君函陵秦君汜南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夜縋而出見秦伯秦伯乃還
  臣若水通曰合秦晉之師以臨鄭鄭蓋岌岌乎危矣斯時也實於燭之武有賴焉鄭伯是時乃悔用之之晩也使早用之則秦晉之師豈至壓境哉一見秦伯鄭得安為東道主而秦亦不至自闕以利晉秦平而晉自退矣昔人有言一賢而止百萬之師也賢才之用舍係於人之國家豈小哉
  文公十八年莒紀公生太子僕又生季佗愛季佗而黜僕且多行無禮於國僕因國人以弑紀公以其寳玉來奔納諸宣公公命與之邑曰今日必授季文子使司冦出諸竟曰今日必達公問其故季文子使太史克對曰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禮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隊曰見有禮於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養父母也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先君周公制周禮曰則以觀德德以處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作誓命曰毁則為賊掩賊為藏竊賄為盜盜器為姦主藏之名賴姦之用為大凶德有常無赦在九刑不忘行父還觀莒僕莫可則也孝敬忠信為吉德盜賊藏姦為凶德夫莒僕則其孝敬則弑君父矣則其忠信則竊寳玉矣其人則盜賊也其器則姦兆也保而利之則主藏也以訓則昬民無則焉不度於善而皆在於凶徳是以去之昔髙陽氏有才子八人蒼舒隤敳檮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齊聖廣淵明允篤誠天下之民謂之八愷髙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忠肅恭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謂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濟其美不隕其名以至于堯堯不能舉舜臣堯舉八愷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時序地平天成舉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昔帝鴻氏有不才子掩義隱賊好行凶德醜類惡物頑嚚不友是與比周天下之民謂之渾敦少皥氏有不才子毁信廢忠崇飾惡言靖譛庸回服䜛蒐慝以誣盛德天下之民謂之窮竒顓頊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訓不知話言告之則頑舍之則嚚傲狠明德以亂天常天下之民謂之檮杌此三族也世濟其凶增其惡名以至于堯堯不能去縉雲氏有不才子貪于飲食冒于貨賄侵欲崇侈不可盈厭聚斂積實不知紀極不分孤寡不恤窮匱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謂之饕餮舜臣堯賔于四門流四凶族渾敦窮竒檮杌饕餮投諸四裔以禦魑魅是以堯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為天子以其舉十六相去四凶也故虞書數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從無違教也曰納于百揆百揆時序無廢事也曰賔于四門四門穆穆無凶人也舜有大功二十而為天子今行父雖未獲一吉人去一凶矣於舜之功二十之一也庶幾免於戾乎
  臣若水通曰莒僕弑父之賊也以寳玉奔魯宣公欲納之是黨賊矣季文子執而戮之以謝莒是矣然而不稟命於公朝而自執國命則其去莒僕無幾矣至其援帝舜之事以辨論庶幾明舉措之大義於天下後世焉
  宣公十六年春晉士㑹帥師滅赤狄甲氏及留吁鐸辰三月獻狄俘晉侯請于王戊申以黻冕命士㑹將中軍且為太傅於是晉國之盜逃奔于秦羊舌職曰吾聞之禹稱善人不善人逺此之謂也夫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善人在上也善人在上則國無幸民諺曰民之多幸國之不幸也是無善人之謂也
  臣若水通曰善人之用舍國之利病由之其于士㑹見之矣夫士㑹於文公七年奔秦為迎子雍之故也十三年還晉為從夀餘之計也晉人不以其患而終疑其臣士會不以其怨而終仇其君此士㑹所以見用而晉盜奔于秦書曰邦之杌𣕕曰由一人邦之榮懐亦尚一人之慶善人之於人國豈可少哉
  襄公三年晉祁奚請老晉侯問嗣焉稱解狐其讎也將立之而卒又問焉對曰午也可於是羊舌職死矣晉侯曰孰可以代之對曰赤也可於是使祁午為中軍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謂祁奚於是能舉善矣稱其讎不為謟立其子不為比舉其偏不為黨商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其祁奚之謂矣解狐得舉祁午得位伯華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舉善也夫惟善故能舉其類詩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
  臣若水通曰祁奚舉解狐其仇也舉祁午其子也人臣事君之道先國家而後己私夫才足以任事惟其人而已内不避親以自嫌外不棄讎以生忌吾庸知其親與讎哉惟其人而已矣自嫌生忌此大臣之所以私也非賢哲盡忠於君而公天下之心也祁奚可不謂之賢乎若臧文仲之竊位者可以少愧矣
  襄公二十六年初楚伍參與蔡太師子朝友其子伍舉與聲子相善也伍舉娶於王子牟王子牟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舉實送之伍舉奔鄭將遂奔晉聲子將如晉遇之於鄭郊班荆相與食而言復故聲子曰子行也吾必復子及宋向戍將平晉楚聲子通使於晉還如楚令尹子木與之語問晉故焉且曰晉大夫與楚孰賢對曰晉卿不如楚其大夫則賢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雖楚有材晉實用之子木曰夫獨無族姻乎對曰雖有而用楚材實多歸生聞之善為國者賞不僣而刑不濫賞僣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僣無濫與其失善寧其利淫無善人則國從之詩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無善人之謂也故夏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懼失善也商頌有之曰不僣不濫不敢怠遑命于下國封建厥福此湯所以獲大福也古之治民者勸賞而畏刑恤民不倦賞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將賞為之加膳加膳則飫賜此以知其勸賞也將刑為之不舉不舉則徹樂此以知其畏刑也夙興夜寐朝夕臨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禮之大節也有禮無敗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於四方而為之謀主以害楚國不可救療所謂不能也子儀之亂析公奔晉晉人寘諸戎車之殿以為謀主繞角之役晉將遁矣析公曰楚師輕窕易震蕩也若多鼔鈞聲以夜軍之楚師必遁晉人從之楚師宵潰晉遂侵蔡襲沈獲其君敗申息之師於桑隧獲申麗而還鄭於是不敢南面楚失華夏則析公之為也雍子之父兄譛雍子君與夫人不善是也雍子奔晉晉人與之鄐以為謀主彭城之役晉楚遇於靡角之谷晉將遁矣雍子發命於軍曰歸老幼反孤疾二人役歸一人簡兵蒐乘秣馬蓐食師陳焚次明日將戰行歸者而逸楚囚楚師宵潰晉降彭城而歸諸宋以魚石歸楚失東夷子辛死之則雍子之為也子反與子靈爭夏SKchar而雍害其事子靈奔晉晉人與之邢以為謀主扞禦北狄通吳於晉教吳叛楚教之乘車射御驅侵使其子狐庸為吳行人焉吳於是伐巢取駕克棘入州來楚罷於奔命至今為患則子靈之為也若敖之亂伯賁之子賁皇奔晉晉人與之苖以為謀主鄢陵之役楚晨壓晉軍而陳晉將遁矣苖賁皇曰楚師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竈成陳以當之欒范易行以誘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吾乃四萃於其王族必大敗之晉人從之楚師大敗王夷師𤏖子反死之鄭叛吳興楚失諸侯則苗賁皇之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聲子曰今又有甚於此椒舉娶於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謂椒舉女實遣之懼而奔鄭引領南望曰庶幾赦余亦弗圖也今在晉矣晉人將與之縣以比叔向彼若謀害楚國豈不為患子木懼言諸王益其爵禄而復之聲子使椒鳴逆之
  臣若水通曰楚以王子牟得戾之故而疑伍舉不明也使懼而奔鄭不公也聲子明足以知其賢故為多辭以警楚而懼子木雖以成其吾必復子之一言然而心則公矣既而伍舉得歸子孫復仕楚聲子之有力於楚也然則為人君者國有杞梓皮革之材毋為四方資哉
  襄公二十九年吳公子札來聘見叔孫穆子説之謂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擇人吾聞君子務在擇人吾子為魯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舉何以堪之禍必及子
  臣若水通曰大臣之於人不可不擇也上以病國下以殺身可不慎哉季札於叔孫穆子之好善不能自擇而知其不得死焉甚矣小人之為人禍辨之不可不早也好善猶有不擇况不好乎擇之猶懼不明况不擇乎穆子顧以夢求牛竪而不知殺穆子者牛竪也至於饑渴授戈之際乃思季札之言悔無及矣
  襄公三十一年子皮欲使尹何為邑子産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愛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學焉夫亦愈知治矣子産曰不可人之愛人求利之也今吾子愛人則以政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子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於子子於鄭國棟也棟折榱崩僑將厭焉敢不盡言子有美錦不使人學製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學者製焉其為美錦不亦多乎僑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臣若水通曰先王之禮幼學而壯行必四十曰彊而仕所以期其學成而達之政也子皮欲愛人以政子産欲學而入政其得失固相懸絶不暇論也後世之君於先王養士用人之禮廢矣往往及童而進用之至使為人長者乃年少新進之士子産所謂使學者製錦未能操刀而使割者也為人君及主薦士者當思所以抑之期之歸學十數年然後入仕庶乎愛人庇身之道得而治亦未必無大補云
  國語晉語臼季使見冀缺耨其妻饁之敬相待如賔從而問之冀芮之子也與之歸進於文公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對曰國之良也滅其前惡是故舜之刑也殛鯀其舉也興禹
  臣若水通曰臼季胥臣也滅猶蓋也殛誅也鯀禹父夫臧否異人故賞罰異施聖王以其心公天下而不私故賞罰以其人不以其類也故大舜於鯀則殛之於禹則興之豈繫於世類哉臼季與冀缺同升諸公其庶乎得聖人之義矣哉
  晉語趙宣子曰吾聞事君者比而不黨夫周以舉義比也舉以其私黨也
  臣若水通曰阿私曰黨忠信為周夫進退賢否是非以公君相之事也匪義比焉則入於私黨矣趙宣子比而舉韓獻子不負所舉兩得之矣
  晉語陽畢言於平公曰明訓在威權威權在君君掄賢人之後有常位於國者而立之亦掄逞志虧君以亂國者之後而去之是遂威而逺權民畏其威而懐其德莫能勿從若從則民心皆可畜畜其心而知其欲惡民孰偷生若不偷生則莫思亂矣
  臣若水通曰掄選也君謂平公悼公之子彪也常位謂世有功烈而中㣲者遂申也逺權謂權及後嗣也畜養也言皆可畜養而教導之也偷茍也夫人君之治天下國家也在明訓明訓之行也在威權明訓以令之威權以勵之則威德並行而民勸於善莫敢不善矣陽畢勸平公以舉措之權可謂達為國之要者歟為人君宜取法焉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魏文侯謂李克曰先生嘗有言曰家貧思賢妻國亂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則璜二子何如對曰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達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翟璜曰君召卜相果誰為之克曰魏成璜忿然曰西河守吳起臣所進也君内以鄴為憂臣進西門豹君欲伐中山臣進樂羊中山已拔無使守之臣進先生君之子無傳臣進屈侯鮒以耳目所睹記臣何負於魏成克曰魏成食禄千鍾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東得卜子夏田子方叚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師之子所進五人君皆臣之子惡得與魏成比也璜再拜曰璜鄙人也願卒為弟子
  臣若水通曰大臣以薦賢為功者也故其薦大賢者其功大薦小賢者其功小其功大者受上賞其功小者受下賞則大臣孰不知進賢而賢才孰不欲自效哉今之進人者遺其大而用其小是自小其功也翟璜所舉豈足與子夏之徒為等匹哉以是卜相受上賞矣然璜再拜而自稱鄙人不難於自屈其亦賢於子方之驕人干木之迫切者歟
  安王二十五年子思言茍變於衛侯曰其才可將五百乘公曰吾知其可將然變也嘗為吏賦於民而食人二雞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夫聖人之官人猶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長棄其所短故杞梓連抱而有數尺之朽良工不棄今君處戰國之世選爪牙之士而以二卵棄干城之將此不可使聞於鄰國也公再拜曰謹受教矣臣若水通曰周公無求備於一人其使人也器之故隨材而用木者大匠之職也隨才而用人者君相之職也子思之言可以為萬世人君大臣用人者之法矣
  周顯王十四年齊威王魏惠王㑹田於郊惠王曰齊亦有寳乎威王曰無有惠王曰寡人國雖小尚有徑寸之珠照車前後各十二乘者十枚豈以齊大國而無寳乎威王曰寡人之所以為寳者與王異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則楚人不敢為㓂泗上十二諸侯皆來朝吾臣有盻子者使守髙唐則趙人不敢東漁於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徙而從者七十餘家吾臣有種首者使備盜賊則道不拾遺此四臣者將照千里豈特十二乘哉惠王有慚色
  臣若水通曰於此可以占齊魏之彊弱也書曰玩人喪德玩物喪志魏惠王以之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寳惟善以為寳威王以之威王不惟寳得其人而又烹阿大夫封即墨且審於用人此齊國所以日彊也其後不悟奸人之計而多受間金王賁捽入而卒至於亡彼一齊也前以審人而彊後以不審人而失有國家者可不鑒諸
  赧王三年燕昭王謂郭隗曰齊因孤之國亂而襲破燕孤極知燕小力少不足以報然誠得賢士與共國以雪先王之恥孤之願也先生視可者得身事之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馬者馬已死買其骨五百金而返君大怒㳙人曰死馬且買之况生者乎馬今至矣不期年千里之馬至者三今王必欲致士先從隗始况賢於隗者豈逺千里哉於是昭王為隗改築宫而師事之於是士爭趨燕樂毅自魏往劇辛自趙往昭王以樂毅為亞卿任以國政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風感應而已矣故人君好賢則天下之賢應之人君而好佞則天下之佞亦應之故人君好賢惡佞則其感應之速不旬月而風天下矣燕得樂毅破齊以雪先人之恥蓋由燕王之師郭隗以風動之也况有道之君能以所知之賢才而善用之則四海之賢風動響應皆有帝臣之願不期然而然者矣天下何難於治哉
  漢髙帝五年夏五月帝置酒洛陽南宫上曰徹侯諸將毋敢隱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髙起王陵對曰陛下慢而侮人項氏仁而愛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畧地因以與之與天下同其利項羽妬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運籌帷幄之中决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餽不絶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衆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此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為我禽也羣臣悦服
  臣若水通曰書云知人則哲能官人故用人由於知之深也髙祖論三人之賢而皆自以不如哲足以知之矣故能用之以興帝業項羽之於范增不能用之者雖出於嫉忌之私亦其知之不深也然而髙帝不如之言中亦不無畏憚之心乎此韓信之所以不終也於子房功成智隱固有所不及矣
  漢哀帝建平三年四月王嘉為丞相嘉以時政苛急郡國守相數有變動乃上疏曰孝文時吏居官者或長子孫以官為氏倉氏庫氏則倉庫吏之後也其二千石長吏亦安官樂職然後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或居官數月而退中材茍容求全下材懐危内顧唯陛下留神於擇賢記善忘過此方今急務也
  臣若水通曰天地恒久而萬物化生聖人久於道而天下化成久任之説善矣然後世徒知久任之善而不知本則其敗壊又有甚焉茍得善人而久其任則百年而澤愈深茍得惡人而久任焉則其殃民蓋不能旦夕堪者時日曷喪之怨可勝道耶故王嘉之疏有曰擇賢曰記善曰忘過三者其本矣蓋得賢而不記其善記善而不忘其過則賢者不樂於從事茍不擇賢則無可記之善而徒忘其過焉殃民之禍有所不堪矣故三者備矣而行久任之法可也不知務此而徒以久任望其成功烏能保其子孫之皆賢也哉
  光武建武十一年帝以扶風郭伋為漁陽太守伋承離亂之後養民訓兵開示威信盜賊銷散匈奴逺跡在職五年户口增倍後為并州牧過京師帝問以得失伋曰選補衆職當簡天下賢俊不宜專用南陽人是時在位多鄉曲故舊故伋言及之
  臣若水通曰立賢無方旁求俊彦此湯之所以王也四海之内四海之外茍有賢者斯用之矣夫用賢任官以為天下之民也非以為鄉曲故舊也光武之用人既以鄉曲故舊至於任公卿之重皆以圖䜟焉謂之賢君猶有此憾也其所以復舊物至小康者㑹時勢之易然爾郭伋其賢矣哉
  章帝元和元年陳事者多言郡國貢舉率非功次故守職益懈而吏事寖疎咎在州郡有詔下公卿朝臣議大鴻臚韋彪上議曰國以簡賢為務賢以孝行為先是以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鍜鍊之人持心近薄士宜以才行為先不可純以閥閲然其要歸在於選二千石二千石賢則貢舉皆得其人矣彪又上疏曰天下樞要在於尚書尚書之選豈可不重帝皆納之
  臣若水通曰以閥閲用人亦當時之弊而末世所同也韋彪簡賢以孝行之説可謂近古矣夫為治莫先於用賢得賢又係於薦舉而薦舉則在二千石尚書也使任是二職者果賢則薦舉公賢才進而天下治矣然則人君欲圖治者用人必先於德行而責成於舉主然後可也
  漢安帝延光元年汝南太守王龔好才愛士以袁閬為功曹引進郡人陳蕃黄憲等憲雖不屈蕃遂就吏潁川荀淑遇憲於逆旅時年十四淑竦然異之揖與語移日不能去謂憲曰子吾之師表也既而前至袁閬所問曰子國有顔子寧識之乎閬曰見吾叔度耶時同郡戴良才髙倨傲而見憲未嘗不正容及歸罔然若有失也陳蕃及周舉常相謂曰數月之間不見黄生則鄙吝之萌復存乎心矣太原郭泰少遊汝南先過袁閬不宿而退進往從憲累日方還或以問泰泰曰奉髙之器譬諸汎濫雖清而易挹叔度汪汪若千頃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濁不可量也
  臣若水通曰東漢諸賢黄憲其最髙乎而郭泰徐穉次之陳蕃次之若憲者觀其氣象渾然見者化服使在聖門當居顔氏之科矣使當時有君知之如閬淑諸人之明則必舉憲為相以穉泰為傅以蕃等為卿大夫則論道治事有人而漢非止過西都而已矣奈何時之不臧反以黨錮而憲泰徐穉獨不與焉亦可觀人品之髙下哉
  順帝陽嘉元年尚書令左雄上書曰昔宣帝以為吏數變易則下不安業久於其事則民服教化其有政治者輒以璽書勉勵增秩賜金公卿缺則以次用之是以吏稱民安漢世良吏於兹為盛臣愚以為守相長吏惠和有顯效者可就增秩勿移徙雄又上言孔子曰四十不惑禮稱彊仕請自今孝亷年不滿四十不得察舉若有茂才異行如顔淵子竒自可不拘年齒帝從之久之廣陵所舉孝廉徐淑年未四十臺郎詰之對曰詔書曰有如顔回子竒不拘年齒是故本郡以臣充選郎不能屈左雄詰之曰顔回聞一知十孝廉聞一知幾耶淑無以對乃罷却之
  臣若水通曰左雄名卿也其論守相長吏久任之制入仕之年皆先王遺意雖百世可行矣自是察選公平多得其人也宜哉為人君者其尚有考於斯云
  桓帝延熹二年尚書令陳蕃上疏薦五處士豫章徐穉彭城姜肱汝南袁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帝悉以安車𤣥纁備禮徵之皆不至蕃性方峻不接賔客唯穉來特設一榻去則懸之帝又徵安陽魏桓其鄉人勸之行桓曰夫干禄求進所以行其志也今後宫千數其可損乎廐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權豪其可去乎皆對曰不可桓乃慨然嘆曰使桓生行死歸於諸子何有哉遂隱身不出
  臣若水通曰徐穉姜肱袁閎韋著李曇皆一世之名賢也陳蕃舉之可謂薦賢為國矣而皆徵不至焉及徵魏桓而卜其不可行者三為人君者聞之亦可以愧矣
  獻帝建安十五年劉備以從事龎統守耒陽令在縣不治免官魯肅遺備書曰龎士元非百里才也使處治中别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爾諸葛亮亦言之備見統與善譚大器之遂用統為治中親待亞於諸葛亮
  臣若水通曰士毎伸於知己而屈於不知己龎統固非百里之才然無魯肅孔明之薦則終於免官矣何以致昭烈之器重而大任之哉後之公舉錯者不可以不審也
  建安十九年備之自新野奔江南也荆楚羣士從之如雲而劉巴獨北詣魏公操諸葛亮以書招之巴不從備深以為恨巴遂入蜀依劉璋備攻成都令軍中曰有害巴者誅及三族及得巴甚喜是時益州郡縣皆望風景附獨黄權閉城堅守須璋稽服乃降於是董和黄權李嚴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吳懿費觀等璋之婚親也彭羕璋之擯棄也劉巴夙昔之所忌恨也備皆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有志之士無不競勸益州之民是以大和臣若水通曰賢人者衆人之心也故用得其賢則億兆之心歸之矣故君任賢則享天下之福也昭烈擢用西土賢士各盡其能而一時人才樂用州人大和使其不早世則中原舊物可復矣豈但三分之業而已哉
  建安二十三年初犍為太守李嚴辟楊洪為功曹嚴未去犍為而洪已為蜀郡洪舉門下書佐何祗有才䇿洪尚在蜀郡而祗已為廣漢太守是以西土咸服諸葛亮能盡時人之器用也
  臣若水通曰君子用人如用器惟其宜而已矣楊洪李嚴之所辟也而守蜀則及於嚴之在犍為何祗楊洪之所舉也而守廣漢則及洪之在蜀用人惟其器而已而何以拘拘於資格為哉此西土之所以咸服諸葛亮能盡器用也吁其可以為君相用人之法矣
  晉孝武帝太元二年十月朝廷方以秦冦為憂詔求文武良將可以鎮禦北方者謝安以兄子𤣥應詔郗超聞之歎曰安之明乃能違衆舉親𤣥之才足以不負所舉衆以為不然超曰吾嘗與𤣥共在桓公府見其使才雖履屐未嘗不得其任是以知之𤣥募驍勇之士得彭城劉牢之等數人以牢之為叅軍常領精鋭為前鋒戰無不捷時號北府兵敵人畏之
  臣若水通曰安所謂内舉不避親者也可不謂公乎安之不以嫌疑違衆而舉𤣥𤣥之運籌决䇿不負其所舉晉雖偏安猶有鞏固之勢固不待出兵臨敵而識者已知决勝千里矣
  齊明帝建武三年魏主宏與羣臣論選調曰近世髙卑出身各有常分此果何如李冲對曰未審上古以來張官列位為膏梁子弟乎為致治乎帝曰欲為致治爾冲曰然陛下何為專取門品不㧞才能乎帝曰茍有過人之才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門借使無當世之用要自德行純篤朕故用之冲曰傅説吕望豈可以門地得之帝曰非常之人曠世乃有一二爾祕書令李彪曰陛下若專取門地不審魯之三卿孰若四科著作佐郎韓顯宗曰陛下豈可以貴襲貴以賤襲賤帝曰必有髙明卓然出類㧞萃者朕亦不拘此制頃之劉㫤入朝帝謂㫤曰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門朕以為不爾何者清濁同流混齊一等君子小人名器無别此殊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復有七等若有其人可起家為三公正恐賢才難得不可止為一人渾我典制也
  臣若水通曰司馬光云選舉之法先門第而後賢才此魏晉之深弊而歴代相因莫之能改也夫君子小人不在於世禄與側㣲以今日視愚知所共知也當是之時雖魏孝文之賢猶不免斯弊故夫明辨是非而不惑者誠亦難矣
  陳武帝永定三年六月周左光禄大夫猗氏樂遜上言四事其三曰選曹補擬宜與衆共之今州郡選置猶集鄉閭况天下銓曹不取物望既非機事何足可密臣若水通曰樂遜之言是也古昔用人由鄉里而大司徒凡七八升而至于天子之朝雖欲非賢不可得也後世黜陟之幾由諸文藝舉措之權付之銓司雖曰一時之進用亦或當才而私情好惡亦豈少邪噫好惡以私而欲得用舍之正不亦難乎雖然知州郡者在冢宰知冢宰者在人君取人以身此又在人君之知學














  格物通卷六十四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舉措三
  隋文帝開皇十九年九月以太常卿牛𢎞為吏部尚書𢎞選舉先德行而後文才務在審慎雖致停緩其所進用並多稱職吏部侍郎高孝基鑒賞機悟清慎絶倫然爽俊有餘迹似輕薄時宰多以此疑之唯𢎞深識其真推心委任隋之選舉得人於斯為最
  臣若水通曰古之才德合而為一故八元八凱謂之才子孔子稱才難不其然乎後世德與才判而為二故稱其徳者以為未必可致用而有文才者不必求其德也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易曰貞固足以幹事夫貞固德也而有幹事之才矣驕吝無德者也雖有周公才美不足觀故君子不謂之才矣嗚呼才德異而天下無全人也故用人者主德行而才能在其中矣今人才陶鎔於國家之化久矣其徳行之士世未嘗無之司銓衡者擇之僚寀居僚寀者擇之選舉則賢者在位能者在職雍熈和平之治豈不與三代比隆耶
  唐髙祖武德九年九月房𤣥齡嘗言秦府舊人未遷者皆嗟怨上曰王者至公無私故服天下之心當擇賢才而用之豈以新舊為先後邪必也新而賢舊而不肖安可捨新而取舊乎今不論其賢不肖而直言嗟怨豈為政之體乎
  臣若水通曰爵賞者天子馭天下之術不可以私情與之也與以私情則爵賞者非天命有德矣書曰任官惟賢位事惟能太宗以之以𤣥齡之賢且有此言幾敗乃公事矣
  太宗貞觀二年上謂魏徵曰為官擇人不可造次用一君子則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則小人競進矣對曰天下未定則專取其才不考其行喪亂既平非才行兼備不可用也
  臣若水通曰易云開國承家小人勿用用人惟以純德君子耳豈論未定與既平邪程顥曰才與誠一則周天下之治天下豈有無行之才哉才與行分此世之所以無真儒矣後世以治煩劇者為才謹踐履者為行而才行始二矣安有才行二而可以言學乎其所謂才行者各成於氣質之近而無學問變化之道此二者所以判而二之也噫魏徵非知聖學者其為此對無足怪矣
  貞觀二年十一月太宗曰為朕養民者惟在都督刺史朕嘗疏其名於屏風坐卧觀之得其在官善惡之跡皆注於名下以備黜陟縣令尤為親民不可不擇乃命内外五品以上各舉堪為縣令者以名聞
  臣若水通曰都督臨刺史刺史臨縣令縣令近民民之安否治亂之所由生也故刺史縣令不可不察也但患其逺於君而無以察之耳太宗疏都督刺史之名於屏風而注其善惡之跡以黜陟之至於縣令則命五品以上各舉其人焉則都督刺史縣令之賢否日寓於目日聞於耳舉措無有不當是都督刺史縣令下親於民上親於君所謂天威不違咫尺而各勉於善而懲其惡民安而天下治矣方今聖明以知府為重而令三品以上各舉其賢者任之天下皆有樂得其父母之幸矣但知縣尤為近民不能不厪聖念若與知府通行之法太宗疏名屏風故事推而上之至於公卿亦然則上有以察乎下而不忽下畏上之察而不敢肆賢才修職而天下豈有不舉之政哉
  貞觀三年閏月濮州刺史龎相夀坐貪汚解任自陳嘗在秦王幕府上憐之欲聽還舊任魏徵諫曰秦王左右中外甚多恐人人皆恃恩私足使為善者懼上欣然納之謂相夀曰我昔為秦王乃一府之主今居大位乃四海之主不得獨私故人大臣所執如是朕何敢違賜帛遣之相夀流涕而去
  臣若水通曰魏徵之諫有見於人之多寡無見於賞罰一人而千萬人之知勸懲太宗之言有見於事之是非無見於心之邪正惟仁人能愛惡人也夫相夀之貪汚可惡也徇幕府之舊而容惡以暴民仁者固如是乎是雖有感於魏徵之諫而曰不敢違焉夫仁人之心至公無私非不敢違於人也不能違於心也人君反求諸心之公則舉措鮮不當矣豈待人言而改之邪
  貞觀七年十一月壬辰以開府儀同三司長孫無忌為司空無忌固辭曰臣忝預外戚恐天下謂陛下為私上不許曰吾為官擇人惟才是與茍或不才雖親不用襄邑王神符是也如其有才雖讎不棄魏徵等是也今日所舉非私親也
  臣若水通曰臣之事君不恃於親者忠也君之用賢不疑於親者公也有如無忌之賢太宗任之不疑固也迺若吕王之輩而假其權漢之危岌岌矣故富貴其身而不與以大政乃我國家親親之仁保全之義兼得之矣
  貞觀九年十一月以光禄大夫蕭瑀為特進復令參預政事帝曰武德六年以後髙祖有廢立之心而未定我不為兄弟所容實有功髙不賞之懼斯人也不可以利誘不可以死脅真社稷臣也因賜瑀詩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臣若水通曰記稱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蕭瑀當將欲易儲之際不以利誘死脅可謂忠正矣宜為太宗所惡及登帝位反以是取瑀可不謂惡而知美者邪獨惜廢立之事未定而利害之决攸存瑀也不能以太伯勸建成而帝無叔齊之清也遂致蹀血禁門慚德彰著矣噫
  貞觀十一年馬周上疏曰百姓所以治安惟在刺史縣令茍選用得人則陛下可以端拱無為今朝廷惟重内官而輕州縣之選所以百姓未安殆由於此疏奏上稱善久之謂侍臣曰刺史朕當自選縣令宜詔京官五品已上各舉一人
  臣若水通曰刺史縣令民之父母一失其人民受其殃太宗納馬周之説而鄭重其選矣獨謂刺史朕當自選何邪孟子曰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而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愽訪於人而决斷於獨夫然後庶幾賢人可得也太宗所謂自選者焉知其不溺於私也哉
  貞觀十一年魏徵曰今陛下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訪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疎遇小人也輕而狎狎則言無不盡疎則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豈無小慧然才非經國慮不及逺雖竭力盡誠猶未免有敗况内懐姦宄其禍豈不深乎夫雖君子不能無小過茍不害於正道斯可畧矣既謂之君子而復疑其不信何異立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誠能慎選君子以禮信用之何憂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
  臣若水通曰内君子而外小人則為泰内小人而外君子則為否待君子也雖敬而疏亦所謂外之也遇小人也雖輕而狎亦所謂内之也此魏徵所以進諫而有危亡之慮乎
  唐髙宗上元元年劉曉上疏論選以為今選曹以檢勘為公道書判為得人殊不知考其德行才能况書判借人者衆矣又禮部取士專用文章為甲乙故天下之士皆捨德行而趨文藝有朝登甲科而夕䧟刑辟者雖日誦萬言何闗理體文成七步未足化人况盡心卉木之間極筆煙霞之際以斯成俗豈非大謬夫人之慕名如水趨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若取士以德行為先文藝為末則多士雷奔而四方風動矣
  臣若水通曰成周取士先六德六行而後及於六藝劉曉德器為先文藝為末之言有先王之遺法也古今選舉之法惟聖明審焉
  髙宗永淳元年四月魏𤣥同上言銓選之弊以為人君之體當委任而責成功所委者當則所用者自精矣故周穆王命伯冏為太僕正曰慎簡乃僚是使羣司各求其小者而天子命其大者也乃至漢氏得人皆自州縣補署五府辟召然後升於天朝自魏晉以來始專委選部夫以天下之大士人之衆而委之數人之手用刀筆以量才案簿書而察行借使平如權衡明如水鏡猶力有所極照有所窮况所委非人而有愚闇阿私之弊乎願畧依周漢之規以救魏晉之失疏奏不納
  臣若水通曰銓選之善周為上漢次之魏晉專任選部固不能無𡚁矣孔子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成周之法各舉其僚以天下之聰明為聰明也漢法由自辟而升猶為近古至於一任選部是以一人之聰明盡天下之聰明雖聖哲亦有所不能誠如𤣥同之論矣而帝不之納惜哉後之用人者宜考於斯焉
  中宗嗣聖八年薛謙光上疏以為選舉之法宜得實才取舍之間風化所係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觀其勇畧考居官之職否行舉者賞罰而已
  臣若水通曰薛謙光之説一行則司銓衡者黜陟不視為虚文為人才者進退有闗於實政仕路清而奔競之風息考覈嚴而尸素之習逺治化烏有不成者哉惜乎女主奸政之朝不能信用其言也
  𤣥宗天寳十二載中書舍人宋昱知選事前進士廣平劉廼以選法未善上書於昱以為禹稷臯陶同居舜朝猶曰載采采有九德考績以九載近代主司察言於一幅之判觀行於一揖之間何古今遲速不侔之甚哉借使周公孔子處今銓廷考其辭華則不及徐廋觀其利口則不若嗇夫何暇論聖賢之事業乎
  臣若水通曰察言於一判觀行於一揖選法之莫不善於此者也使宋昱能用斯言慎重銓選何用人之不當哉慎選舉者宜察之
  代宗廣德元年六月禮部侍郎楊綰上疏論進士明經之弊請令縣令察孝廉取行著鄉閭學知經術者薦之於州刺史考試升之於省任各占一經朝廷擇儒學之士問經義二十條對䇿三道上第即注官中第得出身下第罷歸左丞賈至議以為自東晉以來人多僑寓士居鄉土百無一二請兼廣學校保桑梓者鄉里舉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勑禮部具條目以聞七月綰上貢舉條目秀才問經義二十條對䇿五道國子監舉人令愽士薦於祭酒試通者升之於省如鄉貢法明法委刑部考試或以為明經進士行之已久不可遽改事雖不行識者是之
  臣若水通曰成周之教與其取士之法一而已矣故或以德行或以道藝或以行舉或以言揚其所謂德行者德乎其所謂道藝言揚者業乎德業舉業合一其亦猶古之道也故二者不可偏廢也德業而舉之以文則猶源泉之水放之四海而不竭徒舉業者所謂溝澮之水耳矣故不易業而進於德者舉業也不易志而有助於舉者德業也綰之斯奏實欲兼焉而或者沮之唐之不幸也雖然又在主選者之明且公耳茍得公且明者主之則先王之德行道藝之化將見於今矣何其幸
  代宗大歴十四年八月沈既濟上選舉議以為選用之法三科而已曰德也曰才也曰勞也今選曹皆不及焉考校之法皆在書判簿歴言詞俯仰而已夫安行徐言非德也麗藻芳翰非才也累資積考非勞也執此以求天下之士固未盡矣今人未土著不可本於鄉閭鑒不獨明不可專於吏部臣謹詳酌古今謂五品以上及羣司長官宜令宰臣進叙吏部兵部得參議焉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屬許州府辟用其牧守將帥或選用非公則吏部兵部得察而舉之罪其私冒不慎舉者小加譴黜大正刑典責成授任誰敢不勉夫如是則賢者不奬而自進不肖者不抑而自退衆才興起而官無不治矣臣若水通曰曰徳曰才曰勞選用之三科也其成周之徳行道藝虞廷之三載考績之意乎唐之選曹考校知不及此欲其得人也難矣此沈既濟所以建選舉之議也後之人君果能本之三科責成慎舉則君子自進小人自退百官治而萬事理矣天下其有不平哉
  大歴十四年十二月德宗問為政之要闗播對曰為政之本必求有道賢人與之為理上曰朕比已下詔求賢又遣使臣廣加搜訪庶幾可以為理乎對曰下詔所求及使者所薦惟得文詞干進之士耳安有有道賢人肯隨牒舉選乎上悦
  臣若水通曰為政固當求有道賢人也然必人君致敬盡禮尊徳樂道乃可得之非下詔遣使可致也下詔遣使而惟文詞干進之求此有道賢人之所以不至也代宗能悦闗播之言而不能繹惜哉
  德宗貞元十年夏四月陸贄上奏其畧曰夫登進以懋庸黜退以懲過二者迭用理如循環進而有過則示懲懲而改修則復進既不廢法亦無棄人惟纎芥必懲而用材不匱故能使黜退者克勵以求復登進者警飭而恪居上無滯疑下無蓄怨
  臣若水通曰用人之道公而已矣進而有過則懲懲而改過則復進進退在彼已何與焉若有一毫芥蔕于其間非大公之道也雖然陸䞇此疏為德宗猜忌而言耳若夫進賢如不得已盡左右大夫國人之公然後察則用無非人矣非謂用人者必伺其有過而退退而改過而復進也
  德宗貞元十年帝性猜忌不委任臣下官無大小必自選而用之宰相進擬少所稱可羣臣一有譴責往往終身不復收用好以辯給取人不得敦篤之士艱於進用羣材淹滯陸贄上疏諫其畧曰以一言稱愜為能而不核虚實以一事違忤為咎而不考忠邪其稱愜則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其違忤則罪責過當不恕其所不能是以職司之内無成功君臣之際無定分帝不聽臣若水通曰孔子告仲弓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三者為政之要務也雖為為宰告而治天下之道不外乎此矣德宗之進擬少可不先有司矣一譴不用不赦小過矣不進敦樸之才不舉賢才矣夫其甘於違背而不自惜者何也良由學問之功不加而以氣質用事故耳使其玩索涵養以體認於心身則聰明可發氣質可變以之治天下則舉措得人庶事康而庶績熈矣故曰明君以務學為急惟聖明念之
  憲宗元和七年帝嘗於延英謂宰相曰卿輩當為朕惜官勿用之私親故李吉甫權徳輿皆謝不敢李絳曰崔祐甫有言非親非故不諳其才諳者尚不與官不諳者何敢復與但問其才器與官相稱否耳若避親故之嫌使聖朝虧多士之美此乃偷安之臣非至公之道也茍所用非其人則朝廷自有典刑誰敢逃之帝曰誠如卿言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職在論相而己相而果賢則所舉雖親必賢所措雖讎必不肖茍非其人不肖以親而舉賢以讎而措人主何所賴哉易曰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又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非親故乎不察乎此而徒以舉措責諸相亦未矣噫堯明峻德而後用舜舉元凱措四凶武王亶聰明而後用周公握髮吐哺以勞天下之士善論相者盍亦反其本與
  周世宗顯徳四年冬十月戊午設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經學優深可為師法詳閑吏理達於教化等科
  臣若水通曰五代之時取士之法不行久矣周世宗獨舉而行之其知為治之要者歟此五代之治所以莫盛於世宗之朝也然其曰文理優長人物爽秀則亦為取人之疵耳
  賈誼新書曰王者官人有六等一曰師二曰友三曰大臣四曰左右五曰侍御六曰厮役與師為國者帝與友為國者王與大臣為國者伯與左右為國者强與侍御為國者若存若亡與厮役為國者亡可立待也
  臣若水通曰賈誼官人六等之差誠確論也夫師者以道道者大同也友者以德德者大化也大臣者以功功者伯道也左右者科科者富强而已侍御厮役固不足與議之矣然則為人君圖天下之治者將自擇於何者哉
  劉向説苑樂羊為魏將以攻中山中山懸其子以示樂羊樂羊不為衰志攻之愈急中山因烹其子遺之樂羊食之盡一杯中山見其誠也不忍與之戰果下之遂為魏文侯開地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孟孫獵得麑使秦西巴持歸其母隨而鳴秦西巴不忍縱而與之孟孫怒而逐秦西巴居一年召以為太子傅左右曰西巴有罪於君今以為太傅何也孟孫曰夫以一麑而不忍又將能忍吾子乎
  臣若水通曰孟子稱不信仁賢則國空虚以言當急於用仁賢也西巴不忍之心及於麑可謂仁矣樂羊貪功而殺其子可謂仁賢乎當時之君惟以是而定賞罰則足以勸天下之仁賢矣賞而疑罪而用之何賞罰之不明而舉措之不正耶
  説苑齊景公出獵上山見虎下澤見蛇歸召晏子而問之曰今寡人出獵上山則見虎下澤則見蛇殆所謂不祥也晏子曰國有三不祥是不與焉夫有賢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也
  臣若水通曰孟子言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又曰不用賢則亡彼見虎蛇者常耳若夫不用賢則危亡隨之天下之至不祥莫過於此晏嬰之言得孟子之意矣夫後世之君犯此三不祥者多矣可不懼哉
  唐陸贄奏議贄告徳宗曰君子小人用捨不並國家否泰恒必由之君子道長小人道消於是上下交而萬物通此所以為泰也小人道長君子道消於是上下不交而萬物不通此所以為否也夫小人於蔽明害理如目之有眯耳之有充嘉穀之有蟊梁木之有蠧也是以古先聖哲之立言垂訓必慇勤切至以小人為戒者豈將有意讎而阻之哉誠以其蔽主之明害時之理致禍之源愽傷善之釁深所以有國有家者不得不去耳户部侍郎裴延齡者其性邪其行險其口利其志凶其矯妄不疑其敗亂無恥以聚斂為長䇿以詭妄為嘉謀以掊克斂怨為匪躬以靖譛服䜛為盡節總典籍之所惡以為智術冒聖哲之所戒以為行能可謂堯代之共工魯邦之少卯伏惟陛下恊放勲文思之徳而鑒其方鳩僝功體仲尼天縱之明而辨其順非堅偽則天討斯得聖化允孚小往大來孰不欣幸
  臣若水通曰舉措國之大典治道闗焉故夫君子進則為泰小人進則為否否泰之幾安危存亡之兆此固有國者所宜慎也徳宗之朝裴延齡方以言利得幸陸贄之賢終以直言見疎舉措若兹危亡之禍豈可免哉


  格物通卷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舉措四
  宋真宗景德二年秋七月增置制舉六科賢良方正等三科久不行至是增置為六科曰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愽通墳典達于教化才識兼茂明于體用詳明吏理可使從政識洞韜畧運籌决勝軍謀宏逺材任邊寄凡六科詔中書門下試察其材具名奏聞臨軒親䇿之臣若水通曰用人之法虞之九德咸事湯之立賢無方周之六德六行六藝至漢立賢良方正之科猶為近古唐之詞章則求之愈下遺賢多矣宋真宗有志復古則唐虞三代之制可考也否則漢制賢良方正足矣而何多門邪蓋未有賢良方正而不能明體用通墳典詳吏理識韜畧宏軍謀者也然其視九徳同謂之徳無方同謂之賢六徳六行六藝同謂之徳行道藝者有間矣故古之人才出于一後之人才出于六此道徳之所以不一而風俗之所以不同也惟在上者所立耳
  哲宗元祐元年四月司馬光請立經明行修科歲委升朝文臣各舉所知以勉勵天下使敦士行以示不專取文學之意若所舉人違犯名教必坐舉主毋赦則自不敢妄舉而士之居家居鄉者惟懼玷缺外聞不待舉官日訓月察立賞告訐而士行自美矣於是詔自今凡遇科舉令升朝官各舉經明行修之士一人俟登第日用以升甲
  臣若水通曰書云舉能其官惟爾之賢稱匪其人惟爾弗任故光建論舉士之法舉主連坐則士務修其行官務舉其賢賢才出而天下治矣然而所謂經明行修者何邪夫古之明經將以修行也徳性禀於天生而蒙長而不學則愚明經學問於師友所以發其𫎇而破其愚成其德而行修矣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又曰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夫學一而已矣舉措人者德行之修否而已矣此又為人上者不可不知
  徽宗宣和七年十二月太學生陳東上書請誅蔡京等六人時天下皆知蔡京等誤國而用事者多受其薦引莫肯為帝明言之東率諸生上書曰今日之事蔡京壊亂於前梁師成陰賊於内李彦結怨於西北朱勔聚怨於東南王黼童貫又從而結怨于二寇創開邊隙使天下勢危如絲髪此六賊者異名同罪伏願陛下擒此六賊肆諸市朝傳首四方以謝天下
  臣若水通曰帝舜誅四凶而天下咸服舉直措枉天下之心也舉措得當則體統尊紀綱正法度修政事舉仁賢在位而天下安矣京等六人在徽宗之朝各以奸邪惑主危國而徽宗明不足以知之也君臣以酒色相娯屢幸私第禮如家人則體統紊矣開邊生事和議誤國則紀綱頽矣祖宗舊章紛更殆盡則法度壊矣聚斂無經刑殺肆志則政事亂矣斥黜忠直竄死逺方仁賢殄矣舉措若此尚何以安天下乎滿朝縉紳黨京莫言而東為布衣憤忠極論折首而不顧至今猶能使人興起於百代之下也為人君觀此思得如此人者而用之則善人進而國昌矣
  孝宗乾道五年八月以陳俊卿虞允文為尚書左右僕射並同平章事兼樞密使俊卿以用人為己任所除吏皆一時之選奬廉退抑奔競或材可用而資歴淺者則密薦於帝未嘗語人毎接朝士及牧守自逺至必問以時政得失人才賢否允文為相亦以人才為急嘗籍為三等有所見聞即記之號材館録故所用皆知名士臣若水通曰俊卿允文可謂得為相之體矣夫宰相之於天下能以其身利之者蓋寡也惟以人利之則所謂人各親其親然後不獨親其親其利將普於天下矣故以人事君而宰相之職盡矣故仁不徧愛物急親賢也後之輔相者身為大臣而徒以韋布之行自勵閉門謝客而於天下人之賢否置之而不問其亦異乎俊卿允文之見矣
  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閏月復置尚書省以僧格特穆爾並為平章政事阿嚕琿薩里為右丞葉李左丞馬紹參知政事莾珠爾多卜丹言自制國用使司改尚書省頗有成效今仍分兩省為宜詔從之安童諫曰臣力不能回天但乞不用僧格别選賢者猶或不至虐民誤國不聽臣若水通曰人皆以元世祖之為賢君臣不信也夫賢君必能用賢去不肖世祖尚書省之復是矣然用人失當則其國必危矧平章丞相參知政事皆朝廷機務所闗乃以特穆爾輩為之可謂能用人乎况僧格之惡安童諫之而不顧舉措如此其不至于虐民誤國者幾希以是知世祖之非賢君也為人君者所宜深鑒
  宋儒周敦頥曰心純則賢才輔賢才輔則天下治純心要矣用賢急焉
  臣若水通曰孔子告哀公取人以身身心者取人之本也賢者治天下之輔也故心弗純則用賢弗專用賢弗專則聰明日蔽於上惡政日加於下而國事日見其非矣益曰任賢勿貳蓋一則純貳則雜至於雜則賢才日逺而莫為之用矣有天下者慎之
  程頥應詔上英宗皇帝書云朝廷至於天下公卿文武百職羣僚皆稱其任而己何以得稱其任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而己何以得賢能而任之求之有道而已雖天下常用易得之物未有不求而得者也金生於山木生於林非匠者採伐不登於用况賢能之士傑出羣類非若山林之物廣生而無極也非人君搜擇之有道其可得而用乎自昔邦家張官置吏未嘗不取士也顧取之之道何如耳今取士之弊議者亦多矣臣不暇條析而言大概投名自薦記誦聲律非求賢之道爾求不以道則得非其賢間或得其才適由偶幸非知其才而取之也朝廷選任盡自其中曾不虞賢俊之棄遺於下也果天下無遺賢邪抑雖有之吾姑守法於上不足以為意邪將科舉所得之賢巳足自治而不乏邪臣以為致天下今日之𡚁蓋由此也
  臣若水通曰賢才之有益於人國也大矣求之有道則賢才可得也然而求之有道者鮮矣古之於賢者必自上求之後之於賢者必使下自求之則賢者必不肯求求者必非賢者也夫然後賢者退不賢者進而國亂矣如是而謂天下無其人焉不可也是故智者之求賢也必自求之求之之道盡心焉耳矣未有求而不得者也程頥之言最為切至為人君者其念之哉
  邵雍曰虞舜陶于河濵傅説築于巖下天下皆知其賢而百執事不為之舉者利害使之然也吁利害叢于中而矛㦸森于外又安知有虞舜之聖而傅説之賢哉河濵非禪位之所巖下非求相之方昔也在億萬人之下而今也在億萬人之上相去一何逺之甚也然而必此云者貴有名者也
  臣若水通曰相臣之不薦賢者非無是非之心而智之弗明也多生於忌嫉耳上者忌其逼已下者忌其軋已故非惡之惡非非之非生焉非無是非好惡之本心也以大舜傅説之賢聖在唐虞商周之隆猶不免焉而况於後世哉殊不知相臣之薦賢乃已職分内事也人君之求賢乃已性分内事也何與於賢者哉故認得為己分内事則忌心釋矣故曰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惟仁人為能好人君相有國家之責者其亦隱於心哉
  張載理窟曰萬事只一天理舜舉十六相去四凶堯豈不能堯固知四凶之惡然民未被其虐天下未欲去之堯以安民為難遽去其君則民不安故不去必舜而後因民不堪而去之也
  臣若水通曰好惡吾心之天理也作好作惡則非中正矣舜舉十六相而天下䝉其福誅四凶而天下服其罪豈有心好惡之哉因民好惡而好惡之也豈堯之時不能誅之舉之而舜獨能之哉時也時然而然天理也民好惡而好惡亦天理也故可舉可措在四凶十六相耳在民之心耳在其時耳帝舜之心何與哉
  胡宏曰人君聨属天下以成其身者也内選於九族之親禮其賢者表而用之以聮属其親外選於五方之人禮其英傑引而進之以聮属其民是故賢者衆之表君之輔也不進其親之賢者是自賊其心腹也不進其人之賢者是自殘其四肢也
  臣若水通曰人君以天下為一體者也不禮九族之賢則親心乖離腹心賊矣不禮五方之賢則民心離散四肢解矣故内舉不遺親外舉不遺才蓋欲聮属天下以成一體之義也誠如是也則為君者不至孤立于上而股肱耳目皆有所託矣賢才豈有不用而天下豈有不安哉
  楊時曰三代兩漢人才之盛風俗之美後世莫能及者取士以行不專以言故也今雖詔内外官舉經明行修之士中第之日優其恩典不獨取之以言又本其行庶乎近古然徒使舉之而不由鄉里之選又無考察之實與斯舉者隨衆牒試於有司糊名謄録校一日之長不惟士失自重之義且於課試之際無以别異於衆人則所謂本其行者亦徒虚文而己謂宜别立一科稍倣三代兩漢取士官人之法因今之宜斟酌損益要之無失古意而已至於投牒乞試糊名謄錄之類非古制者一切罷之待遇恩數盡居詞賦經義等科之上庶使學者尊經術惇行義人人篤於自修則人才不盛風俗不美未之有也
  臣若水通曰楊時此論真得取士之法矣夫循其名而不責其實信其言而不核其行則羊質虎皮或得以倖進而玉在石中者不得一售矣故三代兩漢人才之盛有由然也伏惟聖明粤稽古昔而惟楊時之言是行焉則人才可以日盛風俗可以日美唐虞三代之治豈難致哉特在一念轉移之問耳
  張栻䟦司馬光黼座銘藁有云壅蔽者天下之大患也古之明王所以致治者亦去此而已矣其道莫先於虚己莫要於任賢虚己則壅蔽消於内任賢則壅蔽撤於外内外無蔽而下情畢通泰治所繇興也
  臣若水通曰壅蔽之患大矣心志蔽於内聰明蔽於外則徳業不修而治道隳矣張栻推其要在於虚己任賢致虚以去其蔽於内任賢以去其蔽於外内外無蔽則光大髙明之德業可成矣然以二者論之則任賢尤在乎虚己故易曰君子以虚受人書曰明四目達四聰為人君者其念兹哉
  羅從彦曰君子在朝則天下必治蓋君子進則常有亂世之言使人主多憂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小人在朝則天下必亂蓋小人進則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樂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亂
  臣若水通曰君子之志在行道以濟時小人之心務阿世以取寵志在行道則憂世之言日進使其君有憂世之心是以大本正而大化出矣志在阿世則治世之諛日進使其君有自肆之志是以大本惑而大亂成矣夫以君子小人之進退而治亂階焉可畏之甚也伊川曰其難其慎官人者其亦辨之於早乎
  胡安國曰善善而不能用則無貴於知其善惡惡而不能去則無貴於知其惡
  臣若水通曰不知其善而不用不知其惡而不去曰不知者也猶可言也惟其知善而不能用知惡而不能去豈得諉之於不知乎不可言也夫知而不用則終無用賢之心矣知而不去則卒有濟惡之禍矣其為害也可勝計哉是以人主之學當在於明斷焉而已矣
  國朝太祖髙皇帝開國之初詔天下曰自洪武三年為始特設科舉以起懐才抱徳之士務在經明行修博古通今文質得中名實相稱其中選者朕將親䇿於廷觀其學識品其髙下而任之以官果有才學出衆者待以顯擢使内外文臣皆由科舉而選非科舉者毋得與官臣若水通曰此太祖始立科舉取士之詔也用人之道盡之矣其與虞庭之九徳成湯之立賢有周之徳行道藝千載同符矣故曰懐才抱德曰經明行修曰博古通今曰文質得中曰名實相稱其為賢則一也必五者純備然後謂之賢也此聖人合一之道也至於䇿之者所以觀其五者之藴如敷奏言揚之道耳非以文章取之也奈何傳世既久逐末忘本而教者與學者皆拘拘於言語華采之間而太祖立法之意澌盡無幾矣仰惟聖明務學崇本修復舊章特易易耳此固養賢用賢之大要不可不重也
  洪武十六年上御謹身殿東閣大學士吳沈等進講周書國則罔有立政用憸人上曰甚矣國家不可有小人有小人必敗君子故唐虞任禹稷必去四凶魯用仲尼必去少正卯沈進曰書云去邪勿疑所深致其戒上曰國家不幸有小人如人蓄毒藥不急去之必為身患小人巧於悦上忍於賊下人君若但喜其能順適己意任其所喜而不問以為怨將在彼辟如犬馬傷人人不怨畜犬馬者乎沈曰小人中懐奸邪而其所言甚似忠信不可不察上曰然小人善於逢迎彼知人主所樂為者不顧非義乃牽合傅㑹曰是不可不為知人主不樂為者不顧有益於天下國家亦牽合傅㑹曰是不必為此誠國之賊也自古以知人為難而知言亦不易也臣若水通曰君子小人不共國而治如薫蕕不同器而藏也茍不去小人以安君子雖聖人亦不能有為皇祖所謂唐虞用禹稷必去四凶魯用仲尼必去少正卯雖聖王百世不能易矣然欲知君子小人而進退之在於君身人君茍能明諸心以全天理則至明足以燭天下之㣲至公足以滅天下之私於理之可為不可為者知之明斷之果則小人不得以乘其間人主茍於不可為者樂為小人得以阿順曰是不可不為茍於可為者不樂為小人得以阿順曰是不必為此固小人罔上之奸亦由人主之不明不果有以召之也既公而明則牽合傅㑹之説阿諛逢迎之態舉無所容矣皇祖諭講官而審於君子小人之辨真得知人圖治之要矣聖子神孫可不致謹於此哉
  國朝太祖髙皇帝謂皇太子諸王曰純良之臣國之寳也殘暴之臣國之蠧也自古純良者為君造福而殘暴者為國致殃何謂純良處心忠厚臨民豈弟雖材有不逮者亦不致於傷物所謂日計不足月計有餘者也何謂殘暴恣睢擊搏遇事風生鍜鍊刑獄掊尅聚斂雖若快意一時而所傷甚多故武帝任張湯而政事衰光武褒卓茂而王業盛此事甚明可為深鑒
  臣若水通曰國之治亂非自天降乃由人生者矣故用人乃為政之急務也聖祖以國之寳與蠧歸於純良殘暴之臣真知言矣然欲知二者之辨而進退之在於反求諸心心存則理明心純乎理則至明足以知人我惟純良也故於人之純良者必知而用之雖才有不逮可恕也我無殘暴也於人之殘暴者必知而去之雖快意一時不取也然而純良用而殘暴者逺矣皇祖諭太子諸王及此欲其知當務之急其深切矣乎
  洪武十八年七月丙辰上御華蓋殿與羣臣論及治天下之道文淵閣大學士朱善進曰古者人主致治重任人蓋擇衆賢為耳目則視聽周乎四海任衆智為計慮則利澤施於萬民今天下太平惟選任賢才宜留聖慮上曰然任人之道當嚴於簡擇專於任使嚴則庸鄙之人不進專則茍且之意不行然必賢者乃可以專任之非賢而專任者必生奸也是任人為難然人亦有謹於始而怠於終者亦有過於前而敬於後者則固不能保其終始惟終始如一者其懐忠報國之心堅如金石安得不任之若匿詐似信懐奸若忠者决不可任也臣若水通曰孟子曰國君用賢如不得已擇之審也書曰任賢勿貳任之專也皇祖所謂嚴於簡擇專於任使真用人之法也然必擇之審然後可以任之專皇祖之明蓋已洞見其幾㣲矣不然則始終惟一之賢未著而奸詐忠信之人易混矣其禍敗豈小也哉
  洪武十九年七月詔舉經明行修練達時務之士年七十以下者郡縣禮送京師太祖諭禮部郎中鄭居貞曰古之老者雖不任以政至於咨詢謀謨則老者閲歴多而聞見廣達於人情周於物理有可資者居貞對曰人至六十精力衰耗則不能勝事請六十以上不遣太祖曰政謂比來有司不體朕意士有耆年便置不問豈知老成古人所重文王用吕尚而興穆公不聽蹇叔而敗伏生雖老猶足傳經豈可概以耄而棄之也若年六十以上七十以下者當置翰林以備顧問四十以上六十以下者則於六部及布政司按察司用之
  臣若水通曰書曰人惟求舊曰無遺夀耉曰無侮老成人夫老成之人其徳成其識逺其更歴也多用之則有補於天下國家也故古之聖帝明王必於老成而重委任焉蓋藉其猷謀之大以匡其所不逮也我太祖髙皇帝知老成之可用也拳拳詔郡縣而禮送焉可謂得為政之首務矣聖子神孫固亦賴賢才以輔理也其以祖宗為法可焉
  大明令吏令凡在流品人員果有文武長才通曉治體廉潔者臺憲官具實跡奏聞
  諸司職掌凡各府州縣毎歲於所轄隅廂鄉都内拔選容止端謹無過人材一名申送布政司考覈轉行按察司覆考堪充歲貢開坐考過詞語差人送部應有賢良方正及山林岩穴隱逸之士并通曉經書儒士秀才孝廉俱各訪求到官審無過犯違碍不拘名數差人伴送到部或内外官員人等薦舉人材秀才即便行移原籍官司起取赴部如儒士秀才出題考試果否通經賢良隱逸等項人材量其才能定其髙下仍取本户丁糧數目作何營生及户内有無雜役事故供結明白然後開發送部選用如將鄙陋不堪之人一概朦朧濫舉原舉官吏依貢舉非其人律問罪
  凡舉保孝廉人材秀才及山林隱逸本部即行所屬委自正官選求民間果係名實相副素無過犯之人有司起送到部咨發吏部聽用
  臣若水通曰帝王之治天下也惟在得人而已矣大明令諸司職掌三事皆我祖宗舉用賢才之盛典也詳考覈之法以求其能嚴並坐之戒以防其弊可謂至精至密矣惟聖明法而行之則天下治矣
  諸司職掌一科舉凡遇子午卯酉年則鄉試辰戌丑未年則㑹試畢則殿試其取中舉人咨發吏部應用臣若水通曰此我聖朝科舉之制取士之正途也鄉試㑹試以三年者事業之積以三年而成國之人材以三年而消長也夫以聖王德行道藝之教舉業德業合一之學日就月將而不已焉則三年有成矣以今三年考績黜陟之法則人才之進退三年可定矣此祖宗之立法舉用之者與進退之者應其期而不謬也乎
  諸司職掌巡按御史所至體知有司等官奉公廉能昭著者隨即舉奏其姦貪廢事蠧政害民者究問如律臣若水通曰惇徳允元而難任人舜之所以咨十二牧也胡安國曰善不䝉賞惡不即刑雖堯為君舜為臣不能以化天下是故舉直錯諸枉孔子蓋拳拳焉臣願當斯任者明以察之徤以斷之則刑賞一人而千萬人勸懲矣
  仁宗皇帝即位之初命吏部令在京七品在外五品以上文官及知縣於五品以下見任官及軍民中訪舉德性惇篤行止端方或材能出衆政績顯著或文學有稱識見優逺者量材擢用若有蔽賢及濫舉者論罪如律所舉之人後犯贓罪舉者連坐曰朝廷比年數下詔舉賢而奉行者率多徇私背公或以賄賂舉或以親故舉所得實用十不三四政事何由而理生民何由而安自今必嚴舉主連坐之法庶得實材
  臣若水通曰賢才固國家之利器而濫舉尤為生民之蟊賊也取之有其道防之有其法則才必見用而用者無匪才故仁宗皇帝申舉賢連坐之法所以重蔽賢之責而又嚴濫及之防並行而不悖矣我朝之治所以髙出於漢唐宋者由是道也伏惟聖明勵精圖治法之以求真才以致太平天下幸甚
  國朝天順間英宗皇帝一日召學士李賢曰吳與弼如何對曰與弼儒者之髙蹈自古聖君莫不好賢下士徵聘隱逸乃命行人賫勑帛造其廬與弼接見即謂𫎇朝廷厚意當赴闕謝恩但本意不受官職數月乃至入見命為左春坊左諭德朝士皆悚然驚異以為布衣召至一旦至此次日引至上前問曰久聞髙誼特聘爾來對云臣草茅殘士年二十嬰疾虚怯不能出仕不敢有髙世之心不意聲聞過情為當道論薦䝉皇上以天書幣帛來聘天使到門不勝感愧因而動作老疾復發數月方能起程况年六十有八衰朽之人實不堪供職上曰宫僚亦從容閒暇且宫僚甚衆不專勞先生不允所辭於是賞文帛四表裏羊酒柴米遣太監牛玉送至館上顧謂賢曰此老非迂闊者務令就職與弼終不就三辭間日上謂賢曰與弼既來如何不就職若受職亦不相拘聽其自在賢曰與弼亦願就職第以老疾不愈進退狼狽上曰果然亦難留也既以行人聘來還以行人送歸再與勑令有司供月糧以終其身於是與弼感激條陳十事上之復上表謝恩而去
  臣若水通曰書曰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而成湯之於伊尹髙宗之於傅説皆所汲汲焉何哉徵聘隱逸所以期實用興治道也與弼常言曰宦官釋氏不除而欲治天下難矣觀其言固非忘天下者然必如是而後可為則亦古天民之志矣善哉英宗之待與弼也迎而送之致敬以有禮其為聖徳之光治化之助豈淺淺哉格物通卷六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課功上
  易師上六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亂邦也
  臣若水通曰師之爲卦坤上坎下内險外順師險道而以順行故爲師師終必有賞功之典上六師之終也故以正功言坤爲土故有裂土封爵之象程頥曰開國封之以爲諸侯也承家以爲卿大夫也承受也象言大君於師終功成之時因其功而命之以爵賞功之大者則封之爲諸侯而開國功之次而小者則封之爲卿大夫而受成家之慶然有貪殺冒功者小人也則黜之而不用葢五爻皆隂故有小人勿用之戒若封之使有國有家則爲政害人必多而爵賞濫及惡徳亦不足以爲勸懲而人心不服矣象又釋之以爲夫大君之爵命者所以報軍旅之功使大小各以其等而得其正也所謂小人勿用者固非正功之典使如此之人而用之必播其惡於衆而亂人國家矣夫立功者人臣之忠也報功者人君之正也故有天下非得而私開國承家亦非得而私因其功而差等之小人不得而與焉天下之正也夫賞之也以天下之正其勿用之也亦以天下之正聖人亦何容心哉
  謙九三勞謙君子有終吉象曰勞謙君子萬民服也臣若水通曰朱熹云卦惟一陽居下之上剛而得正上下所歸有功勞而能謙臣謂以陽剛之才而上得君下得民其功徳可施是有勞也以九居三得位之正正則不矜伐是能謙也以可爲之才而得正故乆而不變有終而吉也象又釋之以爲君子之有勞有謙如此而萬民之心皆服之矣夫挾勞以傲物小人之情也勞而不自伐知道之君子也以爲功非有加於我也性分之當爲也惡盈好謙人情之公也故民皆服其謙徳之盛莫與之爭功爭能者矣功髙天下而不危位極人臣而不疑其有終而吉也宜矣人君立課功之法天下之公也萬民之公也九三君子之勞謹而不伐人臣當以此自考焉可也
  書虞書舜典五載一廵守羣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帝舜立朝廵課功行賞之法如此也敷陳也奏進也庸者民功蔡沉曰五載之内天子廵守者一諸侯來朝者四蓋廵守之明年則東方之諸侯來朝於天子之國又明年則南方之諸𠉀來朝又明年則西方之諸侯來朝又明年則北方之諸侯來朝又明年則天子復廵守是則天子諸侯雖有尊卑而一徃一來禮無不答是以上下交通而逺近洽和也諸侯來朝使各陳其爲治之說言之善者則從而明考其功有功則賜車及服以旌之其言不善則亦有以告飭之也臣謂朝廵之禮非特上下交通而已廵守所以觀政於下述職所以報政於上上下交相勸勉於政如是而政不修治不成者未之有也後世此制旣廢而諸侯縱恣遂以爲封建不可行易之以郡縣抑豈反本之論哉
  舜典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庶績咸熈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記帝舜考績黜陟之法也考者核實也黜降陟升也三考謂九載也蔡沈傳曰九載則人之賢否事之得失可見於是陟其明而黜其幽賞罰明信人人自力於事功此所以庶績咸熈也此言舜命二十二人之後立此考績黜陟之法以時舉行而卒言其效如此也臣伏覩國朝立三年考察外官六年考察京官之法蓋本於此然以三年進退未至於三考甚者上官苛刻以爲能或逞其喜怒之私多有蒞任一年半歲而蒙黜退者雖使聖賢生於其間如孔子子産徳政未能盡施而人心未易卒恊則亦無以自見也伏願聖明慎任之於初乆任之於後必三載而考三考而黜陟則事皆核實而治可責成矣
  周書周官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廵考制度于四岳諸𠉀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臣若水通曰此周官之書史臣紀朝廵之典所以課功也五服者侯甸男采衛也朝者諸侯見天子之名也時廵者以時而廵猶舜之四仲廵狩也考制度者猶舜之恊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等事也建官之體統旣定然無以激厲之則人不能各勉於修職致治故周官之法必諸侯六年一朝於天子而述其職又六年則十二年也王乃分四時廵狩各方諸侯之國考其時日律度量衡之事所以一道徳而同風俗而諸侯則各來朝于方岳天子乃各於方岳大明其黜陟賢而修職者升之不賢而廢職者黜退之所以示勸懲之典使之鼓舞而不已也夫人主所以鼔舞天下者黜陟與奪而已然必施得其當用一人足以爲千萬人之勸退一人足以爲千萬人之懲然後可也
  詩大雅江漢王命召虎來旬來宣文武受命召公維翰無曰予小子召公是似肇敏戎公用錫爾祉
  臣若水通曰此詩人羙召穆公平淮南之夷而作旬徧也宣布也召公召康公奭也翰榦也似嗣也肇開戎女也公功也詩人述宣王命召虎來江漢徧治事而布命曰昔文武受命爾祖召公奭爲國之楨榦今爾且勿以予爲言也爾祖之事可以不嗣而開敏汝功乎若然則我當與汝以福矣夫勸功之道在激其心而爵賞次之夫人心激之以義則奮賢臣固不待賞而立功也顧人君所以激之何如耳故激之以忠則以忠奮激之以孝則以孝奮而功業隨之周宣王每於臣子效忠之日必激之以繼先之孝纘戎祖考南仲太祖所以激樊侯皇父也此詩曰文武受命召公維翰無曰予小子召公是似所以激召虎也此諸臣所以皆用命思奮大佐中興之功以復文武之業也豈非由人君感激中來耶後之人主不知此義徒以爵賞畜其臣而不責其功其亦異乎先王之政矣
  周禮天官大宰嵗終則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㑹聽其致事而詔王廢置三歲則大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臣若水通曰此即書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之典而大宰掌之特加詳焉於一歳之終則令庶府百執事各修其職一嵗之計謂之㑹則受之以聽察其所致之事以此進而告於王無功者則貶削而廢之有功者則轉遷而置之以至於三嵗則又大計羣吏之治於無功者不但廢也而誅行焉於有功者不但置也而賞行焉如此則賞罰當而勸懲嚴矣其視後世校米鹽之利責旦暮之效者豈可同年而語哉
  天官司㑹以參互攷日成以月要攷月成以歲㑹攷歲成以周知四國之治以詔王及冢宰廢置
  臣若水通曰事合衆數爲目合衆目爲凢曰參者以凢攷目以目攷數之謂也曰互者凢與數相攷數與目相攷之謂也旣參以考又互以攷則日成無遺矣積日而爲月月合衆凢謂之要故以月要而攷月成積月而爲嵗歲合衆要謂之㑹則以歲㑹而攷歲成如此則治雖在四國之逺可以坐而知矣然此特掌之於司㑹之手而賞罰之典又在於君相故進而告於王及冢宰凡吏治惰而無功者則有廢廢以懲之也吏治勤而有功者則有置置以勸之也此所以成太平之治而垂無疆之休者有由然哉
  宰夫掌治法以攷百官府羣都縣鄙之治乗其財用之出入凡失財用物辟名者以官刑詔冢宰而誅之其足用長財善物者賞之
  臣若水通曰羣都者諸采邑也六遂五百家爲鄙五鄙爲縣此云縣鄙六鄉州黨亦在其中矣財者錢榖也用者貨賄也物者百物也辟名謂僞作文書與實不相應也官刑司冦所掌是也夫辟名則財用物三者皆違於是宰夫詔冢宰誅之得辟名則財用物三者皆長足而善矣故賞之賞罰明則課功之典舉孰有怠玩而不戒勉者哉
  宰夫歲終則令羣吏正歲㑹月終則令正月要旬終則令正日成而以攷其治治不以時舉者以告而誅之臣若水通曰歲有㑹冢宰㑹之而小宰贊之月有要小宰受之而宰夫贊之日有成宰夫受之而皆得以令羣吏正要㑹焉蓋一事之修積而至於無事不修一日之謹積而至於無日不謹故歲㑹月要日成之治宰夫皆得以令之也攷治也者小宰旣有常刑之戒令其有違時令失期㑹者則宰夫告冢宰而誅之以法是司㑹攷於前宰夫正於後課功之典其至詳而至備矣
  國語周語單襄公曰夫仁禮勇皆民之爲也以義死用謂之勇奉義順則謂之禮畜義豐功謂之仁姦仁爲佻姦禮爲羞姦勇爲賊夫戰盡敵爲上守龢同順義爲上故制戎以果毅制朝以序成
  臣若水通曰豐大也守和同謂不相與戰而平和也殺敵爲果致果爲毅朝不越爵則政成易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功之不正民焉用勸若卻至佻天以爲已庸不亦異乎單襄公仁禮勇義之論非課功制戎之定法邪
  魯語展禽曰夫仁者講功而知者處物無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問非知也
  臣若水通曰展禽魯大夫栁下惠字季講論也仁者心平故可論功也處名也夫古之聖王報徳報功之典所以爲功徳之勸也無故而加焉則不足以爲勸矣仁以行之知以察之夫然後施當其實也爲人君者可不慎其所施乎
  晉語叔向曰夫爵以建事禄以食爵徳以賦之功庸以稱之
  臣若水通曰事職事也祿以食爵謂隨爵尊卑也稱副也先王班爵禄之制所以酬徳而報功也故爵以定職祿以稱爵凡以徳與功爲之差等也故絳商雖富足以行賄於諸𠉀然而秪以韋藩木楗而不得金玉其車文錯其服者無爵禄功徳故也秦楚二公子田止一卒爵祿然也豈可回於富而厚薄其祿哉
  漢髙帝六年始剖符封諸功臣爲徹侯蕭何封鄼侯所食邑獨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堅執銳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今蕭何未嘗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反居臣等上何也帝曰諸君知獵乎追殺獸兎者狗也而發縱指示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縱指示功人也羣臣皆莫敢言
  臣若水通曰班固嘗稱蕭何以謹信守管籥功冠羣臣漢高封之食邑獨多宜也發縱指示之喻亦足以服諸臣之心矣然禮擬人必於其倫宋牼說秦楚搆兵以不利孟子言其號則不可君子於其言無所茍而已今以狗功爲喻得無視臣犬馬之心也乎至於𦵔醢誅戮相繼其已幾於功狗之一言矣豈所以報功之典乎故高帝課功則當而其義則非後世所宜法也
  高帝詔定元功十八人位次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攻城畧地功最多宜第一鄂千秋進曰羣臣議皆誤夫曹參雖有野戰畧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上與楚相距五歲失軍亡衆跳身遁者數矣蕭何常從闗中遣軍補其處又軍無見糧蕭何轉漕闗中給食不乏陛下雖數亡山東何常全闗中以待陛下此萬世之功也今雖亡參等百數何闕於漢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蕭何第一曹參次之上曰善於是乃賜蕭何帶劒履上殿入朝不趨上曰吾聞進賢受上賞蕭何功雖高得鄂君乃益明於是封鄂千秋爲安平侯
  臣若水通曰功以兵而成兵以食而强蕭何漕餉不絶而兵頼焉故有蕭何則天下自有成參等之功者矣無蕭何則雖百參等無所施也漢定元功十八人位次鄂千秋以蕭何為萬世之功宜第一是不易之論矣故漢祖並封之則非徒足以報何之功且足以報千秋之功也嗚呼天下後世無千秋之見以一時之功而忽萬世之功者豈少哉
  宣帝甘露三年上以四方賔服思股肱之羙乃圖畫其人於麒麟閣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馬大將軍愽陸侯姓霍氏其次張安世韓増趙充國魏相丙吉杜延年劉徳梁丘賀蕭望之蘇武凡十一人皆功徳知名當世是以表而揚之明著中興輔佐列於方叔召虎仲山甫焉
  臣若水通曰功臣之圖始於博陸終於蘇武雖一時人材功業各有可觀然忠節如武者豈盡出於張韓諸人之下哉故論者謂斯舉也正逺人觀聽所係平日知畏者武而已置之於後使中國隠然有虎豹在山之勢耳然則此殆非課功之常典矣
  宣帝地節二年帝興於閭閻知民事之艱難霍光旣薨始親政事勵精爲治五日一聽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職奏事敷奏其言考試功能侍中尚書功勞當遷及有異善厚加賞賜至於子孫終不改易樞機周宻品式備具上下相安莫有茍且之意
  臣若水通曰漢宣考試功能賞賜異善勸課之典明矣所以然者良由帝起自閭閻備知疾苦勵精爲治智慧益長故其信賞必罰吏稱民安有如此者可謂中興之茂烈矣貞觀開元之治鮮克有終又豈足以望之哉
  元帝建昭二年京房曰古之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瑞應著末世以毁譽取人故功業廢而致災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
  臣若水通曰天道逺人事邇故以功舉賢則賢者勸上以福於君下以福於民否則誤君殘民之事至矣此所謂人事也房之學雖未知聖賢之道然其爲此舉功成化毁譽廢業之說庶幾得課功之法矣至於區區祥瑞災異而已天道幽逺豈足慿耶
  明帝永平三年帝思中興功臣乃圖畫二十八將於南宮雲臺以鄧禹爲首次馬成呉漢王梁賈復陳俊耿弇杜茂冦恂傅俊岑彭堅鐔馮異王覇朱祐任光祭遵李忠景丹萬修蓋延邳肜姚期劉植耿純臧宮馬武劉隆又益以王常李通竇融卓茂三十二人馬援以椒房之親獨不與焉
  臣若水通曰明帝圖畫功臣三十二人於雲臺可謂善繼世祖褒功之志矣而馬援獨以椒房之親不與夫以雲臺之繪報功也夫報功者不以其人之親踈惟以功之大小耳邊功如援斯亦偉矣而乃以嫌掩之像設不及殊非國家賞勸之公恐外戚藉口沮其建功立業之心者未必不由此也然則人君之報功者而可以不公哉
  永平七年荆州刺史郭賀官有殊政上賜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敕行部去襜帷使百姓見其容服以章有徳臣若水通曰唐虞之典車服以庸昭功徳也郭賀有殊政而帝褒表之使百姓見其容服以章有徳非但報功爾章一人而使千萬人勸則人孰不思自奮於功徳者乎後世有功徳表表者則羣起而忌之從而與碌碌常流同混是不以徳章於百姓也豈不誤哉
  雒陽令王渙居身平正發姦摘伏外猛内慈京師以爲有神卒於官百姓流涕爲立祠作詩每祭輙絃歌而薦之太后詔以渙子石爲郎中以勸勤勞
  臣若水通曰仕者世祿先王之仁政也鄧太后追惟王渙之善政官其子石爲郎中以勸勤勞非考據經典何以知此哉人君欲廣賞延于世之意者其勿以鄧后女主之政爲不足法焉
  安帝延光四年濟隂王即皇帝位楊震門生虞放陳翼諸闕追訟震事詔除震二子爲郎贈錢百萬以禮改塟於華隂潼亭逺近畢至有大鳥高丈餘集震喪前郡以狀上帝感震忠詔復以中牢具祠之
  臣若水通曰震以畏四知不受暮金跡其清白則忠直賢臣也被宦官之譖見殺忠氣欝積天地神人鑒之而莫伸者久矣濟隂以幼冲即帝位乃能聽其門生之追訟官其二子賜錢禮塟及致異鳥之祥又重以中牢之祠數年忠貞之積一旦獲伸逹於天地神人無間矣嗚呼褒死者於前所以警生者於後帝亦賢哉
  宋蒼梧王元徽元年正月甲戌魏詔縣令能靜一縣刼盜者兼治二縣即食其祿能靜二縣者兼治三縣三年遷爲郡守二千石能靜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遷爲刺史
  臣若水通曰盜賊之起大抵由於守令之貪殘故孔子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清源正本止欲之道也故能靜二縣三縣之盜則令之徳足以及二三縣矣能靜二郡三郡之盜則守之徳足以及二三郡矣以此而遷秩則賞當其功而守令知勸矣是亦足爲課功之法也
  齊明帝建武元年九月壬申朔魏主宏詔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可黜者不足爲遲可進者太成賖緩朕今三載一考即行黜陟欲令愚滯無妨於賢者才能不壅於下位各令當曹考其優劣爲三等其上下二等仍分爲三六品已上尚書重問五品已上朕將親與公卿論其善惡上上者遷之下下者黜之中者守其本任魏主之北廵也留任城王澄銓簡舊臣自公侯已下有官者以萬數澄品其優劣能否爲三等人無怨者壬午魏主臨朝堂黜陟百官謂諸尚書曰尚書樞機之任非徒總庶務行文書而已朕之得失盡在於此卿等居官年埀再朞未嘗獻可替否進一賢退一不肖此最罪之大者又謂錄尚書事廣陵王羽曰汝爲朕弟居機衡之右無勤恪之聲有阿黨之私今黜汝録尚書廷尉但爲特進太子太保又謂尚書令陸叡曰叔翻到省之初甚有善稱比来偏頗⿰忄觧 -- 懈惰由卿不能相導以義雖無大賞宜有小罰今奪卿禄一朞又謂左僕射拓䟦贊曰叔翻受黜卿應大辟但以咎歸一人不復重責今觧卿少師削祿一朞又謂左丞公孫良右丞乞伏義受曰卿罪亦應大辟可以白衣守本官冠服祿䘏盡從削奪若三年有成還復本任無成永歸南畆又謂尚書任城王澄曰叔神志驕傲可解少保又謂尚書于果曰卿不勤職事數辭以疾可解長兼削祿一朞其餘守尚書尉羽盧淵等並以不職或解任或黜官或奪禄皆靣數其過而行之臣若水通曰唐虞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其黜陟行於九年之後非賖緩也俗淳事簡在位皆各思盡其職不爲奸欺就有不稱者考而未黜兾其能自盡也其不能盡者曰才力有所逮有不逮耳再考未稱而猶未黜曰才有短長臨事有過誤前考已稱其職今考不稱則必曰過誤也前考不稱今考已稱者則曰能自勉也三考皆不稱其人信不可用矣於是乎黜之此唐虞忠厚之至也周官計羣吏之治旬終則令正日成月終則令正月要嵗終則令正歲㑹三歲則大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是皆無日而不考覈而誅賞則行於三年大計之時蓋俗益薄人益偷而行九年之黜陟則爲賖緩觀魏孝文之考績旣無唐虞敷言明功之實又無成周日成月要嵗㑹之詳而徒以察察爲明雖或巧中恐傷苛刻非有道之氣象也然而不以親而貸又自引咎其善不可誣也
  梁武帝大同五年東魏丞相高歡以徐州刺史房謨廣平太守羊敦廣宗太守竇瑗平原太守許惇有政績清能與諸刺史書褒稱謨等以勸之
  臣若水通曰刺史民之父母也得其人則一方之民蒙其福不得其人則一方之民受其殃高歡於政績清能者褒稱之其知所先務者與夫褒一人而衆之賢者莫不知勸其不賢者莫不知懲刺史之職處之而各得其宜矣賢愚混淆則孰肯自勵哉

  格物通卷六十七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課功下
  隋文帝開皇元年岐州刺史安定梁彦光有惠政隋主下詔褒羙賜束帛及御傘以勵天下之吏久之徙相州刺史岐俗質厚彦光以靜鎮之奏課連爲天下最時又有相州刺史陳留樊叔畧有異政帝以璽書褒羙頒示天下徵拜司農新豐令房恭懿政爲三輔之最帝賜以粟帛累遷徳州司馬帝謂諸州朝集使曰房恭懿志存體國愛飬我民此乃上天宗廟之所佑朕若置而不賞上天宗廟必當責我卿等宜師範之因擢爲海州刺史由是州縣吏多稱職百姓富庻
  臣若水通曰奏課奏計帳及輸籍也隋志每元㑹諸州悉遣使赴京師朝集謂之朝集使夫人性好善而惡惡也勸之以其善懲之以其惡君之責也賞罰之典也有功不賞有罪不罰雖堯舜無以治天下也故賞其善所以戒不善賞一人而千萬人勸矣隋之課功而賞其最者三人開皇之治吏稱民安豈非勸懲之效歟人君欲使民勸顧已之賞罰何如爾道豈逺乎哉法豈多乎哉
  開皇五年二月始令刺史上佐每歲暮更入朝上考課臣若水通曰上佐謂長史司馬也唐虞之法明試以功車服以庸夫庸者民功也民功莫大於教化而簿書期㑹次焉後世之課功惟以獄訟之平反㑹計之遲速而催科政拙斯爲下下矣則其所謂功者其亦異於古乎噫課功旣異乎古欲得古賢才而用之不亦難哉夫取賢於簿書期㑹而不責效於教化之本此古今之所以異治也歟
  開皇十一年二月平鄉令劉曠有異政以義理曉諭訟者皆引咎而去獄中草滿庭可張羅遷臨潁令高熲薦曠清名善政爲天下第一上召見勉之謂侍臣曰若不殊奬何以爲勸優詔擢爲莒州刺史
  臣若水通曰古之治者先徳教而後刑罰故人知恱恱者出其本心也後之治者先刑罰而後徳教故人知畏畏者非其本心也劉曠以義理諭人而使民無訟其所謂道徳齊禮而有恥且格者邪人君察天下之令有如曠者崇奬而超擢之其所以勸天下之守令以勸天下之民心者至矣夫使天下之民心知勸治之極也
  煬帝大業二年制百官不得計考増級必有徳行功能灼然顯著者進擢之
  臣若水通曰計考増級所謂拘於資格之常也徳行功能則非資格所能拘矣用人而拘以資格之常則賢能者滯於下位僥倖者循次而上升賢否莫辨以是治國雖堯舜不能致理矣隋煬帝不足道也孰謂其有此善法乎雖然記曰取人以身煬帝之荒淫旣無其本雖有堯舜之善法不能用矣後之人君欲爲天下得其人者姑取其法行之不以人廢言可也
  唐太宗貞觀三年房𤣥齡王珪掌内外官考治書侍御史權萬紀奏其不平上命侯君集推之魏徵諫曰𤣥齡珪皆朝廷舊臣素以忠直爲陛下所委所考旣多其間能無一二人不當察其情終非阿私且萬紀比来恒在考堂曽無駁正及身不得考乃始陳論此正欲激陛下之怒非竭誠徇國也使推之得實未足禆益朝廷若其本虚徒失陛下委任大臣之意臣所愛者治體非敢茍私二臣上乃釋不問
  臣若水通曰𤣥齡王珪在唐所謂忠直大臣也惟忠與直則考課之是非當不忒也然而知人則哲惟堯其難萬紀欲指其失以濟一己之私怨以太宗知二臣之深且猶惑焉甚矣讒人之易以蠱人主也向㣲魏徵之辨則貞觀之治未可知也故考天下之君子小人者銓衡之責也而考大臣之君子小人則存乎人君之心耳
  貞觀十七年上命圖畫功臣趙公長孫無忌等於淩煙閣
  臣若水通曰唐太宗以文武平定天下大抵得羣賢而用之以共成其功也而圖像二十四人於凌煙以示不忘其酬徳報功之意隆矣其爲功徳之勸豈小小也哉
  𤣥宗天寳九載祿山獻奚俘八千人上命考課之日書上上考
  臣若水通曰奚契丹未見罪釁而祿山爲設㑹飲誘而坑之且貪為己功以獻所謂功辜也爲𤣥宗者宜明正典刑以爲擅誅者戒夫何考課之日命書祿山以上上則是非之心不明已動奸雄之竊笑矣他日竄身失國豈獨歸罪於祿山也哉
  徳宗貞元十年夏四月陸贄論長吏以増户加税闢田爲課績其畧曰立法齊人久無不弊理之者若不知維御損益之宜則巧僞萌生恒因沮勸而滋矣請申命有司詳定考績若當管之内人益阜殷所定稅額有餘任其據户口均减以减數多少爲考課等差其當管稅物通此每户十分减三者爲上課减二者次焉减一者又次焉
  臣若水通曰地有定數户有消長稅以地定非以户増也漢唐以來時君世主每以増戸加稅爲功必至於刻掊小民之膏脂以爲功也故王成以僞増戸口蒙賞識者至今譏之徳宗之時以加稅爲最而贄獨請以减稅爲最最在民功也嗚呼人君奉天惠民設守令也爲人君者之最守令其可不以民爲功以贄之言爲法也哉
  班固白虎通曰三嵗一考績何三年有成故於是賞有功黜不肖
  臣若水通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此唐虞之制也固之所云三年賞黜其周制乎成周日成月要歲㑹之法至是三周矣天道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者亦至是三周將變而閏矣聖人體天人之道而立三載考績黜陟之法所以責有成也我國家立法三年各省來朝即考覈而行黜陟焉其倣成周之制隨時因俗之道至矣
  宋太宗淳化四年二月置審官院初帝慮中外官吏清濁混淆命官考課號磨勘院至是改爲審官院掌審京朝官其幕職州縣官别置考課院主之
  臣若水通曰官吏之清濁混淆由在上者無激揚之道而任激揚之責者或無公正之心故清者無所勸濁者無所懲則亦安得而不混淆也宋太宗置審官院誠爲盛舉矣然置院則易得人則難人非難也以難得光明正大之心者也使得是人而有是心焉則所謂仁人能好人能惡人當不以己之愛憎爲人之清濁而天下自平矣
  國朝洪武二年正月太祖皇帝勅中書省臣曰元末政亂禍及生靈朕倡義臨濠以全鄉曲繼率英賢渡大江遂西取武昌東定姑蘇北下中原南平閩廣越有十六載始克混一每念諸將相從捐軀戮力開拓疆宇有共事而不睹其成建功而未食其報追思前勞痛切朕懐人孰無死死而不朽乃爲可貴若諸將者生建忠勇之節死有無窮之榮身雖沒而名永不磨矣其命有司立功臣廟於雞鳴山序其封爵爲像以祀之
  臣若水通曰書云徳懋懋官功懋懋賞禮曰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此先王崇徳報功之典所以榮生者於前而追死者於後也太祖高皇帝立廟於鷄鳴山所以報諸臣者至矣其亦先王之遺意乎其視麒麟⿰冫麦 -- 凌煙之圖而無報功之祀典者不可同年而語矣聖子神孫所宜法守焉
  洪武四年五月丁巳以李守道詹同爲吏部尚書太祖諭之曰吏部者衡鑑之司鑑明則物之姸媸無所遁衡平則物之輕重得其當蓋政事之得失在庻官任官之賢否由吏部任得其人則政理民安任非其人則⿸疒衆官曠職卿等居持衡秉鑑之任宜在公平以辨别賢否毋得庸庸碌碌充位而已
  臣若水通曰周官冢宰統百官均四海今之吏部即其職也其任最重必得人以司之則任官惟賢惟能而天下治矣不得其人則賢否倒置而天下亂矣人主誠不可不慎擇之也我太祖高皇帝諭李守道詹同爲吏部尚書以衡鑑爲言真切至矣夫鑑者必其本體之明衡者必其本體之平然後能舉以定乎物之妍媸輕重也否則我先不平不明何以正物哉所謂明平者非他也在於吾心也聖祖之見高出漢唐宋之君而上追三代矣伏惟聖明以祖宗爲法天下幸甚
  洪武十一年河間府知府楊翼安等考績来朝上命吏部曰考績之法所以旌别賢否以示勸懲今官員來朝宜察其言行考其功能課其殿最爲第三等稱職而無過者爲上賜坐而宴有過而稱職者爲中宴而不坐有過而不稱職者爲下不預宴序立於門宴者出然後出庻使有司知所激勸
  臣若水通曰羞惡者人之良心也故聖人立賞罰之典因其良心而勸懲之耳皇祖諭吏部考績之法立三等之勸懲即成周旌别淑慝之遺意乎有是大政之行而人不知羞惡者無人心者也無人心者非人也使天下之臣庻反求諸心以體認之而得其羞惡是非之實焉則賞罰不必遍於天下而天下知勸懲矣惟聖明留意焉
  永樂元年十二月丁亥太宗皇帝謂吏部尚書蹇義左都御史陳瑛等曰爲國牧民莫切於守令守令賢則一郡一邑之民有所恃而不得其所者寡矣如其不賢當速去之蓋吏部選授出一時倉卒未能悉其才行必考察所行乃見賢否其令廵按監察御史及按察司凡府州縣官到任半歲之上者察其能否㢘貪之實具奏臣若水通曰守令者國家治亂之所係民物休戚之攸闗也故郎官上應列宿其職尤爲近民茍不得循良之吏以分任之鮮有不受其殃者使天下守令皆非其人則天下之民皆受其殃矣此大亂之道也我太宗皇帝身居九重念及四海拳拳以守令爲言必欲審用之於先而考覈之於後可謂知當務之急者矣伏兾聖明以祖宗之心爲心留意民事綜核吏治俾銓曹慎之於選授之初而撫廵監司察之於蒞官之後則人人知所勸懲矣百姓寕有不安堵者乎
  本朝三年一朝覲天下布政按察諸司府州縣官吏各齎湏知文冊來朝六部都察院行查其所行事件有未完報者當廷劾奏之以行黜陟舊制官員考滿給由到部考得平常及不稱職者亦皆復任必待九年之久三考之終然後黜陟焉其有緣事降職除名亦許其伸理雖當臨刑亦必覆奏
  臣若水通曰考以三年察之詳也公也必九年黜陟縁事伸理待之厚也恕也此我朝考績黜陟之法公恕並行者也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萬世課功之原也是故太祖於考滿官員必待九年之久三考之終然後黜陟焉者其有得於此與其後執政者不體祖宗久任賢才之典造生靈之福乃有一考或未及一考而去其官降其任者借使所降所去果中其人猶爲公恕之累也如非其人或有少忤上司即與此例以朝廷之重典爲一人私怨之報何以勸功而懲過哉
  大明令凡各處府州縣官員任内以戶口増田野闢爲尚所行事蹟從監察御史按察司考覈明白開坐實跡申聞以慿黜陟
  臣若水通曰郡縣之職所以親民也茍得其人則如赤子之得慈母而民受其福矣我聖祖命臺憲考覈具實跡申聞以慿黜陟所以勵天下之爲郡縣者使各奉其職以宣布徳意而已爾其爲民之意不亦深哉
  國朝諸司職掌考功部凡六部五品以下官太常寺光祿寺通政司大理寺國子監太僕寺欽天監翰林院太醫院儀禮司屬官歴任三年聽於本衙門正官察其行能驗其勤惰從公考覈明白開寫稱職平常不稱職詞語送監察御史考覈本部覆考其在京軍職文官俱從監察御史考覆各以九年通考其四品以上官員任滿黜陟取自上裁其在外有司官三年考滿給由到京考覈平常稱職者遇缺借除京官亦以九年通考
  一凡内外入流并雜職應考官員任滿給由赴京本部從實考較才能優劣依例黜陟果有殊功異能超邁等倫者取自上裁
  臣若水通曰漢唐以下考課之法不同行之不能無弊我聖祖斟酌古制凡内外官三年一考九年通考而黜陟之與唐虞三載考績三考黜陟之法脗合矣夫如是則賢才無淹滯之虞不賢者無僥倖之望而天下治矣其盛矣哉
  國朝節行事例在京六部太常寺光禄寺通政司大理寺國子監太僕寺欽天監翰林院太醫院屬官五府各衛軍職文官應天府首領并上元江寧二縣官俱從本衙門正官考覈應天府五品以下官從監察御史考覈監察御史從都御史考覈給事中從都給事中考覈東宮官王府官尚寳司中書舍人都給事中儀禮司行人司正官從本衙門將該考官員行過事蹟并應有過犯備細開寫送吏部考覈又曰凡在外府州縣官三年考滿先行呈部移付選部作缺銓註司勲開黄仍令給由其見任官將本官行過事蹟保勘覆實明白攅造文册文簿交付本官親齎如縣到州州官面察言行勤惰從實考覈稱職平常不稱職詞語送府州到府府到布政司亦如之以上俱從按察司考覆仍將各詞語呈部直𨽻府官送監察御史考覈吏部覆考類奏以上三年考滿平常稱職者對品别用不稱者降黜俱以九年通考又曰凡各布政司按察司鹽運司屬官從本司正官考覈按察司首領官從監察御史考覈其餘衙門並從本按察司覆考茶馬鹽課司正官至首領官并在外軍職文官俱布政司考覈按察司覆考布政司四品以上按察鹽運司五品以上正佐官三年考滿給由進牌俱從都察院考覈吏部覆考黜陟取自上裁
  臣若水通曰自帝舜咨二十有二人之後立考績黜陟之法而課功之典肇於此矣然才徳出衆者固非三考之可拘其庸劣茍容者而亦例以三考進焉安在其能咸熈也故曰執簿呼名一吏足矣蓋事固有時異勢殊者變而通之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若夫常格之設可以待常材者耳師其意而不師其迹以成咸熈之績惟在聖明善體祖宗之良法羙意焉




  格物通卷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六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任相上
  易渙六四渙其羣元吉渙有丘匪夷所思
  臣若水通曰天下以一而治以渙而亂六四柔順居正之臣上承九五剛正之君道之同而任之專剛柔相濟以一天下之渙而羣之乖者合散者聚大善之吉也民歸於一統而無異志其聚若丘之大矣夫渙者天下之變也渙而濟者天下之功也有高天下之見而後成天下之功豈常人之思慮可及哉人君得斯人以爲之相天下有不足治矣
  書虞書舜典舜曰咨四岳有能奮庸熈帝之載使宅百揆亮采惠疇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任大禹作相之言咨嗟也四岳一人而主四方諸侯之事者也奮起也熈廣也載事也亮明也惠順也疇類也舜言有能奮起事功以廣帝堯之事者使居百揆之位以明亮庶事而順成庻類也臣惟百揆乃唐虞之相職亮采惠疇即周官三公論道經邦爕理隂陽三孤貳公𢎞化寅亮天地也周分二職六人唐虞皆統於百揆我朝建官有三太三少其制最爲近古然三公或未能常與天子坐而論道三孤或不能與三公貳而𢎞化是以隂陽未盡爕和天地未盡位育耳仰惟聖明修唐虞盛典復祖宗故事時召公卿與之論道爕理以和隂陽以位天地以致祥瑞以消災變天下幸甚
  書商書咸有一徳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臣爲上爲徳爲下爲民其難其慎惟和惟一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陳告太甲以用人之道也官百官也臣總百官大臣而言也賢有徳者也才有能者也左右者輔弼大臣也坐與天子論道爕理非碩徳重望不可故曰惟其人難者不輕易之意所謂進賢如不得已也慎者謹擇之意所謂真知灼見也旣得人而用之則又惟和而可否相濟惟一而始終如一以爲上則禆益君徳以爲下則惠愛兆民臣職所繫之重如此此所以當慎也人君欲成徳以下布於民者可不謹於用人乎
  商書說命爰立作相王置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徳
  臣若水通曰此商高宗命傅說爲相之事也爰於也左右言常相親近也台我也史臣記高宗以夣得說之後審知其賢於是立之爲相又常置諸王之左右而親炙之蓋欲近其人以學也乃命之以朝夕納誨無時不進善言以輔其徳可謂知所本矣臣謂徳者吾心之理也人人同此心人人同此理况人君聰眀出衆者乎但爲衆欲之攻比之匪人故徳日壞若與善人居則或因事納忠或應時諫正所以涵養氣質薰陶徳性其功至大蓋人君天下之本而君心又人君之本君心正則萬幾不足理矣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間也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高宗命說納誨不曰規過而曰輔徳真所謂知所本哉
  說命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徳惟其賢
  臣若水通曰此傅說告高宗之言也官者六卿百執事也爵者公卿大夫也官非才能不能理故曰能爵非有徳無以稱故曰賢所用而惟賢惟能則治矣所用而私昵惡徳則亂矣是故治亂由人而生者也人君欲撥亂圖治者必審於用舎之際哉
  周書召誥今冲子嗣則無遺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
  臣若水通曰此召公告成王崇信老臣之言也冲幼冲也嗣者繼位也遺忘棄也夀耉老成之臣也稽考也矧况也幼冲之主於老成之臣尤易踈逺故召公言今王以幼冲嗣位不可遺棄老成輔相之臣所以然者蓋言其老成能稽考古人之徳蓋自堯傳之舜舜傳之禹禹傳之湯湯傳之文武皆是一徳老臣能知之是固不可遺也况言其能稽謀自天蓋人與天一也老臣得天之理故謀合天之心知天之所爲是尤不可遺矣無遺壽耉蓋君天下之要務後之人君欲稽古敬天可不重耆舊之臣乎
  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旣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舉殷六臣之輔殷者以留召公也格至也太戊者太甲之孫也伊陟伊尹之子也保衡即伊尹也巫咸臣姓名祖乙太戊之孫也巫賢巫咸之子也武丁高宗也甘盤高宗之師也召公欲告老而去周公留之言我聞昔成湯旣受天命而爲天子當此時則有伊尹輔之故其功至於與天作配其後尹又輔太甲若太戊之時又有伊陟臣扈二人輔之故功格于上帝又有巫咸治王家之事若祖乙之時則有巫賢武丁之時則有甘盤輔之周公歴舉言之欲召公匹休於前人未可言去也臣謂六臣皆殷之賢相也臣每讀書至此未嘗不起敬欽慕之人君世主必思得如是之賢相而相之則格天格帝之功烈不難致矣
  立政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凖人綴衣虎賁周公曰嗚呼休兹知恤鮮哉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率羣臣同戒成王以立政用人之言也拜手稽首者手至首又至地也嗣天子王者言成王繼位爲天子也咸皆也常伯者牧民之長也常任者任事之公卿也凖人者守法之有司也綴衣掌服噐者虎賁執射御者此見周公率羣臣進戒一時首尾相承言語氣象當羣臣拜手稽首之時周公從旁先贊之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於是羣臣用皆戒曰王左右之臣有常伯切於牧民者有常任切於任事者有凖人切於守法者三事之外有綴衣有虎賁雖執服器射御之小然朝夕狎近君徳尤所係重羣臣言未終周公即嘆息繼言之以盡其意曰羙哉此官然知憂恤者鮮矣夫三宅大臣所以贊㐮治道國家倚爲休戚誠不可不得其人矣若綴衣虎賁乃左右奔走之役周公乃慎重之至與三宅之官並稱焉何也蓋人主朝夕與居而氣體之習染心術之轉移常必由之故曰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諛厥后自聖所繫豈小小哉伏惟皇上於公卿大臣慎擇其人有徳望者居之至如外則錦衣衛内則衣服食御之司左右近侍之人必擇誠實謹厚老成者用之則内外夾持涵養君徳輔成王道有不難矣
  立政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競籲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凖兹惟后矣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率羣臣進戒成王之言也迪行也競强也籲俊求賢也宅任也事即常任也牧即常伯也凖即凖人也迪知者蹈知而非茍知也忱恂者誠信而非輕信也九徳者即臯陶言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温簡而㢘剛而塞彊而義者也言古之人有能行此慎於任用之道者惟有夏之君大禹當王室大强之時而求賢以爲事天之實也而夏之大臣蹈知誠信於九徳之行乃敢告教其君曰今臣等拜手稽首於我后矣而言曰能任爾任事之公卿能任爾九州之牧伯能任爾守法之有司兹惟后矣言如此然後稱其爲君之實也由是觀之則人君之道在奉天以致治致治之要在用人而已矣帝舜所以無爲而治者有人以任之耳雖然孔子告哀公曰人道敏政故爲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夫君道在求仁而已矣仁存則徳立徳立則道行道行則身修身修則得人得人則君臣上下交泰而政治出矣伏願聖明留心講求焉
  立政亦越成湯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恊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徳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與羣臣告成王之言也亦越者繼前之辭也陟升也丕大也釐治也耿光也三宅即常伯常任凖人之官也三俊謂有三宅之才者湯自七十里升爲天子大理上天之光命敦典庸禮命徳討罪皆天命昭著於天下然丕釐耿命在用人以共理故湯所用三宅實能就是位而不曠其職所稱三俊實能就是徳而不浮其名也蓋三宅三俊所以輔君之治人君所以理天之事者也知君之事即天之事即知不容以不謹於擇人以圖治矣此在人君所汲汲以求之者也
  立政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述文武用人之家法以告成王也三宅三俊文武克知灼見皆曰心者真知其心術之善不但取其才可辦事而已知之旣真然後推心委任之宅俊所司莫非天職故曰以敬事上帝長伯如王制所謂五國以爲屬屬有長二百一十國以爲州州有伯蓋當時宅俊有出而爲藩封者故曰立民長伯於此可見古之用人必欲知其心後世徒謀諸面或信其言無怪其官使非人而治效之不臻也歟
  立政繼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勱相我國家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戒成王以任用賢才之道也勱勉也上旣言立政用憸人不能訓徳罔顯在厥世矣故此又言成王繼自今以徃立政勿用憸利小人其惟用有常吉士使勉力以輔相我國家也如何爲憸人觀其人舉動輕浮有沾沾便捷之狀者即其人也如何爲吉人觀其人容止可觀進退可度而厚重平易者即其人也一則罔顯在世一則勱相國家一舉措之間而興亡之兆已决矣可不謹乎謹之之道在心誠求之耳
  周官立太師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論道經邦爕理隂陽官不必備惟其人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貳公𢎞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訓迪百官立公孤之職也經者經綸之也爕理者調和之也孤特也隂陽以氣言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𢎞大也化治化也天地以形言寅亮敬明之也太師太傅太保者賈誼曰保者保其身體傅者傅之徳義師道之教訓此所謂三公是也與天子坐而論道道明則可以經綸邦國使大經人倫各以品叙人事修則和氣致故隂陽調和也然此非經綸天下之大經參天地之化育者豈足以任此故官不必備惟得其人可也又立少師少傅少保所謂三孤者其職在貳三公贊成論道經邦之治化凡人君治化之事皆天地之事也宏化者所以敬明天地之事而輔我一人所謂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是也臣謂此自秦漢以來所謂宰相所謂中書省所謂參知政事也我國朝特立三太三少之職所以逺追成周之制至爲崇重故公孤得其人則君徳成治化理隂陽和天地位萬物育矣至若或有不惟其人而徒備其官是則君徳治化隂陽天地萬物之否塞亦必由之仰惟皇上繼天立極以圖化理尤宜慎選此官以答天地之付託以慰天下民物之望幸甚
  周官推賢譲能庻官乃和不和政厖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非其人惟爾不任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戒卿士以人事君之道也推謂推之使在前也讓謂與之相讓也賢有徳者也能有才者也庻官羣臣也厖雜也稱亦舉也大臣推賢讓能推譲之心乃公心也以公感公公同則和此庻官所以乃和也大臣妬賢疾能妬疾之心乃私心也以私召私私異則乖此庶官所以不和也庻官不和乖戾之萌生於心發於政害於事故政必雜亂而不純矣然其公其私其和其乖其理其亂皆大臣自己分内事也故所舉之人能修其官是亦爾公和氣之所致也故曰惟爾之能舉非其人亦爾私心乖氣之所致也故曰惟爾不勝其任古者大臣與物同體以人事君其責如此雖然爲人君欲知大臣之賢否者又當以此例觀之可也
  秦誓邦之杌隉曰由一人邦之榮懷亦尚一人之慶臣若水通曰此秦穆公悔用孟明而誓衆之言也杌隉不安也懷安也言國之危殆不安繫於所任一人之非國之尊榮安富繫於所任一人之是夫所任之是非一人耳似無足爲邦之安危也殊不知一賢進則衆賢以類而進一邪入則衆邪以類而入泰之彖繫小徃大來則曰天地交而萬物通也否之彖繫大徃小來則曰上下不交而天下無邦也泰則至於萬物通否則至於天下無邦焉曽謂一人之是非有不足爲邦之安否者乎爲人君者所以貴於擇相也
  詩小雅節南山尹氏太師維周之氐秉國之鈞四方是維天子是毗俾民不迷不弔昊天不宜空我師
  臣若水通曰此周家父所作以刺王之詩也太師官名氐本也均平也維持也毗輔也弔愍也空窮也師衆也言太師尹氏爲周家百官風化之本而秉國之均平即所謂統百官均四海者宜維持四方使綱舉而目張以上輔天子上下交通而民不至於迷可也今乃不爲均平不見愍於上天而使我衆空乏至於四海困窮矣抑以下文觀之所謂弗躬弗親所謂弗問弗仕所謂式夷式已無小人殆𤨏𤨏姻婭則無膴仕則見王委政於尹氏尹氏委政於姻婭之小人而以未嘗仕未嘗問者欺其君四者皆失相體之大者也而尹氏則兼之顧乃位於太師秉國均衡則均不均衡不衡其不能維持四方毗輔天子喪亂國家必矣雖然致亂者固尹氏而用尹氏者乃王心之蔽於小人而不明不斷耳故任相者必明且斷則奸邪不惑相道得而萬國理矣
  商頌長發昔在中葉有震且業允也天子降于卿士實維阿衡實左右商王
  臣若水通曰此商人祫祭之詩頌成湯功徳之辭也中葉中世也震懼也業危也允信也天子指湯也降言天錫之也卿士伊尹也阿衡伊尹官號也詩言昔在中世之時國祚中衰亦震懼而危業矣以成湯之聖敬故天降伊尹以爲之阿衡於是伊尹相湯而左右輔弼乎湯焉夫謂阿衡左右不過輔弼以得其平可謂盡相之道矣其本在於有莘之野樂堯舜之道之時其體固已具矣故能以天下爲己任相湯伐夏以王天下皆自其本發之耳故人主欲爲天下得相者必有伊尹之志而後可茍非能自立其大者而付之鼎鼐覆公之餗必矣
  春秋定公十年齊人來歸鄆讙龜隂田
  臣若水通曰鄆讙龜隂皆魯舊三邑所謂汶陽之田是也歸者復其舊物也不曰歸而曰來歸者齊人心服而歸之也魯之田入於齊乆矣一旦曷爲而來歸焉蓋定公得孔子爲之攝相也故能深服齊人之心化强暴而爲效順耳定公㑹齊侯于夾谷孔子攝相事具左右司馬以從斬侏儒却萊夷之兵罷享禮于野凜乎邪正内外之防此齊人所以心服而還所侵之疆相之得人之效也使當時不用孔子吾見魯其岌岌矣乎况能復數十年之侵疆耶相之得人其效有如此者然而猶攝相之耳使委心任之舉國以聼則魯之治豈不爲東周哉故國之有相猶屋之有楹所任重矣可不慎歟
  禮記緇衣子曰大臣不親百姓不寧則忠敬不足而富貴已過也大臣不治而邇臣比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
  臣若水通曰此言人君當親敬宰相也大臣即宰相也富貴已過者謂徒爵禄之也言人君不能視之如手足腹心而親信之大臣者人君之股肱君徳頼之以輔佐天下頼之以治安者也苟信任之不專則何以得行其道於天下哉是故百姓之弗寧也然所以致此由君之敬臣者不足臣之忠君者尚歉而徒富貴之耳是以大臣不親則不得治事而近侍之臣得以潛窺上意以傾覆之矣然臣觀三代而下君之待臣有敬焉者而臣不必其忠宋神宗之於王安石是也臣之事君有忠焉者而君不必其敬蕭望之之於漢元帝是也夫君臣相遇之難也故將大有爲之君其任大臣也必擇天下碩徳王佐之才以居之而信之必專任之必篤保之必固不爲浮言所惑不為讒言所間則可以坐収太平之效矣
  孟子故將大有爲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徳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爲也故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覇
  臣若水通曰大有爲非常之君有志於盛徳大業者所不召之臣謂其君不召之所以尊禮之也若有大疑以資其决擇則顧其廬造其室而請焉蓋吾以其徳可尊而尊之也以其道可樂而樂之也使其無尊徳樂道之誠如此則賢者必以徳自尊以道自樂而不屑與之共治則君之徳何由而成業何由而立哉故伊尹成湯之相也成湯之於伊尹必從之學而咸有一徳然後立之爲相故伐夏救民而室家胥慶以致徯后之歸矣管仲桓公之相也桓公之於管仲必從之學一則曰仲父二則曰仲父然後以之爲相故能九合諸侯而成一匡天下之業矣夫桓公之覇不足道也猶能學焉而臣况人君志於成湯之王道者可無學焉而臣之相哉
  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晉公子重耳之及于難也遂奔狄從者狐偃趙衰顛頡魏武子司空季子過衛及齊及曹曹共公聞其駢脇欲觀其裸浴薄而觀之僖負覊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其國必得志於諸侯
  臣若水通曰曹僖負覊之妻一女子耳乃能識晉從者皆足以相何其明於知人也曰不徒夫人言之也楚子玊亦嘗有言晉公子文而有禮其從者肅而寛忠而能力夫寛肅忠力相之體也矧其用人又頗得古人推賢遜能之意當其艱闗入國之初得數子焉亦足以霸矣特所惜者有介子推焉蓋超於功名之表者卒使隱而死綿上之田徒以志過亦何益於敬賢之道哉
  國語晉語叔向告單靖公之老曰居儉動敬徳讓事咨而能辟怨以爲卿佐其有不興乎
  臣若水通曰叔向晉卿單靖公王之卿士老靖公家臣之長也叔向聘於周而歸其老送之故語其老稱靖公之賢而卜周之再興如此夫卿相輔天子以爕理隂陽寅亮天地者也史佚曰動莫若敬居莫若儉徳莫若讓事莫若咨單子有之相道得矣如是而貳之以無私重之以不殽不亦能逺怨乎羊舌肹以是稱之可謂明於任相之術者矣
  魯語季文子相宣成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仲孫它諫曰子爲魯上卿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人其以子爲愛且不華國乎文子曰吾亦願之然吾觀國人其父兄之食麤而衣惡者猶多矣吾是以不敢人之父兄食麤而衣惡而我羙妾與馬無乃非相人者乎且吾聞以徳榮爲國華不聞以妾與馬
  臣若水通曰它魯孟獻子之子子服它也愛吝也夫爲相之道爲上爲徳爲下爲民所以佐承君徳以下於民者也季文子見國人之貧不忍有衣帛之妾食粟之馬是足以爲國華矣為君者必求如是之人而相之可也














  格物通卷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     明 湛若水 撰
  任相中
  周赧王五十六年初魏安釐王聞子順賢遣使者奉黄金束帛聘以爲相子順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爲治世也雖𬞞食飲水吾猶爲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禄吾猶一夫耳魏王奚少於一夫使者固請子順乃之魏
  臣若水通曰孔子云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又云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患得之旣得之患失之子順之言宛然孔氏家法也使魏能舉國以聽焉則魏可以得志於天下矣惜乎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弗能行其言此子順之所以終去魏也子順去而魏之國事可知也矣
  漢王元年陽武人陳平家貧好讀書里中社平爲宰分肉食甚均父老曰善陳孺子之爲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宰天下平而已矣相臣相君以治天下亦平而已矣故周官冢宰之任在統百官均四海其亦平之已乎陳平宰肉均而言宰天下亦當如此此言雖小可以喻大其得爲相之體矣雖然必平其心而後平乎物也後之人君取相者必求平心之人然後可
  漢高帝十二年吕后問曰陛下百歲後蕭相國旣死誰令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戇陳平可以助之陳平知有餘然難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者必勃也可令爲太尉吕后復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乃所知也
  臣若水通曰宰相者君之所擇與公卿大夫議於公朝者也后理隂政於内不宜問及此者也吕后此問所謂牝鷄之晨非耶高帝宜以是告之以沮其臨朝之漸而慮不出此雖其所對如持權衡以上下人物豈亦逆知其萌而爲獖豕之牙之計耶
  惠帝二年七月癸巳以曹參爲相國參聞何薨告舎人趣治行吾將入相居無何使者果召參
  臣若水通曰古之用人者人以是許之彼以是自許焉何也是非之公也高祖亦嘗與吕氏言之參可繼何矣及何死而參亦自知其必入相豈非公耶夫以何畫一之法其爲漢謀者至矣繼之者使非曹參之清靜則民之初定者何自而安耶此高祖所遺命以保於後王而亦參之所自許者也世之人君立相皆得乎人心之公如此則天下豈有不服哉
  文帝元年八月陳平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隂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内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焉
  臣若水通曰陳平之言可謂知相體矣至於相道則恐未之知也孟軻氏曰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此相道也軻能言之亦軻之所有也斯其至矣惜乎陳平不足以語此安得大人者而與之論相哉
  光武建武七年夏五月大司農江馮上言宜令司𨽻校尉督察三公司空椽陳元上䟽曰臣聞師臣者帝賔臣者霸陛下宜修文武之聖典襲祖宗之遺徳屈節待賢誠不宜使有司𨽻察公輔之名帝從之
  臣若水通曰三公相天子而論道經邦所以師表百僚者也選任不可不精耳乃復以司𨽻校尉而督察之則非尊師重傅之誠矣是豈勸大臣之道哉陳元一言其畜君之過者至矣惜乎事歸臺閣而置三公於散地豈古人賔師之義也哉
  安帝永初元年秋九月庚午太尉徐防以災異冦賊䇿免辛未司空尹勤以水雨漂流䇿免仲長統昌言曰光武皇帝政不任下雖置三公事歸臺閣自此以來三公之職備員而已今人主誠專委三公分任責成而在位病民舉用失賢天地多變人物多妖然後可以分此罪矣
  臣若水通曰宰相職在爕理人君必任之以實事然後可以責其成功也漢自光武以來事歸臺閣三公者徒擁虚器於百僚之上所謂有其名而無其實者也則夫隂陽失和怪異數至是可得而歸罪於相耶若仲長統之言可以爲待相之法矣
  冲帝永嘉元年太后委政宰輔李固所言太后多從之宦官爲惡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治平
  臣若水通曰郎顗薦李固曰固王佐之臣若任以時政則可以垂景光致休祥矣及永嘉初年得太后之委遇忠以進言徳以輔政宦官之惡一切屏去天下屬望焉夫然後顗之薦爲不誣而太后其亦可謂賢矣惜乎梁冀竊權竟爲所害天之不祚漢也固如是哉
  靈帝光和元年詔問以災異及消復之術議郎蔡邕對曰天於大漢屢出妖變以當譴責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夫宰相大臣君之四體委任責成優劣已分不宜聽納小吏雕琢大臣也
  臣若水通曰書云推賢譲能庻官乃和不和政厖夫庻官和則和氣至而災𤯝消庻官不和則戾氣至而災𤯝作靈帝不知相爲四體反以台鼎之大臣遭小吏之雕琢如自傷其四體虧爕理之道不和甚矣如是則欲妖𤯝之不生何可得哉吁邕之斯言豈非人君不知畏相者之鑑戒哉
  漢後主建興三年呉主權以太常顧雍爲丞相王常令中書郎詣雍有所咨訪若合雍意事可施行即相與反復究而論之如不合意雍即正色改容黙然不言郎退告王王曰顧公歡恱是事合宜也其不言者即事未平也孤當重思之
  臣若水通曰呉孫權之擅江表也孰不以爲骨體非常仁而多斷之功哉殊不知委政宰輔推誠相與一可一否視其欣戚以爲從違已得人君用相之體矣則其成鼎峙之業也有由焉哉夫權割據一方不足道也而猶有斯羙况天子爲萬國之主者可以反不如權乎哉
  晉惠帝永熈元年帝以楊駿爲太傅大都督假黄鉞録朝政百官總已以聽傅咸謂駿曰聖上謙冲委政於公天下不以爲善懼明公未易當也竊謂山陵旣畢明公當審思進退之宜駿不平欲出咸爲郡守
  臣若水通曰夫相者所以相人主也必選名徳之士然亦未有獨任者獨任則所相者於誰哉晉惠庸愚使賢者輔之猶懼不免况如駿者乎傅咸盡其忠益而駿反見疾晉氏之亂蓋已兆於此矣夫豈俟八王造禍而後見哉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刑渥㓙駿之謂也臣故書之以爲失於任相者之戒
  唐太宗貞觀三年二月上謂房𤣥齡杜如晦曰公爲僕射當廣求賢人隨才授任此宰相之職也比聞聽受辭訟日不給暇安能助朕求賢乎因敕尚書細務屬左右丞惟大事應奏者乃闗僕射臺閣規模皆二人所定二人深相得同心徇國故唐世稱賢相推房杜焉
  臣若水通曰統百官均四海以人事君此宰相之職也聽受辭訟一獄吏之事耳豈爲相之道哉唐太宗以是語房杜可謂知相體矣夫宰相之職非但用人也論道爕理固其職矣今使出則受辭訟以譏察爲心入則與人主論道爕理焉其精誠感格復㡬何哉惜乎房杜稱賢相而不知也
  貞觀三年四月帝謂侍臣曰中書門下機要之司詔敕有不便者皆應論執比來唯睹順從不聞違異若但行文書則誰不可爲何必擇才也房𤣥齡等皆頓首謝臣若水通曰書云子違汝弼汝無面從宰相掌經綸代王言以播諸天下天下之治亂係焉不可茍面從也故天子曰可宰相曰不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而後詔令之施於天下者盡善庻幾有益於生民有禆於治道矣茍君焉出令而相臣不敢矯其非則是阿諛順從遂非長惡焉用彼相爲哉此太宗所以拳拳爲房杜戒也夫房杜賢相也而亦有此咎哉
  貞觀十四年十二月魏徵上䟽以爲在朝羣臣當樞機之寄者任之雖重信之未篤是以人或自疑心懷苟且陛下寛於大事急於小罪臨時責怒未免愛憎夫委大臣以大體責小臣以小事爲治之道也今委之以職則重大臣而輕小臣至於有事則信小臣而疑大臣信其所輕疑其所重將求致治其可得乎若任以大官求其細過刀筆之吏順㫖成風舞文弄法曲成其罪自陳也則以爲心不伏辜不言也則以爲所犯皆實進退惟谷莫能自明則苟求免禍矯偽成俗矣上納之
  臣若水通曰任賢勿貳唐虞所以敬信大臣以致治也太宗於任之則大臣重於小臣而信之則小臣過於大臣可謂勿貳乎此魏徵之言所以深著其弊也
  貞觀十九年正月太宗發京師命房𤣥齡得以便宜從事不復奏請或詣留臺稱有宻謀𤣥齡問宻謀所在曰公則是也𤣥齡驛送行在上問告者爲誰曰房𤣥齡上曰果然叱令腰斬璽書讓𤣥齡以不能自信更有如是者可專决之
  臣若水通曰太宗專以生殺付𤣥齡得無啟臣下作福作威之心而權將下移乎曰此不可以爲常法也方太宗自將輕身於萬里之外使不專任𤣥齡畱守京師吾恐腹心空虚而輦轂之下變生不測矣及其腰斬告宻之人則奸邪之萌絶𤣥齡之心安京師不復可慮矣雖然此特一時之權耳然必得忠於奉國如𤣥齡者然後可以當此任也如晉惠之於楊駿旣施於平時又付於匪人則亦奚可哉
  高宗永徽元年六月有洛陽人李𢎞泰誣告長孫無忌謀反上命立斬之無忌與禇遂良同心輔政上亦尊禮二人恭已以聽之故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貞觀之風顯慶四年許敬宗誣奏長孫無忌謀反上以爲然下詔削無忌太尉及封邑於黔州安置敬宗又奏無忌謀逆由褚遂良搆扇而成於是詔追削遂良官爵
  臣若水通曰記稱去讒逺色賤貨而貴徳所以勸賢也經曰任賢勿貳貳者小人間之也無忌遂良悉心奉國而高宗復賔禮之不可不謂知其賢矣旣而自敬宗用而讒邪進無忌遂良乃以竄削前日高宗賔禮之意安在哉此詩人之惡讒所以必欲投彼有北也人君任相可不戒之哉
  𤣥宗開元元年十月姚崇爲相嘗奏請序進郎吏帝仰視殿室崇再三言之終不應崇懼趨出高力士諫曰陛下新總萬機宰相奏事當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帝曰朕任崇以庻政大事當奏聞共議之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煩朕邪㑹力士宣事至省中爲崇道帝語崇乃喜聞者皆服帝識人君之體
  臣若水通曰書稱任賢勿貳𤣥宗有焉雖然帝之所專任者以得崇之公正君子也是以致開元之治耳使如裴延齡者委任之如此則其蠧國殃民其可極耶故人君之徳莫大於擇相相擇則百僚羣吏以正舉正而天下治矣故曰勞於求賢逸於任人必如是然後爲無弊也
  開元二年姚崇宋璟相繼爲相二人志操不同然恊心輔佐使賦役寛平刑罰清省百姓富庻唐世賢相前稱房杜後稱姚宋他人莫得比焉二人每進見上輒爲之起去則臨軒送之
  臣若水通曰𤣥宗身踐憂患旣即位得姚宋二人蚤夜孜孜納君於道開元之際幾致太平何其盛也自天寳已還小人道長林甫進而厲階作謀之不臧前功併棄夫以一人之身而治亂前後不同者何也相之賢否耳可不懼哉
  開元二十一年三月韓休爲相甚允時望上曰蕭嵩奏事常順㫖旣退吾寢不安韓休常力爭旣退吾寢乃安吾用韓休爲社稷耳非爲身也
  臣若水通曰韓休爲相力爭不阿帝亦知信用安社稷矣而竟不如姚宋之功何哉書曰允迪厥徳謨明弼諧蓋謨弼在相而明諧之者在君之迪徳也故君志滿則忽其所謀意驕則拒其所弼外雖許可而中未必然者至於禄山亂而身播遷豈徒歸諸天哉不用相之咎也
  開元二十四年十一月上欲以李林甫爲相問於張九齡對曰宰相繫國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異日爲社稷之憂上不從時上漸肆奢欲怠於政事而九齡遇事無細大皆力爭林甫巧伺上意日思所以中傷之
  臣若水通曰此明皇治亂之機也使九齡一日而不退唐猶開元也林甫一日而進唐其天寳矣然九齡之進退係於林甫之用否也夫明皇以一人之身始以相之賢而致治終以相之奸而致亂任相之效昭然矣君天下者可不鍳哉可不慎哉
  天寳十一載以楊國忠爲相國忠爲人彊辯而輕躁旣爲相公卿以下頥指氣使莫不震慴臺省官有才行時名不爲己用者皆出之
  臣若水通曰林甫相則養天下之亂矣國忠相則促天下之亂矣書曰邦之杌隉曰由一人况二人邪亂非二人能獨成也由一人二人以至引其惡類斯亂亡必矣噫以昏闇之君而委奸賊之相雖無貴妃之妖淫禄山之桀驁其國亦不可保矣况其朋類自有不期而至者矣乎
  代宗大厯十二年元載伏誅楊綰爲相綰性清簡儉素制下之日朝野相賀郭子儀方宴客聞之減座中聲樂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幹騶從甚盛即日省之止存十騎中丞崔寛第舎宏侈亟毁撤之
  大厯十二年七月上方倚楊綰使釐革弊政㑹綰有疾薨上痛悼之甚謂羣臣曰天不欲致太平耶何奪楊綰之速
  臣若水通曰楊綰之在官惟以清儉稱耳白麻一下而子儀黎幹崔寛皆約其情以就繩墨况名世之士得君而居相位旣專且久上下交泰其風化所被豈小也哉帝方倚以革弊及死之日痛悼之而咎天奪綰之速不以死生易矣宋儒范祖禹謂綰爲相而天下從之况人君正己以先海内其有不率者乎是以先王必正其心修其身而天下自治此又探本之論也嗚呼堯舜禹湯之爲君臯夔伊周之爲臣各克其艱而黎民敏徳萬世所共仰者也惟聖明圖之
  徳宗建中二年正月初帝即位崔祐甫爲相務從寛大故當時政聲藹然以爲有貞觀之風又盧杞爲相知上性多忌因以疑似離間羣臣始勸上以嚴刻御下中外失望
  臣若水通曰國之治亂係於相之邪正焉耳故祐甫相則引君當道而政聲藹然盧杞相則勸君嚴刻而中外失望此唐室所以由之不競矣雖然杞誤國之罪誠可誅徳宗誤國之罪尤可憾也然則人君之於任相而可不知所以擇乎
  徳宗貞元三年李泌爲相帝謂泌曰自今凡軍旅糧儲事卿主之吏禮委延賞刑法委渾泌曰不可陛下不以臣不才使待罪宰相宰相之職不可分也非如給事則有吏過兵過舎人則有六押至於宰相天下之事咸共平章若各有所主是乃有司非宰相也帝笑曰朕適失辭卿言是也
  臣若水通曰徳宗以六事屬三相而不知宰相之職其致一而已矣泌之對得任相之體也故范祖禹曰古者惟任一相是以治出於一後世多疑而職分君以爲權在己臣以爲政在君治亂休戚無所任責誠哉言也然未盡人君擇相之道古者伊傅周召之爲相其君擇之之精所謂真知灼見其心者也故其任之專以久然後正大光明之業可與共成焉我國家六卿分理而内閣論思亦甚重矣其擇之也必如虞廷四岳之問乎必如商周夣卜之求乎其任之也必有一徳之合交修之託乎如有之帝王之治將復見矣天下幸甚
  貞元四年春二月上從容與李泌論即位以來宰相曰盧杞忠清彊介人言杞姦邪朕殊不覺其然泌曰人言杞姦邪而陛下獨不覺其姦邪此乃杞之所以爲姦邪也儻陛下覺之豈有建中之亂乎杞以私隙殺楊炎擠顔真卿於死地激李懐光使叛頼陛下聖明竄逐之人心頓喜天亦悔禍不然亂何由弭
  臣若水通曰知人之難自古爲然幽求諸夣卜明求諸人情則亦何難之有說者云人情賢於夣卜盧杞之姦誰不知之是非之在人心也徳宗則以爲不覺其姦爲是其智之不若常人哉以其心有蠱惑失其是非之本心耳彼姦人之肆欺千態萬狀有不可得而測者故曰大姦似忠大詐似信使非察見夫天理使吾心之本體不蔽於物欲之私幾何而不被其欺乎
  憲宗元和三年九月丙申以户部侍郎裴垍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上雖以李吉甫故罷垍學士然寵信彌厚故未幾復擢爲相初徳宗不任宰相天下細務皆自决之由是裴延齡輩得用事上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即位選擢宰相推心委之嘗謂垍等曰以太宗𤣥宗之明猶藉輔佐以成其理况如朕不及先帝萬倍者乎垍亦竭誠輔佐
  臣若水通曰憲宗雖嘗罷垍相然寵信彌厚故復相之垍亦竭誠輔佐觀其對爲理之要而曰先正其心亦庻幾乎知宰相之體矣然徒知正心而不知所以正心之學使憲宗止於憲宗爲可惜耳嗚呼此宰相所以貴於知學歟
  元和十年六月裴度同平章事初徳宗多猜忌朝士有相過者金吾皆伺察以聞宰相不敢私第見客及度爲相奏言今冦盗未平宰相宜招延四方賢才與參謀議始請於私第見客許之
  臣若水通曰帝舜詢于四岳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聦蓋欲開天下之門以廣天下之聦明也徳宗伺察宰相使不得私接賔客是欲自塗其耳目而廢其聦明也使時有周公且一沭三握其髪一食三吐其哺以延天下之士惟恐其聦明之不廣矣徳宗乃又反之此其所以致敗也故裴度當大任而首以爲言即有周公吐哺握髪之風矣憲宗從之未幾四表降心羣雄歸命度之言誠可以自效焉任相之驗豈可誣哉
  元和十三年八月帝問宰相𤣥宗之政先理而後亂何也崔羣對曰𤣥宗用姚崇宋璟盧懐慎蘇頲韓休張九齡則理用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則亂故用人得失所係非輕人皆以天寳十四年安祿山反爲亂之始臣獨以爲開元二十四年罷張九齡相專任李林甫此理亂之所分也願陛下以開元初爲法以天寳末爲戒乃社稷無疆之福皇甫鏄深恨之
  臣若水通曰崔羣以相之賢否爲𤣥宗治亂之判是矣臣又以人主一心之邪正爲相之賢否世之治亂所由判也蓋心得其正則正人道合而相得其人此世之所以正也心陷於邪則邪人同惡而不得其人此世之所以亂也故𤣥宗方用姚宋六公之時心未失其正耳其用宇文林甫國忠之時心先蠧矣周惇頥曰心純則賢才輔非此之謂乎故人君欲任相以圖天下之治者必自純心始焉惟聖明畱念
  文宗開成五年正月武宗即位九月以李徳𥙿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徳裕言於帝曰致理之要在於辨羣臣之邪正夫宰相不能人人忠良或爲欺罔主心始疑於是旁詢小臣以察執政如徳宗末年所聼任者唯裴延齡輩宰相署敕而已此政事所以日亂也陛下誠能慎擇賢才以爲宰相有姦罔者立黜去之常令政事皆出中書推心委托堅定不移則天下何憂不理哉
  臣若水通曰人主無職擇相其職宰相無職用賢其職是故相得其賢者其用人賢是其君之賢也相不得其賢者其用人不賢是其君之不賢也故書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此人君之職故人君擇一相相擇百官而庶政理則天下治矣徳裕之言可謂識宰相之體而引其君以當道者矣不然則貳心生於疑疑心生於惑小人進君子退則天下不亂者未之有也此古今人主之龜鑑也伏惟聖明畱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任相下
  周世宗顯徳元年夏四月庚申太師中書令瀛文懿王馮道卒道少以孝謹知名唐莊宗世始貴顯自是累朝不離將相三公三師之位爲人清儉寛宏人莫測其喜愠滑稽多智浮沉取容嘗著長樂老叙自述累朝榮遇之狀時人徃徃以徳量推之
  臣若水通曰馮道之失節先儒固已交譏之矣然道之所以處之而不愧人君之所以用之而不疑者蓋由世教衰而學不明是以良心斵喪天理絶滅禮義廉恥不存上下莫知其非耳然則爲人君者見如是之人宜誅之擯之以爲相臣不忠所事之戒幸勿以爲厚徳雅量而相之哉
  顯徳四年秋九月中書舍人竇儼上疏以爲爲政之本莫大於擇人擇人之重莫先於宰相自有唐之末輕用名器始爲輔弼即兼三公僕射之官故其未得之也則以趨競爲心旣得之也則以容黙爲事但思觧宻勿之務守崇重之官逍遥林亭保安宗族乞令即日宰相於南宮三品兩省給舍以上各舉所知若陛下素知其賢自可登庸若其未也且令以本官權知政事朞歲之間察其職業若果能堪稱其官已高則除平章事未高則稍更遷官權知如故若有不稱則罷其政事責其舉者臣若水通曰宰相係天下之重非得人之難而知人之爲難也使其知之真則如湯之於伊尹高宗之於傅說文王之於太公一旦用之於畎畆板築漁釣之間何有不可若非知之之明則從竇儼之說先以本官權知政事朞歲察其職業之稱乃遷其官否則罷之庶幾為不失人也然此亦我祖宗之所已行者惟聖明圖之
  顯徳六年帝嘗問大臣可爲相者於兵部尚書張昭昭薦李濤上愕然曰濤輕薄無大臣體朕問相而卿首薦之何也對曰陛下所責者細行也臣所舉者大節也昔晉高祖之世張彦澤虐殺不辜濤累䟽請誅之以爲不殺必為國患漢隠帝之世濤亦上䟽請解先帝兵權夫國家安危未形而能見之此真宰相噐也臣是以薦之上曰卿言甚善且至公然如濤者終不可置之中書濤喜詼諧不修邉幅與弟澣俱以文學著名雖甚友愛而多謔浪無長㓜體上以是薄之
  臣若水通曰張昭之薦李濤曰臣所薦者大節也漢隠帝之世濤上䟽請解先帝兵權此真宰相器也夫旣請解先帝兵權可謂忠於漢矣而復事周其大節與忠安在也其無忠節於漢安有忠節於周耶大抵五代之臣多㤀君事讎以爲常宜其兄弟謔浪習以成風因恬而不知天理滅矣張昭李濤其事相類宜其以此而薦彼也世宗雖善其言而終不取其人意者其在此乎
  賈誼新書曰大相上承大義而啓治道總百官之要調天地之宜正身行廣教化修禮樂以羙風俗兼領而和一之以合治安故天下失宜國家不治則大相之任也臣若水通曰天下一人而已天子是也天子下一人而已大相是也大相得其人則天地宜國家治大相不得其人則天地失宜國家喪亂是故大相不可以不擇也爲人君者其鑑於此哉
  韓文愈曰愈聞周公之爲輔相其急於見賢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捉其髮當是時天下之賢才皆已舉用姦邪讒佞欺負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無虞九夷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賔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皆已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風俗皆已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徵嘉瑞麟鳳龜龍之屬皆已備至而周公以聖人之才慿叔父之親其所輔理承化之功又盡章章如是其所求進見之士豈復有賢於周公者哉不惟不賢於周公而已豈復有賢於時百執事者哉豈復有所計議能補於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聞見思慮有所未及以負成王託周公之意不得於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設使其時輔理承化之功未盡章章如是而非聖人之才而無叔父之親則將不暇食與沭矣豈特吐哺捉髮之勤而止哉維其如是故于今頌成王之德而稱周公之功不衰臣若水通曰爲相以用人爲務用人以好賢爲急何者其心好之則不得不急見而用之矣故韓愈稱周公見賢則一飯三吐其哺一沐三握其髪其急於求賢如此此周公之所以聖而賢才之所以盛治之所以成也歟後之爲君者當求如是好賢之相爲相則天下治矣
  栁文梓人傳曰裴封叔之第在光徳里有梓人欵其門願傭隟宇而處焉所職尋引規矩繩墨家不居礱斵之噐問其能曰吾善度材視棟宇之制高深圓方短長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捨我衆莫能就一宇故食於官府吾受祿三倍作於私家吾收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牀闕足而不能理曰將求他工余甚笑之謂其無能而貪祿嗜貨者其後京尹將飾官署余徃過焉委羣材㑹衆工或執斧斤或執刀鋸皆環立嚮之梓人左持引右執杖而中處焉量棟宇之任視木之能舉揮其杖曰斧彼執斧者奔而右顧而指曰鋸彼執鋸者趨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視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斷者其不勝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畫宮於堵盈尺而曲盡其制計其毫釐而構大厦無進退焉旣成書於上棟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則其姓字也凡執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視大駭然後知其術之工大矣繼而歎曰彼將捨其手藝專其心智而能知體要者歟吾聞勞心者役人勞力者役於人彼其勞心者歟能者用而智者謀彼其智者歟是足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爲天下者本於人其執役者爲徒𨽻爲鄉師里胥其上爲下士又其上爲中士爲上士又其上爲大夫爲卿爲公離而爲六職判而爲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連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嗇夫版尹以就役焉猶衆工之各有執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舉而加焉指而使焉條其綱紀而盈縮焉齊其法制而整頓焉猶梓人之有規矩繩墨以定制也擇天下之士使稱其職居天下之人使安其業視都知野視野知國視國知天下其逺邇細大可手據其圖而究焉猶梓人畫宮於堵而績于成也能者進而用之使無所徳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矜名不親小勞不侵衆官日與天下之英才討論其大經猶梓人之善運衆工而不伐藝也夫然後相道得而萬國理矣相道旣得萬國旣理天下舉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後之人循跡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談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執事之勤勞而不得紀焉猶梓人自名其功而執用者不列也
  臣若水通曰栁宗元梓人之喻可謂得爲相之體矣書曰昧昧我思之若有一个臣斷斷猗無他技又曰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其得爲相之道乎故爲宮室者規矩繩墨司其用其環立奔左右者司其能其怒而退者司其勸懲其畫宮于堵者司其規模而梓人獨若無所技能焉然其成也獨書其姓字者何哉大匠不自用其技能而衆工之技能皆其技能也故爲相者不自任其聦明而天下之聦明皆其聦明也雖然爲相之體宗元能言之而爲相之道則宗元未必知也惟知聖學者知之宗元非其人矣然亦不以人廢言可也
  宋太宗端拱元年以趙普爲太保兼侍中呂䝉正同平章事帝欲相呂蒙正以其新進藉趙普舊徳爲之表率㑹普以籍田入朝帝遂畱爲太保兼侍中蒙正質厚寛簡有重望以正道自持遇事敢言每論時政有未允者必固稱其不可帝嘉其無隠故與普俱命普開國元老蒙正以後進歴官一紀進同相位普雅重之
  臣若水通曰周官三公官不必備惟其人苟得其人耆舊可也新進亦可也茍不得其人不必備亦可也惟其賢而已矣庸知新進與耆舊之人也哉故趙普蒙正之並用亦惟其徳爾䝉正有天下重望豈必待普以爲之重哉史蓋誤之矣
  宋神宗元豐八年哲宗即位司馬光自洛入臨夏五月詔求直言光居洛十五年天下以爲真宰相田夫野老皆號爲司馬相公婦人女子亦知其爲君實也神宗崩光欲入臨避嫌不敢時程顥在洛勸光行乃從之衛士見光皆以手加額曰此司馬相公也所至民遮道聚觀馬至不得行曰公無歸洛畱相天子活百姓光懼亟還臣若水通曰孟子云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於衆也朝廷建相所以仁天下也茍加之於所非望之人則是亦不仁天下也必求合天下之望者而後從而與之則與之者非吾與之也天下共與之也非以天下之位與人也是以仁人與天下也光自居洛時天下以爲真宰相者十五年于兹矣雖田夫野老婦人女子亦知賢之願以爲相信可謂孚天下心而爲天下望矣及爲門下侍郎四海拭目以觀新政自是言路一開新法漸革正人見用生民復蘇天下之望竟不孤也嗚呼人君爲天下求賢相而必得如光者用之庶乎爲天下得人矣爲天下得人者斯可謂之仁矣
  宋理宗端平三年六月葛洪免召崔與之參知政事不至與之上䟽曰天生人才自足以供一代之用惟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忠實而有才者上也才不高而忠實存者次也用人之道無逾于此帝嘉納之
  臣若水通曰聖君賢相之治天下無他道在得人而已矣夫治非自治治之者人也亂非自亂亂之者人也故孔子曰爲政在人取人以身此崔與之所以於理宗之召雖不至而必進君子小人之辨也若與之辨忠實而有才與才不高而忠實爲二等然未有忠實而不才者也易曰貞固足以幹事大學言無他技而有容漢之周勃重厚少文皆足以當大任者矣與之知理宗不足以有爲至帝親七札而不起真可謂所不召之臣歟
  宋儒程頥應詔上英宗皇帝書曰夫以海宇之廣億兆之衆一人不可以獨治必頼輔弼之賢然後能成天下之務夫圖任之道以慎擇爲本擇之慎故知之明知之明故信之篤信之篤故任之專任之專故禮之厚而責之重擇之慎則必得其賢知之明則仰成而不疑信之篤則人致其誠任之專則得盡其才禮之厚則體貌尊而其勢重責之重則自任切而功有成是故推誠任之待以師傅之禮坐而論道責之以天下治隂陽和故當之者自知禮尊而任專責深而勢重則挺然以天下爲己任故能稱其職也
  臣若水通曰程頥言人君之於相知明信篤任專禮厚而責之重皆本於慎擇真知言乎蓋慎擇而知信之則其禮厚責重自有不能己者矣大臣任天下之重其能辭乎故成湯三聘伊尹聿求元聖此伊尹所以任天下之重也乎
  象山陸九淵曰燕昭王之於樂毅漢高帝之於蕭何蜀先主之於孔明苻秦之於王猛相知之深相信之篤這般處所不可不理㑹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
  臣若水通曰九淵之言引而不發臣以爲上下之道感應而已矣感應之道不可强也其心一也其理一也夫然後能感應易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覩故四君之於四臣蓋相得於感應感應蓋本於一心一理同聲氣者也易曰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其可以聲音笑貌爲之哉君相之道其深矣可不念乎
  西山真徳秀曰欲諫其君者必先能受人之諫儻在己則知盡言以諫君而於人則不欲盡言以諫我是以善責君而未嘗以善責己也其可乎哉故爲大臣必以羣下有言爲救己之過而不以爲形己之短以爲愛己而不以爲輕己以爲助己而不以爲異己然後可稱宰相之度矣
  臣若水通曰大學云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故宰相能正己然後能正君能取正直之言以善乎己然後能進正直之言以善其君真徳秀之言切當矣爲人君者安得如是之人以爲相哉惟聖明其留意焉幸甚
  國朝洪武十三年十月勅四輔官王本等曰自胡惟庸不法之後特召天下賢才而有司又多泛舉尚書范敏獨能薦卿等以輔朕朕視卿等皆高年篤厚故九月告于太廟議立四輔以王本杜祐龔斆爲春官杜斆趙民望呉源爲夏官惟秋冬官闕以本等攝之是年自春徂秋災異疊見維秋之暮天氣尚暄當諭本等沭浴致齋精勤國務以均四時本等奉命盡誠逮立冬朔風釀寒以成冬令嗚呼天其兆吉人乎感應之機如響斯答古三公四輔論道經邦理隂陽順四時其或有乖戾則曰公輔失職蓋人事有不齊則天應之有如此者卿等尚當竭忠誠以勵厥職庶幾感格天心茍在己之誠一有不至則不足以動人况於動天乎可不慎歟
  臣若水通曰天道不言以四時之氣而成歳功人君無爲以三公四輔而成治化夫君相法天以爲治感應之機捷於影響誠不可誣也我皇祖擇名賢以充四輔之官其勅諭拳拳責以竭誠勵職以格天圖治得先王命相之道矣夫人心與天心一也輔相之職在論道經邦爕理隂陽以順四時所謂心學也夫道者中而已矣中者天理之本體也惟中則和輔相能立中和則心誠矣由是啓乃心以沃君心君臣一心則天地位萬物育隂陽有不理四時有不順者乎故相臣之學在於正心輔君之道在於格心伏惟聖明畱神焉
  洪武二十八年六月己丑上御奉天門勅諭文武羣臣曰自古三公論道六卿分職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漢唐宋因之雖有賢相然其間所用者多有小人專權亂政我朝罷丞相設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門分理天下庶務彼此頡頏不敢相壓事皆朝廷緫之所以穏當以後嗣君並不許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請設立者文武羣臣即時劾奏處以重刑
  臣若水通曰天道之所以成歲功者四時五行宣其氣也聖人之所以寕萬邦者三公六卿張其教也職官之設莫善於周未有如秦漢以來所謂丞相者君不明以獨任相不賢以擅權治亂不常無足怪者我皇祖法天爲治高見逺慮超出百王之上乃痛革丞相而設六部任六卿佐一人而理天下之務立五府禦四夷以統天下之兵又設都察院以察六卿之政也設通政司以通六卿之政也設大理寺以評六卿之斷也又設六科十三道以紏劾六卿之賢否得失也古之冢宰今之吏部尚書其職也古之司徒今之户部尚書其職也然而周則掌教化今則專理財賦此其損益也古之宗伯今之禮部尚書其職也古之司馬今之兵部尚書其職也周以之統六師平邦國今則掌兵權而兼之五府則聼調而不得專焉此其犬牙相制其意深矣古之司寇今之刑部尚書其職也今則又有都察院大理寺兼審允之焉古之司空今之工部尚書其職也周之所掌者居四民時地利今專理營造工作之務焉分部分職各率其屬如網之有綱如絲之有紀上下相統内外交應彼此頡頏不敢相壓脉絡相通體統不紊庶幾分理於下大權悉歸於上深得周官六典之意而尤宻焉是以百六十年來朝廷無紛更之弊臣宰無專擅之禍上安其政下保其位如一日是皆聖祖貽謀之逺也聖子神孫體皇祖之心求得其人而已矣
  永樂二十二年九月仁廟賜少傅兼吏部尚書蹇義少保兼華蓋殿大學士楊士竒太子少傅兼謹身殿大學士楊榮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學士金㓜孜銀圖書各一其文曰繩愆紏謬仍諭之曰卿等皆國家舊臣祗事先帝二十餘年又事朕於春宮練達老成今朕嗣位之初軍國之務重須卿等恊心贊輔凡政事有闕失或羣臣言之而朕未允或卿等之言朕有不從悉用此印宻䟽以聞其毋憚於再三言之君臣之間盡誠相與庶幾朝無闕政民不失所而朕與卿等皆不負祖宗付托之重義等頓首受命
  臣若水通曰相者所以佐君以道治天下者也得其人而任之專則治不得其人與任之不專則亂治亂之所由分可不慎乎惟我仁宗有見於此故賜相臣以繩愆紏謬圖書托之重而信之深無以加矣故得以展其忠誠而天下可理也其致雍熈之治而爲萬世法者不有本於斯哉伏惟皇上法而行之幸甚
  永樂二十二年十一月仁宗御西角門閲廷臣誥詞顧謂大學士楊榮等曰卿三人曁蹇夏二尚書皆先帝親任舊臣朕方倚卿等自輔凡朕所行卿等共知其有未善皆當盡言朕觀前代人主一履尊位輒惡聞直言雖素所親信亦皆畏威順㫖諛說取容或有忠良時進一言一有不納則退而杜口以圖自全致令人主因循肆志卒至覆敗今朕與卿等當以此爲戒君臣一體始終恊心庶幾可以共圖永久因取五人者誥詞親御宸翰増二語云勿謂崇高而難入勿以有所從違而或怠曰此朕實心卿等勉之榮對曰皇上聖徳之至臣等其敢不勉
  臣若水通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志同則政出於一而天下治否則不以君日亢而臣日謟而生其亂哉仰觀仁祖委任先朝舊臣親御宸翰君臣之間矢心相與湯之於伊尹成王之於周公何以異哉不勞而成光前之治宜矣聖子神孫其尚取法於斯乎
  英宗皇帝天資英武益明習政務天下奏牘一一親覧或有毫末差失便能察見凡有發下裁斷李賢等一出至公上知其無私委任益隆凡事不肯輕易即出必召問可否或遣中官來問務得其當然後行是以政事無大差失法度振舉人心警懼平昔放縱者莫不收歛中官惟一二耆舊特加重焉其餘雖寵眷至厚一旦有失即置于法畧不假借
  臣若水通曰孔子論爲政曰敬大臣則不眩書曰其侍御僕從罔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夫臣有内外性無内外其善心一而已矣在人主慎擇之也英宗皇帝外知李賢之公而委任之内擇耆舊之宦而加重之誠得古人敬大臣正侍從之道矣蓋大臣者有經綸之道有忠貞之節有休戚之義其力足以任重其色足以消邪其徳足以變化譬之太陽行空而羣隂盡伏也若夫中官之耆舊老成者其血氣定其閱歴多其持守正其勲名尊使新進近昵之人皆敬而效之以歸於正以旦夕與人主燕處匡其不及繩愆紏謬格其非心尤爲親切如丹所近者之必赤也墨所近者之必黒也然而皆本於輔相之賢矣仰惟聖明畱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任將上
  易師貞丈人吉无咎
  臣若水通曰此師卦彖辭言人君用師之道六五以柔居上為人君任將九二以陽剛居下得中為將兵之主故曰貞曰丈人其餘諸爻皆隂柔為師之象師者兵衆也貞者師出以正也丈人者老成之人也吉者師出必勝無敵於天下也言得此九二剛中之將則其徳老成而行師必得其正乃得吉而無咎也夫師之興實非得已不貞則為忿為貪為驕非王者之師矣戡亂禦暴師之貞者茍非其人而帥之鮮不敗也得如丈人之徳之才授以閫外之寄無憂矣何也師貞足以服衆將賢足以制敵有不戰戰必勝矣吉又何咎焉
  師九二在師中吉無咎王三錫命象曰在師中吉承天寵也王三錫命懷萬邦也
  臣若水通曰此爻有貞正丈人之徳而為君所委任者也九二以一陽為衆隂所歸剛而居下卦之中而六五正應以専任之故有師中錫命之象在師中吉者言在軍旅之中則可蓋古閫外専制之義也王三錫命者言為君寵任之専也夫為將之道徳不備則不勝其任任不専則不盡其才皆致敗之機也九二具有中之德而上應於五其徳備矣其任専矣克敵而得吉非倖也王者寵任之心正欲其靖難撫萬邦而懷之也九二可謂得其心而無負矣為人君任將者可不求中貞之丈人而専任之哉
  師六五田有禽利執言无咎長子帥師弟子輿尸凶象曰長子帥師以中行也弟子輿尸使不當也
  臣若水通曰六五以隂柔居君位而得中師出以正而任丈人者也田有禽者田中有禽隼猶國有門庭之冦也利者宜也執言者奉辭也言蠻夷猾夏冦賊姦宄如田有此禽則宜奉辭以征討之此師出有名非輕動以毒人者何咎之有長子謂九二陽剛在中為師之主者也弟子三四也輿尸者師徒撓敗輿尸而歸也夫兵凶器戰危事聲罪致討不得已而用之帥之以長子善將將也若使弟子則必致敗而輿尸以歸雖行師以正亦凶矣象又釋彖之義言長子之帥師者蓋長子以剛居柔得其中行不剛不柔才徳之全也若任之弟子而輿尸者蓋以弟子隂柔不中之人使之為將非所宜也故其敗必矣夫師旅勝敗吉凶而國之存亡係焉其要在於任將之得人與否爾為人君者可不慎擇而専任之邪
  豫利建侯行師
  臣若水通曰此卦言豫之道建侯行師和悦之大者也豫和樂也以順動而致也逆理則拂人心而不和矣建𠉀行師必得人心之和可也故豫以建侯藩屏王室惟賢惟能天下樂而從之矣豫以行師除殘去暴救民水火之中天下悦而從之矣非順動不可也蓋順動則利天下而天下和矣豈有不得天下之和而可以建侯行師邪豈有不順動而可以得天下之和邪故人君之擇將必以順動為本
  既濟九三髙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
  臣若水通曰此爻因九三當既濟而用剛故發此義以示人也夫人君之徳剛主威而柔主愛興師以征不服剛徳之著也志於靖難而安民則亦未嘗不愛矣故曰仁義之師也髙宗之於鬼方是也鬼方醜虜為商之患久矣征之至於三年之久而後克之功之難成如此故兵非聖人之得已也使復以小人用之則除暴未能先已為暴也人君其可不慎於將邪
  詩小雅出車王命南仲徃城于方出車彭彭旗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臣若水通曰此勞還率之詩而述其傳命令衆之詞也王周王也南仲大將也方朔方彭彭衆盛貌交龍為旂此所謂左青龍也央央鮮明也赫赫威名光顯也襄除也夫自古閫將生事四夷勞費中國者皆起於貪功之心也貪心一萌則利於戰而不利於守故有違天子之命而輕兵縱殺以毒民者矣南仲之為將也其車則彭彭其旐則央央可利於戰矣而傳命令衆惟曰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觀其立心惟以守備為上如驅逐犬羊然使不為中國患斯已矣曾有一毫貪功之心乎貪心既忘以全取勝而大功自成真可謂老成練逹得為將之體者矣朝廷命將出師而得斯人者豈非中國生民之福哉
  小雅六月戎車既安如輊如軒四牡既佶既佶且閑薄伐玁狁至於太原文武吉甫萬邦為憲
  臣若水通曰此詩美尹吉甫北伐成功而見其為文武全才也輊車之覆而前也軒車之却而後也佶壯徤貌閑閑習也太原地名憲法也夫征伐以車馬為先車不善而馬不良則其成功也難矣詩言吉甫帥師北伐其車則如輊如軒而車善矣其馬則既佶且閑而馬良矣車善馬良不事窮追而但逐出玁狁至于太原而止蓋由吉甫有文以附衆有武以威敵而文武全才足以為萬邦諸侯之法矣尚何功而弗成者哉嘗攷諸三代而上文武合而為一故出則為將而入則為相三代而下文武岐而為二而將相各専其門此古今之所以不同而治道之所以不能復古也伏惟皇上欲有事於用將也必求文武兼全者而用之斯為國家之福矣
  春秋閔公二年鄭棄其師
  臣若水通曰書鄭棄其師譏鄭也何以不譏髙克也譏將之者也夫髙克好利而不顧其君文公惡之而不能逺使克將兵禦狄於境翺翔河上久而不召衆散而歸髙克遂奔陳焉夫人君擅一國之名生殺予奪惟我所制爾使克不臣之罪己著按而誅之可也情狀未明黜而逺之可也愛惜其才以禮馭之可也烏有假以兵權委諸境上坐視其失位離次而莫之恤乎此春秋所以不書出奔以貶克而獨歸咎於鄭伯也然則棄師者鄭伯乃以國稱何也二三執政股肱心膂休戚之所同也不能進謀於君恊志同力黜逐小人而國事至此是謂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為哉
  宣公二年春王二月壬子宋華元帥師及鄭公子歸生帥師戰於大棘宋師敗績獲宋華元
  臣若水通曰此鄭歸生受命於楚以伐宋宋遣華元以禦鄭大棘交鋒宋師敗績宋華元且見獲焉師將敗獲並書於䇿者何也示兼重之義也夫元帥三軍之司命大衆有邦之基本將不輕於師矣師豈輕於將乎為人君者當審於用將必丈人之貞吉然後可以遣之不可主以非人間以親信叅以剛愎也審於用師必誅暴禁亂之事然後可以用之不可恣其驕兵貪兵暴兵也是故師將並録所以示兼重之意爾為人君者念師衆之重其於命帥可或輕乎
  禮記月令曰是月也以立秋先立秋三日太史謁之天子曰某日立秋盛徳在金天子乃齊立秋之日天子親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以迎秋於西郊還反賞軍帥武人於朝天子乃命將帥選士厲兵簡練桀俊専任有功以征不義詰誅暴慢以明好惡順彼逺方
  臣若水通曰孟秋盛徳在金金主殺故特命將帥所以順天時也其曰選士使精其能也曰厲兵使利於用也然又以選士之中簡其桀俊而練之又於簡練之内取其有功者而専任之以之征討不義詰誅暴慢則好惡明矣夫好賢惡不肖者人之同心也如是則逺方之人其有不順從乎此先王順時以命將而用武以順人如此雖然在今日雖承平無事也然天下雖安忘戰則危固有不可不為之備者矣然則選任將帥必法先王之遺意而後可也
  孟子魯欲使慎子為將軍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謂之殃民殃民者不容於堯舜之世
  臣若水通曰此魯欲使慎子為將伐齊取南陽故孟子謂用兵之法以教習為務先有以教之而後用之也所謂教者必教之以孝弟教之以忠信入以事父兄出以事長上比之什伍時其簡練於農隙以講武事因田獵以寓訓兵坐作進退之有數攻殺擊刺之有法使同心同徳如子弟之衞父兄如手足之捍頭目民有勇而知方計萬全而不失必如是而後用之可也不以此教之而徒驅市人而赴戰無子弟父兄之固結無手足頭目之照應將不知卒卒不知兵以攻則不能取以守則不能固是殃民而使之糜爛肝腦塗地也如斯人者無不忍之心惻隠之實使在堯舜之世必見誅戮而不以宥者也孟子此言雖為魯將慎子而發實為當時貪將暴將而發也
  左傳桓公十七年夏五月丙午及齊師戰于奚疆事也於是齊人侵魯疆疆吏來告公曰疆場之事慎守其一而備其不虞姑盡所備焉事至而戰又何謁焉
  臣若水通曰疆事疆界之事也疆吏魯國守疆之吏也疆場之事當謹守其一定之疆界而備不虞而已盡其所備冦至則戰冦去則守我常逸而彼常勞是以逸待勞禦侮之上計也何必謁告乎夫天下有道則公侯能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此邉之所以有將也當是時魯弱齊强魯不幸而與齊為疆其戰於奚疆事也而侵魯疆是曲在齊也書曰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善乎桓公之告疆吏所以制勝而待敵者有道矣魯用孔子夾谷之㑹而侵田以還則禦侮之道果在人也漢趙充國守備之法蓋合乎此此可以為邉將之法也已
  國語魯語叔孫穆子曰天子作師公帥之以征不徳元侯作師卿帥之以承天子諸侯有卿無軍帥教衞以賛元侯自伯子男有大夫無卿帥賦以從諸侯是以上能征下下無姦慝
  臣若水通曰師謂六軍之衆也公謂諸侯為王卿士者也元侯大國之君也師三軍之衆也大國三卿皆命於天子諸侯謂次國之君也有卿有命卿也二卿命於天子一卿命於其君無軍無三軍也若元侯有事則令卿帥其所教武衞之士以佐元侯賛佐也無卿無命卿也帥賦帥國中出兵車甲士以從大國之諸侯也征正也慝惡也夫兵師之法咸有紀律天子之帥唯公元侯之帥唯卿諸侯伯子男則帥衞賦以翊賛之是故征伐自天子出矣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故邪慝無自生也善乎叔孫穆子之知將道矣
  晉語晉文公問元帥於趙哀對曰郤縠可行年五十矣守學彌惇夫先王之法志徳義之府也夫徳義生民之本也能惇篤者不忘百姓也請使郤縠公從之
  臣若水通曰元帥上卿彌益也惇厚也夫君必擇將將必知兵行師之大要也不然則以卒以國而與敵矣若趙衰則知將者也若郤縠則善將者也夫如是戰何不克人君擇將可不慎乎
  楚語范無宇曰國有都鄙古之制也先王懼其不帥故制之以義旌之以服行之以禮辨之以名書之以文道之以言既其失也易物之由夫邉境國之尾也
  臣若水通曰無宇楚大夫也帥循也禮謂名位不同禮亦異數名號也文謂書其名位定其掌主也易物易其尊卑服物之宜也先王疆理宇内必制外以輯内弱末而重本謹邉任將勢若馭馬然必制以義旌以服行以禮辨以名書以文道以言所以慎重而不敢忽也茍非其人其為長城萬里何賴焉
  越語范蠡曰夫勇者逆徳也兵者凶器也争者事之末也隂謀逆徳好用凶器始於人者人之所卒也滛佚之事上帝之禁也先行此者不利
  臣若水通曰徳尚禮譲勇則攻奪徳不行然後用武故曰爭者事之末也卒終也始於伐人人終害之淫佚放濫也夫天道先春生而後秋殺聖人法天故先徳而後刑夫悖而出者則亦悖而入茍隂謀逆徳好用凶器以始於人人其不卒反之乎若范蠡者始可以將兵矣使勾踐能用之何至㑹稽之棲乎而不然此范蠡之所以見幾而去也治天下者尚其鑒諸










  格物通卷七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任將中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吳起者衞人仕於魯齊人伐魯魯人欲以為將起取齊女為妻魯人疑之起殺妻以求將大破齊師或譛之魯侯曰起始事曽參母死不奔喪曽參絶之今又殺妻以求為君將起殘忍薄行人也且以魯國區區而有勝敵之名則諸侯圖魯矣起恐得罪聞魏文侯賢乃歸之文侯問諸李克克曰起貪而好色然用兵司馬穰苴弗能過也於是文侯以為將撃秦㧞五城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壯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夫三綱者軍政之本也起之為人如此是三綱絶矣求大將者可以無父子夫婦之人為之乎雖百戰百勝有不足恃也文侯用將如此曽足以為賢乎
  周赧王三十六年樂毅圍二邑三年未下或讒之於燕昭王曰樂毅智謀過人伐齊呼吸之間克七十餘城今不下者兩城爾非其力不能㧞欲久仗兵威以服齊人南面而王爾昭王於是置酒大㑹引言者斬之遣國相立樂毅為齊王毅惶恐不受拜書以死自誓由是齊人服其義諸侯畏其信莫敢復有謀者頃之昭王薨恵王立恵王自為太子時嘗不快於樂毅田單聞之乃縱反間曰樂毅與燕新王有隙畏誅而不敢歸以伐齊為名齊人惟恐他將来即墨殘矣燕王已疑得齊反間乃使騎刼代將而召樂毅毅遂奔趙燕將士由是憤惋不和田單乃身操版鍤與士卒分功妻妾編於行伍之間盡散飲食饗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子女乘城約降燕軍益懈田單乃収城中得牛千餘為絳繒衣畫以五采龍文束兵刄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其尾燒其尾鑿城數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後牛尾熱怒而犇燕軍燕軍大驚視牛皆龍文所觸盡死傷而城中皷譟從之老弱皆撃銅器為聲聲動天地燕軍大敗走齊人殺騎刼追亡逐北所過城邑皆叛燕復為齊齊七十餘城皆復焉乃迎襄王於莒入臨淄封田單為安平君
  臣若水通曰將以忠義為先燕用樂毅齊用田單皆可謂之得人矣智勇仁信皆忠義之心所發也然單於敗亡之齊得以忠義自遂而全齊毅在盈盛之燕故君聽間而疑此燕齊勝敗存亡之勢所以分也然則人君之於將其可以間諜動哉
  秦王政三年趙王以李牧為將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趙之北邉良將也嘗居代鴈門備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輸入幕府為士卒費日撃數牛饗士習騎射謹烽火多間諜為約曰匃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匃奴毎入烽火謹輙入保不戰如是數歳亦不亡失匃奴以為怯邉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願一戰於是大破匃奴十餘萬騎滅襜襤破東胡單于犇走十餘歳不敢近趙邉
  臣若水通曰李牧之為趙邉將也可謂蔵大智於至愚蓄大勇於至怯而為萬全之計矣史稱其為趙北邉之良將然求之天下豈多得哉雖然亦其君信任之専致然也天之生材何世無之特以時君不能用之爾古之命將者君跪而推轂曰自閫以内寡人主之自閫以外將軍自主之故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後世遣將者能如是乎生殺與奪將能自専制之乎市租之入果能聽其餉勞之用乎至於朝出為將而夕有議其後者矣必受廟堂之成𥮅呼吸之間而事機徃矣是故雖有頗牧不能用也
  漢文帝十四年上輦過郎署問馮唐曰父家安在對曰臣大父趙人上曰昔有為我言趙將李齊之賢戰於鉅鹿下今吾毎飯意未嘗不在鉅鹿也唐對曰尚不如廉頗李牧之為將也上拊髀曰嗟夫吾獨不得㢘頗李牧為將吾豈憂匃奴哉唐曰陛下雖得㢘頗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譲唐唐曰上古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閫以内寡人制之閫以外將軍制之軍功爵賞皆决於外李牧是以北逐單于破東胡滅儋林西抑强秦南支韓魏今魏尚為雲中守其軍市租盡以饗士卒匃奴逺避不敢近塞間曽一入尚率車騎擊之所殺甚衆上功幕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䋲之其賞不行陛下賞太輕罰太重魏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及之由此言之陛下雖得㢘頗李牧弗能用也上悦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於將必修古命將之禮然後軍法行軍法行則無不勝矣文帝徒慕頗牧之名而不求任之之術乃罰及於有功之魏尚其能用頗牧乎然聞馮唐之言即悟而赦尚者此其所以為漢令主也歟
  文帝後六年冬匃奴三萬騎入上郡三萬騎入雲中烽火通於甘泉長安以周亞夫為將軍次細柳劉禮為將軍次覇上徐厲為將軍次棘門以備之上自勞軍至覇上及棘門中軍直馳入將以下騎送迎已而之細柳軍軍士吏被甲鋭兵刃彀弩持滿天子先驅不得入先驅曰天子且至軍中都尉曰將軍令曰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詔上至又不得入於是上使使持節詔將軍吾欲入營勞軍亞夫乃傳言開壁門壁門士請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馳驅於是天子乃按轡徐行至營將軍亞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天子改容式車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將軍成禮而去既出軍門羣臣皆驚上曰嗟乎此真將軍矣曩者覇上棘門軍若兒戱爾其將固可襲而擄也至於亞夫可得而犯邪稱善者久之月餘漢兵至邉匃奴亦逺塞漢兵亦罷乃拜周亞夫為中尉
  臣若水通曰亞夫能守軍法確乎不可拔宜乎文帝之稱善矣或曰然必就其中使三軍之士知尊君親上可也曰夫亞夫與三軍之士所守者天子法也凛乎而不可奪其為尊君親上孰大焉胡宏云亞夫不學不知道蓋謂其少愷悌温潤之氣也邪後日怏怏非少主臣之疑而亡身之禍蓋先兆之矣景帝不終馭將之道其少㤙哉
  漢武帝元光六年匃奴入上谷遣將軍衞青出上谷公孫敖出代公孫賀出雲中李廣出鴈門各萬騎撃之衞青至龍城得敵首虜七百人公孫賀無所得公孫敖李廣皆為敵所敗惟青賜爵闗内侯青雖出於奴虜然善騎射材力過人遇士大夫以禮與士卒有㤙衆樂為用有將帥材故毎出輒有功天下由此服上之知人臣若水通曰甚矣史之好以成敗論人也元光禦邉四將當以李廣為首而青次之廣為名將而數竒是以所向無功故夫成敗者數也安可遽以此論人而以青之有功為武帝知人之明哉
  漢元帝竟寧元年三月甘延夀陳湯既至論功石顯匡衡以為延壽湯擅興師矯制幸得不誅如復加爵土則後奉使者爭欲乘危徼倖生事於蠻夷為國招難帝内嘉延壽湯功而重違衡顯之議久之不決故宗正劉向上䟽曰貳師將軍李廣利捐五萬之師靡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而僅獲駿馬三十匹雖斬宛王毋寡之首猶不足以復費其私罪惡甚多孝武以為萬里征伐不録其過遂封拜兩侯今康居之國强於大宛郅支之號重於宛王殺使者罪甚於留馬而延壽湯不煩漢士不費斗糧比於貳師功徳百之於是天子下詔赦延壽湯罪勿治令公卿議封焉封延夀為義成侯賜湯爵闗内侯臣若水通曰御將之道當求可通行無𡚁之法而不為不可繼之事也春秋譏遂事甘陳之事功過當相凖省費成功僅足以贖矯制之罪此所謂通行之道也劉向以方李廣利奉命之師以費多寡而論優劣是以利害而蔑義理非其倫矣夫以義而論事則人爭競於義所謂懷仁義以事其君也以利而論事則人爭競於利所謂懷利以事其君也利害相尋其有極乎此所謂不可繼之道矣匡衡之論為近之矣後之取將者其毋以功利求之哉
  漢帝𤣥更始二年蕭王以河内險要富實欲擇諸將守河内者而難其人問於鄧禹禹曰冦恂文武備足有牧民御衆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内太守行大將軍事蕭王謂恂曰昔髙祖留蕭何守闗中吾今委公以河内當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他兵勿令北渡而已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光武方聞鄧禹之言即任冦恂而無疑者何邪不已易乎孔子云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光武審在於擇禹之日故信禹之所信爾用將之效擬於髙祖宜哉
  漢光武建武十五年十一月使騎都尉張堪領杜茂營撃破匃奴於髙栁拜堪漁洋太守堪視事八年匃奴不敢犯塞
  臣若水通曰邉將以備守為上而戰勝次之堪之禦匃奴猶李牧充國也始而撃之安郡界而已而其中也開稻田八千餘頃勸民耕種為自守之計爾雖無斬獲之功而以萬全取勝矣卒之八年之久邉塵晏然豈非老成持重自足以却敵也邪噫誠得若人而布之閫外君天下者豈復有北顧之憂乎
  漢明帝永平十八年司馬耿恭為戊校尉車師叛與匃奴共攻耿恭率勵士衆禦之數月食盡窮困乃煮鎧弩食其筋革恭與士卒推誠同死生故皆無二心單于知恭已困遣使招恭恭誘其使手撃殺之單于大怒更益兵圍恭不能下
  臣若水通曰恭之為將神箭以懼敵拜井而得泉孰不以為幸也及觀夫推誠而得士卒之心固守而拒單于之圍則平日之㤙信洽人已深而忠貞之莭又濵死而弗易所以増漢之威而破敵人之膽者豈無所自邪謹書之以為邉將者之法
  漢和帝永元四年護𦍑校尉鄧訓卒吏民羌酋旦夕臨者日數千人羌酋或以刀自割又刺殺其犬馬牛羊曰鄧使君已死我曺亦俱死爾前烏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空城郭家家為訓立祠
  臣若水通曰禽獸異類能嚙噬人者也猶有使之馴者㤙育之爾羌酋亦人類也孰謂桀鷔之性終莫得而柔化之邪觀鄧訓之沒而𦍑人之感可知矣雖然家為立祠訓之威徳生殺素服人心雖亡猶存也噫安得將如訓者數十人以守四夷哉
  晉武帝泰始八年羊祜歸自江陵務修徳信以懷呉人毎交兵刻日方戰不為掩襲之計出軍行呉境割穀為糧皆計所侵送絹償之毎㑹衆江沔遊獵常止晉地若禽獸先為吳人所傷而為晉兵所得者皆送還之於是吳邉人皆悦服
  臣若水通曰羊祜之鎮南夏也垂大信於南服傾吳人於江沔賢如陸抗猶有不戰而服之語則其平吳之功不在於解縳焚櫬之日而已預卜於償絹歸獸之先矣及其成功弗居幅巾閭巷雖古之名將何以加此哉
  晉愍帝建興元年祖逖居京口紏合驍徤瑯邪王睿以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逖將部曲渡江中流撃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遂屯淮隂起冶鑄兵募得二千餘人而後進
  元帝大興三年秋七月詔加祖逖征西將軍逖與將士同甘苦約已務施勸課農桑撫納新附雖踈賤者皆接以㤙禮
  臣若水通曰逖之慷慨忠義見於渡江撃楫之日然鋭氣頗凌邁矣及鎮雍丘智勇㤙信結於士卒雖古名將何以加焉氈裘之心已寒華夏之氣舒矣雖石勒勇略猶知畏避况其他乎使天假以年則中原之地二帝之讎可一洗而復之矣卒之怏怏發病而死豈非才有餘而量不足哉
  晉成帝咸和九年六月太尉長沙公陶侃在軍四十一年明毅善斷識察纎宻人不能欺自南陵迄於白帝數千里中路不拾遺
  臣若水通曰明則有智毅則有勇斷察則有謀三者皆將道也侃以國之良臣鎮西南重地其威信服人數千里道不拾遺巍然國家之干城矣江左之安非頼此邪
  晉哀帝興寧三年燕太宰恪為將不事威嚴専用㤙信撫士卒務綜大要不為苛令使人人得便安平時營中寛縱似若可犯然警備嚴宻敵至莫能近者故未嘗負敗
  臣若水通曰為將者在得士卒之心而已武王三千同心同徳徳以孚之信以結之而士心得矣郤縠説禮樂敦詩書卒能勝楚於城濮祭遵雅歌投壺從容軍旅亦能助漢於中興恪不事威嚴然警備嚴宻敵莫能近此其不徒寛者矣
  隋文帝仁夀二年皇太子問於賀若弼韓擒虎史萬歳皆稱良將其優劣何如弼曰楊素猛將非謀將韓擒虎鬬將非領將史萬歳騎將非大將太子曰然則大將誰也弼拜曰惟殿下所擇弼意自許也
  臣若水通曰太子煬帝廣也太子之問將非所問矣而弼之對非所對矣蓋為將之道才徳兼備然後可稱也剛中而應行險而順易之稱為丈人者此將之道也曰猛曰鬬曰騎將於人可也以之而將人則敗矣夫豈得謂之將乎介胄之士能稱者寡矣間有之亦偏禆之材爾人君之用將何所取哉不得已取諸公卿之賢者可也昔太公為相實兼司馬周公冢宰亦主東征文武一也將相豈有二哉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十二月岑文本上䟽以為髙昌昏迷陛下命君集等討而克之不踰旬日並付大理雖君集等自掛網羅恐海内之人疑陛下惟録其過而遺其功也臣聞命將出師主於克敵茍能克敵雖貪可賞若其敗績雖㢘可誅是以漢之李廣利陳湯晉之王濬隋之韓擒虎皆負罪譴人主以其有功咸受封賞由是觀之將帥之臣廉慎者寡貪求者衆是以黄石公軍勢曰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故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貪者急趨其利愚者不計其死伏願録其㣲勞忘其大過使君集重升朝列復備馳驅雖非清貞之臣猶得貪愚之將斯則陛下雖屈法而徳彌顯君集等雖䝉宥而過更彰矣上乃釋之
  臣若水通曰侯君集討髙昌之功足以掩過太宗因岑文本之言釋之乃八議之法而我國家之於武臣功罪亦許相凖至於文本使貪要之不可以為訓也夫世之以貪而窮黷以貪而妄殺以貪而敗績以貪而失紀律者多矣豈聖人任將之道哉
  貞觀十五年十二月以李世勣為兵部尚書世勣在并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懷服上曰隋煬帝勞百姓築長城以備突厥卒無所益朕惟置李世勣於晉陽而邉塵不驚其為長城豈不壯哉
  臣若水通曰兵法貴嚴故威克厥愛允濟世勣在并令行禁止威嚴所致也民夷懷服而國家無西顧之憂太宗稱之為長城矣然而不學無術㣲臨大節不可奪之義友與許李同比倡武氏之亂幾絶唐祀所謂長城固如是乎
  唐髙宗儀鳳三年太學士宋城魏元忠上封事言禦吐蕃之䇿以為理國之要在文與武今言文者則以辭華為首而不及經綸言武者則以騎射為先而不及方略是皆何益於理亂哉故陸機著辨亡之論無救河橋之敗養由基射穿七札不濟鄢陵之師此已然之明效也古語有之人無常俗政有理亂兵無强弱將有巧拙故選將當以智略為本勇力為末今朝廷用人類取將門子弟及死事之家彼皆庸人豈足當閫外之任李左車陳湯吕𫎇孟𮗚皆出貧賤而立殊功未聞其家代為將也夫賞罰者軍國之切務茍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堯舜不能以致理議者皆云近日征伐虚有賞格而無事實蓋由小才之吏不知大體徒惜勲庸恐虚倉庫不知士不用命所損幾何黔首雖㣲不可欺罔豈得懸不信之令設虚賞之科而望其立功乎
  臣若水通曰選將以智略為本智略者所以求必勝之道也行師以賞罰為先賞罰者所以勵必死之士也若選將則以將門是未嘗選將也賞罰而無實事是未嘗賞罰也豈任將之道哉宋城魏元忠之言豈可謂諸生不識時務者哉欲知行師者宜考焉
  唐髙宗永淳元年突厥餘黨入冦并州薛仁貴將兵撃之敵問大將為誰應之曰薛仁貴也曰吾聞仁貴流象州死久矣何以紿我仁貴免胄示之面敵相顧失色下馬列拜稍稍引去仁貴因奮撃大破之
  臣若水通曰仁貴驍勇冠軍發三矢而定天山提卒二千而降四十城其威信服於敵也久矣所以鋒鏑未交而聲名自足以奪敵人之氣向使流死象州則何以致敵之畏遁而其為禍於國家者可勝道哉然則名將者天下之所屬心而安危之攸係也為人君者慎無輕黜之焉
  唐𤣥宗開元元年六月幽州大都督薛訥鎮幽州二十餘年吏民安之未嘗舉兵出塞寇亦不敢犯
  臣若水通曰邉將之道以鎮靜為上喜功好大將斯為下矣訥性沉勇綽有父風當夫灤河覆没白衣從軍好大喜功之意消矣所以幽州鎮靜之久内以撫民外以却敵開元之盛邉釁不生未必非訥之功也為邉將者幸取法於是焉
  𤣥宗天寳四載二月以王忠嗣為河東節度使忠嗣少以勇敢自負及鎮方面専以持重安邉為務常曰太平之將但當撫循訓練士卒而已不可疲中國之力以邀功名邉人以為自張仁亶之後將帥皆不及
  臣若水通曰忠嗣撫循訓練邉將之上䇿也疲中國力以邀功名此邉將之大患也斯言可以為萬世守邉者之勸戒矣夫以忠嗣䇿石堡之得不當所亡髙馬直以空敵資論禄山亂之有萌可謂深謀矣而復能韜漆弓於不用以鎮靜安邉世號名將宜也然亦不免於讒其亦工於謀國而拙於謀己者邪豈天不欲福唐使𤣥宗擯干城而生厲階也哉
  唐肅宗乾元元年九月命郭子儀等九節度討安慶緒帝以子儀光弼皆元勲難相統屬故不置元帥但以宦官魚朝㤙為觀軍容宣慰處置使觀軍容之名自此始明年三月九節度之師六十萬潰於相州
  臣若水通曰范祖禹云夙沙衞殿齊師殖綽郭最曰子殿國師齊之辱也夫以諸侯之師使閹人殿之猶以為辱况天子之師而使宦者為之主帥乎臣謂大將得其人則有師中丈人之吉而無弟子輿尸之凶矣故傳曰將非其人則敗雖得其人而以親信剛愎者參焉則敗其肅宗之謂乎夫以李郭元勲難相統屬為肅宗計者命二人率各偏禆分道并進踦角同功腹背交敵則慶緒當束手就擒矣奈何以宦者主之卒使李郭不世出之將六十萬之衆牽制於朝㤙心徳離渙潰於相州非肅宗大棄其師乎噫可以為戒矣
  唐代宗永泰元年十月回紇吐蕃合兵圍涇陽子儀欲挺身徃説回紇遂與數騎開門而出回紇大驚子儀免胄釋甲投槍而進諸酋長皆下馬羅拜曰我曺豈肯與令公戰乎
  臣若水通曰兵貴乎先聲將貴乎重望蓋以其平素所養自足以先服乎敵心是以能却敵也當夫二寇内侵涇陽累卵子儀單騎至壘免胄一示而敵人逡廵莫敢爭鋒是豈一朝一夕之所能猝辦哉宜乎功塞天地而寵榮終始垂之萬世為將相之師表也
  唐徳宗貞元八年八月陸贄上言以邉儲不贍由措置失當蓄歛乖宜其略曰所謂措置失當者戍卒不𨽻於守臣守臣不緫於元帥至有一城之將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監臨皆承别詔委任分鎮亘千里之地莫相率從縁邉列十萬之師不設謀主每有冦至方從中覆比䝉徴發赴援冦已獲勝罷歸吐蕃之比中國衆寡不敵工拙不侔然而彼攻有餘我守不足蓋彼之號令由將而我之節制在朝彼之兵衆合并而我之部分離析故也臣若水通曰古之命將者跪而推轂曰閫以内寡人制之閫以外將軍制之故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此所以戰無不克而功無不成也徳宗之世毎有冦至方從中覆其有専制之權乎一城之將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監臨其有由將之專乎命將之制不修則軍法之令不行其不敗而有成功者鮮矣噫斯𡚁也自唐以來非一日矣陸贄此䟽真可以為後世命將者之戒矣豈獨可用於徳宗之世而已哉
  徳宗興元元年五月帝使謂陸贄曰渾瑊李晟諸軍當議規畫令其進取朕欲遣使宣慰卿宜細審條䟽以聞贄以為賢君選將委任責成故能有功况今秦梁千里兵勢無常遥為規畫未必合宜彼違命則失君威從命則害軍事進退覊礙難以成功不若假以便宜之權待以殊常之賞則將帥感悦贄上奏其略曰鋒鏑交於原野而決䇿於九重之中機㑹變於斯湏而定計於千里之外用捨相礙臧否皆凶上有掣肘之譏下無死綏之志又曰傳聞與指實不同懸算與臨事有異又曰君上之權特異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
  臣若水通曰古之制將在軍則君命有所不受是以能成功傳曰有可以安國家利社稷者專之可也徳宗多疑贄之言反覆詳盡而歸要於自用之一言深切而著明矣范祖禹曰師之道在擇人而委任之不可以牽制也而人君常欲權在於己或不欲歸功於人將在外而以君命制之兵從中御未有能成功者也盡之矣贄之言既入曽未踰月而諸將奏凱京師克復贄之言於是乎驗矣蓋李晟渾瑊仲山甫之流也贄之内相其張仲孝友也哉
  唐宣宗大中五年春正月上頗知党項之反由邉帥利其羊馬數欺奪之或妄誅殺党項不勝憤怨故反乃以右諫議大夫李福為夏綏節度使自是繼選儒臣以代邉帥之貪暴者行日復面加戒勵党項由是遂安福石之弟也
  臣若水通曰邉境之不寧以將帥之貪暴也將帥之貪暴由於武夫之不學也故人君為邉境長逺之慮者當以儒臣之賢有文武兼備者為之則文能附衆武能威敵貪暴逺而邉境靖矣宣宗選儒臣以代邉將之貪暴者而党項遂安是其驗也我國家選用儒臣以為各邉總制正用此道矣然以一時人材之盛豈無文武吉甫者乎仰惟聖明留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三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任將下
  班固白虎通曰大夫將兵必不御者欲盛其威使士卒一意繋心也故但聞將軍令不聞君命也
  臣若水通曰將權惟其重而已將將惟其賢而已蓋必將大夫所以尚賢也不御盛威所以重其權也權重故士卒一心是故聞將命不聞君命所以一其心也心一則無敵於天下矣武王曰受有臣億萬惟億萬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其斯之謂乎雖然使之一心於將者乃所以一心於君也後之人君必求一心之將以専任之而勿疑哉
  陸贄告徳宗曰凡欲選任將帥必先考察行能然後指以所授之方語以所委之事令其自揣可否自陳規模須某色甲兵籍某人參佐要若干士馬用若干資糧某處置營某時成績始終要領悉俾經綸於是觀其計謀校其聲實若謂材無足取言不可行則當退之於初不宜貽慮於其後也若謂志氣足任方畧可施則當要之於終不宜掣肘於其間也是以古之遣將帥者君親推轂而命之曰自閫以外將軍裁之又賜鈇鉞示令專斷故軍容不入國國容不入軍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誠謂機宜不可以逺決號令不可以兩從未有委任不專而望其克敵之功者也自頃邉軍去就裁决多出宸𠂻選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輕其任以弱其心雖有所懲亦無所失遂令分閫責成之義廢死綏任咎之意衰
  臣若水通曰古之將將之道始焉擇之精既焉任之專夫選惟精則我之志不疑任惟專則彼之權不撓不然上失其所以待將之道下無以盡其為將之才而衞内捍外之功不可冀矣唐之中葉回紇吐蕃出沒無常有一子儀幸而成功猶未能以盡用也况其他乎若徳宗猜疑之心固非任將之道也矧有權臣如延齡在内而大將能立功矣乎其能免乎是故咫尺長安而不得見李懷光始有負功而叛者矣嗚呼此固陸贄拳拳之意也
  宋高宗紹興十一年十二月秦檜殺故少保樞宻副使武昌公岳飛飛事親孝家無姬待吳玠素服飛願與交驩飾名姝遺之飛曰主上宵旰豈大將安樂時邪却不受玠益敬服帝欲為飛營第飛辭曰金國未滅何以家為或謂天下何時太平飛曰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臣若水通曰岳飛者所謂才徳無全文武具備者也故一鼓而破楊么使遂長驅而北則中原可復矣而秦檜殺之遺千載無窮之恨也飛之被殺固飛之不幸乃亦宋室之不幸也檜之殺飛固檜之罪亦高宗之罪也使髙宗剛明獨斷察檜之奸而必去之知飛之忠而専任之則故物可計日而克復也不幸而至於斯非天乎或曰古之制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飛初為將必有命辭也為飛者知奸臣之誤國而必將害己引命將之制拜表陳情而不受召必長驅收復中原然後歸而請罪則宋之祚未必絶也宗廟未必不血食也北冦未必亂中國而遺千載所無之禍也臣謂此亦一説矣然飛事親孝故事君忠豈忍為是哉
  宋儒程頥上河東帥書云自古乘塞禦敵必用驍猛招徠撫養多在儒將
  臣若水通曰後世學絶士無文武全才然必有豪傑之士出乎其間也人君茍得將之儒者而用之則招徠撫養有道皆自其學問心得中來也故升陑之師必在一徳之賢矣舎儒將則不可程頥之言豈非真見哉
  華陽范祖禹曰昔周宣王任賢使能吉甫征伐於外而王之所與處者張仲孝友也夫使文武之臣征伐而左右前後得正良之士善其君心則讒言不至而忠謀見用此所以能成功也茍使憸邪之人從中制之則雖吉甫無以成其功宣王能復文武之業以致中興者内順治而外威嚴也
  臣若水通曰將之無成功者必將非其人也將得其人矣而又無成功者相之不賢也内外之不一也故有吉甫於外必有張仲於内然後可成中興之功内外一徳一心而功不成者未之有也雖然亦本於宣王之心之賢爾惟君之賢而後能擇相能擇相而後能用將不然則秦檜在内雖有岳飛之賢將非但不能用爾殺身敗國之禍至矣可不戒哉
  楊時上欽宗䟽其略曰臣嘗論姚古逗遛當以軍法從事久未䝉施行今太原圍閉累月危急甚矣訪聞大兵尚在威勝軍無一人一騎入太原境者惟范瓊不受姚古節制獨能引兵稍前則諸將逗遛古實為之也奈何惜姚古不誅坐視要重之地而不救乎
  臣若水通曰語云小不忍則亂大謀時之論姚古是矣姚古知逗遛在軍法所必誅所以然者忍爾欽宗知姚古之不誅則人不效死是無太原重地也所以不行誅者亦忍爾自古之興亡多矣而未有如宋之惨者忍爾如人之患毒疽與命闗者也潰之則痛而可生不潰之則忍而必死宋以禮義而興宜多歴年然都汴則立國已弱當盛之時北遷闗中則猶可延祚而不能者忍爾北寇漸處中國而不去及其盛而各據而不能決戰乃南遷而都杭又忍而不決戰主和議岳飛諸賢且受禍焉是又不忍又遷閩遷廣隱忍以死其禍毒矣如疽之大潰而不可救以死自古亡天下未有如是之慘者也噫可以為萬世戒矣
  楊時擇將劄子有云宜令兩制而上各舉所知堪為將帥者有智勇足以敵愾待暴久沉下僚未為世用者令監司郡守皆得以名聞或自負材武不為人知者亦使得自陳詢事考言有可採者不次用之則鼓刀販繒之傑必有為時而出者未嘗求之不可謂天下之廣咸無其人焉此尤宜留意也
  臣若水通曰知人惟難而知將材者為尤難夫以趙括讀父書而人莫能難之及將兵而致敗則將材可以易知乎楊時請令兩制而上各以沉於下僚者上聞是欲嘗試之事也又令自負材武而人不知者得自陳是欲自審於己也二者無遺䇿矣雖然唐虞任官總言九徳至於徂征有苖乃勤儉之禹也將才之選豈在他求哉
  西山真徳秀曰古之用武者不急於治兵而急於擇將將之勇怯兵實係焉故天下無必勝之兵而有不可敗之將
  臣若水通曰將也者三軍之司命也兵非可必勝者也全兵固守以活三軍之命者將之能也故兵以十全為上知其可戰不可戰而已此理勢之可必者也人君之於將求得如是之人而任之則萬全常勝之勢可保矣
  國朝乙巳春太祖御奉天門與劉基論用兵謂基曰克敵在兵而制兵在將兵無節制則將不任將非其人則兵必敗是以兩軍之間决死生成敗之際有精兵不如良將基對曰臣荷聖上厚㤙得侍左右毎觀廟筭初謂未必皆然及至摧鋒破敵動若神明臣由是知任將在上將之勝不若主之勝也然臣觀陛下常不拘古法而勝此尤所難也乃謂之曰兵者謀也因敵制勝豈必泥於古哉朕常親矢石觀戰陣之事闔闢竒正頃刻變化猶風雲之無常勢要在通其變爾亦何暇論古法邪臣若水通曰後世之談兵者不過坐作進退之節撃刺攻守之宜此其迹也臣恐探本之論不如是也何者克敵在兵制兵在將而任將則在君也是故明君慎擇其將而已矣將其賢也則呼吸之間變態百出如疾風之飄忽如迅雷之過耳用正用竒如鬼神之莫測安用夫六韜三略之舊哉韜略者無乃講於平時以開發吾之聰明者爾聪明在我則視聽随寓而用豈可定哉聖祖諭劉基之言可謂不泥於迹而獨能用其神者矣
  乙巳八月太祖皇帝命中書左相國徐逹為大將軍平章常遇春為副將軍帥師二十萬伐張士誠集將佐諭之曰自大亂以來豪傑並起所在割據稱名號者不可勝數江南亂䧺西有陳友諒東有張士誠皆連地千里擁衆數十萬吾介乎二人之間相與抗者十餘年觀二人所為其志豈在於民不過貪富貴聚淵藪刼奪冦攘而已友諒敗㓕獨士誠據有浙西北連兩淮恃其彊力數侵吳之疆埸頼諸將連歳征討克取兩淮之地今惟浙西姑蘇諸郡未下故命卿等討之卿等宜戒飭士卒毋肆虜掠毋妄殺戮毋發邱壠毋毁廬舎聞張士誠母𦵏姑蘇城外慎勿侵毁其墓汝等毋忘吾言諸將帥務在輯睦勿縱左右欺凌軍士凡為將之功必資士卒善撫恤之大抵克敵者必以成功為效樹徳者必以廣㤙為務卿等勉之諸將皆再拜受命
  臣若水通曰孟子之於梁襄王既告以定於一又告以不嗜殺人者能一之觀皇祖命將出師以妄殺為戒其古之聰明睿智神武而不殺者乎其平一天下宜矣聖諭曰克敵者以成功為效樹徳者以廣㤙為務群䧺刼冦戡定禍亂非所謂克敵乎曰毋發邱壠毋毁廬墓務在輯睦非所謂樹徳乎克敵者義也樹徳者仁也以仁義之師為弔伐之舉此所以不嗜殺而除民虐應天命而一天下也歟
  吳元年十月命徐逹為征虜大將軍常遇春為征虜副將軍率甲士二十五萬由長淮入大河北取中原謂逹曰閫外之事汝實任之茲行必自山東次第進取山東古云十二山河之地師行之際須嚴部伍明分數一衆心審進退之機適通變之宜使戰必勝攻必取我虚而彼實則避之我實而彼虚則撃之將者三軍之司命立威者勝任勢者强威立則士用命勢重則敵不敢犯吾嘗與諸豪傑並驅觀其取敗者未有不由威不立而勢輕也汝其慎之
  臣若水通曰此我聖祖諭徐逹常遇春北征中原之言其要在於識虚實其道在於壯威勢而已進退之機變通之宜所以運用乎此者爾此誠萬世將帥决勝萬全之術也後之為將者不可不取法於斯焉
  洪武三年六月以大都督府都督僉事張温兼陜西行都督府僉事温先從大將軍攻蘭州有功及是入謝太祖諭之曰蘭州之㨗可謂竒功夫將帥之道有功不伐則功益顯恃功驕恣則名益隳故仁者不矜其功而智者克成其名仁智兼全所向無敵若乏仁義雖有勇士百萬不足恃也古者仁智之將撫摩安輯見情逹變坐而制勝以樹勲立名於當時者國家莫不倚重之功名始終萬古不朽其悍驕恣横之人雖能成功卒至敗亡者蓋勇有餘而仁智不足也古稱髙而不危滿而不溢又曰功蓋天下守之以謙爾能守此為戒則可以長保富貴矣
  臣若水通曰書云臣罔以寵利居成功夫功名之際難於保終也才有餘而徳不足者鮮有不敗矣是故仁智也者保其位者也我太祖髙皇帝之諭張温而及於此焉實將帥保功名之藥石也後之為人臣者固當自保其終而為人君者亦當保臣之終焉
  洪武六年上以大將軍徐逹等久出師遣使齎勑諭之曰凡賢人君子不以勤怠異其始終不以富貴忘其艱難卿等與朕平定天下勲業已成而𤨏𤨏殘冦不能盡討致連年出師勞民擾衆孰任其咎朕姑為爾言之今駐師去處皆有房宇妻妾身雖在外實同家居一也肥馬輕裘縱意馳騁不知下人饑寒之憂二也燕樂玩愒因循茍且不能謀事三也軍士連年暴露披堅執鋭朝夕不息意圖决勝爾又失算卒無成功四也昔田單攻狄久之不下問計於魯仲連仲連曰將軍在即墨時飲食起居與士卒同身先於士所以獲生而取勝今將軍東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娛黄金横帶馳騁於淄澠之間有生之樂無死之心所以不勝也卿等皆起布衣一旦至此遂忘昔日之艱難豈不犯仲連之誚乎卿等宜益懋其功以副朕懐
  臣若水通曰丹書之戒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㓕臣謂敬者天理之公怠者人欲之私公私係於一念之㣲爾惟能敬則有憂勤惕厲之心而無怠惰荒寧之氣功以之崇業以之廣何所為而不成也皇祖與大將軍諸臣平定天下勲業已成而殘寇尚未盡討譬之為山九仞而功𧇊一簣也所以然者敬於始而怠於終爾皇祖責以四失起病之藥石也所以作其敬儆其怠御將之道至矣詩曰執競武王無競惟烈我皇祖以之
  洪武十七年二月庚戌上與翰林院侍講學士李翀等論武事翀曰用兵重在任將上曰任將之道固重然必任之專信之篤而後可以成功昔齊用司馬穣苴魏用樂羊可謂任之專信之篤故皆有功若唐肅宗用魚朝㤙憲宗用吐突承瓘為監軍使諸將掣肘以致敗事者惟任將不專信之不篤故也翀曰惟陛下聖明深知此失上曰將必擇有識有謀有仁有勇者有識能察幾於未形有謀能制勝於未動有仁能得士心有勇能摧堅破鋭兼是四者庶可成功然亦在人君任之何如爾臣若水通曰御將之道有二曰專任曰篤信而已為將之道有四曰識曰謀曰仁曰勇而已為將之道在乎臣而御將之道在乎君此皇祖之見萬世不易之論也若非有善御之君則雖有識謀仁勇之將車載斗量不能用也仰惟聖明鋭意文徳不忘武備必修古遣將之法專閫外之制則可謂任之專矣逺讒間之口安展布之心則可謂信之篤矣能斯二者則穰苴樂羊豈無復見於今乎
  洪武二十四年十一月丙申宋國公馮勝凉國公藍玉等遣使入奏請勒兵廵邉就討西蕃之未附者上遣使報之曰朕觀天象未利征討慎勿輕舉爾勝及左副將軍傅友徳宜還京師玉率諸將駐陜西訓練士馬且多市馬為武備待其有釁而後取之朕當有後命也臣若水通曰兵者所以行征伐也征也者所以討人之不正也此我聖祖所謂待其有釁而後取之者也無釁而動是謂貪兵不但戕民之生抑以害民之財先王耀徳不觀兵蓋以此爾我聖祖養靜待動之説誠得聖人用兵之道矣兵不濫用則食之者寡而君民之財足矣人君茍不體認於一念之間防乎欲以存乎理其不玩兵而害財者幾希矣
  洪武三十年正月命長興侯耿炳文為總兵官武定侯郭英為副征陜西及甘肅選精鋭歩騎廵西北邉以備邊冦上諭之曰帝王之治天下務安民也今海内無虞民固安矣然邉境之備不可廢弛爾其竭力以副朕心凡有冦盗即殄滅之俾邉民樂業則余汝嘉
  臣若水通曰邦頼民以守民頼兵以衞兵雖所以安民亦或至於害民也我皇祖安不忘危治不忘亂以義用兵以仁存心及命將備邉乃拳拳以弭盗安民為誡此邦本之所以固而天命之所以永也若秦皇黷武以至危亡漢武窮兵不免虚耗亦獨何哉
  國朝凡軍器專設軍器局軍裝設針工局鞍轡設鞍轡局掌管時常整㸃若有缺少随即行下本局計料委官監督定立工程如法造完進納内帑遇有闗支奏聞支給其外藩府州縣呈稟成造具奏行下依式造完支撥若各處有司歳造之數起解到部辨驗堪中送庫交收有不堪者坐監造者以罪其各邉軍器弓有二等曰二意角弓曰交阯弓鎗有二等曰魚肚鎗曰蘆葉鎗刀之制有馬軍鴈翎刀步軍腰刀將軍刀凡三等又有馬軍久黒漆䤞子箭紅油圑牌等器械若夫甲胄則有水磨頭盔水磨鎖子䕶項頭盔紅漆齊腰甲水磨齊腰剛甲水磨栁葉剛甲水銀摩挲長身甲併鎗馬赤甲之類臣若水通曰此國朝軍器之制也夫征伐以將卒為先將卒以器械為命一有不備備而不羙雖有良將勇兵亦無如之何矣是故我朝於軍器極加意焉然歳久而事𡚁生器械不備備而不羙者多矣何以壯士氣哉書曰詰爾戎兵又曰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在今日所宜戒飭焉者也











  格物通卷七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六官
  書周官冢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訓廸百官之言也冢猶長也宰治也天官卿治官之長故謂之冢宰以其所主用人任職以平治天下故云統百官均四海何謂統百官異職用各因其才聫屬以歸於一也何謂均四海異宜使各得其所調劑以得其平也
  周官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訓廸百官之言也敷布也擾馴也地官卿主國教化之事布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五者之教又馴擾兆民使之各遂安養也先王之世教養出於一司徒實兼教養之事後世遂以司徒為專主錢榖之官教養遂分而為二非復先王之舊矣
  周官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訓廸百官之言也宗者以為祭祀所宗而得名伯言其為官之長也春官卿主國禮儀之事治天神地祇人鬼之事和上下尊卑等列如何為天神如祭天享帝及日月星辰寒暑四時水旱皆是如何為地祇如祭地於方丘及名山大川五岳四瀆之類皆是如何謂人鬼如宗廟祖考及古昔帝王先聖先師忠臣烈士之類皆是
  周官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訓廸百官之言也掌主也六師天子之六軍也兵之用所以正人之不正乃政之大者馬乃軍政之急務故以馬名官夏官卿主戎馬之事掌國征伐之政統御六卿之六軍平治諸侯邦國之不庭者使强不得凌弱衆不得暴寡而人得其平也
  周官司冦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訓廸百官之言也謂之禁者刑一人而千萬人懼所以禁之於未然也詰者推鞫窮詢之謂秋官卿主冦賊法禁窮治姦慝以求其情誅刑暴亂之人使各當其罪也
  周官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
  臣若水通曰此亦成王訓廸百官之言也謂之司空者主國空土之事也冬官卿主國之土地以居士農工商之四民順天時以興地利也
  禮記曲禮曰天子建天官先六大曰大宰大宗大史大祝大士大卜典司六典天子之五官曰司徒司馬司空司士司冦典司五衆
  臣若水通曰此即周官之綱而周官即其目也蓋明王奉若天道謂天下不可以一人理於是而建乎天官大宰者天官之宰大宗者主六宗之事大史主天文之事大祝主祭祀祈禱大士治士者大卜主三兆三易者六大者即天官之屬也先之者以其所掌重於他職也五官者與天官列而為六也五衆者五官屬吏之群衆也我國家稽古定制建官立法一本於此故今之六部即此之謂也而部之有司司之有郎中有貟外郎有主事多寡輕重斟酌損益則又有所謂監百王而成之者矣雖然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蓋得人則庻政惟和萬國咸寧非其人適為國家之蠧焉爾是不可以不謹也程頥有言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則本原之地實有在於聖明者矣
  周禮少宰以官府之六屬舉邦治一曰天官其屬六十掌邦治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則專逹二曰地官其屬六十掌邦教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則專逹三曰春官其屬六十掌邦禮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則專逹四曰夏官其屬六十掌邦政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則專逹五曰秋官其屬六十掌邦刑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則專逹六曰冬官其屬六十掌邦事大事則從其長小事則專逹以官府之六職辨邦治一曰治職以平邦國以均萬民以莭財用二曰教職以安邦國以寧萬民以懷賔客三曰禮職以和邦國以諧萬民以事鬼神四曰政職以服邦國以正萬民以聚百物五曰刑職以詰邦國以紏萬民以除盗賊六曰事職以富邦國以養萬民以生百物臣若水通曰大事從其長者如庖人内外饔共王之食也小事専逹者如宫人掌舎各為一官也官府之六職即太宰之六典也治職以莭財用者分辨財用㑹計也教職以懷賔客者賔興賢能也以事鬼神者掌天神人鬼地祇之祀也以聚百物者掌九穀六畜也以除盗賊者比追胥施刑賞也以生百物者居四民時地利也夫六官各六十屬為三百六十者所以象周天之度也王者奉若天道以立六官所以法之於天也是故大小相維巨細畢舉而邦治辨矣人君之立官宜奉天地而不違勿或過焉勿或不及焉則天道運於上地道位於下人極立於中而三才一矣
  天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天官冢宰使帥其屬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國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天官之職也王者有天下之號建立也辨别也辨方者别東西南北之方也正位者正祖社朝市之位也體國者分營其國中以為宫城門涂如人之有四體也經野者畫治於野外以為丘甸溝洫如織之有經緯也官如冢宰司徒之類職如掌治掌教之類為民極者言王先盡此六官之事以為民之標凖也冢大也宰治也其屬則天官之屬邦治總六官之職佐助也均平也乃立天官冢宰使帥其屬以佐天子而均平天下先曰為民極者何也凡設官分職以為民也况冢宰六卿之長生民休戚所闗朝廷政本所係得其人則輔導其主而善政日加於下如周召是也匪其人則壅蔽其主而虐政日加於下如唐之李林甫盧杞是也觀此則人君為天下擇相可不慎歟
  地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地官司徒使帥其屬而掌邦教以佐王安擾邦國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地官之職也掌教者故謂之地官徒者衆也安擾為教之道也立地官掌教者將以盡民之性必敦典庸禮使各順其常是之謂安仁漸義摩使自得於性是之謂擾故書曰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孟子曰舜命契為司徒教以人倫前後若出一揆此帝王所以同道歟
  春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春官宗伯使帥其屬而掌邦禮以佐王和邦國臣若水通曰此周禮春官之職也春官者象春所立之官宗伯者以祭祀之宗主而名也不言司者神SKchar非人所司也邦禮國家之典禮也其經有五其别三十有六以和邦國者即孔子所謂禮之用和為貴是也禮逹而分定禮行而俗淳九族以之而惇叙萬邦以之而恊和皆本於此宋儒司馬光曰禮之為用大矣信哉
  夏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夏官司馬帥其屬而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國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夏官之職也司馬為國典兵者也官以馬名兵之所資莫急於馬也國之大事在戎故獨謂之政政者用兵征伐以正彼之不正也其曰平邦國者王者之師無他在於禁暴正亂而已使强不得以凌弱衆不得以侵寡而人皆得其平書曰有罪無罪惟我在曷敢有越厥志此之謂也其視後世窮兵黷武甚至以中官典兵而辱天朝者何哉
  秋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秋官司冦使帥其屬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國臣若水通曰此周禮秋官之職也秋官獨以冦名者何也天下之亂未有不始於群行攻刼者而刑以懲冦為急故曰司冦防奸之謂禁懲惡之謂刑嘗謂成周之盛宜無事於刑矣而周禮於司冦一官獨拳拳焉易曰先王以明罰敕法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刑者輔治之具豈可無哉故制為律令禁之於未然所謂禁也加於有罪刑之於己然所謂刑也嗚呼聖人仁之至義之盡於斯見矣
  冬官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乃立冬官司空使帥其屬而掌邦土以佐王安擾邦國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冬官之職也司空者掌土之官舜命伯禹作司空任平水土之責則知掌邦土乃司空之職也凡所以興地利奠民居制封域别丘甸治溝洫設壇壝築城郭令力役作器物皆其職也至秦焚書簡編斷爛而漢得於煨燼之餘遂謂冬官亡矣而以考工記補之蓋不知工作特司空之一事爾幸而先儒互相叅究而冬官不亡所以因其富庶而行其教則其佐王以安擾邦國可見矣
  左傳成公十八年晉悼公即位於朝始命百官施舎己責逮鰥寡振廢滯匡乏困救災患禁淫慝薄賦歛宥罪戾節器用時用民欲無犯時使魏相士魴魏頡趙武為卿荀家荀㑹欒黶韓無忌為公族大夫使訓卿之子弟共儉孝弟使士渥濁為太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為司空使修士蔿之法弁紏御戎校正屬焉使訓諸御知義校正主馬之官屬於戎御以訓諸御使知義也荀賔為右司士屬焉使訓勇力之士時使右者御戎之右也司士亦車右之官屬於戎右以訓勇力之士以供君之時使而不逆也卿無共御立軍尉以攝之祁奚為中軍尉羊舌職佐之魏絳為司馬張老為𠉀奄言職佐奚為中軍尉而以絳為之司馬張老為之斥堠也鐸遏冦為上軍尉籍偃為之司馬使訓卒乘親以聽命言偃為鐸遏冦上軍尉之司馬以訓卒乘親以聽命程鄭為乘馬御六騶屬焉使訓羣騶知禮言六閑之騶皆屬於程鄭訓羣騶使知禮也凡六官之長皆民譽也言為民之望譽也舉不失職官不失方爵不踰徳師不陵正旅不偪師民無謗言所以復覇也
  臣若水通曰施舎者施㤙恵舎勞役也己責者已止逋責之事也逮鰥寡振廢滯恵及窮民振起困滯也匡乏困救災患謂匡其貧困恤其患難也禁淫慝薄賦歛謂禁止淫邪薄其租税也宥罪戾莭器用罪從寛宥用從省節也時用民欲無犯者使民以時不縱欲以奪之也魏相士魴魏頡趙武四人祖父皆有勞於國故使為卿即冢宰之職也荀𫎇荀㑹欒書之子黶韓厥之子無忌四人為公族大夫訓子弟即司徒主教之職也士渥濁為大傅脩士㑹執秩之法即秩宗禮官也以右行名辛者能以數宣物定功故為司空也知弁紏能御以和正使為戎御知荀賔有力而不暴故為右戎又以祁奚鐸遏冦為中上軍尉以程鄭為乗馬御而司馬六騶皆其佐即夏官兼司冦也夫周制大國三卿晉以成公三年作六軍故有六卿六卿者六官之長晉悼公即位之始而如此君子是以知其克復覇業也人君之有天下者能因其迹而次第舉之亦主善為師之意也
  襄公十五年楚公子午為令尹公子罷戎為右尹蒍子馮為大司馬公子橐師為右司馬公子成為左司馬屈到為莫敖公子追舒為箴尹屈蕩為連尹養由基為宫廐尹以靖國人君子謂楚於是乎能官人官人國之急也能官人則民無覦心詩云嗟我懷人置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衞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
  臣若水通曰午公子午即子庚也令尹官名楚上卿執政者也子馮孫叔敖從子也莫敖亦官名箴尹連尹宫廐尹俱楚國之官也夫楚一國也而公子午以下九子萃焉九子之才必皆可用楚康能為官擇人事由以立此楚之所以强也孔子以衞靈公之能用人而曰夫如是奚其喪豈不信哉
  昭公十七年郯子来朝公與之宴昭子問焉曰少皥氏鳥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我髙祖少皥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於鳥為鳥師而鳥名鳳鳥氏歴正也𤣥鳥氏司分者也伯趙氏司至者也青鳥氏司啓者也丹鳥氏司閉者也祝鳩氏司徒也鴡鳩氏司馬也鳲鳩氏司空也爽鳩氏司冦也鶻鳩氏司事也五鳩鳩民者也五雉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為九農正扈民無淫者也
  臣若水通曰鳯鳥知天時故以名歴正之官也𤣥鳥即燕燕以春分來秋分去故曰司分伯趙即伯勞伯勞以夏至鳴冬至止故曰司至青鳥即鶬鶊以立春鳴立夏止故謂之司啓丹鳥即鷩雉以立秋来立冬去謂之司閉是分至啓閉皆歴正之屬官也此上乃天官也祝鳩即鷦鳩性孝使為司徒以立教鴡鳩即王鴡鷙而有别使為司馬以立法鳲鳩平均為司空以平水土爽鳩即鷹隼能鷙撃故為司冦以主盗賊鶻鳩即鶻鵰故為司事以主禮務即宗伯也五鳩即上五者并天官而六也鳩聚也民以聚為貴工正取義於五雉蓋便民之器用正丈尺之度斗斛之量也九農取義於九扈扈者正也正民使不淫放工正九農二者司空司徒之屬也然則六官之名已見於少皥之世至周則備矣
  漢宣帝地節四年北海太守朱邑以治行第一入為大司農
  臣若水通曰堯舜之治豈有他哉黜陟幽明而已矣太守之於大司農崇卑懸絶也朱邑有治行之最即超選之則凡有才徳者孰不奮庸熈帝之載哉若夫限於資格則賢能與庸衆等爾此宣帝綜核名實所以成中興之治也歟為人君者盍取法焉
  晉武帝㤗始十三年以山濤為吏部尚書典選十餘年毎一官闕輒擇才資可為者啓擬數人得詔㫖有所向然後顯奏之且甄㧞人物各為題目而奏之時稱山公啓事
  臣若水通曰山濤晉之名吏部也常法吏部銓官專以資格則賢愚混滯而人主不得知天下之賢而急親之也山濤必擇其才與資序當為者而參酌之以入啓此則不外乎資格而不泥於資格者也為人君者命吏部以資望參酌上聞即以列之内殿屏風朝夕寓目又詢察而有得焉則書所謂真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六官之事皆得其賢而天下治矣
  晉恵帝元康九年八月三公尚書劉頌上䟽曰自近世以来法漸多門令甚不一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姦偽者因以售其情居上者難以檢其下事同議異獄行不平夫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窮塞故使大臣釋滯事有時宜故人主權斷天下萬事自非此類不得出意妄議皆以律令從事然後法信於下人聽不惑吏不容姦可以言政矣
  臣若水通曰此刑官之職也唐虞之時明刑弼教吕刑之訓伯夷降典折民惟刑蓋禮刑相出入交濟者也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劉頌上言治道其亦當時刑罰不清之故歟然而習俗已成無臯陶以明刑無伯夷以降典已無勸懲之本豈能卒革以歸於正哉然則晉事可知已矣
  北魏大司馬安定王休執軍士為盗者三人以狥於軍將斬之孝文帝行軍遇之命赦之休不可曰陛下親御六師將清江表今始行至此而小人已為攘盗不斬之何以禁姦帝曰誠如卿言然王者之體時有非常之澤三人罪雖應死而因縁過朕雖違軍法可特赦之既而謂司徒馮誕曰大司馬執法嚴諸君不可不慎於是軍中肅然
  臣若水通曰此軍政也書云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㒺功軍士之盗宜以軍法從事則賞罰明信而軍威振矣魏孝文乃欲赦之何以示威信乎司馬光曰赦罪人以撓有司之法尤非人君之體也魏孝文知仁而無義宜罔功矣而無敗者豈非幸乎
  齊主寳卷永元元年十二月魏主恪以侍中郭祚兼吏部尚書祚清謹重惜官位毎有銓授得其人必徘徊久之然後下筆曰此人便已貴矣人於是多怨之然所用者無不稱職
  臣若水通曰此吏政也唐虞之時三徳而為大夫六德而為諸侯有周之治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則官位豈可以不重惜耶然不得其人則憂得其人則喜可也若授之既以為得人矣而乃徘徊不舎豈宰相樂善之誠哉祚於是乎失相體矣
  梁武帝天監六年十月以徐勉為吏部尚書勉精力過人雖文案堆積坐客充滿應對如流手不停筆又綜理百氏皆為避諱嘗與門人夜集客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曰今夕止可談風月不可及公事人咸服其無私臣若水通曰冢宰之任不在多能一公足矣又何必精力應對為哉惟公也故好惡以正而邪正自明建官惟賢位事惟能若狥私情則不賢者進而賢者退天下豈有不亂哉徐勉持正於梁武之朝而却虞暠之請其與李朝隠之裁抑僥倖賈黯之斥桑澤皆可以為吏部之法矣
  梁天監十八年魏主詡以崔亮為吏部尚書亮奏為格制不問士之賢愚專以停解日月為斷沈滯者皆稱其能
  臣若水通曰王者奉若天道以分官立職求其賢以治不賢也求其才以治不才也要在量度人物而得其平爾所謂統百官均四海者也亮不逹此乃制年格遂以一定之法用天下之才其害不既多乎沈滯者稱其能則賢才者稱其不能矣後世襲以為常竟不能易若亮者不獨害一時而且害後世者也
  梁敬帝太平元年正月魏太師泰以漢魏官繁命蘇綽及尚書令盧辯依周禮更定六官以宇文泰為太師大冢宰李弼為太傅大司徒趙貴為太保大宗伯獨孤信為大司馬于謹為大司冦侯莫陳崇為大司空自餘百官皆倣周禮
  臣若水通曰周禮周公所作治天下之書也泰在魏時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五代志曰泰命尚書盧辯逺師周之建職置三公三孤以為論道之官次置六卿以分司庶務其内命謂王朝之臣三公九命三孤八命六卿七命上大夫六命中大夫五命下大夫四命上士三命中士再命下士一命外命謂諸侯及其臣諸公九命諸侯八命諸伯七命諸子六命諸男五命諸公之孤卿四命侯之孤卿公之大夫三命子男之孤卿侯伯之大夫公之上士再命公之中士侯伯之上士一命公之下士侯伯之中士下士子男之士不命其制祿秩下士一百二十五石中士以上至於上大夫各倍之上大夫是為四千石卿二分孤三分公四分各益其一公因盈數為一萬石其九秩一百二十石八秩至於七秩毎二秩六分而下各去其一二秩俱為四十石凡頒祿視其年之上下畆至四釜為上年上年頒其正三釜為中年中年頒其半二釜為下年下年頒其一無年為凶荒不頒祿臣謂孔子曰其人存則其政舉夫政由人生者也為治而不法先王不智也非其人而法之亦不智也設六典以建官周之制尚矣泰欲舉之於魏雖不可謂無志然以其時難矣非其法之難也得其人之難也知所以官人而遺其所以取人者知所以取人而遺其所以教人者皆不可也故始於教中於用終於任其致之之道必皆得其人然後可也
  唐太宗貞觀二十年刑部侍郎闕上命執政妙擇其人既而曰朕得其人矣徃者李道裕議張亮獄云反形未具此言當矣遂以道𥙿為刑部侍郎
  臣若水通曰此刑官也書云惟明克允又曰哲人惟刑天下之大命在於刑刑獄之大本在刑部必得明哲之賢以司之可也所司者不得其人吾見輕重失當民將無所措手足而天下之法亂矣李道裕議張亮反形未具斯言也欽恤之心藹然矣非所謂明哲耶後世以妖書妖言遽概以為反而戮及人之妻孥三族而不恤者相去逺矣太宗慎重刑部之選而以委之道裕貞觀刑措之風其亦君臣同心之所致歟
  唐睿宗景雲九年十二月以宋璟為吏部尚書李義盧從愿為侍郎皆不畏彊禦請謁路絶人服其公以姚元之為兵部尚書陸象先盧懷慎為侍郎武選亦治臣若水通曰此吏兵之職也天下文武而已矣文以致治武以定亂而天下之事畢矣吏部掌天下之文臣兵部掌天下之武臣人才之臧否銓法之黜陟皆由之使不得其人則羣枉倖進仕路不清何望乎天下之治也睿宗付托衆賢而文武之選宿𡚁大革以啓開元君子滿朝之盛夫豈一日之積也哉
  唐𤣥宗開元元年十月以姚元之同三品元之吏事明敏三為宰相皆兼兵部尚書縁邉屯戍斥堠士馬儲械無不黙記
  臣若水通曰此古之大司馬兵官也天下兵機之䆳邉務之繁皆由於兵部姚元之以身任之樞機周密庶事畢舉其要在於黙記而已茍存心於黙記何所不至此元之之所以克稱厥職者歟
  𤣥宗開元元年十二月刑部尚書李日知請致仕日知在官不行捶撻而事集吏皆感悦無敢犯者
  臣若水通曰此刑官之善者也刑官之道修意為上修法次之故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夫聽訟者其修法乎畏志者其修意乎日知當則天時吏争為酷乃能獨持平寛不行捶撻是不恃法也感悦無犯是修意矣噫理法曺(“由”換為“田”,上有點)者尚當以日知為法
  唐徳宗貞元二年正月以給事中崔造同平章事造久在江外疾錢穀諸使㒺上之𡚁奏罷水陸運使度支廵院江淮轉運使等諸道租賦悉委觀察使刺史遣官部送詣京師令宰相分判尚書六曺齊映判兵部李勉判刑部劉滋判吏部禮部造判户部工部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道一而已矣在擇相為相之道一而已矣在知人相而知人則六官各得其職故六官之任各有所司宰相則兼統乎六官者也使宰相分判六曹則是宰相行六官之事而六曺為虚設矣豈古人設官之本意哉為人君者誠能公其心以任相為相者能公其心以任六官則六曺皆得其人而事無不治矣又何待於分判耶崔造懲錢穀諸使罔上之弊令宰相分判六曹一時救𡚁之權爾要不可為常法也
  宋儒程顥上劄子於朝有曰王者必奉天建官故天地四時之職歴二帝三王未之或改所以百度修而萬化理也至唐猶僅存其略當其治時尚得綱紀小正今官秩淆亂職業廢弛太平之治所以未至也
  臣若水通曰天子之職所以代天理物其道皆法之於天也天地通其氣四時運其化而萬物生焉是故因天地四時以建官而六職備舉則百度修萬化出矣帝之所以帝王之所以王皆是道也自茲以降法制寖壞治不古若宜哉惟我太祖髙皇帝上監百王剗除舊𡚁掃歴代之陋習修成周之良規故六部之建用迄於今而聖子神孫守為家法不敢易也噫立法之善固如是哉
  程頥曰人或以禮官為閒官頥謂禮官之責最大朝廷一有違禮皆禮官任其責豈得為閒官
  臣若水通曰禮官即古之大宗伯也夫宗伯於四時之序為長治天神地祇人鬼之事和上下尊卑等列之序其責任亦匪輕矣茍不能周旋矩度以至於戾天理而乖人事將安逸其罪乎然則禮官豈閒散之任哉
  楊時云周官六卿皆以上大夫為之而冢宰掌邦之六典雖掌邦治實兼總六職蓋教禮政刑事皆治之具故也故冡宰施法於官府而小宰以六職辨邦治則其兼總可知矣
  臣若水通曰六卿所以代天工總庶職而冡宰又所以總六卿掌六典者也其任不亦大乎而任之可不知所重乎是故知六卿以冡宰為重則必求其人不敢忽矣忽冡宰則無冡宰矣無冢宰是無六卿也無六卿是無三百六十官也
  華陽范祖禹曰夫天地之有四時如百官之有六職天下萬事備盡於此如網之在綱裘之挈領雖百世不可易也人君如欲稽古以正名茍不於周官未見其可也臣若水通曰周官三百六十而總之於六卿六卿總之於冢宰冢宰統之於君官不多故其人易擇而天下之政如出一人矣不猶領挈而裘順綱舉而網張者乎噫後世如唐之建官近之矣而無徳以為之本此其治之所以不古若也求其可以繼周者非聖朝而何哉
  國朝制吏部四司文選驗封稽勲考功户部十三司則分𨽻浙江等十三藩仍量繁簡𢃄領直𨽻府州毎一司内仍各分為民度金倉四科禮部四司儀制祠祭主客精膳兵部四司武選職方車駕武庫刑部十三司如户部之制仍各分為憲比司門都官四科工部四司則營繕虞衡都水屯田也司設郎中員外郎主事以分理各部所掌之職而統於尚書侍郎吏部所掌則天下官吏選授勲封考課之政令户部所掌則天下人民田土户口錢糧之政令禮部則掌天下禮儀祭祀燕享貢舉之政令兵部則掌天下軍衞武官選授戎馬之政令刑部則掌天下刑名徒𨽻句覆闗禁之政令工部則掌百工山澤之政令
  臣若水通曰此國朝六官之制也六官得人而天下治矣故吏部得人而君子進矣户部得人而財用足矣禮部得人而禮樂興矣兵部得人而軍旅治矣刑部得人而刑罰清矣工部得人而百工飭矣夫君子進則財用足禮樂興軍旅治刑罰清百工飭然而天下不平者未之有也中庸曰取人以身故欲得人者又在於人君心身之徳始也伏惟聖神留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修虞衡上貢賦附
  易繋辭傳作結繩而為網罟以佃以漁蓋取諸離臣若水通曰此是聖人制網罟之器以為佃漁取離卦之象也作者創始之名網以取獸曰佃罟以取魚曰漁網罟興於伏羲佃於山以取禽獸漁於澤以取魚鼈取諸離離者麗也二卦相麗又二火相麗又六爻一隂一陽皆有兩目相承為網罟而物麗之之象也蓋愛物者聖人之仁而不能不取之者義也為祭祀為賔客為充庖而不取者非義也竭山澤而盡取之者非仁也禁其利而不與民同者非仁非義也故文王之囿民以為小子釣不綱弋不射宿聖人取物之義愛物之仁同物之公盡之矣
  書虞書舜典帝曰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僉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修虞衡之初政也疇誰也若順也上下謂山林澤藪也虞者掌山澤之官周禮分為虞衡屬於地官帝舜言誰能順我山林澤藪草木鳥獸之性取之以時用之以節使各遂其生各得其所者而用之乎在朝衆臣同舉伯益帝舜乃然其舉呼益而命之曰汝作朕之虞官也夫聖人所以育萬物理隂陽足財用莫重於虞衡之官宋大儒程顥上王道劄子於朝亦必以此職為要務後之虞衡之官雖設而其任太輕豈帝王為治之意乎
  詩國風騶虞彼茁者葭壹發五豝于嗟乎騶虞彼茁者蓬壹發五豵于嗟乎騶虞
  臣若水通曰此詩人羙南國諸侯被文王之化仁澤及於物而見王道之成也茁生出壯盛之貌葭蘆也亦名葦發發矢也豝牡豕也一發五豝猶言中必疊䨇也蓬草名一歳曰豵亦小豕也于作吁歎美之辭也騶虞獸名白虎黑文不食生物不履生草仁獸也南國諸侯承文王之化脩身齊家以治其國而其仁民之餘㤙又有以及於庶類故其春田之際曰葭曰蓬生出壯盛則草木茂矣曰豝曰豵壹矢得五則禽獸多矣夫草木之茂非自茂也禽獸之多非自多也蓋由諸侯仁民之餘恩有以及之故茂且多爾詩人既述其事以羙之且嘆之曰騶虞仁獸也諸侯仁心自然不由勉强是真所謂騶虞矣夫文王之化能使諸侯仁澤及物其廣如此蓋意誠心正之功不息而久自有所不能已者豈智力之私所能及哉是則草木鳥獸虞衡之事也虞衡之修先王愛物之仁盡物之性而賛天地之化育者也君天下者可不務邪
  春秋桓公七年春二月己亥焚咸丘
  臣若水通曰咸丘魯地焚咸丘者焚林而田也夫先王盛時山林川澤皆有厲禁而撙莭愛養之意寓焉故易稱王用三驅在禮天子不合圍諸侯不掩群皆愛物之仁也推此心以及物所以鳥獸若草木蕃矣春秋之時王政不行聖學不明仁民愛物之道息而淫獵之事興矣
  禮記王制曰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煖燥濕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五味異和器械異制衣服異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
  臣若水通曰此聖王仁民愛物之政盡人物之性者也居材者生養儲積其材用也秋冬為寒春夏為煖上原為燥下澤為濕廣谷大川乃材用之所出也異制所謂順天時以興地利也其愛物之仁如此民生其間異俗異齊異和異制異宜謂其性情食味器械衣服因山川分氣而俗尚由之也教者三綱五典也俗者如上數事之異也政者禮樂刑政也俗雖不同而同於政教之道夫不同者人也其所同者天也故聖人之政不責同於人而求同於天天也者性之本也其仁民之政又如此
  王制曰獺祭魚然後虞人入澤梁豺祭獸然後田獵鳩化為鷹然後設罻羅草木零落然後入山林昆蟲未蟄不以火田不麛不卵不殺胎不殀夭不覆巢
  臣若水通曰此王者順時漁獵所以廣仁也蓋物生有時春夏生長之時也於此時而山澤無檢制焉則天地之生意遏矣其何仁之有故先王立山澤之官而重為之防於十月之中獺得魚將食而祭天則魚長大矣然後得使漁人入澤梁以取魚焉於九月十月之交豺得獸將食而祭天則獸壯長矣然後使得以田獵而取獸焉八月之時鳩化為鷹禽鳥之長也然後得以設罻羅以取禽鳥焉十月之時草木零落則生意歸根矣天地之氣肅殺矣然後斧斤得以入山林而取材木焉故春夏生長之時昆蟲未藏蟄則不以火而田恐傷昆蟲也鹿麛之小鳥之卵獸之孕胎者夭稚者巢將育者皆禁之不取不殺不殀不覆焉可見先王漁獵之制順天之時因地之利仁之至義之盡也此所以鳥獸草木昆蟲無不咸若後世乃有竭澤而漁焚林而狩者曽是以為仁義乎曽子曰草木以時伐焉鳥獸以時殺焉短一樹殺一獸不以其時非孝也人君為天之子其念之哉
  月令曰是月也樹木方盛命虞人入山行木毋有斬伐臣若水通曰此季夏之令也季夏樹木方盛王者命山虞之官而廵行之所以禁其斬伐恐傷方盛之氣也孟子論王道曰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然則虞衡之修非其所當急者邪嗚呼王者之政山林有禁如此而後世之斬伐無時至於童其山而不恤者亦獨何哉
  月令曰乃命水虞漁師收水泉池澤之賦毋或敢侵削衆庶兆民以為天子取怨於下其有若此者行罪無赦臣若水通曰此孟冬之令也水虞漁師者澤衡之吏漁師善取魚者也賦者税也收賦以正也戒侵削防濫取而使天子取怨於百姓兆民又言有犯者加罪無赦也
  月令曰山林藪澤有能取蔬食田獵禽獸者野虞教道之其有相侵奪者罪之不赦
  臣若水通曰此仲冬之令也𬞞食野菜也野虞虞人小吏也教道者教訓引導以取之之方法也仲冬之時開山澤之禁故以此時教道之也所以教民共利聖人之仁也戒其侵奪聖人之義也
  周禮大宰以九職任萬民一曰三農生九穀二曰園圃毓草木三曰虞衡作山澤之材四曰藪牧養蕃鳥獸五曰百工飭化八材六曰商賈阜通貨賄七曰嬪婦化治絲枲八曰臣妾聚歛䟽材九曰閒民無常職轉移執事臣若水通曰九職者民之職業也三農者山澤平地也九穀者黍稷稻粱秫菰麻麥荳也虞衡者掌山澤之官也藪者澤之無水處也牧牧地也八材者珠曰切象牙曰磋玉曰琢石曰磨木曰刻金曰鏤革曰剥羽曰析也商賈貨賄者行曰商坐曰賈金玉曰貨布帛曰賄也嬪者婦人之羙稱也絲繭之已繰者枲麻之未緝者也臣妾者男女之賤者也䟽材者百草根實之可食者也閒民者非若八者之有常職也轉移執事若今之雇傭為工者也於此見先王之時無一職不得其養無一民不任其職者山澤之利修所以盡人物之性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其參賛之功用豈小也哉
  天官司㑹以九貢之法致邦國之財用以九賦之法令田野之財用以九功之法令民職之財用以九式之法均節邦之財用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天官之職也下供於上曰貢貢之法有九曰祀貢曰嬪貢曰器貢曰幣貢曰財貢曰貨貢曰服貢曰斿貢曰物貢是也謂之致者使之自至而用者適於用而已上取於下曰賦賦之法亦有九曰邦中之賦曰四郊之賦曰邦甸之賦曰家削之賦曰邦縣之賦曰邦都之賦曰闗市之賦曰山澤之賦曰幣餘之賦是也謂之田野除闗市邦中幣餘之外而餘則取於田概言之也以至九功者即九職以任萬民者也而其目則曰三農生九穀曰園圃毓草木曰虞衡作山澤之材曰藪澤畜鳥獸曰百工飭化八材曰商賈阜通貨賄曰嬪婦化治絲枲曰臣妾聚歛䟽材曰閒民無常職轉移執事之類是也又有九式之法以用財而其目則曰祭祀之式曰賔客之式曰䘮荒之式曰羞服之式曰工事之式曰幣帛之式曰芻秣之式曰匪頒之式曰好用之式是也謂之均者即量入為出之謂也由前貢賦功三者論之則先王取財之法可見由後九式之用論之則先王用財之法亦可知也所以著為一定之式而太宰皆得與聞者誠以財之出於民也有限而用之費於上也無窮而况人主侈心一生極天下之奉而不足以供其欲先王獨見於此創法立制匪徒為太平之羙觀而已為可繼也詩曰有典有則以貽子孫其斯之謂歟
  地官山虞掌山林之政令物為之厲而為之守禁仲冬斬陽木仲夏斬隂木凡服耜斬季材以時入之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地官之職也虞衡掌山林澤藪之官也其職則毎物先别其類厲以限之而後設其人以守之又設其法以禁之是故陽木有生意者而斬之時必以仲冬欲其堅也隂木枯木無生意者而斬之時必以仲夏蓋急於用不拘時禁也服車材也耜農器也季穉也服耜用季材者尚其柔韌之性也斬木必以時者恐其物之竭也即所謂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聖人之仁及於草木也
  地官川衡掌廵川澤之禁令而平其守以時舎其守犯禁者執而誅罰之祭祀賔客共川奠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地官之職也川衡之官所以掌川澤者也流水曰川鍾水曰澤平其守者平其所出之物舎其守者按其所守之舎犯其禁令者又從而誅罰之則人有所懲於前而警於後矣然川澤之物果何所用哉將以供祭祀賔客之需也川奠謂籩豆之實魚鱐蜃蛤之屬也觀此可見先王制法非以專於自奉而已一為祭祀一為賔客此奉宗廟和神人之大事也取之以義不亦可見哉
  山師掌山林之名辨其物與其利害而頒之於邦國使致其珍異之物
  川師掌川澤之名辨其物與其利害而頒之於邦國使致其珍異之物
  臣若水通曰名者山林川澤之名也物謂其所産者也利害者物之可用及其毒惡螫噬者也珍異之物若岱畎絲枲嶧陽孤桐則自山林而致之者也泗濵浮磬淮夷蠙珠則自川澤而致之者也聖王非貴異物供耳目玩好而已所以備禮樂之用因地而貢不責有於無也仁義兼得之矣
  論語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恵而不費乎臣若水通曰此孔子因子張之問從政而告之以此利者天地自然之利而民利之為服食器用以生者也導以利其利者人君之恵也利生於天地而力勤於民及其恵也以歸於君何也順天之時因地之利撙節愛養以左右民使遂其生者則在乎君也易曰弗損益之其人君生財之道乎
  孟子曰數罟不入洿池魚鼈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因梁恵王行小惠欲望民之多於鄰國故舉王道之事以告之也蓋王道以得民心為本也欲得民心者亦惟因天地自然之利而撙節愛養之爾數宻也數罟者取魚宻網也洿窊下之地水所聚也斧斤者伐木之器也山林者材木所出之處也數罟不入洿池者澤梁之處必有厲禁網罟必用四寸之目非四寸之網不得入聚水之洿池魚不滿尺市不得粥人不得食則不至盡洿池而取之而魚鼈之多用之不竭矣時謂草木黄落之時春則材木勾萌夏則暢茂茍旦旦而伐之則生長之意息矣亦必設為厲禁必草木黄落然後斧斤入山林以採伐為宫室為器械之用則不至盡拱把而伐之而材木之積取之無窮矣夫如是則養生䘮死皆有所備而無不足之憾而民心得矣王道不於此而基乎惜夫恵王蔽錮日深聖學不講徒知移民移粟之小而不知有王道之大使孟軻王道之事徒託諸空言也噫
  孟子曰澤梁無禁
  臣若水通曰此文王治岐仁政之一而孟子舉之以告齊宣王者也澤者瀦水之處梁者絶澤而畜魚者也澤梁之利天之生物以利斯民者也文王不為之禁取魚鼈者徃焉取蠃蛤者徃焉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也先王於山林川澤之利皆有禁然所禁者時爾非禁民之利也此獨言澤梁者舉一以互見之爾王道以得民心為本文王行之其即王道之始而為三分有二之本乎噫以四十里之囿而為阱於國中他可知也已齊宣曷足以語此哉
  左傳昭公二十年齊侯疥遂痁期而不瘳梁丘據與裔款言於公曰君盍誅於祝固史嚚以辭賔公說告晏子對曰不可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藪之薪烝虞𠉀守之暴征其私淫樂不違民人苦病夫婦皆詛祝有益也詛亦有損君若欲誅於祝史脩徳而後可公説使有司寛政毁闗去禁薄歛已責
  臣若水通曰疥當作痎痁謂因痎變為𭼠疾也梁丘據裔款齊嬖大夫也衡鹿官名麄曰薪細曰烝虞𠉀亦官名毁闗謂毁偪介之闗也夫先王虞衡之官以為山林川澤也其利廣矣而晏子若以為不可而告其君者何也蓋虞衡可也守之而弗與民公共不可也自夫官為之守也始有殺其麋鹿與殺人同罪者矣壅其利也而民怨之孰若文王之囿與民共之而民樂其樂乎當是時非無虞衡之官也為之厲禁而已利不專於上而公於民理財之大道也晏子非知王道者也一言而悟景公毁闗去禁薄歛已責先王之遺法復見其利也不亦慱乎
  國語周語單子曰虞人入材甸人積薪
  臣若水通曰虞人掌山澤之官也甸人掌田賦芻草之事者夫位事建官所以制周故周之秩官奠厥攸司而虞衡之利興焉罘山網澤各供其材凡祭祀賔客於此焉需惟正之供備而無缺神人上下咸以懐恊財之用大矣為人君者可不愛天地自然之利以制國用哉
  齊語管子曰山澤各致其時則民不茍
  臣若水通曰時謂虞衡之官禁令各順其時則民之心不茍得也夫先王之制草木零落然後斧斤入山林獺祭魚然後漁人入澤梁所以撙節愛養天地自然之利以富國足民也人君治天下有志於先王之治者可不修復之哉















  格物通卷七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脩虞衡下貢賦附
  漢順帝永建元年帝即位以遺詔罷郡國鹽鐵之禁縱民煮鑄
  臣若水通曰鹽鐵者天地自然之利先王之世與民同之後世之君鑄山煮海欲以富强於天下至安帝收鹽鐵固非先王公天下之利矣順帝即位以遺詔弛其禁而縱民以煮鑄懲創前弊其庶幾先王之意
  晉武帝咸寧四年司冀兖豫荆揚州大水螟傷稼度支尚書杜預上疏以為今者水災東南尤劇宜敕兖豫諸州留漢氏舊陂繕以蓄水餘皆決令饑者盡得魚菜螺蜯之饒此目下日給之益也水去之後填淤之田畝收數鍾此又明年之益也典收種牛有四萬五千餘頭可分以給民使及春耕種榖登之後責其租稅此又數年以後之益也帝從之民頼其利
  臣若水通曰大水天地之災也魚菜螺蜯填淤之田天地之利也或決陂或留陂而反災為利杜預權時之宜經畫出自意外真得度支之體矣周詩曰靡人不周無不能止䘏患之仁固如是也
  梁武帝天監五年四月魏御史中尉甄琛表稱周禮山林川澤有虞衡之官為之厲禁盖取之以時不使𢦤賊而已故雖置有司實為民守之也夫一家之長必恵養子孫天下之君必恵養兆民未有為人父母而吝其醯醢富有羣生而㩁其一物者也今縣官鄣䕶河東鹽池而收其利是専養口腹而不及四體也乞弛鹽禁與民共之
  臣若水通曰甄琛口腹四體之喻可謂切至矣君之於民如口腹四體民胞物與之仁也徒知㩁民之利以奉上而不知均利以養民則民日貧而君亦不能獨富矣不亦猶口腹四體與俱喪乎故周禮山林川澤皆有厲禁撙節培養以待用無非為民也後世反以之自為而㩁其利亦獨何哉
  唐肅宗至徳元載三月第五琦為山南等五道度支使𤦺作𣙜鹽法用以饒
  臣若水通曰琦初變鹽法就山海井竈近利之地為鹽院業鹽者免其雜徭私市者論以法使人不益稅而上用以饒當肅宗初年間關戰伐而琦也為之經營國費亦可謂能臣矣惜乎不講於先王虞衡與民同利之政爾
  代宗大歴十二年秋八月霖雨河中府池鹽多敗判度支韓滉恐鹽户減稅奏雨雖多不害鹽仍有瑞鹽生帝疑其不然遣蔣震往視之
  臣若水通曰鹽之為物天地自然之利所以養人也古之虞衡之官為之厲禁其實為民守之也韓滉之判度支秋霖敗鹽宜以實奏乃復為瑞鹽以進諛則是㒺上賊民也以是為富國之計可乎
  徳宗建中元年五月轉運使劉晏専用𣙜鹽法充軍國之用時自許汝鄭鄧之西皆食河東池鹽汴滑唐蔡之東皆食海鹽其江嶺間去鹽鄉逺者轉官鹽於彼貯之或商絶鹽貴則減價鬻之謂之常平鹽由是國用充足而民不困弊
  臣若水通曰山林川澤之利鹽其一也禁之是上下争利也不禁則民相争利也求其下不至於互争其利上不争民之利夫然後不失先王之意也唐至中葉起兵天下軍饟祿俸皆仰給於鹽夫以天下之大其賦之多而専利於鹽則當時之民貧可知矣劉晏雖善理財獨非病民者乎
  柳宗元零陵郡復乳穴記曰石鐘乳餌之最良者也楚越之山多産焉于連于韶者獨名於世連之人告盡焉者五載矣以貢則買諸他部今刺史崔公至踰月穴人来以乳復告邦人恱是祥也雜然謡曰甿之熈熈崔公之来公化所徹土石𫎇烈以為不信起視乳穴穴人笑之曰是惡知所謂祥邪向吾以刺史之貪戾嗜利徒吾役而不吾貨也吾是以病而紿焉今吾刺史令明而志潔先頼而後力欺誣屛息信順休治吾是以誠告焉且夫乳穴必在深山窮林氷雪之所儲豺虎之所廬由而入者觸昬霧扞龍蛇束火以知其物縻繩以志其返其勤若是出又不得吾直吾用是安得不以盡告今令仁而乃誠吾告故也何祥之為士聞之曰謡者之祥也乃其所謂怪者也笑者之非祥也乃其所謂真祥者也君子之祥也以政不以怪誠乎物而信乎道人樂用命熈熈然以效其有斯其為政也而獨非祥也歟
  臣若水通曰上下相與之際公而已矣上以公利之心感其下下以公利之心應其上矣栁宗元鍾乳廢復之說得非在人情間哉上苟以公不失民之利則利之歸於上必多故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又曰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故後之人君欲得天下之利必先公天下之利則其為利也慱矣
  宋儒程顥劄子云聖人奉天理物之道在乎六府六府之任治於五官山虞澤衡各有常禁故萬物阜豐而財用不乏今五官不脩六府不治用之無節取之不時豈惟物失其性材木所資天下皆已童赭斧斤焚蕩尚且侵尋不禁而川澤漁獵之繁暴殄天物亦已耗竭則將若之何此乃窮弊之極矣惟脩虞衡之職使將養之則有變通長乆之勢
  臣若水通曰虞廷之治咨益作虞周禮虞衡屬於地官參賛化育其職匪輕矣自古以来官得其人則品物咸亨國用不匱而民頼以安自夫山林川澤之禁弛而萬物弗若其性府庫空民用困矣故後世有圖治之君者虞衡之脩山澤之禁乃王政之先務也
  陜西曽有議欲罷鑄銅錢者以謂官中費一貫鑄得一貫為無利程頥曰此便是公家之利利多費省私鑄者衆費多利薄盗鑄者息權歸公上非利而何又曽有議解鹽鈔欲髙其價者増六千為八千頥曰若増鈔價賣數須減鹽出既衆低價易之人人食鹽鹽不停積嵗入必敷
  臣若水通曰鑄銅煮鹽皆山澤之利也鑄錢者利在收公權而不在於多入也論鹽鈔者利在乎廣食户贏嵗入而不在乎髙價也是山澤之利始以裕民終以裕國惟理之無其道則始以求利終以致害矣程頥之言其真見利害之實乎然則理財之職豈可任之匪人哉是故治天下者當知用人又為理財之本
  程頥論鄭白渠書云昔韓欲罷秦兵使鄭國說以鑿涇水溉田注填閼之水溉㵼鹵之地四萬頃畝收常一鍾關中遂為沃壤無凶年秦以富强至漢白公復引涇水以溉田民得其饒歌之曰田於何所池陽谷口鄭國在前白渠起後衣食關中億萬之口此兩渠之功也秦漢而下皆獲其利
  臣若水通曰鄭國渠鑿涇水自中山西抵瓠口為渠並北山東注洛三百餘里白渠引涇水首起谷口尾入櫟陽注渭中袤三百里兩渠之利秦漢而下咸頼之是故水利興則民食足水利廢則民食匱故自然之利在天府事之脩在人然則水利誠不可以不講也有裁成輔相之責者可不究哉
  胡瑗在湖州置治事齋學者有欲明治道者講之於中如治兵治民水利筭數之類嘗言劉彛善治水利後累為政皆興水利有功
  臣若水通曰財用治國之首務也水利生財之大道也是故水利興則上可以足國下可以足民矣劉彛以治水利有功豈無自而然哉嘗有言曰二股河北流今已閉塞然御河水由冀州下流尚當疏導以絶河患此其學之所見者也雖然天下之用皆原於心教者以是為教而學者亦以是為學水利諸事乃其心中所發之事業耳
  楊時論金人入冦第二劄子有云夫天地之蔵取之不竭實在山澤摘山煮海之利天下財計所從出也臣若水通曰自古有天下者必厲山海之禁何哉盖以天下之財多山海之所生其生也有時其取也無窮故也是故山澤之令弛而財用困矣楊時當金人入冦之急而為此言似迂濶而逺於事情矣然衣食者人之命財賦者國之命不可朝夕無者也是故欲禦冦者在强兵欲强兵者在富國欲富國者在山澤若外此以求富國之術如王安石之為則國未及富而國本已蹶矣然後知時之説為義利兩全富强之至計也奚其迂然則虞衡之職最今日所當重者伏惟聖明留意焉
  楊時上淵聖皇帝書略云自漢唐以来善治財賦者必以劉晏為稱首晏之言曰理財當以養民為先户口衆多賦稅自廣此至論也然晏専用鹽利以充軍國之用其為法止於出鹽鄉置官收買鹽户所煮之鹽轉鬻商人任其所之無餘事也其始江淮鹽課嵗不過四十萬緡季年乃至六百餘萬緡不啻相什百也豈當時可行而今不可行耶
  臣若水通曰劉晏之時天下之賦鹽居其半何脩而可以至此極也不過剥削竈户轉鬻商賈之所致爾夫以天子萬民之父母而為轉販剥削之事其於王道之愛民也不亦逺乎書曰利用厚生孔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所謂利者皆為民而言也若夫瓊林大盈之積果足以為利耶人臣為其君之深計者固當以義為利也
  楊時上茶法劄子有云𣙜茶自唐末始有祖宗盖嘗行之矣而官自鬻之積年之乆流弊滋甚仁祖令有司㑹𣙜茶净利均為茶租而户輸之弛其禁使自興販縣官坐收𣙜茶之利而民得自便無冒禁之患可謂公私兩利也故當時詔書有曰民被誅求之困日惟咨嗟官受濫惡之入嵗以陳腐私蔵盗販犯者實繁嚴刑重誅情所不忍是以江湖數千里設䧟穽以害吾民也
  臣若水通曰茶者天地自然之利生人之所日用不可闕者也人君與之以利民宜矣而唐徳宗時趙賛議税茶以為常平本錢然尋即亟罷貞元九年張滂又請以税茶錢代水旱田租民猶未至於病也穆宗時王播増天下茶稅率百錢増五十及為相置𣙜使自領之延及有宋太祖乾徳五年又有私賣之禁民之受害於是滋矣仁宗始令有司㑹𣙜茶净利均為茶租而户輸之弛其禁使自興販楊時以為公私兩利似矣雖然書曰以萬民惟正之供故先王之治天下義有貢賦之正而不利𣙜酤之私此又公私兩利之至道也然則利害之辨為人君者可不省念之哉
  楊時鹽法劄子有云熈寧間有獻議再𣙜者方神考大有為之時凡可以益國而利民者知無不為以是為不可沮其議而不行是終不可行也
  臣若水通曰利害公私之辨不明由於聖學之不講爾管夷吾相齊負山海之利始有鹽鐵之征以為利國之術而不知其大不利也其論鹽則曰少男少女所食皆欲計之其法自以為詳而不知其為大踈也自夷吾以下又可知矣宋熈寧間有獻議再𣙜者神宗寢其議而不行嗚呼亦悟矣語曰一之為甚而可再乎後之為人君者宜講明利害公私之極致審於王覇之辨神宗之為君管仲之為臣未足以法也
  楊時鹽法劄子有云山谷之民食鹽之家十無二三而州縣均敷鹽鈔民間陪費與茶引等廹於殿最之嚴往往計口授之以充嵗額人何以堪
  臣若水通曰先王山海之禁所以為民畜利而已初無所利焉後世管商功利之説興始有征其税者矣又不已則有𣙜其沽者矣又不已則有户收食鹽之鈔者矣又不已則又有不食鹽而亦取其鹽鈔者矣此楊時所以感而有言乎大學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上之取之剥刻無所不至而望下之以義報其上不亦難乎為人君者可以思矣
  楊時坑冶劄子有云取鑛皆穴地而入有深及五七里處僅能容身一有摧䧟則無遺類矣非有厚利人誰為之縱大興發亦民間私自貨易官中亦無所得雖有重法不能禁也若以數千萬緡分在諸塲中使以時給與則坑冶自興不須他求也
  楊時坑冶劄子又有云元符中亦嘗遣使踏逐坑冶姦吏詭妄百出乃以新坑銅量増價市之嵗終與舊坑銅通融以充嵗額監官無虧課之責不復檢東而坑户得以自便以舊為新冒取善價而新坑實無有也其欺㒺莫此為甚
  臣若水通曰此二節皆楊時坑冶奏劄中語也金銀未成器謂之鑛周禮丱人掌金玉錫石之地為之厲禁盖防民之𥨸取君未嘗利之也楊時坑冶劄子前一節懸價以與坑户以期坑冶之興後一節言以舊坑為新坑而欲禁奸欺之弊其興利除弊固無所不悉矣臣愚以為人主者天下之表上苟以利存心則下莫不競於利上下交利而能治者未之有也上茍以義存心則下莫不趨於義上下交義而不治者未之有也夫天下之大亨而利於正利孰過焉進言於君者當正義利之辨苟以利言矣猶區區於得失利病之間抑末矣
  國朝教民榜民間或有某水可以灌溉田苗某水為害可以隄防某河壅塞可以疏通里老人等㑹集踏勘丈量畫圖貼説以憑興利除害
  諸司職掌凡各處水道可灌田畝以利農民者務要時常整理疏浚如有河水横流泛溢損壊房屋田地禾稼者須要設法隄防止遏踏勘丈尺濶狹及工力多寡若本處人民不敷令鄰近添助所用木石或見有支用或附近采取務要農隙之時興工毋妨民業其急於害民功可卒成者隨時脩築以禦其患
  憲綱圩岸埧堰陂塘行屬常川體勘境内遇有坍塌壅塞務要趂時脩濬以備旱潦
  問刑條例河南地方盗決及故決河防毁害人家漂失財物渰没田禾犯該徒罪以上為首者充軍
  臣若水通曰帝之命益曰往哉汝諧孔子之稱禹盡力乎溝洫王制司空度地居民山川沮澤時四時量逺近興事任力盖國依於民民依於食食依於地水土之用不亦大哉害者除之利者興之而民斯樂業矣書曰民非后不能胥匡以生我祖宗拳拳保民之至意可以為萬世元后者之法矣
  宣徳九年六月行在工部尚書吴中言湖廣及山西蔚州産木山塲宜禁民採伐上曰卿為國計意甚厚但山林川澤之利古者與民共之不必屑屑其已之
  臣若水通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民以為小者與民同其利故也齊宣之囿方四十里民以為大者不與民同其利故也君不私其利而公於民民不有其利而忠於君上下懐仁義以相與欲天下無治不可得矣君専其利而攘其民民私其有而遺其君上下懐利以相與欲天下之治不可得矣此我宣宗弛山澤之禁而與民同之雖三代公天下之心何以過此聖子神孫所宜萬世遵之而不可忘焉者也㫖哉














  格物通卷七十七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抑浮末上禁淫巧奢侈附
  易繫辭曰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蓋取諸噬嗑
  臣若水通曰此聖人創為市易有噬嗑之象也日中者當日之中也日中為市者民居有逺近以日中為期會爾交易者以有易無也噬嗑卦上離下震日中而動又虛中可藏貨市之象夫天下之民不同業天下之貨不同用立市以相易則無者有所取積者有所散如是而退各得所資以安其所乃所以相濟而非相病矣然逐末之商多則務本之農少聖王有以為之制交易有時其退有節所以止而抑之者禁其舎本而務末登壟㒺利者也不抑則人心競趨於利而務本者寡矣抑之使歸於農則財恒足矣奚以逐末為哉雖然縱己之欲而抑民之欲難矣故内本外末先自人君始後之人君倡為宫市以率天下之逐末者可嘅也夫
  禮記哀公問孔子曰即安其居節醜其衣服卑其宫室車不彫㡬器不刻鏤食不貳味以與民同利昔之君子之行禮者如此
  臣若水通曰安其居不妄遊以害人也節醜者即所謂惡衣服也彫即刻鏤也㡬者漆飾之有㡬限者夫天之生財也有限不在上則在下故上不侈靡暴殄之則財聚於下而民足矣節儉者君人之美德也是故古之人君寧儉以自處而不敢傷天下之財者所以隂遺其利於天下也茍内作色荒外作禽荒而靡所不至則何以利於蒼生哉噫秦皇漢武之事可以鑒矣
  哀公問又曰今之君子好實無厭淫德不倦荒怠敖慢固民是盡午其衆以伐有道求得當欲不以其所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后今之君子莫為禮也臣若水通曰好實者充積貨財也固民者取於民者力也午作迕逆人心也當猶稱也不以其所者不問理之所在也夫禮也者理也為禮則理足以制欲而好實淫德荒怠午衆之失自無耳此孔子之所以警哀公者至矣厥后家臣作難而不能安其國得非縱欲敗禮之所致歟使其因孔子之言而改絃易轍則魯固禮義之國烏有不治也乎吁是固千古之大戒也可畏哉
  論語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
  臣若水通曰此章孔子賛大禹薄於自奉而厚於神民豐儉各適其宜也間謂指其罅隙而非議之也菲薄也惡醜也黻蔽膝也冕冠也溝洫田間水道也言徳之未盛者或得此失彼可得指而議之禹則盛德渾然飲食衣服宫室皆所以自奉禹則惡之菲之卑之祭祀鬼神所以祈報黻冕所以行禮溝洫之設則旱有所灌澇有所洩所以為民之農事也故致孝致美盡力焉豐儉適宜如此將以豐而議之則豐所當豐將以儉而議之則儉所當儉渾然合德誠無罅隙可議矣夫豐儉適宜則國用自舒矣然禹之豐儉非強為於外以舒國用而已蓋允執厥中而汎應曲當所謂由仁義行非行仁義者也若規規於有意而為之非禹之學矣後世師禹之豐儉者當求禹之心學禹之學惟精惟一而後可焉
  左傳昭公四年楚子示諸侯侈椒舉曰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諸侯禮也諸侯所由用命也夏桀為仍之㑹有緡叛之商紂為黎之蒐東夷叛之周幽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諸侯汰也諸侯所由棄命也今君以汰無乃不濟乎王弗聴子産見左師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諫不過十年左師曰然不十年侈其惡不逺逺惡而後棄善亦如之德逺而後興
  臣若水通曰六王啓湯武成康穆也二公齊桓晉文也仍國名緡黎亦國名大室中岳也左師宋向戌也愎狠也汰亦侈也十年數之小成也逺惡後棄謂惡及逺方則人棄之也楚靈王示諸侯以侈於是乎不振矣王㑹諸侯於申濟霸之基也而况宋之向戍鄭之公孫僑諸侯之良也實在㑹焉椒舉責之以禮尚慮有失况示之以侈乎二子所以逆知王之敗者誠以其無禮以自檢也然則為天下守財者其可不以禮乎
  哀公元年吳師在陳楚大夫皆懼曰闔廬惟能用其民以敗我於栢舉今聞其嗣又甚焉將若之何子西曰二三子恤不相睦無患吳矣昔闔廬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壇器不彤鏤宫室不觀舟車不飾衣服財用擇不取費在國天有菑癘親廵其孤寡而共其乏困在軍熟食者分而後敢食其所嘗者卒乗與焉勤恤其民而與之勞逸是以民不罷勞死不知曠吾先大夫子常易之所以敗我也今聞夫差次有臺榭陂池焉宿有妃嬙嬪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從珍異是聚觀樂是務視民如讎而用之日新夫先自敗也已安能敗我臣若水通曰闔廬吳先君光也子西楚令尹子申也宫室不觀謂所居宫室無觀美䑓榭也三宿以上曰次一宿曰宿用之日新謂用之爭戰日新不已也昔孟子有言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闔廬以勤身節用而興生於憂患者也夫差以過慾敗度而亡死於安樂者也二君奢約之政不同成敗之迹頓異無他亦一在乎敬肆之間而已後之為君者宜鑒焉
  國語魯語莊公丹桓宫之楹而刻其桷匠師慶言於公曰臣聞聖王公之先封者遺後之人法使無陷於惡其為後世昭前之令聞也使長監於世故能攝固不解以久今先君儉而君侈之令德替矣公日吾屬欲美之對曰無益於君而替前之令德臣故曰庶可以已乎臣若水通曰桓宫桓公廟也楹柱也桷榱頭也為猶使也監觀也觀世成敗以為戒也攝持也先君桓公替滅也屬適也適欲自美之非先君意也已止也夫生財之道本乎節用禁淫巧又節之大者莊公之為桓宫也欲丹其楹而刻其桷廢先人之儉而替其德充是以求何所紀極是故漸不可長也夫人君好淫巧天下法之皆淫巧而天下危困矣人君能戒之以節儉則天下法之皆節儉則天下安富矣可不慎乎
  晉語知襄子為室美士茁夕焉知伯曰室美夫對曰美則美矣抑臣亦有懼也知伯曰何懼對曰臣以秉筆事君志有之日髙山峻原不生草木松柏之地其土不肥今土木勝臣懼其不安人也
  臣若水通曰襄子知伯瑶也美麗好也士茁知伯家臣夕見曰夕志記也峻峭也原陸也言其髙險不安故不生草木松柏上茂盛冬夏有廕故土不肥夫堯舜茅茨土階故巍巍莫及焉茍不務修德而徒美其宫以自安焉能庇天下乎是不可以為民上矣士茁以美室而知知氏之不安人也而懼其將亡亦曰知哉為人上者其毋興土木之役可也
  楚語楚靈王為章華之䑓與伍舉升焉曰䑓美夫對曰夫美也者上下内外小大逺邇皆無害焉故曰美若於目觀則美縮於財用則匱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為夫君國者將民之與處民實瘠矣君安得肥且夫私欲宏侈則德義鮮少德義不行則邇者騷離而逺者距違
  臣若水通曰靈王楚恭王之庶子熊度也章華地名於目則美德則否也縮取也騷愁也離畔也邇境内逺鄰國也蓋嘗聞之國君服寵以為美安民以為樂而土木之崇髙不與焉靈王以章華之䑓為美不亦異乎上下内外小大逺邇怨違胥興而楚之殆也無日矣人君欲上下内外小大逺邇之歸慎乃儉徳無輕動土木之役哉
  楚語王孫圉曰圉聞國之寶六而已聖能制議百物以輔相國家則寶之玉足以庇廕嘉榖使無水旱之災則寶之龜足以憲臧否則寶之珠足以禦火災則寶之金足以禦兵亂則寶之山林藪澤足以備財用則寶之若夫譁囂之美楚雖蠻夷不能寶也
  臣若水通曰圉楚大夫玉祭祀之玉也憲法也取善惡之法珠水精故以禦火災金所以為兵也譁囂猶讙譊謂若鳴玉以相者夫天下之寶一也寶得其寶則昌寶失其寶則殃若王孫圉之論六寶是誠國之寶矣就六者而擇之聖為上山林澤藪次之珠龜金玉又次之後之主國家襲世珍以供玩好者謂之尤物移人可也其於寶也何有
  晉武帝咸寧四年十一月太醫司馬程據獻雉頭裘帝焚之于殿前甲申敇内外敢有獻竒技異服者罪之臣若水通曰書云不貴異物賤用物又曰所寶惟賢故物聚於好也人君能惟賢是寶則異物不至矣不待乎焚之而後絶也雉裘非可焚之物殿前非可焚之地武帝此舉無乃為名矣乎未㡬羊車耽樂儉不克終矣噫人君之德尚務其實恭儉豈可以聲音笑貌為之哉
  晉武帝太康二年傅咸上書曰先王之治天下食肉衣帛皆有其制竊謂奢侈之費甚于天災古者人稠地狹而有儲畜由于節也今者土廣人稀而患不足由於奢也欲人崇儉當詰其奢奢不見詰轉相髙尚無有窮極矣
  臣若水通曰財生於天地而聚散則由乎人也故民財聚者民聚而國昌民財散者民散而國亡聚散之機在儉侈之間而已爾晉自石崇王愷以鬬富名天下風俗自趨於靡傅咸之言救弊之藥石也惜乎君不知體儉于上而臣民不知從儉于下晉因以亡矣嗚呼惜哉
  晉穆帝永和七年三月秦王健分遣使者問民疾苦搜羅雋異寛重斂之稅弛離宫之禁罷無用之器去侈靡之服凡趙之苛政不便于民者皆除之
  臣若水通曰秦王健氐酋也抑奢從儉善政一行遂據有闗中之地况中華之大君其可不思所以從事於恭儉以為國家不拔之基哉











  格物通卷七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七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抑浮末中禁淫巧奢侈附
  宋文帝元嘉三十年秋七月辛酉朔日有食之詔省細作并尚方雕文塗飾貴戚競利悉皆禁絶中軍録事參軍周朗上疏以為舉天下以奉一君何患不給一體炫金不及百兩一嵗美衣不過數襲而必收寶連櫝集服累笥目豈常視身未時親是櫝帶寶笥著衣也何糜蠧之劇惑鄙之甚邪且細作始并以為儉節而市造華怪即傳於民如此則凡厥庶民制度日侈見車馬不辨貴賤視冠服不知尊卑尚方今造一物小民明已睥睨宫中朝製一衣庶家晩已裁學侈麗之源實先宫閫臣若水通曰夫風俗之侈儉自上倡之自下成之爾周朗之言切中當時之𡚁且知救𡚁之原矣惜乎宋主不知信用之使其自求解職徒知禁侈而不知禁人者自其身始無怪其卒為荒滛怙侈之主也哉
  齊武帝永明五年九月辛未魏孝文帝詔罷起部無益之作出宫人不執機杼者又詔罷尚方錦繡綾羅之工臣若水通曰禹之卑宫菲食文之卑服即功蓋欲損上益下以為民盛德之至也孝文變侈靡之俗修帝王之政而始終一致如此其去撤端門樓焚雉頭裘而不克終者逺矣夫君民一體也内外一道也罷尚方綾錦之工然後定上下貴賤之制於民焉則道德一而風俗同矣惜乎有仁心而不能行先王之道而仁不覆於天下也
  齊武帝永明六年魏孝文帝訪群臣以安民之術秘書丞李彪上封事以為豪貴之家奢侈過度第宅車服宜為之等制
  臣若水通曰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禮者為國之要所當謹也服舎踰度則名器亂而禮以亡禍患之所由起也魏之孝文有志變俗而李彪對以抑奢崇儉之道此魏之治所以為五代之傑出者與
  梁武帝天監十五年初魏宣武帝作瑤光寺未就是嵗胡大后又作永寧寺皆在宫側又作石窟寺於伊闕口皆極土木之美而永寧尤盛有金像髙丈八者一如中人者十玊像二為浮圖髙九十丈上刹復髙十丈每夜静鈴鐸聲聞十里佛殿如太極殿南門如端門僧房千間珠玉錦繡駭人心目自佛法入中國塔廟之盛未之有也揚州刺史李崇上表以為髙祖遷都垂三十年明堂未修太學荒廢城闕府寺頗亦頽壞非所以追隆堂構儀刑萬國者也國子雖有學官之名而無教授之實何異兔絲燕麥南箕北斗事不兩興湏有進退宜罷尚方雕靡之作省永寧土木之功減瑤光財瓦之力分石窟鐫琢之勞及諸事役非急者於三時農隙修此數條使國容嚴顯禮化興行不亦休哉太后優令答之而不用其言
  臣若水通曰魏剝天下民之膏脂極土木偶之文彩而不知得為天子者由於丘民而不由於土木偶也失天下之心由於剥民之財而不由於佛寺之不修也魏業之寖衰以亂豈無自哉
  陳宣帝太建元年五月周髙祖克齊之後雕斵之物並賜貧民繕造之宜務從卑樸
  臣若水通曰司馬光云周髙祖可謂善處勝矣他人勝則益驕髙祖勝而益儉臣謂驕生於勝而害勝者莫甚於驕何也夫勝心生則無憂無憂則縱欲縱欲則惟知己樂之遂而不知天下之可憂人君之欲至於知有己而以天下奉一人其民不亦毒乎司馬光稱周髙祖之善處勝是也以周髙祖之制欲尚能貶損如此况人君之學聖道以理自勝者乎
  唐髙祖武德元年萬年縣法曹孫伏伽上表以為隋以惡聞其過亡天下宜易其覆轍務盡下情人君言動不可不慎陛下今日即位而明日有獻鷂鶵者又百戱散樂亡國滛聲近太常於民間借婦女裙襦以充妓衣擬五月五日𤣥武門遊戱非所以為子孫法也又言太子諸王參僚宜謹擇其人帝省表大恱下詔褒稱擢為治書御史賜帛三百匹頒示逺近
  臣若水通曰書云人心惟危豈不信哉人主以儉而興以侈而亡彼隋為殷鑒於唐不逺何臨御未㡬而鷂鶵百戱以進人心可謂危矣向無孫伏伽之諫唐之為隋未可知也幸而天誘其衷一言省悟侈心以消忠諫之臣豈可無哉
  武德四年五月秦王世民觀隋宫殿歎曰逞侈心窮人欲無亡得乎命撤端門樓焚乾陽殿毁則天門及闕臣若水通曰書以峻宇雕牆未或不亡故侈靡宫室亡國之兆也卑宫惡服興王之基也廢興存亡之機茍不至於昏愚者皆能辨之而况於秦王世民乎鑒隋之亡而去其侈可稱賢主矣其後漸不克終何耶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若秦王者豈非精一之學未之講哉
  武德四年七月諫議大夫蘇世長嘗侍宴披香殿酒酣謂上曰此殿煬帝之所為耶上曰卿諫似直而實多詐豈不知此殿朕所為而謂之煬帝乎對曰臣實不知但見其華侈如傾宫鹿臺非興王之所為故也若陛下為之誠非所宜臣昔侍陛下於武功見所居宅僅蔽風雨當時亦以為足今因隋之宫室已極侈矣而又增之何以矯其失乎上深然之
  臣若水通曰隋煬帝以侈宫室而亡唐宜鑒于殷矣夫既毁之而復蹈之是惡人之過侈而已則自肆焉而不知者何也語曰人雖至愚責人則明人雖至明恕已則昏豈謂是耶昏明之機天理人欲之主也可不戒哉是故唐髙祖雖悟世長之諫安能毁而焚之如毁隋之宫室者乎
  唐太宗貞觀七年十二月工部尚書叚綸奏徵巧工楊思齊上令試之綸使先造傀儡上曰得巧工庶供國事卿令先造戱具豈百工相戒無作滛巧之意耶乃削綸階
  臣若水通曰傀儡木偶人戱也面目機發滛巧之尤者也月令曰母作滛巧以蕩上心書曰工執藝事以諫綸為冬卿見其君之惑於滛巧猶當執藝事以諫况又逢君之惡乎孔子曰匹夫熒惑諸侯者罪當誅况天子乎太宗宜正其惑上之誅乃止於削階則過矣豈太宗好侈之根猶在耶是故克伐怨欲之不行未可與其仁矣人主欲崇恭儉者當治其本焉
  貞觀十七年二月帝問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諫者十餘人此何足諫對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將以金玊為之忠臣愛君必防其漸若禍亂已成無所復諫矣帝曰然朕有過卿亦當諫其漸朕見前世帝王拒諫者多云業已為之或云業已許之終不為改如此欲無危亡得乎
  臣若水通曰奢侈者危亡之本而忠臣諫君必防其漸也諫造漆器舜以益聖象箸玉杯紂竟亡殷此遂良防漸之說與魏徵十漸之規所以拳拳為太宗言也太宗即納其言而開其諫其亦賢矣哉
  唐髙宗永徽三年梁建方大破處月朱邪孤注御史劾奏建方逗遛不進髙德逸敇令市馬自取駿者帝以建方等有功釋不問大理卿李道裕奏言德逸所取之馬筋力異常請實中廄帝謂侍臣曰道𥙿法官進馬非其本職妄希我意豈朕行事不為臣下所信邪朕方自咎故不欲黜道裕爾二月甲寅帝御安福門樓觀百戱乙夘謂侍臣曰昨登樓欲以觀人情及風俗奢侈非為聲樂朕聞邊人善為擊鞠之戱嘗一觀之昨初升樓即有羣為擊鞠意謂朕篤好之也帝王所為豈宜容易朕已焚此鞠冀杜衆人窺望之情亦因以自誡
  臣若水通曰髙宗中材之主可導而上下者也即位之初尊禮輔相恭己以聴永徽之政庶㡬貞觀其責道裕駿馬之佞其時侈心未萌也及登樓觀百戱擊鞠之時侈心萌矣猶強遏而飾之曰觀人情奢儉又曰焚鞠自誡然而潜滋暗長者月異而嵗不同不數十年悖謬昏惑則前日之萌芽由拱把而枝葉扶疎雖折斧柯不可為矣卒成武氏之禍皆自其侈心之萌也人君之欲修儉德者當於根本而致力焉可也孔子曰茍志於仁矣無惡也
  唐中宗嗣聖五年二月侍御史王求禮上書曰古之明堂茅茨不翦采椽不斵今者飾以珠玉塗以丹青鐵鷟入雲金龍隠霧昔殷辛瓊臺夏癸瑤室無以加也太后不報
  臣若水通曰瓊臺瑤室桀紂以亡唐之宫室珠玉丹青以窮其滛巧夏商之亡續爾王求禮之言可謂切矣而不見聴豈非樂所以亡者哉
  唐𤣥宗開元二年七月上以風俗奢靡乙未制乗輿服御金銀器玩宜令有司銷毁以供軍國之用其珠玉錦繡焚於殿前后妃以下皆無得服珠玉錦繡戊戌敇百官所服帶刀酒器馬銜鐙三品以上聴飾以玉四品以金五品以銀自餘皆禁之婦人服飾從其夫子其舊成錦繡聴染為皂自今天下更無得采珠玉織錦繡等物違者杖一百工人减一等罷兩京織錦坊
  臣若水通曰自天子至於庶人其有降殺等威乃天之秩禮非人之所為也明皇乗輿服御金銀則銷之以充軍國之用焚錦繡於殿前而三品四品則聴用金玉之飾自非天之秩人之情也其禁采珠玉織錦繡刻厲節儉雖有善矣君子知其不終焉未㡬遣御史訪珍異於南方卒以奢敗蓋其崇儉去奢非實心而其所以示朴者出於矯情非實德也然則人君可不慎乃儉德以懐永圖哉
  天寶九載二月以姚思藝為檢校進食使時諸貴戚競以進食相尚水陸珍羞數千盤一盤廢中人十家之産臣若水通曰上有所好下必趨之明皇窮口腹之欲貴戚趨而媚之至此極矣其費非從天而下也不在官則在民爾以十家之産而供一盤之羞有人心者忍下咽耶及夫幸蜀之時日中未食市胡餅獻糲飯回視檢校進食之盛悔將何及哉謹録以告為人君者覆轍之深戒焉
  唐代宗大厯十四年五月德宗即位在諒隂中動遵禮法閏月詔罷省四方貢獻之不急者罷棃園使及樂工三百餘人又詔天下無奏祥瑞及獻珍禽竒獸怪草異木内莊宅使上言諸州有官租萬四千餘斛帝令分給所在充軍儲放諸國所獻馴象於荆山之陽凡四十有二及豹貀鬬雞獵犬之類悉縱之又出宫女數百人於是中外皆恱淄青軍士至投兵相顧曰明主出矣吾屬猶反乎
  臣若水通曰記云至誠無息不息則久蓋有純至之心固至誠而不息其次在強勉而已唐德宗其天資刻薄人也徒見代宗𡚁政即位而強更之若有抑末崇儉之意者軍士投兵固其所矣然特出於一時聲音笑貎之為不數年之後猜忌肆欲遂致大亂回視初年若天淵然本無其誠而強於暫爾胡安國所謂假之不久而遽歸也使由純王之學勉強於誠則天理日明人欲日消湯武之所以反之者何不至哉故人主不可以不學也
  唐懿宗咸通七年上好音樂宴遊殿前供奉樂工常近五百人每月宴設不减十餘水陸皆備聴樂觀優不知厭倦賜與動及千緡曲江昆明㶚滻南宫北苑昭應咸陽所欲遊幸即行不待供置有司常具音樂飲食幄帟諸王立馬以備陪從每行幸内外諸司扈從十餘萬人所費不可勝紀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治天下當以儉約為先而佚遊之戒滛聲之絶所以養儉德而端大本也懿宗遊宴無度而音樂不離賞賜不惜至使有司隨處以具供應諸王立馬以備扈從可謂暴天物窮人力而不恤者唐之亡也寧不决於斯哉孟子曰師行而糧食饑者弗食勞者弗息睊睊胥䜛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其懿宗之謂乎此天下萬世之所當鑒也













  格物通卷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     明 湛若水 撰
  抑浮末下禁淫巧奢侈附
  賈誼新書曰民棄完堅而務雕鏤纎巧以相競髙作之宜一日今十日不輕能成用一嵗今半嵗而弊不耕而多食農人之食是天下之所以困窮而不足也故以末與民民大貧以本與民民大富
  臣若水通曰耕桑者本也工巧者末也本末之勢相趨而日相逺是故知有耕桑則不知有工巧矣知有工巧則不知有耕桑矣一夫耕之百夫食之一婦蠶之百人衣之豈有不窮以亂乎不耕不蠶危亂立至故抑末則財足財足則民從善而天下平矣
  劉向説苑李克曰上不禁技巧則國貧民侈國貧窮者為奸邪而富足者為滛泆則驅民而為邪也民以為邪因以法隨誅之不赦則是為民設陷也
  臣若水通曰舜至質故貴陶禹卑宫室故尊匠湯疾禮樂之壞而尊梓武王疾上下失其服飾而尊輿古之聖帝明王未有不以儉為天下倡者後世之君不知反朴而民偽日滋奸邪滛泆寧能免哉及陷於罪從而誅之是㒺民也豈仁人之所為邪然則人君欲禁之有道矣在以身先之耳
  韓愈錢重物輕狀曰臣愚以為錢重物輕救之之法有四一日在物土貢夫五穀布帛農人之所能出也工人之所能為也人不能鑄錢而使之賣布帛榖米以輸錢於官是以物愈賤而錢愈貴也今使出布之鄉租賦悉以布出緜絲百貨之鄉租賦悉以緜絲百貨去京百里悉出草三百里以粟五百里之内及河渭可漕入願以草粟租賦悉以聴之則人益農錢益輕糓米布帛益重二曰在塞其隙無使之洩禁人無得以銅為器皿禁鑄銅為浮屠佛像鐘磬者蓄銅過若千斤者鑄錢以為他物者皆罪死不赦禁錢不得出五嶺買賣一以銀盜以錢出嶺及違令以買賣者皆坐死五嶺舊錢聴人載出如此則錢必輕矣三曰更其文貴之使一當五而新舊兼用之凡鑄錢千其費亦千今鑄一而得五是費錢千而得錢五千可立多也四日扶其病使法必立凢法始立必有病今使人各輸其土物以為租賦則州縣無見錢州縣無見錢而榖米布帛未重則用不足而官吏之祿俸月减其舊三之一各置鑄錢使新錢一當五者以給之輕重平乃止四法用錢必輕糓米布帛必重百姓必均矣
  臣若水通曰此狀韓愈之所以獻之於朝廷者也其何以錢重物輕為議蓋五糓布帛非可與錢比而錢顧有以重之是乃率其本輕者而易夫至重則宜乎天下不能生活而生理為之窮絶也况夫布帛糓米之在天下猶夫水火不可一朝而無而錢之為用所以為此而設也今使之賣布帛糓米以輸錢於官是物何賤而錢何貴也故韓愈之意寧以彼易此而不欲以此易彼也所以拳拳曰出布之鄉租賦悉以布出緜絲百貨之鄉租賦悉以緜絲百貨以至欲人無得以銅為器皿為浮屠佛像鍾磬等物而又嚴以死刑之令至於更其文以一當五去其弊而使法必立所以主張乎錢不得以重而穀米布帛不得以輕也其抑末崇本之意至切矣我國朝貴五榖而賤金玉百姓誠蒙夫樂利之休也韓愈之說於是乎有驗焉
  宋仁宗天聖元年春正月立計置司時承平既久兵籍益廣吏員益衆佛老冦敵蠧耗中國百姓縱侈而上下困於財三司使李諮請省浮費鹽鐵判官俞獻卿亦言天下糓帛日耗稻苗未生而和糴桑葉未吐而和買自天禧以来日甚一日宜與大臣議捄正之上納其言乃立計置司以張士遜吕夷簡魯宗道領之
  臣若水通曰明王制民之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五畝之宅樹之以桑而又飲食衣服宫室器用各有檢制不得僣越蓋重本抑末之道也後世以侈靡相尚賤五糓而貴金玉風俗日偷民生日困坐此弊耳李諮俞獻卿建省浮費救正之論此計置司之所以立也向使因二子之言一修先王之制則禮有定則用有常經浮費自省流弊不救而自正矣何憂乎縱侈遂末哉
  宋徽宗宣和三年正月童貫承詔罷蘇杭應奉局花石綱初帝以東南之事付童貫且日如有急即以御筆行貫至吳見民困花石之擾衆言賊不亟平坐此耳貫即命其僚董耘作手詔罪己罷諸應奉造作局及御前花石綱運并木石彩色等場務而帝亦黜朱勔父子弟姪之在職者吳民大悅
  臣若水通曰書云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此帝王恭儉之實徳也花石綱者徒以供玩好非所謂異物而無益者邪應奉之局一開則奔走承順於道路者日亦不足勞民傷財欲民之足難矣罷之誠是也獨惜徽宗不以詢諸大臣而以御筆付之童貫反啓宦侍矯詔之漸耳雖然徽宗此舉非特無實德亦非實心也特以方臘縱于内金遼迫于外上下矯飾於一時徒以鎮服人心耳不然何正月罷應奉局五月方臘就平即從王黼之請而復之則矯偽之事豈可久哉孟子曰侮奪人之君惡得為恭儉恭儉豈可以聲音笑貌為哉是故恭儉實德也未有無實心而可以為實德者亦未有無實德而能禁淫巧者後之人君欲抑末崇本則盍求其道矣
  元成宗大德九年八月賈胡獻寶珠西域賈人有獻珍寶求售者議以六十萬錠酧其直省臣有謂左丞尚文者曰此所謂押忽大珠也六十萬酧之不為過矣文問何所用之答曰含之可不渇熨面可使目有光文曰一人含之千萬人不渴則誠寶也若一寶止濟一人則用已微矣吾之所謂寶者米粟是也有之則百姓安無則天下亂以功用較之豈不踰於彼乎
  臣若水通曰書云不寶逺物則逺人格寶珠之獻賈人所以中人主之欲以窺中國也使以六十萬錠酧其直則不免為其所中而彼所以視中國亦輕矣則逺人之不服豈不由此乎夫民為國之寶粟帛為民之寶寶得其寶則所濟者博矣豈若以一寶濟一人者哉尚文之言亦可謂知所本矣雖然大學之教有財原於有土有土原於有人有人原於有德治天下之道莫要於修德矣
  元英宗至治元年正月罷元夕張燈于禁中帝欲以元夕張燈禁中為鼇山時張養浩以禮部尚書參議中書省事遂具疏因拜住以諫曰世祖臨御三十餘年每值元夕閭閻之間燈火亦禁况闕庭宫掖之嚴邃尤當戒慎今燈山之構所玩者小所繫者大所樂者淺所患者深帝大怒既而喜曰非張希孟不敢言即罷之賜養浩尚服金織幣以旌其直
  臣若水通曰闕庭宫掖所以風示天下之地而人主一身又天下臣民之主也茍於禁中為鼇山張燈之戯而欲禁閭閻之燈火亦難矣茍一人為侈靡之倡而欲萬民為質朴之俗亦難矣此張養浩所以有玩小繫大樂淺患深之諫也英宗始而怒繼而喜罷其事而旌之亦可謂勇于悔過善于納諫者矣雖然人君與其能改過不若無過之可改與其能納諫不若無失之可諫其要在謹獨循天理以遏人欲矣伏惟聖明留神焉
  元順帝至元三年二月定服色器皿輿馬之制時服飾上下無别帝初禁民間服麒麟鸞鳳白兔靈芝雙角五爪龍八龍九龍萬壽字赭黄等服至是復詔定其制尋禁倡優盛服及戴笠乗馬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治天下必議禮制度服色器皿輿馬之制皆有等威非徒為觀美也蓋以一乎民之心而禁其滛侈也夫禮莫大乎分分莫大乎名此而不謹則倡優后飾庶人帝服而異政殊俗僣亂之所由起矣故孔子為政必以正名為先而繁纓之微猶必惜之凡以名器之不可假人耳人主深居九重之上豈能家察而人禁之惟定其制度躬儉朴以為天下先則無惡無射庶㡬可以永終譽矣
  宋儒程頤劄子有云古者四民各有常職而農者十居八九故衣食易給而民無所苦困今京師浮民數逾百萬游手不可貲度觀其窮蹙辛苦孤貧疾病變詐巧偽以自求生而常不足以生日益歳滋久將若何事已窮極非聖人能變而通之則無以免患豈可謂無可柰何而已哉此在酌古變今均多恤寡漸為之業以救之爾臣若水通曰務末機巧萬狀而恒不足者何也為無本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產而使浮食游手者各歸耕其土則人知務本矣人知務本則地之所出者無窮而人之所資者不竭然後家可足也父母斯民者其念之哉
  程顥曰村市酒肆要之蠧米麥聚閑人妨農工致辭訟藏賊盜州縣極有害
  臣若水通曰沫邦淫酗酒誥乃作是故酒肆之設王政之所必禁也何也逐末者日滋致亂之道也喪徳喪邦皆由於此可不戒哉是故欲五害之息必自嚴酒肆之禁而始矣長民者可不任其責耶
  潜室陳植曰秦自商君立法欲民務農力戰故重耕戰之賞以商賈務末不能耕戰故重為謫罰以抑之所以立致富強
  臣若水通曰商君立法欲民務農此古帝王之遺意也豈不可哉而事末者又有謫罰以抑之宜其立致富強也但以之為力戰之謀則開人主窮兵之端嚴刑督責之𢡖則去先王之道逺矣是又人主不可以不辨者
  張栻諭俗文云一訪聞鄉落愚民誘引他人妻室販賣他處謂之捲伴詞訟到官追治監錮押往尋覔緣此破蕩者前後非一不知懲戒其捲伴之人官司自合嚴行懲治外亦緣細民往往不務安業葺理農事多往南州興販逐錐刀之利動經年嵗不返鄉閭妻室無依以至為他人捲伴前去自今各仰依分安常營生自守保其家室無致招悔
  臣若水通曰逐末者所以趨利也至於妻子為他人所誘害孰大焉故曰求利未得而害己隨之然則人之大利莫如葺理農事而妻子相保以樂天性矣張栻諭俗之文及此可謂能以利害開其迷而導其明抑末務本之意至矣為人上求治理者取之為法焉可也
  國朝辛丑七月甲子太祖視事東閣時天熱坐久汗濕衣左右更衣以進皆經澣濯者叅軍宋思顏曰臣見主公躬行節儉舊衣皆澣濯更進禹之惡衣服誠無以加矣真可以示法於子孫也臣恐主公今日如此而後或不然願始終如此太祖喜曰思顔之言甚善他人能言或惟及目前而不能及於久逺或能及其己然而不能及於將然今思顔見我能行於前而慮我不能行於後信能盡忠於我也乃賜之幣以彰其直復謂思顔曰汝在前朝頗有善譽為主者不能知汝及歸於我數進讜言斯固可嘉
  臣若水通曰聖人之恭儉必有為之本者非強制於外所能久也伏覩我太祖髙皇帝衣澣濯之衣而叅軍宋思顔以為禹之惡衣服無以加而有始終之願可謂忠矣然未知太祖恭儉之心與禹之心一也此所謂本也故能始終如一耳不然何以喜其及於久逺而賜以彰之哉聖子神孫宜取法焉
  吳元年二月癸酉下令禁種糯田曰余自創業江右十有二年德薄才菲懼弗勝任但以軍國之需不免科徵于民而吾民效順樂於輸賦固為可喜然竭力𤱶畝所出有限而取之過重心甚憫焉故凡有益于民者必有行而又申告之曩以民間造酒破費米麥故行禁酒之令今春来麥稍平予以為頗有益於民然不塞其源而欲遏其流不可也其令農民今嵗無得種糯以塞造酒之源欲使五榖豐積而價平吾民得所養以樂其生庶㡬養民之實也
  臣若水通曰天之生物惟榖於人為最急不可一日無者是以自古善為治者莫不重穀而糜榖者莫過於酒也是酒者侈靡之端而禁糯者止酒之源也先王既設官以㡬謹之又作誥以示戒之然未有能禁絶其源者也我皇祖敬天愛民充好生之實心為養民之實政重穀必先禁用酒禁酒必先止種糯則造酒之源塞而五榖之積豐國用由是以足邦本由是以固不煩酒誥之諄諄而自禁矣是令也其先王重本抑末之微意歟大抵夏禹以惡酒而興商受以𨠯酒而廢興廢係一念之微耳人君能體認於心則天理日明人欲日消用酒有節而榖不可勝食矣生財之道何以加此
  洪武十八年九月太祖諭戶部曰人皆言農桑衣食之本然棄本逐末鮮有救其弊者先王之世野無不耕之民室無不蠶之女水旱無虞飢寒不至自什一之制湮竒巧之技作而後農桑之業廢一農執耒而百家待食一女事織而百夫待衣欲人無貧得乎朕思足食在於禁末作足衣在於禁華靡爾宜申明天下四民各守其業不許遊食庶民之家不許衣錦繡庶㡬可以絶其弊也
  臣若水通曰語有之衣食足而後禮義興衣食之於人也大矣食之不足者恒起於游食之多而衣之不給者每由於奢侈之過此我太祖髙皇帝所以拳拳於禁末作華靡之令也足衣足食之道豈外是哉可謂慮民之深者也聖子神孫其則不逺矣伊尹之告太甲曰王懋乃德視乃烈祖無時豫怠敢舉以為今日聖明獻焉
  洪武二十三年五月癸巳朔以沈清為工部尚書誥曰昔聖人之世淳朴民俗敦厚宫室什器制不飾華故所司之工皆無異技竒巧然而功務雖簡其成也必精其廢也必當故一舉而無再為一廢而無再造所以民逸者多勞者少因是而官稱賢君稱聖後之人受職任事則不然矣凡臨事之際或務為淫巧以勞人或假公營私而害政所為如斯豈有福臻而愆消者也所以古人重其事而選用必在得人今朕設工部必法古制將以爾清為工部尚書當敬事信工無𡚁上下汝惟良哉臣若水通曰古之儉今之奢人心豈固相逺哉此無他理欲之分爾即其宫室什器而觀之土階茅茨之朴與瓊宫瑶䑓之華同一宫室爾汙罇陶匏之質與象箸玉杯之竒巧同一什器爾理欲之萌其流不得不爾也夫工簡而器必精然財省而民逸矣工煩而器亦靡然財費而民勞矣實用之與虚飾何如哉皇祖之誥沈清深以滛巧為戒且責其敬事信工以追古尚實致君臣同有聖賢之美譽得用人理財之道矣是故儉者天理之所以存也奢者人欲之所以肆也是知崇儉去奢明君風化之本也沃心將順者大臣輔治之責也
  司天監進元主所製水精刻漏備極機巧中設二木偶人能按時自擊鉦鼔上覽之謂侍臣曰廢萬機之務而用心於此所謂作無益害有益也使移此心以治天下豈至滅亡命左右碎之
  臣若水通曰書云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元主昧此而廢我皇祖達此而興興廢之間在一念儉侈之微爾夫更漏以審時刻固為政者之不可無也元主製以水精設以木偶能按時自擊鉦鼔則其異而無益傷功害民孰甚焉皇祖疾其用心之侈至命碎之其杜奢示朴之意至矣聖子神孫能致謹於心術之微而不役於耳目之好則功成民足永保丕緒而前元之侈靡徒為覆轍爾
  國朝稽古定制官民房屋墳塋碑碣服飾器用斟酌損益著為定制其在京功臣宅舎地寛者後留空地十丈傍留五丈若舊居窄隘左右前後皆軍民居止仍舊不許那移其京城官員之家往往窺覷近宅空地日侵月占圍作蔬園池塘甚妨軍民居住且泄地脉今後有多留空地者追出給還軍民
  庶民所居房舎不許用斗拱及綵色裝飾官員人等衣服帳幔並不許用𤣥黄紫色及龍鳳織紋
  臣若水通曰天地之間其所産有限故剥下則歸上損上則益下俗奢則財散民儉則財聚聚散損益者乗除之數也開國之初俗染元侈聖祖卑宫惡衣而以節儉化之不特禁令之頒而已今又治久俗靡駸駸乎華侈之風矣臣願聖明益加縞素以風天下幸甚
  國朝憲綱一斛斗秤尺照依原降式様較勘相同官民通用仍將官降式様常於街市懸掛聴令比較母容勢利之徒增减作弊欺詐小民
  一時估每月初旬取勘逐一覆實依期開報母致髙擡時估虧官損民
  臣若水通曰周禮有市官治市平物價息爭競賦里布征夫家所以抑逐末崇務本也是故謹權量定估值而民知所趨向矣












  格物通巻八十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飭百工
  易萃象曰澤上於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
  臣若水通曰此聖人於萃卦示人以備器械之義也物萃則争亂之機也除者修而聚之之謂戒猶備也除戎器以防其亂也兊西方金三四五互巽巽木外有兊金戎器之象也坤平地無險阻可恃不虞之象也蓋君子於萃而無虞之時猶治器以戒備安不忘危之心天理之正也鍜乃甲胄礪乃戈盾皆其心之形於警備者也先事有備有備無患而暮夜之戎勿恤矣彼銷鋒鏑以鑄金人與銷兵於不用者豈非狃於安逸而不思其器械之備乎
  書虞書舜典帝曰疇若予工僉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工官之言也疇誰也若順也工者百工之事土工金工石工木工獸工草工皮工皆是也僉衆也咨嗟也垂舜臣名俞者然其舉也共工官名帝舜詢於羣臣言誰能順其理而治我百工之事者乎群臣同辭對曰能順理而治百工者其惟垂哉於是帝舜即然其言咨垂而告之曰汝為我共工之官也然所謂順其理者何也蓋聖人觀象制器莫不各有自然之理焉一不順其理則欲心生欲心生必至於侈靡侈靡則必至於淫巧以蕩上心耗民財僣逼之禍皆起於此矣然則帝王於百工致謹豈曰小小之故哉
  禮記王制曰作淫聲異服竒技竒器以疑衆殺
  臣若水通曰淫聲非先王之樂也異服非先王之服也竒技竒器淫巧也是皆滅天理蕩人心亂政治者故不聴而刑所以若天道正人心以保至治而使之不壞者也
  月令曰百工咸理監工日號毋悖于時毋或作為滛巧以蕩上心
  臣若水通曰此季春之令也百工者工之事非一也咸理者各治造作之器也監工者工師監臨之官也日號者每日號令下文即其言也言百工之事當因時而制無或悖逆又不得作為過巧之工以獻于上使上恱之而蠱惑其心志也夫百工若小事也以蕩上心則其事之所闗大矣事有甚小而禍不可勝既者非滛巧蕩心之謂乎故監工之日號不特使之順時以善其事而又以滛巧為戒蓋物莫全於質而莫壞於文而人之心因物有遷亦必由之况人君之心衆欲所攻由是而日滋焉豈有紀極耶故象箸之作君子占知其終而瓊宫瑶臺卒用此以喪天下此固往事之明鑑也然則後之人君欲飭百工者則如之何亦惟曰日省月試既稟稱事庶乎其可爾
  月令曰是月也命工師效功陳祭器按度程毋或作為淫巧以蕩上心必功致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功有不當必行其罪以窮其情
  臣若水通曰此孟冬之令也霜降而百工休至此物皆成也故令工師百工之長效其功諸器皆成獨舉祭器者蓋莫尊於祭器君子不敢以其私䙝同其所尊敬故也所謂按度程者觀其體制大小之合式與否而又戒之勿作為淫巧之工以蕩上心恐玩之而奢侈之情或生也必以功致為上惟欲精宻工緻以久於用也必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功有不當如上不合度程或滛巧功不致者則其不誠矣必行其罪罰以窮其情蓋所以稽而警之於後使其不敢不誠于功也如是則不信度作滛巧者無所容矣先王之飭百工如此然則今之命工效物其亦以祭器為先乎而所以先於祭器者亦惟令其可悦於心抑誠於工以久於用乎此固任工者之所當知也
  周禮地官司市凡市偽飾之禁在民者十有二在商者十有二在賈者十有二在工者十有二
  臣若水通曰偽飾之禁如用器不中度布帛不中數之類也凡此之禁其目有十二焉一曰圭璧二曰金璋三曰命服四曰命車五曰宗廟之器六曰戎器七曰用器八曰兵車九曰姦色十曰錦文十一曰珠十二曰玉是也故四民皆禁之者以民不得畜商不得資賈不得鬻工不得作如此則國無作偽之人其於治也何有哉
  夏官槀人掌受財於職金以齎其工弓六物為三等弩四物亦如之矢八物皆三等箙亦如之春獻素秋獻成書其等以饗工乗其事試其弓弩以下上其食而誅賞臣若水通曰齎工者給市財用之直也弓六物者王弧夾庾唐大也三等者因人強弱長短為制也弩四物者視弓無王弧也矢八物者枉絜殺鍭矰茀恒庳也箙者載矢者也素者胎素也書等饗工者書其工拙之等降制其饗食之厚薄也乗其事者計其事之成功也試而上下誅賞者考之善則上其食尤善又賞之也不然則罰亦如之故觀於槀人而百工之職其可推矣
  中庸日省月試既稟稱事所以勸百工也
  臣若水通曰此孔子告哀公九經中之一事也既讀曰餼餼稟稍食也周官太宰以九職任萬民而必謹於百工飭化八材者以民生日用衣服器械之所由出也而况於公府之地乎不知有以飭之則工不信度矣故日以省之月以試之所以程其能也既以廩之必稱其事而上下之所以償其勞也由是事必效能工必信度而百工自勸器按度程功無不當作竒技淫巧以蕩上心者舉無所容矣百工豈有不飭者哉
  左傳昭公三十二年士彌牟營成周計丈數揣髙卑度厚薄仞溝洫物土方議逺邇量事期計徒庸慮材用書餱糧以令役於諸侯屬役賦丈書以授師而效諸劉子韓簡子臨之以為成命
  臣若水通曰計丈數者計所當成之丈數也揣髙卑度厚薄揣版榦髙卑之宜度本末厚薄之制也仞溝洫物土方仞溝洫深淺之凖相取土之方面也議逺邇量事期者議徒役之逺近命時日之多寡也計徒庸慮財用書餱糧者知用㡬人功知費㡬財用知用㡬糧食以令於諸侯使供其役也夫周敬王欲罷戍周之役合諸侯而城之事委諸晉無徵怨於百姓其意良是也范獻子知奉王命而以後事謂晉勿與知其謀則非也士彌牟營城之制亦詳且備矣獨不思君德不修徒欲徼福於成周何為也哉故曰在德不在險
  國語周語内史過曰庶人工商各守其業以共其上猶恐有墜失也故為車服旗章以旌之
  臣若水通曰共與供同旌表也車服旗章上下有等所以彰明貴賤為之表識夫百工不飭則利用不興利用不興則不可以為國况天下乎故禹陳三事利用與焉孔陳九經亦來百工故日省月試既稟稱事所以勸之也有天下以内史之言合觀之夫然後知虞廷若工之命為重務也
  漢景帝後二年夏四月詔曰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紅者也農事傷則饑之本女紅害則寒之源夫飢寒並至而能亡為非者寡矣
  臣若水通曰淫巧之滋非生財之道也夫生財何道也尚儉素而已矣是故民朴素則財用足而風俗美也於風俗而能反其本焉天下其有不治哉易賁之上九曰白賁無咎知白賁之無咎則知後世之事淫巧者皆咎矣為人上者其可不革兹弊乎
  宋武帝永初三年五月嶺南獻入筒細布一端八丈帝惡其精細勞人即付有司彈太守以布還之并制嶺南禁作此布
  臣若水通曰竒巧之物人情所好也宋武帝乃獨黜其人而禁其物者蓋亦知竒巧者為滛侈之漸此而不禁則天下從風而靡矣宋武創業之君備嘗艱苦故崇朴戒侈將以風天下遺後嗣也使其子孫世守其朴而不失焉則豈至一再傳而恣淫肆侈卒為蕭氏所乗也哉
  陳武帝永定二年六月周左光祿大夫猗氏樂遜上言四事其一日頃者魏都洛陽一時殷盛貴勢之家競為侈靡使禍亂多興天下喪敗比来朝貢器服稍華百工造作務盡竒巧臣竊恐物逐好移有損政俗
  臣若水通曰傳云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豈不信乎甚矣竒巧之能移人心也人君之心一為所移而無主則流於欲而不知蕩其情鑿其性而風俗化之矣然則百工者雖若末務然敦本尚實必自百工始也君天下者可不務乎
  唐髙宗乾封二年正月耕籍田因閱耒耜有雕刻文飾曰田器農人執之在於朴素豈貴文飾乎乃命撤之臣若水通曰語云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百工之淫巧起於人主之所喜也是故人主敦本尚質而天下向風矣若髙宗者撤雕文之耒耜豈不足以為法於後世乎書曰不役耳目百度惟貞人主之玩好可不慎哉
  國朝洪武十九年四月丙戌朔定工匠輪班初工部籍諸工匠驗其丁力定以三年為班更畨赴京輪作三月如期交代名曰輪班匠議而未行至是工部侍郎秦逵復議舉行量地逺近以為班次且置籍為勘合付之至期賫至工部聴撥免其家他役著為令於是諸工匠便之
  臣若水通曰虞廷九官共工居一周禮太宰以九職任萬民五曰百工飭化八材是則工師之官所掌之事雖若輕而小而其所以闗繫者華朴之間君心之存亡係焉夫人君一心萬化之本天下安危生民休戚皆由乎此茍能體認天理於游藝之時則凡身之所居與夫服飾器用之奉必不事侈靡尚滛巧以費民財勞民力則斂薄役輕而天下安矣我皇祖昭明物理體悉人情知工匠之艱苦命工部驗其丁力定以輪班免以他役無非一念恭儉之發也聖子神孫其視法之哉











  格物通卷八十一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屯田上受閒田水利附
  國語周語虢文公曰民之大事在農上帝之粢盛於是乎出民之蕃庶於是乎生事之供給於是乎在和協輯睦於是乎興財用蕃殖於是乎始敦厖純固於是乎成臣若水通曰文公虢仲之後為王卿士粢盛黍稷也即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蕃庶生育冨庶也供給備祀戎之用者也和協輯睦謂交隣合衆也蕃殖謂積蓄也敦厖純固謂俗厚民安也數者皆取給於農農用不興百事廢矣故為人君者能因虢文公之言而有悟焉則知重農力本而天下國家之財用備矣
  虢文公曰隂陽分布震雷出滯土不備墾辟在司寇乃命其旅曰徇農師一之農正再之后稷三之司空四之司徒五之太保六之太師七之太史八之宗伯九之王則大徇
  臣若水通曰旅衆也徇行也滯猶蟄也辟刑也司寇刑官卿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者言其行之先後也大徇者帥公卿大夫以徇行農事也夫自天子公卿皆農籍躬行以先天下之農所以教民力本也周以農事而興文公之言其有所受之矣治天下者其毋以民事為緩也哉
  魯語仲尼曰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逺邇賦里以入而量其有無
  臣若水通曰制土制其肥磽以為差也籍田謂税也砥平也平逺邇因其道里以為之差而使之平也里廛也以入計其利入多少而量其財業有無以為差也夫先王體國經野田賦有常載之周官若康子以井出賦是以一井之田出十六井之賦民有不堪矣仲尼不荅冉有之問而私語先王之典豈非欲其聞之而止也歟為民主者其尚亦思之哉
  漢武帝征和四年六月桑𢎞羊與丞相御史奏言輪臺東有溉田五十頃以上可遣屯田卒置校尉三人分䕶益種五穀張掖酒泉遣騎假司馬為斥候募民壯健敢徙者詣田所益墾溉田稍築列亭連城而西以威西國輔烏孫
  臣若水通曰屯田之事所謂一舉而三善集焉者也足食足兵而民信矣桑𢎞羊計利之臣也其論輪䑓屯田一事司國計者有取焉語曰君子不以人廢言後之人君其尚采之哉
  宣帝神爵元年七月趙充國上屯田奏曰計度臨羌東至浩亹羌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頃以上其間郵亭多壞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六萬餘枚在水次臣願罷騎兵留步兵萬二百八十一人分屯要害處氷解漕下繕郵亭浚溝渠治隍陿以西造橋七十所令可至鮮水左右田事出賦人二十畮至四月草生發郡騎及屬國胡騎各千就草為田者遊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積蓄省大費今大司農所轉榖至者足支萬人一嵗食謹上田處及器用簿
  臣若水通曰趙充國興金城之師自急近功者觀之非不可以嵗月下而彼獨持以經久之計者何哉蓋固根本而不輕用乎技擊務全勝而不徒恃乎兵力所謂逸以待勞者也卒之兵食俱足虜不敢窺而乃振旅凱旋此固丈人之師也留田之疏至今流傳度越漢家諸將之上矣老成謀國者宜取法焉
  漢光武建武十一年朝臣議欲棄金城破羌之西馬援上言不可棄帝從之民歸者三千餘口援為置長吏繕城郭起塢堠開溝洫勸以農桑郡中樂業又招撫塞外氐羌皆來附降
  臣若水通曰金城破羌之西朝臣皆欲棄之矣然唇齒之勢繫焉馬援獨弗棄又從而經理其務勸課其業使民既内安而夷亦外附則所以脫邊境於左袵為西邊之藩籬者援之功也後之司閫計者能法援之計焉夷夏其寧一矣
  漢和帝永元十四年春安定降羌燒何種反郡兵擊滅之曹鳳上言宜及此時廣設屯田殖榖富邊國家可以無西顧之憂帝從之拜鳳為金城西部都尉屯龍耆後增屯田列屯夾河合三十四部
  臣若水通曰降羌之所以背服不常者以其恃有大小榆谷土地肥美也曹鳳廣設屯田之議誠可以絶窺欲之源省委輸之役其利於國家大矣然而三十四部之功垂立而諸羌復叛非其謀之罪也此又不可以成敗論焉
  漢順帝永建五年夏帝以伊吾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資之以為鈔暴三月辛亥復令開設屯田如永元時事
  臣若水通曰邊地可田而棄之外夷誠所謂賫糧以資盗矣順帝遵永元故事令復屯田則鈔暴可絶邊儲可實一舉而兩得其為國計之利豈小哉
  漢獻帝建安元年羽林監棗祗請建置屯田曹操從之以祗為屯田都尉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募民屯田許下得穀百萬斛於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積穀倉廩皆滿故操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遂能兼并羣雄
  臣若水通曰曹操屯田之議發之者毛玠定之者棗祗成之者任峻也夫以曹操一奸雄耳當亂離之餘猶能聴從羣謀收富強之效以成兼併之計使明君乗無事之時而圖之以助國計以寛民租則其效之所致豈但如操而已哉
  漢後主建興四年吳陸遜以所在少榖表令諸將增廣農畝吳主報曰甚善今孤父子親受田車中八牛以為四耦雖未及古人亦欲令與衆均等其勞也
  臣若水通曰增廣農畝遜誠周於謀國矣而吳主遂欲親執其勞吳之君臣同心協力此其所以鼎峙於江表也
  建興十二年四月諸葛亮由斜谷伐魏以前者數出皆以運糧不繼使己志不伸乃分兵屯田為久住之計耕者雜於渭濱居民之間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
  臣若水通曰兵以食而強古者兵農為一無事則耕有事則戰自食其力而無轉輸之勞所在有備而無匱乏之患則何所往而不成功也諸葛亮伐魏分兵屯田則其志豈小小耶噫天不假年而不使天下䝉其澤柰之何哉
  後主延熙四年魏欲廣田蓄穀於揚豫之間使鄧艾行陳項以東至壽春艾以為昔太祖破黄巾因為屯田積穀許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令淮北二萬人淮南三萬人且田且守嵗充五百萬斛以為軍資六七年間可積十萬之衆五年食也以此乗吳無不克矣司馬懿善之始開廣漕渠每大興軍旅汎舟而下達於江淮資食有餘而無水害
  臣若水通曰魏以偏安之國有外敵之患宜其應接不給矣乃信用鄧艾屯田淮潁卒之國用有備而大功遂成豈非富強之長策乎人君享有天下豈可緩民事而不知所以經理之反視魏人之不若哉
  晉武帝泰始五年羊祐鎮襄陽减戍邏之卒以墾田八百餘頃其始至也軍無百日之糧及其季年乃有十年之積
  臣若水通曰羊祜與陸抗之邊境相持命使交通抗與之亦孚信無疑宜若無所事備矣至其墾田八百頃致十年之積其自治何其宻哉内備國用外孚敵人以安兩國之民其為邊計可謂萬全者矣宜書之以為後世耕守備邊之法焉
  晉武帝太康元年杜預還襄陽引滍溝水以浸田萬餘頃開楊口通零桂之漕公私賴之
  臣若水通曰甚矣兵食資於農畝農畝資於水利也叔敖起芍陂則楚受其惠文翁穿腴口則蜀以富饒史起引漳於魏而鄴旁有稻粱之詠鄭國道涇於秦而谷口有禾黍之謡今杜預當倥偬多事之日而能為此兵農久逺之謀其亦善於經畫者矣
  宋文帝元嘉七年十二月長沙王義欣鎮壽陽壽陽土荒民散城郭頽敗義欣隨宜經理見芍陂久廢修治堤防引河水入陂溉田萬餘頃無復旱灾
  臣若水通曰周禮遂人主鄉遂損膏腴之地以為溝洫者多於田匠人主都鄙率井田之民以治溝洫者多於賦而所以專主乎稻人者以瀦蓄水雖旱不乾以防止水雖水不溢此聖人經制之大利湮廢已久義欣鎮壽陽而能留心於此可謂知所先務矣
  宋文帝元嘉十六年十二月魏主燾問為政何先時魏多封禁良田髙允曰臣少賤唯知農事若國家廣田積穀公私有備則饑饉不足憂矣帝乃命悉除田禁以賦百姓
  臣若水通曰語云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地生物以養民民輸賦以足國上下富足而不治者未之有也若封禁良田君專其利也民有不堪則亂亡至矣允之對其善矣哉
  齊髙帝建元三年魏薛虎子上表以為國家欲取江東先湏積穀彭城切惟在鎮之兵不减數萬資糧之絹人十二疋用度無凖未及代下不免飢寒公私損費今徐州良田十萬餘頃水陸肥沃清汴通流足以溉灌若以兵絹市牛可得萬頭興置屯田一嵗之中具給官食半兵芸殖餘兵屯戍且耕且守不妨捍邊一年之收過於十倍之絹蹔時之耕足充數載之食於後兵資皆貯公庫五稔之後榖帛俱溢非直戍卒豐飽亦有吞敵之勢魏人從之
  臣若水通曰虎子屯田之疏足食足兵一舉而兩得矣茍能行之不替則萬世之利而萬全之計也孝文從之亦可謂知大計者哉
  齊和帝中興二年東歸以蕭憺為荆州刺史荆州軍旅之後公私困乏憺勵精為治廣屯田省力役存問兵死之家供其困乏
  臣若水通曰廣屯田則兵食有所資省力役則屯種無所奪故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當五代兵争之日適禍變相尋之時而蕭憺留心於此可謂良刺史矣
  陳文帝天嘉元年十二月齊置屯田初齊顯祖之末穀糴踊貴濟南王即位尚書左丞蘇珍芝建議修石鼈等屯自是淮南軍防足食肅宗即位平州刺史𥞇曄建議開督亢陂置屯田嵗收稻粟數十萬石北境周贍又於河内置懐義等屯以給河南之費由是稍止轉輸之勞
  臣若水通曰齊以興屯田之政其利所濟如此其大况今天下之大地有遺利民有遺力擇閒曠之田以授天下之兵則兵不必仰給於民民不致轉輸於兵國富人足而兵強矣不然東南之財賦有時而竭兵亦何所賴耶為經國長久之計者其尚留意於此焉
  隋文帝開皇十年五月乙未詔曰魏末喪亂軍人權置坊府南征北伐居處無定家無完堵地罕苞桑朕甚憫之凡是軍人可悉屬州縣墾田籍帳一與民同軍府統領宜依舊式罷山東河南及北方緣邊之地新置軍府臣若水通曰罷新置軍府而驅兵於農開皇之制善矣葢喪亂既平兵有無事之夫地有不耕之田故兵授恒産以耕之則衣食足矣居則散而為農戰則聚而為兵兵農合一古之制也此開皇之治所以為可觀也已有國家者豈可少隋之治而以為不足法耶








  格物通卷八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巻八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屯田下授間田水利附
  唐髙祖武德六年十月壬戌并州大總管府長史竇静表請於太原署屯田以省餽運議者以為煩擾不許静切論不已敇徵静入朝使與裴寂蕭瑀封徳彜相論難於上前寂等不能屈乃從静議嵗收穀數千斛上善之命檢校并州大總管
  臣若水通曰餽運之勞孰與坐食之安閒曠之兵孰與耕桑之利狃於茍且而病其更張天下國家之事無一可為者矣竇静之請屯田其慮逺矣裴寂輩習於一時之安而欲沮之豈足與謀國者哉唐祖從静之議而行之豈特一時之利此萬世之利也
  唐髙宗龍朔二年劉仁軌鎮百濟修屯田儲糗糧訓士卒以圖髙麗
  臣若水通曰國之大事在戎而戎之大命在食修屯田所以備食而即戎也如從仁軌之言髙麗可以不圖而坐制矣
  唐中宗嗣聖十八年十一月以郭元振為凉州都督令甘州刺史李漢通開置屯田盡水陸之利舊凉州粟麥斛至數千至是一縑糴數十斛軍糧支數十年
  臣若水通曰元振都督凉州率漢通修屯田之政盡水陸之利以收富實之效則天之時功顯節完如元振者㡬何人哉
  唐𤣥宗開元五年宋慶禮為營州都督慶禮清勤嚴肅開屯田八十餘所數年之間倉廪充實市里寖繁臣若水通曰屯田之設有古兵農之遺法且耕且守可以免内輓之勞可以嚴外侮之備農作相勵守望相助冦敵相保以實待虚以逸待勞安邊足用之策莫此為善者也慶禮營州之備可以為後世法矣
  開元十二年五月制聽逃戶自首闢所在閒田隨宜收税毋得差科征役租庸一皆蠲免仍以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宇文融為勸農使廵行州縣與吏民議定賦役臣若水通曰閒田而征科則民未獲開墾之利而已苦督責之患矣𤣥宗聽逃戶自首所闢閒田隨宜收税悉蠲租庸可謂善於治地舒於取利者矣戶口之蕃宜哉
  唐德宗貞元九年五月陸贄上奏謂宜罷諸道將士防秋之制令本道但供衣糧募戍卒願留及蕃漢子弟多開屯田官為收糴冦至則人自為戰時至則家自力農與夫倐来忽往者豈可同等而論哉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時所恃以為萬全取勝之計者以兵農為一也屯田之制食出於民亦備邊之良法也陸贄所謂冦至則人自為戰時至則家自力農其利一何愽哉惜乎德宗徒善其言而不能盡用也後之有天下者必求其法順天時因地利酌其宜而行之則財無不豐而兵無不足矣
  貞元元年陸贄草大赦制曰朕憫念蒼生務恤征討頻有詔命許其自新其歸順百姓仍委節度觀察使刺史給空閒地任便安居優復終身務令全濟待事平已後聽歸本貫
  又曰諸道有解退官建州府長吏切務安存仍量以空閒田地給付免其差役任自營生
  臣若水通曰帝王以好生為德法天因地以盡利者也是故閒地授于歸順之民而民樂其生閒田授于解退之官而官遂其性土膏無遺棄之利生人無喪貧之嘆王者之政也嗚呼世稱贄為王佐之才其近是耶
  韓愈送水陸運使韓重華歸所治序曰六年冬振武軍吏走驛馬詣闕告飢公卿廷議以轉運使不得其人宜選才幹之士往換之吾族子重華適當其任至則出贓罪吏九百餘人脫其桎梏給耒耜與牛使耕其傍便近地以償所負釋其粟之在吏者四十萬斛不徵吏得去罪死假種糧齒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奮相率盡力以奉其令而又為之奔走經營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連二嵗大熟吏得盡償其所亡失四十萬斛者而私其贏餘得以蘇息軍不復饑君曰此未足為天子言請益募人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種百頃令各就髙為堡東起振武轉而西過雲州界極於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際六百餘里屯堡相望冦来不能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罷漕輓之費朝廷從其議秋果倍收嵗省度支錢千三百萬八年詔拜殿中侍御史錫服朱銀其冬来朝奏曰得益開田四千頃則盡可以給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頃法當用人七千臣令吏於無事時督習弓矢為戰守備因可以制敵庶㡬所謂兵農兼事務一而兩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議吾以為邊軍皆不知耕作開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車船自他郡往輸乗沙逆河逺者數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費不可勝計中國坐耗而邊吏恒苦食不繼今君所請田皆故秦漢時郡縣地其課績又已驗白若從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數也
  臣若水通曰甚矣屯田之為務重而有闗於國家之大利也今夫二人之鬬必須之於力力之足否勝負之所由判力之足者食為之也况夫振武之告饑已非一人之命非一軍之命而一國之命脉所由係也重華至則捐逋租釋贓罪而使之盡力於農遂收其入以償四十萬斛之粟由是而推廣之屯愈多而利益愽使當時公卿不沮盡行其說其為國家之賴可量也哉行之而不弛則唐至今猶存可也
  宋太宗淳化四年三月以何承矩為河北屯田制置使時契丹撓邊承矩請於順安砦西開易河蒲口導水東注於海東西三百餘里南北五七十里資其陂澤築堤貯水為屯田以遏敵騎之奔軼俟朞嵗間闗南諸河悉壅闐即播為稻田其緣邊州軍臨塘水者止畱城守軍士不煩發兵廣戍收地利以實邊設險固以防塞春夏課農秋冬習武休息民力以助國經將見彼弱我強彼勞我逸此禦邊之要策也太宗嘉納之
  臣若水通曰邊陲之所需者兵而已矣兵之所急者食而已矣舍屯田以求足食之道舎足食而求足兵之策奚可得哉是故屯田有法則兵農合而守戰利内輓之勞可省而外侮之備可嚴矣承矩之為屯田也兵農兼至而國家大賴其利安邊之要策誠無以踰於此矣有天下者可不擇是人而用之哉
  宋仁宗天聖七年三月給契丹流民田契丹饑流民至境上帝曰皆吾赤子也詔給以唐鄧州閒田仍令所過給食
  臣若水通曰契丹饑而来以中國之有仁君也及境而給田賜食無内外彼此之私所謂既来之則安之者矣仁宗曰皆吾赤子則愛民之心又與天地同體矣吁其仁矣哉
  宋髙宗建炎三年七月廣州教授林勲上本政書十三篇言國朝兵農之政大抵因唐末今農貧而多失職兵驕而不可用地利多遺財用不足皆本政不修之故宜倣古井田之制使民一夫占田五十畆其有羡田之家毋得市田其無田與游惰末作者皆驅之使為𨽻農以耕田之羡者而雜紐錢穀以為什一之稅每十六夫為一井毎井賦二兵馬一匹蠶婦之貢絹三尺綿一兩非蠶鄉則布六尺麻二兩其說甚備書奏詔以為桂州節度掌書記其後朱熹甚愛其書陳亮亦曰此書考古驗今思慮周密世之為井田之學者無以加矣
  臣若水通曰古者兵與農一三時務農一時講武無事則耕有事則戰皆出於井田之制爾後世則兵與農二故有屯田之名夫屯田固不若井田矣然今之所謂屯田者抑豈如趙充國諸葛亮之所經營者乎林勲痛知此𡚁欲復古制以井田為言可謂豪傑之士矣然井田之行在有君有臣爾髙宗之時奸檜當國非其器矣惜哉
  宋髙宗紹興四年七月岳飛復襄陽等六郡因奏金人所愛惟子女金帛志已驕惰劉豫僣偽人心終不忘宋如以精兵二十萬直擣中原恢復故疆誠易為力襄陽隨郢地皆膏腴茍行營田其利甚厚臣𠉀糧足即過江北𠞰敵時方重深入之舉而營田之議自是興矣臣若水通曰岳飛以恢復為己任此大事也而以營田厚利為請必𠉀糧足而後動其慮逺矣及其用兵規置烏珠屢躓至以父呼豈非屯田之利助之也乎使其志得行不困於和議之非恢復中原特易易爾
  宋髙宗時陳規守德安嘗條上營屯田事宜欲倣古屯田之制合射士民兵分地耕墾軍士所屯之田皆相險隘立堡砦冦至則保聚捍禦無事則乗時田作射士皆分半以耕屯田民户所營之田水田畆賦粳米一斗陸田賦麥荳各五升滿三年無逋輸給為永業流民自歸者以田還之凡屯田事營田司兼行營田事府縣官兼行皆不更置吏詔嘉奬之仍下其法於諸鎮
  臣若水通曰營田屯田名雖不同其為足國之道一也規守德安條陳營屯田事其說善矣髙宗既嘉奬之又下其法於諸鎮可不謂從善之君乎
  宋儒楊時邊事劄子有云聞燕地尚多閒田不若募邊民為弓箭手如陜西例蠲其租賦使習騎射亦足殺常勝軍之勢仍立定額無使增置不三五年可漸消矣臣若水通曰張闡有言非田之不可耕也無耕田之民也此所以地多閒田乎棄地之利失民之天禍莫甚焉故募邊民以耕之而因之以習騎射開衣食之源為戰守之備孔子所謂足食足兵盡在於是矣後之人君之制四夷主將之為邊備盍亦效法於是乎
  張栻云持節利路興洋間多營田與民田錯官軍怙強為擾田且多荒張梲上其事於宣撫使請令民亦得佃耕穀用以廣
  臣若水通曰軍民皆耕足用之道也然而民田與營田雜錯則不無侵擾之患矣所以治之者必得以軍法行之則軍民皆和畏法而各安其業矣
  張栻述吏部侍郎李浩奏曰臣親見兩淮可耕之田盡為廢地心實痛之條畫營田便利甚悉
  臣若水通曰土地之生物也力勤者穰力惰者荒是故有沃人而無沃地矣夫以兩淮之沃壤棄而不耕遂為廢土是天之所以養民者而使民棄之此仁人之所宜痛心也及其條畫營田便利仁人君子之用心固如是乎孟子曰仁者宜在髙位人君得若人而用之則民物各得其所矣
  國朝洪武十九年九月庚申西平侯沐英奏雲南土地甚廣而荒蕪居多宜置屯令軍士開耕以備儲偫上諭户部曰屯田之攻可以紓民力足兵食邊防之計莫善於此趙充國始屯金城而儲蓄充實漢享其利後之有天下者亦莫能廢英之是謀可謂盡心有志古人宜如所言然邊城久荒榛莽蔽翳用力實難宜緩其嵗限之粟使彼樂於耕作數年之後徵之可也
  臣若水通曰屯田内有不費之惠外有守禦之備古今足兵食守邊境之良法莫有過焉者也是以善為國者必因天時盡地利不以邊荒之地而輟人為之功廢天地自然之利也雲南地廣而荒沐英首建開墾置屯之議可謂有志復古矣皇祖知屯田之利而善之可謂能用善謀矣至於緩其嵗徵之例則又一念之仁而為生財之本矣惟聖明留意聿修祖徳俾守在四夷社稷幸甚
  洪武三十二年己夘詔遣延安侯唐勝宗長興侯耿炳文廵視陜西城督軍屯田
  臣若水通曰邊守者中國外夷之大防而天下安危之所闗也邊兵之不足以食之不給也道路之逺輸將之難率數十倍而致其一此晁錯所以謂守邊備塞勸農力本為當世之急務也我皇祖撥亂反治安内備外之事靡不悉舉其屯田之制則於閒曠之土分軍以立屯堡俾其且耕且守守者十七耕者十三而更畨之遇有儆急朝發夕至是於守禦之中而收耕穫之利一舉而兩得矣至是詔遣二侯廵視城池督軍屯種其督責之法何其嚴也臣竊以為每人受田二十畆出租六石比之民為重恐軍人不堪而屯法易廢也伏願聖明體皇祖之心擴優恤之令較其腴瘠之分均其輕重之入宜稍倣井田之制嵗收公田之入上無科徵之促下無逋負之患則屯種之軍樂於耕勇於戰既得以足軍國之儲又得以遂室家之樂公私兩便上下俱足矣
  國朝諸司職掌凡邊防郡縣守禦去處新立衞分撥軍開墾荒田屯種須計算頃畆數目及田地肥瘠人力勤惰務在不曠征徭不失軍餉合用農器有司鑄造發用木植自行採辦牛隻不敷移文索取官廄數多發遣如果路逺官價收買給用
  國朝問刑條例凡用強占種屯田者問罪官調邊衞帶俸差操旗軍軍丁人等發邊衞充軍民發口外為民管屯等官不行用心清查者糾奏治罪
  臣若水通曰古者寓兵於農屯田之設其遺意與語曰千里餽糧士有饑色故趙充國屯田金城孔明屯田渭上誠足食足兵之要道也然必廣設而多聚之嚴禁而勤督之其庶㡬行而不廢收久逺之利焉
  永樂十一年四月太宗皇帝坐御幄中召問足食足兵之策大學士楊榮對宜擇將帥力屯田將得人則軍士弗擾軍士既安則耕不違時何患兵食之不足哉臣若水通曰屯田者富國強兵自然之利也然或將帥不得其人則占役以違其時刻剝以侵其利而法遂廢爾茍得其人則軍士弗擾而均得以力於農將見食不求足而自足兵不求強而自強矣若大學士楊榮者豈非謀國之善者哉伏惟聖明為經國久逺之圖宜體太宗之意而推行之如有占役侵利之將即以軍法從事則其事可修舉而不壞矣
  永樂二十二年十一月仁廟諭戶部尚書夏原吉曰古者寓兵於農而不奪其時所以民無轉輸之勞而兵食足後世莫善於漢之屯田先帝所立屯田法甚善蓋用心亦甚至但後来所司數以征徭擾之既失其時遂無其效所儲蓄十不及二三有事不免勞民轉輸矣其令天下衞所凡屯田軍士自今不許擅差妨其農務違者處以重法
  臣若水通曰兵農一則所謂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孟子云不違民時榖不可勝食也是以古之聖王必以農事為重而不可輕役其民焉我朝屯田之制甚善其效不著以征役妨其時而不得以盡力於南畆故也仁廟之諭洞見弊端修舉善政且嚴其法禁可謂知務之急矣臣竊觀今日屯田之士其困蓋有不止於昔時者惟聖明深念之
  國朝憲綱一荒閒田土行屬正官設法召民開墾趂時布種其合納錢糧須𠉀年限滿日科徵毋致抛荒國朝問刑條例河南北直𨽻各處空閒地土祖宗朝俱聴民儘力開耕永不起科若有占奪投獻者照屯田及民田寺觀田例問發
  臣若水通曰國以民保民以土養故易曰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郊野之有閒田而使民得以耕焉或徵收以限或永不起科恤其時而不妨其功嚴其令使不奪其利此我祖宗之仁敬天勤民之意其出於尋常萬萬矣聖子神孫宜深體焉









  格物通卷八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馬政
  詩魯頌駉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驈有皇有驪有黄以車彭彭思無疆思馬斯臧
  臣若水通曰此詩言僖公牧馬之盛由其立心之逺也駉駉腹幹肥張之貌林外謂之坰彭彭盛貌思無疆言其思之深廣無窮也臧善也記曰問國君之富數馬以對則馬之盛衰其有闗於國家之盛衰矣僖公之馬薄言其在坰者有驈皇驪黄而色無不備以車彭彭而力無不齊是豈偶然而致哉蓋由其立心逺大無見小欲速之私故思及於馬凡所以牧養而調用者不狥私以廢法故馬之在官在民者各無不善矣茍立心不逺輕謀淺慮則凡施之國家大小皆無成矣豈獨一馬政哉伏惟聖明於思無疆之學益深講求以為蓄牧富強之本焉
  禮記月令曰游牝别羣則縶騰駒班馬政
  臣若水通曰此仲夏之令也别羣者離其羣也季春游牝於牧至仲夏姙孕已遂故别羣也縶維之也騰駒者騰躍之駒也於此時繫騰躍之駒恐踶囓以傷其孕也二者皆以遂長養也班布也馬政養馬之政令也
  月令曰是月也天子乃教於田獵以習五戎班馬政臣若水通曰此季秋之令也先王於季秋之月天氣平和之時教人田獵以逐禽獸因以習五戎之事即車攻所謂因田獵以選車徒者也斯時也又班布馬政必齊色度力然後同乗焉夫田獵所以得利人之所欲莫甚於利者軍戎所以效死人之所惡莫甚於死者以所惡寓所欲而習焉先王之深意也然必繼之以班馬政者蓋行獵必以車駕車必以馬故必班馬政比乗車然後田獵之事可因之而舉而軍戎之教寓於其中矣今天下雖無事然不可忘戰而馬政亦所當修有太僕之官以專其事有御史之烙以稽其弊蓋亦嘗備矣伏惟聖明嚴加戒飭以復先王之遺意焉
  周禮夏官馬質掌質馬量三物一曰戎馬二曰田馬三曰駑馬皆有物賈綱惡馬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夏官之政也馬質官名質平也主買馬而平其價者也謂之量三物者别三馬之材有髙下之等必有以量之然後可以知其賈也其材力可以供兵戎之事者曰戎馬可以供田獵之事者曰田馬以至駑馬則駑下之材所以供冗事也三者皆有物賈焉曰綱惡馬者以索綱而縶之使不得奔逐蹄齧也此先王養馬之政布在方冊後之人主果能行之則馬生日蕃而軍國之用無窮矣
  校人掌王馬之政辨六馬之屬種馬一物戎馬一物齊馬一物道馬一物田馬一物駑馬一物凡頒良馬而養乗之乗馬一師四圉三乗為皁皁一趣馬三皁為繫繫一馭夫六繫為廄廄一僕夫六廄成校校有左右駑馬三良馬之數麗馬一圉八麗一師八師一趣馬八趣馬一馭夫天子十有二閑馬六種邦國六閑馬四種家四閑馬二種凡馬特居四之一春祭馬祖執駒夏祭先牧頒馬攻特秋祭馬社臧僕冬祭馬步獻馬講馭夫臣若水通曰此亦周禮夏官之馬政也校人掌蕃育之官也種馬者上善似母者也物猶色也毛色之不同也六馬者玉路駕種馬戎路駕戎馬金路駕齊馬象路駕道馬田路駕田馬駑馬給宫中之役也師圉趣馬馭夫僕夫皆掌馬之官吏也良馬者即五路之馬也乗馬四馬也四馬故四圉而一師也由師而上以至左右校則良馬一種為匹四百三十二五種凡二千一百六十七匹也駑馬三之則為匹千二百九十六五良一駑凡三千四百五十六匹而王馬大備矣麗也者耦也八皆當作六駑馬師十二匹則馭夫四百三十二匹矣夫然後三之其無僕夫者不駕於五路卑之也閑猶闌也十二閑者六廄成校校有左右也六閑者齊馬道馬田馬為三閑而駑馬三之也四閑者良馬一駑馬三也四種二種何也四種無種與戎二種田與駑也特居四之一者為牝三也欲其生之衆也馬祖天駟也執駒者春通滛之時駒弱恐乗匹傷之也先牧始養馬者也攻特者為其蹄囓不可乗用也馬社始乗馬者也馬步神之為馬灾害者也講馭夫者簡練習熟馭馬之人也
  左傳莊公二十九年春新作延廄書不時也凡馬日中而出日中而入
  臣若水通曰不時者非作廄之時也凡馬凡養馬之法也日中者春分秋分也春分則蒭繁而馬牧于野秋分則水寒而馬還於廄也書新者則前此未有也書新于春非其時也非其時而馬方出而徒以妨農非所以為馬政矣夫馬出入於日中何也所以順天之道因地之宜而盡物之性也延廄之作其意則異乎是矣詩曰秉心塞淵騋牝三千衞文公之所以復國也夫以忘親釋怨如莊公者又烏足以語此哉
  漢文帝初年廄馬止有百餘匹下取給於邊郡班氏居塞則致馬數千群橋桃居塞則致馬千匹是時内郡之盛則衆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乗牸牝者擯不聚㑹邊郡之盛則三十六苑分置西北邊其良者以給乗輿
  臣若水通曰動植之物天之所生地之所養而人則參贊裁成焉漢文之時馬不過百餘匹及班氏橋桃馬政一修遂至阡陌成羣夫天地之生養如故也其所以盛衰相逺者則由人爾矣司馬政者當求得如班氏橋桃者任之可也
  漢景帝時造苑馬以廣用四年御史大夫鄧綰奏禁馬髙九尺五寸以上齒未平不得出關時太僕牧師諸苑三十六所分布西北邊以郎為苑監官奴婢三萬人養馬三萬匹
  臣若水通曰牧馬之政在嚴法禁明分數而已法禁嚴則馬無妄用而得以盡其材分數明則人有定牧而得以専其責鄧綰所謂馬髙九尺五寸以上齒未平不得出闗者其法禁之嚴乎其奴婢三萬人養馬三萬匹者其分數之明乎此所以人專其責馬盡其材而牧馬之所以蕃昌也歟
  漢武帝征伐四夷益盛養馬以西河上郡為萬騎太守而馬政始掌於郡二千石矣蓄積廄馬有四十萬自遣衞霍之師追匈奴而馬大耗焉晩年乃詔修復馬令以補缺使毋之武備而已
  臣若水通曰郡二千石掌馬政此其創始乎蓄馬之盛古未有也自此以還而馬大耗於匈奴之逺追矣嗚呼蓄之難而棄之甚易夫武王歸馬放牛留有餘不盡之偹於後也孰謂武帝號為雄材大畧之主而乃計不出此耶輪臺之悔蓋亦晩矣語曰前車覆後車戒伏惟聖明察焉
  漢昭帝元鳳二年令郡國毋斂今年馬口錢又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是時有馬者閒居則免三人之算有事則當三人之卒其制優異此内郡之制也至於邊郡則縱民畜牧而官不禁
  臣若水通曰漢初内郡之盛則衆庶有馬阡陌成羣邊郡之盛則三十六苑分置西北而昭帝之時申明舊制并其所謂馬口錢者而去之其意亦善矣昭帝能法祖以修馬政之善如此可以為後世嗣君率由舊章之法矣
  漢靈帝光和四年春正月初置騄驥廄丞領受郡國調馬豪右辜𣙜馬一匹至二百萬
  臣若水通曰馬政乃兵戎之重務國之命脉繋焉不可不預為之備也漢至靈帝國事已去始置廄丞領受調馬豪右辜𣙜又從而踊騰其直雖有非子司其事亦末如之何矣有天下者宜鑒戒之
  唐𤣥宗開元十三年十一月以王毛仲為開府儀同三司初隋末國馬皆為盜賊及邊冦所掠唐初纔得牝牡三千匹於赤岸澤徙之隴右命太僕張萬嵗掌之萬嵗善於其職自貞觀至麟德馬蕃息及七十萬匹分為八坊四十八監各置使以領之是時天下以一絹易一馬垂拱以後潜耗大半𤣥宗初即位牧馬有二十四萬匹以王毛仲為内外閑廄使張景順副之至是有馬四十三萬匹上之東封以牧馬數萬匹從色别為羣望之如雲錦加毛仲官
  臣若水通曰唐承周隋離亂之後四方征伐之餘馬政之廢也久矣鳩括殘騎但得赤岸澤之牝牡三千爾及其徙之隴右掌之張萬嵗馬大蕃息有一絹一匹之盛迨至𤣥宗掌之以毛仲馬復大蓄有望如雲錦之美是蓋唐都闗中其地宜馬而又監牧之得其人芻牧之有其法是何患乎馬之不盛也後之修馬政者當取法於是焉
  開元十五年聽突厥於西受降城為互市每嵗齎絹帛數十萬匹就市戎馬以助軍旅且為監牧之種由是國馬益壯焉
  臣若水通曰馬莫壯於西北以其風氣剛勁而牧地茂碩也唐羣牧之馬既富而又市戎馬以為之種此唐之馬政所以駕秦漢而獨盛也故謂開元天寶時海内富實此非其驗歟
  唐德宗建中元年市闗輔馬三萬實内廄貞元三年吐蕃羌渾犯塞詔禁大馬出潼蒲武闗者元和十年伐蔡命中使以絹一萬市馬河曲其始置四十八監據隴西金城平凉天水圓廣千里繇京度隴置八坊為㑹計都領其間善水草腴田廄旋以給貧民及軍吏間及佛寺道館㡬千頃十一年廄使張茂宗舉故事盡牧岐陽坊地失業者甚衆十三年以蔡州牧地為龍陂監十四年置臨漢監於襄州牧馬三千二百費田四百頃
  臣若水通曰天地之性人為貴土地所以養民也戎馬所以衞民也二者並行而不以相害可也故牧地與農畆各有界限牧地必不可耕可耕者必不雜以為牧地則二者有相濟而無相妨矣若德宗之初牧地有定民田有界固無不善矣及張茂宗之為廄使牧馬三千二百費田四百頃則是以其所衞民者而害養民者矣此司其事者所當致謹焉
  宋太祖以五代時監牧多廢官失其守國馬不蕃息時但有左右飛龍院帝始置養馬之務嵗遣中使諸邊州市馬自是閑廄始充矣
  臣若水通曰五代監牧廢弛而馬不蕃息宋祖市馬修政而閑廄始充是故事之廢興皆由乎人匪由乎天也然則修舉廢墜在君臣之責爾
  宋太宗既平太原遂觀兵范陽得汾晉燕薊之馬凡四萬二千餘匹國馬增多乃詔於景陽門外新作四廄名曰天駟監左右各二以左右飛龍使為左右天廄使閑廄使為崇儀使内廄馬既充牣始分置諸州牧養雍熙初禁邊臣於邊外市蕃馬勿得虧其直改太廄院為騏驥院天駟監為天廄坊自河北洛陽至許州鎮監凡十八監又詔北冦未平方資戰騎分遣使臣收買京城諸道私家所産之以下原本闕













  宋真宗咸平三年羣牧司總内外馬政其後嵗遣判官一人廵行諸監取孳生駒二嵗已上者㸃印之左右騏驥院六坊監止留馬二千餘匹餘皆三月出就牧放秋冬而入其御馬凖備用者在京師
  臣若水通曰馬之生也日蕃而人之偽也日滋真宗取其駒而㸃印之防𨼆匿也夫隠匿之弊也久矣惟智者為能防其未然而弊可已也然則宋真宗可謂智哉我國家則既行之矣事久法玩在戒飭之而已耳伏惟聖明留神焉
  宋仁宗時舊制以羣牧司總天下馬政其屬有左右騏驥院分領左右天駟監左右天廄坊其畜病馬有收飬上下監收兵校長有提舉指揮使副使諸監之在外者知州通判兼領之各據芻地列棚並課士卒春夏出牧秋冬入廄孳息有賞耗亡有罰其為條教甚備丁度為群牧使上言天聖中牧馬至十餘萬其後言者以天下無事遂廢八監陜西河東嵗市馬一萬二百尤能補京畿塞下之闕自用兵數年所市馬比常嵗特三之一請下令河東京東京西淮南籍丁壯為兵處有能蓄一戰馬者與免二丁仍不升戶等以備緩急如此則國馬蕃矣臣若水通曰宋制掌馬之官甚備而牧馬之政甚詳丁度請為蓄馬免丁之令修數年市馬之缺亦良策也馬之蕃盛固其宜矣由是而觀馬之盛衰係法之修否司是政者不可不因時以補其弊也
  宋英宗時唐介知太原請於交城縣置馬監詔比部員外郎崔台符相視得汾州故牧地三千餘頃其千二百餘頃民以租佃者令入租以給寒月芻豆已從介請置監自沙苑發牝馬五百匹徃交城帝謂文彦博曰馬政之盡善繇羣牧判官國冀其蕃息以給騎兵遂以台符權群牧判尋詔台符及劉航刪收群牧司勅令
  臣若水通曰兵之有馬猶身之有足也身非足則無以行兵非馬則無以進知身之不可以無足則知兵之不可以無馬矣唐介之請英宗之言其亦有見於此也乎是故人君之修馬政非以外觀也所以備用也其可不盡心乎
  宋神宗即位留意於馬政於是樞宻使邵亢請以牧馬餘田修稼政以資牧馬之利而羣牧司言馬監草地四萬餘頃今以五萬為率一馬占地五十畆大名廣平四監餘田無㡬宜且仍舊而原武單鎮洛陽沙苑淇水安陽東平等監餘田萬七千頃可賦民以芻粟從之又詔河南北分置監牧使以劉航崔台符為之又置都監各一員其在河南者為孳生監凡外諸監並分屬兩使諸監官吏若牧田縣令佐並委監牧使舉劾專𨽻樞宻院不𨽻於羣牧制置
  臣若水通曰周禮圉人掌養馬芻牧之事以役圉師皆屬於大司馬若夫樞宻所掌者調度機務大事而以下侵羣牧之職不亦謬乎蓋牧所以放馬者也放之即所以養之爾惟其養之也專則生息多而壯健緩急之用有備矣此神宗即位之初而拳拳於馬政其亦知國之所賴者兵而兵之所賴者馬歟後之為人君欲詰爾戎兵者取法焉可也
  宋髙宗謂輔臣吕頥浩曰若復孳生馬當就水草地是日條畫於饒州四望山等處以為牧地郡守帶提領選差使臣五員專管牧飬事
  臣若水通曰髙宗謂兵以馬政為先可謂知守備之要矣然牧之在有其地掌之在得其人有其地而又有其人矣在專其任知斯三者則唐之雲錦成羣之效豈不可見哉為人君修馬政者宜知此三要焉否則徒文具爾
  國朝洪武三十年乙巳曹國公李景隆還自西蕃先是命景隆賫金符往西蕃以茶易馬凡用茶五十餘萬斤得馬一萬三千五百一十八匹至是還命分給京衞騎士操養
  臣若水通曰周禮夏官卿掌兵而以司馬名之是兵戎之用在於馬古先王未嘗不以此為重也欲修馬政必聖人在上盡人之性而有以盡物之性又必得同心一德之臣以分職於下則芻牧有道而生育蕃息矣我皇祖拳拳留意於馬政兼用前代之善在内地則散於民即宋户馬之令也在邊地則牧於官即唐監牧之制也至於川陜又有茶馬之設豈非宋之市於夷者乎令臣賫符以茶易馬於西蕃歸則分給京衞騎士操養可謂得之不費而處之有方矣夫戎人得茶不能為我害中國得馬足以為我利其潜移黙奪之機則宻矣但承平日久法玩弊生詰爾戎兵亦聖學中之一事也伏惟聖明體皇祖立法之心為國家先事之圖幸甚
  國初都金陵設太僕寺于滁州其後定都于北又設太僕寺于京師凡兩淮及江南馬政則屬于南其順天等府暨山東河南馬政則屬于北其後又用言者毎府州若縣添設佐貳官一員専管馬政在外設行太僕寺於山西陜西遼東凡三處苑馬寺亦三處陜西甘肅各轄一監二十四苑遼東僅一監二苑焉内地則民牧以給京師之用外地則官牧以給邊方之用又於四川陜西立茶馬五司以茶易蕃戎之馬亦用以為邊備
  臣若水通曰此我朝國馬之制也夫國之大事莫大於戎戎之所急莫急於馬故我朝於戎馬之政尤甚詳焉其地屬有南北各以其便以茶易馬又有其法自内及外周悉詳備此馬之用所以無乏絶也然今之蕃育生息不知能如國初之盛者乎其所司之官不知能如前之得人乎修廢振弊惟在聖明之一心爾





  格物通卷八十四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漕運
  漢文帝時賈誼上疏曰天子都長安而以淮南東道為奉地鏹道數千不輕致輸郡或乃越諸侯而遂調均發徵至無狀也古者天子地方千里中之而為都輸將繇使逺者不在五百里而至公侯地百里中之而為都輸將繇使逺者不在五十里而至輸者不苦其繇繇者不傷其費故逺人安及秦不能分人寸地欲自有之輸將起海上而來一錢之賦數十錢之費不輕而致也上之所得甚少人之所苦甚多也
  臣若水通曰此漢賈誼上文帝之疏也長安即闗中也夫闗中漢之所都也漢都闗中則固資淮南以為奉地矣然自淮至闗中數千里甚逺地之輸將類皆費數十錢始能致一錢之賦其間或有越諸侯之境而調均發徵者是以所費者多而所致者少至無謂也夫古天子諸侯地不過千里百里都其中土四面輸將其道里天子止五百里諸侯止五十里爾至秦併天下都闗中去海有數千里之逺其輸將由邊海而至都又數十錢之費乃致一錢矣然則人君不可不以節財用為先務也臣故揭之以為後世規焉
  漢武帝元光六年春大司農鄭當時言穿渭為渠下至河漕闗東粟徑易又可以漑渠下民田萬餘頃春詔發卒數萬人穿渠如當時䇿三嵗而通人以為便
  臣若水通曰鄭當時穿渠之利有二焉一則可以通漕粟一則可以利漑田暫勞而永逸論者至今稱之蓋由當時講求水利毋邀近功無惜小費毅然任之而不疑然非武帝之明决未必不沮之於群議廢之於慮始也然則啓之者當時之功用之者武帝之明是宜並書之
  漢明帝永平十三年夏汴渠成河汴分流復其舊迹臣若水通曰軍國之儲屯種為上漕運次之飛輓為下海運則不得已而用之也蓋費力漸多則漸為下䇿爾史稱明帝時河汴决壞久而不修至是遣王景發卒修汴渠隄十餘里隄旣成則河東北入海而汴東南入泗兖豫之民得以安居而運道通矣明帝之為國計也不亦善哉
  漢後主建興十二年二月丞相諸葛亮勸農講武作木牛流馬運米集斜谷口治斜谷邸閣息兵休士三年而後用之
  臣若水通曰蜀地出褒斜不通舟楫轉運甚艱故亮為木牛流馬之法今其制不可考而蜀道﨑嶇飛輓咸集要非尋常智謀所可辦者非振古之竒才其孰能神其術如是哉
  晉惠帝永寧元年四月成都王穎表稱大司馬前在陽翟與賊相持旣久百姓困敝乞運河北邸閣米十五萬斛以振陽翟饑民
  臣若水通曰國之儲積為軍國計也穎表運河北邸閣之粟十五萬以振陽翟饑民者何哉蓋軍國之所以存亡勝敗以其有民也故曰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而况軍國之需乎穎之計可謂有深長之慮矣後之人君為瓊林大盈之積或乃多聚内帑以為私財而不恤民饑者亦何心哉
  晉惠帝永興元年正月羅尚遣别駕李興詣鎮南將軍劉𢎞求糧𢎞綱紀以運道阻逺且荆州自空乏欲以零陵米五千斛與尚𢎞曰天下一家彼此無異吾今給之則無西顧之憂矣遂以三萬斛給之又遣治中何松領兵屯巴東為尚後繼時流民在荆州者十餘萬户羈旅貧乏多為盜賊𢎞大給其田及種糧
  臣若水通曰綱紀𢎞之幕官也夫天下如人之一身四肢百骸氣相通貫則為康强否則病且死矣世之為人臣者多以分職自私不相應如痿痺之人血氣不貫其不悞人國家者鮮矣荆州巴涪相為唇齒巴涪軍乏固荆州之憂也劉𢎞不以分職自私慷慨許尚以漕米三萬可謂公以存心忠於所事矣噫賢矣哉
  唐都闗中嵗漕東南之粟高祖太宗之時用物有節而易贍水陸漕運不過二十萬石
  臣若水通曰李唐創業之初漕運不若繼世之多而主國計者未嘗以財屈告何也用之有節也是故天之生財有限人之運力有窮不可不節也使用之無節焉則雖罄民之貲竭民之膏而其用亦有所不足矣故運事無善節用其善為人君者可不究心哉
  唐太宗貞觀十八年上將征髙麗敕閻立德等詣洪饒江三州造船四百艘以載軍糧以韋挺為饋運使又命蕭銳運河南諸州糧入海
  臣若水通曰太宗親征逺夷預為足食之計命官造船置使督運可謂輕民命而暴民財矣夫以中國之命之財而事帝王所不治之逺夷譬猶竭心腹氣血而以益於指爪皮毛不可得也其不亡亦幸矣臣特書以為人君逺運虚内事外者之戒焉
  唐𤣥宗開元二十一年闗中久雨穀貴上將幸東都裴耀卿謀之曰臣聞貞觀永徽之際歳漕闗中一二十萬石足以周贍今若使司農租米悉輸東都自東都轉漕以實闗中則闗中有數年之儲而水旱無憂矣且吳人不習河漕請於河口置倉使吳船輸米而去官自雇載分入河洛或開山路車運而過則無留滯矣上深然其言
  臣若水通曰耀卿此謀節級轉運不滯於逺船不疲於逺輦雖用民力而民不知其勞誠為轉運之良法也開元之盛君子彚進雖轉運之司而其建明有如此者其可嘉也夫
  開元二十二年裴耀卿為江淮河南轉運使於河口置輸場於輸場東置河隂倉西置栢崖倉三門東置集津倉西置鹽倉又令江淮舟運悉輸河隂倉更用河舟運至含嘉倉及太原倉自太原倉入渭輸闗中凡三嵗運米七百萬斛省僦車錢三十萬緡
  臣若水通曰耀卿轉運之計善矣省僦車錢三十萬而官不告乏凡三四遞運而民不告勞其獲效多而所費少自漢以來莫之過也開元天寶間海内富實而京師之府庫益充非斯人之功也哉
  天寶元年正月陜州刺史季齊物穿三門運渠
  臣若水通曰齊物鑿砥柱為門以通漕開其山巔以為輓路自以為計得矣至於棄石激水舟不得入乃候水漲而以人輓之曠日久而用力多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也卒之賂宦官以蔽主其人烏足齒哉臣故書之以為後戒
  天寶二年江淮租庸等使韋堅引滻水抵苑東望春楼下為潭以聚江淮運船役夫匠通漕渠發人丘壟自江淮至京城民間蕭然愁怨
  臣若水通曰堅之計非欲便於國益於民將以飾觀視之美而逢君之欲也𤣥宗見其連檣數里珍貨滿目則侈然自足矣而復恤其民怨而國危乎天寶去開元無幾而轉運之弊如此乗輿播遷豈徒歸諸天哉噫可以為世鑒矣
  唐肅宗乾元二年諸軍屯戍日久財竭糧盡叚秀實獨運芻粟以奉鎮西行營相繼於道
  臣若水通曰兵以食彊也食足則兵足而民信之斯無往不利矣食盡則兵憊士心必貳其果能信乎秀實獨運芻糧以給行營其知當務之急者歟
  唐代宗廣德二年三月劉晏為轉運使以江汴河渭水力不同各隨便宜造運船教漕卒江船達揚州汴船達河隂河船達渭口渭口達太倉其間縁水置倉轉相受給自是每歳運穀或至百餘萬斛無升斗沉覆者臣若水通曰劉晏轉運之法世稱理財之善也蓋由躬執籌算自昕逮晦雖休澣不費務其專精於此也久矣而又取濟於鹽利宜其事之易辦而成其功也雖然大學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晏亦專利之臣爾未聞以仁義之利事其君者故曰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然則晏亦非國家之大利也
  唐德宗貞元二年四月闗中倉廩竭禁軍或自脱巾呼於道曰拘吾於軍而不給糧吾罪人也帝憂之甚㑹韓滉運米三萬石至陜李泌即奏之帝喜遽謂左右曰米已至陜吾父子得生矣時禁中不釀命吳坊市取酒為樂又遣中使諭神䇿六軍軍士皆呼萬歳時比歳饑饉兵民皆瘦黑至是麥始熟市有醉人當時以為嘉瑞人作飽食死者復五之一數月人膚色乃如故矣
  臣若水通曰經曰制節謹度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德宗以聚斂為良臣以掊克為長䇿而不節無度旣已久失人心而肇禍亂矣播遷之餘乃至倉廩匱竭上下乏食是不守其富矣韓滉運米至陜而帝有得生之喜軍有萬歳之呼然則非良運則寃怨生變即有不得生之禍矣轉運之利於國家豈小也哉昔者公劉好貨詩曰乃積乃倉乃裹餱糧于槖于囊思戢用光帝之好與公劉同而其效相反者蓋天理人欲之不同情爾人君可不以德宗為戒而以公劉為法哉
  陸贄奏議贄告德宗曰陛下誠能聽臣愚計不受沮傷百日之間收貯緫畢轉運常行之務旣無失於舊規太倉歳入之儲亦不闕其恒數圖慮至熟更無所妨謹具楊𣙜上陳惟陛下留意省察舊制以闗中王者所都萬方輻輳人殷地狹不足相資加以六師糗糧百官禄廩邦畿之税給用不充所以控引東方歳運租米冒淮湖風浪之弊泝河渭湍險之艱所費至多所濟蓋寡習聞見而不達時宜者則曰國之大事不計費損故承前有用一斗錢運一斗米之言雖知勞煩不可廢也習近利而不防逺患者則曰每至秋之時但令畿内和糴旣易集事又足勸農何必轉輸徒耗財賦臣以兩家之論互有短長各申偏執之懷俱昧變通之術其於事理可得粗言夫聚人以財而人命在食將制國用須權重輕食不足而財有餘則弛於積財而務實倉廩食有餘而財不足則緩於積食而嗇用貨泉若國家理安錢穀俱富烝黎蕃息力役靡㢮然後可操羨財益廣漕運雖有厚費適資貧人三者不失其時之所宜則輕重中權而國用有制矣開元天寶之際承平日久財力阜殷禄食所頒給用亦廣所以不計縻耗勵贍軍儲至使流俗過言有用一斗錢運一斗米之説然且散有餘而備所乏雖費何害焉斯所謂操羨財以廣漕運者也貞元之始巨盜初平太倉無兼月之儲闗輔遇連年之旱而有司奏停水運務省脚錢至使郊畿之間煙火殆絶都市之内餒殍相望斯所謂覩近利而不防逺患者也近歳闗輔之地年穀屢登數减百姓税錢許其折納粟麥公儲委積足給數年田農之家猶困穀賤今夏江淮水潦漂損田苗比於常時米貴加倍甿庶匱乏流痡頗多闗輔以穀賤傷農宜加價糴穀以勸稼穡江淮以穀貴民困宜减價糶米以救凶災今宜糴之處則無錢宜糶之處則無米而又運彼所乏益此所餘斯所謂習見聞而不達時宜者也今淮南諸州米每斗當錢一百五十文從淮南轉運至東渭橋每斗船脚又約用錢二百文計運米一斗緫當錢三百五十文其米旣糙且陳尤為京邑所賤今據市司月估每斗只糶得錢三十七文而已耗其九而存其一餒彼人而傷此農制事若斯可謂失矣頃者每年從江西湖南浙東浙西淮南等道運米一百一十萬石送至河隂其中减四十萬石留貯河隂倉餘七十萬石送至陜州又减三十萬石留貯太原倉唯餘四十萬石送赴渭橋輸納臣詳問河隂太原等倉留貯之意蓋因往年蟲旱闗輔荐饑當崔浩作相之初懲元琇罷運之失遂請每年轉漕米一百萬石以贍京師比之中途力殫歳盡所以節級停减分貯諸倉每至春水初通江淮所般未到便取此米入運免其停滯舟船江淮新米至倉還復留納填數輪環貯運頗亦恊宜不必每歳加般以増不給之費所司但遵舊例曽不詳究源由邇來七年積數滋廣臣近勘河隂太原等倉見米猶有三百二十餘萬石河隂一縣所貯尤多倉廩充盈隨便露積舊者未盡新者轉加歳月漸深耗損増甚縱絶江淮轉輸且運此米入闗七八年間計猶未盡况江淮轉輸船次不停但恐過多不慮有闕今歳闗中之地百穀豐登京尹及諸縣令頻以此事為言憂在京米粟大賤請廣和糴以救農人臣今計料所糴多少皆云可至百餘萬石又令量定所糴估價通計諸縣貴賤并雇船車般至太倉穀價約四十有餘米價七十以下則一年和糴之數足當轉運二年一斗轉運之資足以和糴五斗比較即時利害運務且合悉停臣竊慮運務若停則舟船無用舟船無用則壞爛莫修儻遇災凶復須轉漕臨時鳩集理必淹遲夫立法裁規久必生弊經畧之念始慮貴周不以積習害機宜不以近利隳永制不貴功於當代不流患於他時慮逺防微是其均濟臣今所獻庶近於斯减所運之數以實邊儲存轉運之務以備時要其於詳審必免貽憂
  臣若水通曰陸贄論轉運一事變通盡利至為詳悉視此處歳穀之豐歉餘乏以為彼處轉運之盈縮多寡達時宜而不溺於見聞防逺患而不狃於近利贄可謂通達國體者矣後之人君講運事者宜采擇焉
  宋定都於汴漕運之法分為四路江南淮南浙東西荆湖南北六路之粟自淮入汴至京師陜西之粟自三門白波轉黃河入汴至京師陳蔡之粟自閔河蔡河入汴至京師京東之粟歴曹濟及鄆入五大渠至京師四河惟汴最重
  臣若水通曰汴梁四衝八達之地也宋建鼎於此故其運道所至凡四路蓋因其勢而為之也若漢漕仰於山東唐漕仰於江淮則異於是矣是故法無古今便民者為良法也
  元史食貨志元都於燕去江南極逺而百司庶府之繁衞士編民之衆無不仰給於江南自伯顔獻海運之言而江南之糧分為春夏二運蓋至於京師者歳多至三百萬餘石民無輓輸之勞國有儲蓄之富豈非一代良法歟
  臣若水通曰虞集云至元十二年旣平宋始運江南糧以河運弗便至元二十九年用伯顔言初通海道漕運抵直沽以達京城立運糧萬户府三以南人朱清張瑄羅璧為之初歳運四萬餘石後累増及三百餘萬石春夏分二運至舟行風迅有時自浙西不旬日而達於京師内外官府大小吏士至於細民無不仰給於此臣愚亦以為此一代之良法也夫所謂法之良者豈直以為足國之用而已乎蓋其法有三利焉夫漕河係於地者也舟輓係於人者也海運係於天者也係於地者地或得以阻之係於人者人亦得以玩之係於天者惟能順天之時地阻人力不得而與焉是故有順天之利一也無漕河之阻二也免輓舟之勞三也此所以為良法也雖然今之漕河疏濬地利已非元之比矣督運嚴密人事已非元之比矣此其萬世之經也若夫海運之法費力甚少而致粟甚多其説亦不可廢必不得已而用之其亦權一時之變乎
  程顥曰饋運之術雖自古亦無不煩民不動搖而足者然於古則有兵車其中載糗糧百人破二十五人然古者行兵在中國又不逺敵若是深入逺處則决無省力且如秦運海隅之粟以饋邊率三十鍾而致一石是二百倍以來今日師行一兵行一夫饋只可供七日其餘日必俱乏食也且計之須三夫而助一兵仍須十五日便回一日不回則一日乏食以此較之無善術故兵也者古人必不得已而用者知此爾
  臣若水通曰程顥謂一夫可饋一兵七日而計三夫助一兵蓋有見乎運餉之難至精密矣是故古者慎於用兵非獨不忍驅無罪之民而置之鋒鏑之下也亦以饋運之難耳蓋用兵所以利民也至於疲其力傷其財則是以其所利之者反害之矣故古之用兵須精而少靜而制動蓋為省饋餉之費爾
  張栻云北邊方用兵總財賦者議調西州民轉餉張棁謂有三不可西州賦重於三路不待調夫民力已疲矣自蜀至利役夫徒手走千里始得負糧而行又千里乃至西和古人以為千里饋糧士有饑色今且倍矣獨奈何且劒利調夫一人之費為錢八萬西州道逺費必倍以一夫十六萬錢計之直米五十石致六斗之粟利害又相絶矣卒寢其議
  臣若水通曰轉餉之役病民以二千里之逺而轉餉又病民之至者也張棁三不可之説深見其病可謂能知時務者矣若以為不達時務而泥於守常者豈知棁者哉後之為國計者當如棁之深稽其弊然後可以謂之永圖也
  列傳記楊時陳時政之弊有曰燕雲之師宜退守内地以省轉輸之勞募邊民為弓弩手以殺常勝軍之勢臣若水通曰轉輸之事用民力則病民者也地愈逺則為病愈甚宋運江淮以南之米去燕雲甚逺矣時言退守以省民勞募邊民以為弓弩手可謂知兵食之至計者矣
  楊時上淵聖皇帝書其畧曰祖宗設制置發運司蓋得劉晏之遺意朝廷捐數百萬緡與為糴本使總六路之計通融移用以給中都之費六路豐凶更有不常一路豐稔則増糴以充漕計饑凶去處則罷糴使輸折斛錢而已故上下俱寛而中都不乏最為良法自胡師文以糴本為羨餘以獻而制置發運司拱手無可為者此直達之議所從起也今復轉般而糴本乃取之諸路昔者諸路每歳一路所得鹽課無慮數十萬緡自鈔法行鹽課悉歸𣙜貨務諸路一無所得漕計日已不給今又斂取之非出於漕臣之家亦取諸民而已
  臣若水通曰運餉之法莫善於轉般莫不善於直達是時雖復轉般之名而直達之實猶在諸路漕米至真揚楚泗未嘗入厫徒為取支文具而已夫鹽法與轉般相因以為利也久矣自直達行而鹽法隨變所謂相因為利者咸失之矣今復轉般之名而無轉般之實豈非徒然哉此楊時之論所以有感於時弊而為後世變法者之戒矣
  國朝洪武二十六年八月上命崇山侯李新往溧水縣督視有司開臙脂河上諭之曰兩浙賦税漕運京師嵗實浩繁一自浙河至丹陽捨舟登陸轉輸甚勞一自大江泝流而上風濤之險覆溺者多朕甚憫之今欲自畿甸疏鑿河流以通於浙俾運輸者不勞商旅獲便故特命爾往督其事爾其臨事雖勤役民勿暴新頓首受命而行曁河成人皆便之臣若水通曰食者軍民之大命而漕運又朝廷之大命也聖祖命李新往督開臙脂河且諭之以轉輸之浩繁與夫輸輓覆溺之勞苦遂欲河流大通往來獲便所以利國計而寛民力者至矣然是特運於南都者爾今日都北自揚淮至於㑹通而達京師其道路之遙洪閘之險浩繁勞苦又不可勝言者矣聖明宜體皇祖之心以備國而恤民使其所養者皆有功於國有益於民之人不徒費可也不然何以苦我有用之民而養彼無用之人為彼無益之事哉誠使授一官興一役費一物必以此為念而痛為之撙節焉國用其有不給民生其有不安者乎伏惟聖明留意焉
  洪武三十年海内運糧七十萬石給遼東軍餉永樂初海運七十萬石至北京至十三年㑹通河通利始罷海運
  臣若水通曰此國朝罷海運之始也夫轉運糧米取以資京師而已今之漕運盡善而盡美也至於海運一切罷之臣竊以為非所以備意外之虞而示人以不可窮之計也故漕運以為萬世之經海運所以備一時之變二者並存斯得之矣然欲舉海運必屬之近海之藩司庶乎知海港之勢而為操舟趨避之方則萬全無失可使一費而収百利矣
  國朝諸司職掌凡有軍馬去處所需錢糧等項本部必先查考某處蓄積有餘某處歳用不給量其水陸路程地里逺近難易計其人夫多寡明白具奏差官於糧多去處撥運缺糧衞分支用
  臣若水通曰轉運之法國家大計其在歴代行之其法不同然大要不過隨其地之豐歉量其里之逺近難易而權宜之而已矣此不易之法也我朝著為法令提其大綱挈其要領可謂至約而愽矣
  永樂四年六月廣東布政司奏每歳海外番夷入貢方物水路以舟楫運載惟南雄至南安舟楫不通自今請用民力接運太宗曰為君務養民今番貢無定期而農少暇日假令自春至秋番夷入貢不絶皆役民接運豈不妨其農事自今番夷入貢如值農務之時其方物並於南雄收貯俟十一月農隙却令運赴南安著為令復顧侍臣曰民不失其養雖勞之鮮怨民失所養雖休之不德
  臣若水通曰古之王者不以邊逺窮人之力故禹貢之制止於甸服千里之内猶曰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銍三百里納秸四百里粟五百里米因其地之逺近為之輕重而於侯綏要荒之外則無賦也晁錯曰人情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蓋以為民也觀我太宗之言誠有以合古帝王之意繼世而有天下盍以太宗為法乎







  格物通卷八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勸課
  易繫辭包犧氏没神農氏作斵木為耜揉木為耒耒槈之利以教天下蓋取諸益
  臣若水通曰此是聖人制耒耜之器有益卦之象也作者肇於神農而創制之也斵謂削而鋭之起土者耜也揉謂柔而曲之運耜者耒也益之上巽二陽象耒之自地上而入下震一陽象耜之在地下而動也耒耜興而天下皆知耕矣民無遺力而遊食禁矣地無遺利而閒曠治矣取諸易卦之益者蓋天下之益莫大於農五穀熟而民人育衣食足而禮義生皆農之功也周之有天下皆起於后稷之農畆故國家以農為本為人君者可不知所先務乎
  書虞書大禹謨禹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俾勿壞
  臣若水通曰大禹陳養民之政此則勸懲以保其治也戒諭也休美也董督責也大禹言今六府三事九功惟敘九敘惟歌矣然人情恒勤於始怠於終則已成之功能保其不廢乎故勤於是者則戒諭而休美之其怠於是者則督責而懲戒之戒之董之雖以激勵其憂勤之心而不能使之優游厭飫自趨事赴工而不已也故復即其前日歌咏之言恊之律吕播之聲音用之鄉人用之邦國以勸相之使歡欣鼔舞趨事赴工不能自已而前日之成功得以久存而不壞也夫農桑者小民衣食之源人君足國之要此大禹所以拳拳於課功之政也為治者宜以為先務焉漢世去古未遠故文景之君頻下勸農詔且設力田之科雖未講於大禹戒董勸歌之政然亦庶幾先王之遺意矣仰惟聖明勵精圖治欲復三代之隆幸於兹而留意焉
  詩鄘風定之方中靈雨旣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駕説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淵騋牝三千
  臣若水通曰此衞人美文公之詩而述其勸課之事也靈善零落也倌人主駕者也星見星也說舍止也秉操塞實淵深也馬七尺以上為騋言善雨旣落之時東作方興則命駕車之人戴星早駕其車而舍止于桑田之間以勸勞農作之人秉持其心實而且深而騋馬之牝有三千之富矣夫富國之道在豐民財在勤勸課故巡行阡陌勸課農桑亦王政之一事也文公以勸農桑而致富庶有騋牝之盛成興復之功而稱衞之賢君宜哉嗚呼文公秉心塞淵勤於政事特有所感激懲創於破滅之餘猶能有為如此况人主實有勤政之心而居之無倦行之以忠其致富庶興大業於天下又當何如哉
  小雅甫田曾孫來止以其婦子饁彼南畆田畯至喜攘其左右嘗其旨否禾易長畆終善且有曾孫不怒農夫克敏
  臣若水通曰此詩述公卿有田禄者力於農事而此則言其省耘勸農之事也曾重也曾孫主祭者之稱饁餉也攘取也旨美也易治也長竟也有多也敏疾也夫國本於食食本於農然人情好逸使上之人不知所以勸課而鼓舞之則亦無以使之盡力於耕耘也故曾孫當黍稷薿薿之餘以省耘而來止適見農夫之婦子來餉耘者於南畆之中其時田畯亦至而喜之乃取左右之饋而嘗其旨否其上下相親如此又見其禾之易治實頴實栗竟畆如一是知其他皆然終當善而且多是以曾孫不怒其惰而農夫益以樂於趨事赴工而為之益疾矣又何食有不足者哉噫下之興起由於上之感動如此則夫勸課之典上之人信有不可不舉者矣
  禮記月令曰命野虞出行田原為天子勞農勸民毋或失時命司徒循行縣鄙命農勉作毋休於都
  臣若水通曰此孟夏之令也野虞虞人之掌田野者高平曰原郊外謂之鄙休于都則遊手不務田矣言孟夏之月則命野虞代天子勞農夫耕作之勞以勸之不可失此耕耘之時又命司徒之官循行縣之都鄙使民勉於耕作禁之不得游手好閒以休逸於都邑也夫古之王者所以重民食也故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夫食者民之命農者食之本故天子及農祥之月恐民之怠且荒也則野虞有命司徒有戒所以勸課而督責之者盡矣雖然天子所以立民之食者是其所以自立也後世以田舍翁嗤其昔之人者宜其不足以享國哉
  月令曰天子乃以元日祈穀于上帝乃擇元辰天子親載耒耜措之于參保介之御間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躬耕帝藉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諸侯九推反執爵于大寢三公九卿諸侯大夫皆御命曰勞酒
  臣若水通曰此孟春之令也元日祈穀者郊祭天配以后稷因祈穀也元辰者郊後吉日也參者參乗之人也介者衣甲也參保謂勇士為車右而衣甲者也御也者御車之人也天子在左御者居中車右在右而為參也帝藉藉田千畆也勞酒者勞其耕之勤勞也夫躬耕帝藉者何也民之所生者命也命之所依者食也食之所依者土穀也故天子耕藉上以祭神明下以重民命也是故天下無不耕之人所以示勸課之典也
  月令曰后妃齊戒親東鄉躬桑禁婦女毋觀省婦使以勸蠶事蠶事旣登分繭稱絲效功以共郊廟之服毋有敢惰
  臣若水通曰此季春之令也東鄉迎時氣也躬桑親自采桑也禁毋觀不得為容觀之飾也省婦使减省其箴線之事也登成也分繭分布衆婦之繅者也效功校其功之上下也后妃躬桑勸蠶者何也所以重本也故天下無不蠶之婦也所以示勸課之典也以供祭服何也所以致誠敬也
  月令曰乃命有司趨民収斂務蓄菜多積聚乃勸種麥毋或失時其或失時行罪無疑
  臣若水通曰此仲秋之令也趨収斂者先有収斂之政此又促之也務蓄菜者以助穀之不足也多積聚者凡可以備歳者皆聚之也勸種麥者所以續舊穀及新穀之際者尤利於民也罪無疑所以重惰民之罰以重麥也廣養民之利也
  月令曰令告民出五種命農計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器臣若水通曰此季冬之令也五種者五穀之種也耦二人相偶也田器鎡基之類也夫季冬而備農事者何也乗陽動也陽事之始也將以為來春播種之計也
  周禮地官載師凡宅不毛者有里布凡田不耕者出屋粟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以時徵其稅賦
  臣若水通曰不毛者謂不種桑麻者也布帛也三夫為屋民無職事者謂遊惰也宅不種桑麻者則有罰使出一里二十五家之布所以勸織也田不耕者則有罰使出三家之粟所以勸耕也以至遊惰之民則皆兼不毛無職事二者之惰矣使出一夫百畝之税一家力役之征又所以勸勤業者也夫王者之民宜其鼓舞而不倦而顧有不盡然者此所以廑先王之慮而昭示其罰也尤必取之以時焉者恐其有以病民惟如是庶幾下無所困而上無所匱其視後世頭㑹箕斂并取一時以厲民者大不侔矣
  國語周語虢文公曰三時務農而一時講武故征則有威守則有財若是乃能媚於神而和於民矣則享祀時至而布施優裕也
  臣若水通曰優饒也裕緩也先王之政務農為重而講武為輕故四時農居四之三武居四之一則其勸農之義可見矣是故足食足兵而民信兵農合一故征守有備是故神民恊和而外侮不至也
  魯語公父文伯之母曰社而賦事烝而獻功男女效績愆則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訓也自上以下誰敢淫心舍力
  臣若水通曰社春分祭社也事農桑之屬也冬祭曰烝烝而獻五穀布帛之功也績功也辟罪也古之人君勞民勸相與時偕行故賦事於社獻功於烝皆各以其時也否則縱淫心舍力本何以阜成財用以享安富尊榮之福也為人君者不可不修先王勸農之法焉
  漢宣帝地節四年以龔遂為水衡都尉初遂為渤海太守齊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廼躬率以儉約勸民務農桑令口種一樹榆百本薤五十本葱一畦韭家二母彘五母雞春夏不得不趨田畆秋冬課收斂益蓄果實菱芡郡中皆有畜積吏民富實徵為都尉
  臣若水通曰生財有大道務本以開其源儉用以節其流而已渤海富實有由然哉
  建武十五年十一月拜張堪漁陽太守堪視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勸民耕稼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無附枝麥秀兩岐張君為政樂不可支
  臣若水通曰農耕者民食之本張堪守漁陽勸民耕稼百姓殷富至有德政之歌此教民務本之明效也有民社者可不法乎
  章帝建初元年詔二千石勉勸農桑罪非殊死須秋案騐有司明慎選舉順時令理寃獄
  臣若水通曰章帝建初之詔其要有三曰勸農桑曰明選舉曰理寃獄然三者必以農桑為首令則其重農務本之意可見矣後之君天下者宜視以為法焉
  漢章帝時秦彭為山陽太守興起稻田數千頃毎於農月親度頃畝分别肥瘠差為三品各立文簿藏之郡縣於是姦吏跼蹐無所容詐彭乃上言宜令天下齊同其利詔以其所立條式頒下州郡
  臣若水通曰王道莫先於養民養民莫先於仁政後世農桑法廢民旣失養而征斂無經貪暴之吏因縁為奸邦本日蹙有自來矣秦彭為郡乃能開稻田以養貧民立法制以繩姦吏不私於一郡而又推之以與天下同其利焉蓋庶幾仁政保民之公矣獨非百世循吏之法歟
  北魏孝文帝時元淑為河東太守河東俗多商賈罕事農桑人有年三十不識耒耜者淑下車勸課躬徃教示二年間家給人足為之謠曰秦州河東杼軸代舂元公至止田疇始理
  臣若水通曰先王制四民之序農次於士而先於商賈所以重農也夫國之貧富興衰視其本末分數而已務本者多雖欲無富不可得也逐末者多雖欲無貧不可得也民富而知禮義雖欲無治不可得也民貧而喪廉恥雖欲無亂不可得也是以先王之世必重農事孟子嘗曰民事不可緩也是故農事舉而百姓可以足食矣元淑化商賈之民而歸之農畆變逐末之俗而使之務本蓋其下車之始勸課教藝一二年間遂有田疇始理之謠誠可以為守令之法矣
  宋文帝元嘉二十一年正月魏太子晃課民稼穡使無牛者借人牛以耕種而為之芸田以償之凡耕種二十二畆而芸七畆大畧以是為率使民各標姓名於田首以知其勤惰禁飲酒遊戱者於是墾田大増
  臣若水通曰勸課農桑為政之務也晃立勸課之法令貧者以芸工易牛力標姓名以稽勤惰禁遊飲以専農功三事舉而農政修矣墾田大増宜哉
  齊武帝永明五年七月春夏大旱魏代地尤甚齊州刺史韓麒麟上表曰古先哲王儲積九稔逮於中代亦崇斯業今京師民庶不田者多遊食之口三分居二自承平日久豐穰積年竟相矜夸遂成侈俗臣請凡珍異之物皆宜禁斷吉凶之禮備為格式勸課農桑嚴加賞罰數年之中必有盈贍
  臣若水通曰風俗夸侈由於不務本農也韓麒麟請禁珍異定禮式革侈俗斥遊食所以務農桑以崇積蓄以追復古先哲王之治可謂知務矣
  唐𤣥宗開元十三年二月以御史中丞宇文融兼户部侍郎制以所得客户稅錢均充所在常平倉本又委使司與州縣議作勸農社使貧富相恤耕耘以時十四年上躬耕藉田且命有司勸課農桑明年大熟民遂富安臣若水通曰孔子云先之勞之故人君之欲教民必躬先其勞而後可使從也明皇作勸農社使貧富相恤耕耘以時使不躬耕藉田以為之先雖有勸課農桑之令而民未必從也其何以能臻富安之效也哉
  宋太祖建隆二年正月度民田周世宗末年嘗命官詣諸州度民田而使者多不稱至是宋主謂侍臣曰度田蓋欲勤恤下民而民敝愈甚今當精擇其人遂分遣官詣諸州尋詔州縣課民種植長吏以春秋廵視著為令又置義倉官所收二稅每一石别輸一斗貯之以備凶歉
  臣若水通曰度民田周世宗行之宋太祖亦行之矣然而收效有不同者文具之與實政異也宋太祖之實政有三曰精擇人曰課種植曰時廵視三者舉則虛偽者自無所容於其間矣此勸課之要務為人君之所當法焉
  國朝洪武二十年二月乙未躬耕藉田遣官享先農禮成宴群臣於壇所太祖曰耕藉田古禮也一以供粢盛二以勸農務本也朕即位以來恒舉行之惟欲使民知勸盡力於田畆以遂其生養非事虛文也今禮成與爾群臣享胙於此非徒為宴飲之樂正欲群臣知重農之意
  臣若水通曰周之興也自后稷以農為務而子孫世其業焉此實王業之根本也我太祖奮起農畆以一華夏之統屢舉藉田之禮所以勸農務本即后稷之藝農業文王之即田功者矣聖子神孫克遵遺烈則所以垂億萬年無疆之休者不在兹乎
  洪武二十七年三月命天下種桑棗謂工部臣曰人之常情安於所忽飽即忘饑暖則忘寒不思為備一旦卒遇凶荒則茫然無措朕深知民艱百計以勸督之俾其咸得飽暖比年以來時歳頗豐民庶給足田里皆安若可以無憂也然預防之計不可一日而忘爾工部其諭民間但有隙地皆令種植桑棗或遇凶歉可為衣食之助
  臣若水通曰明主之於民也兼所愛則兼所養凡可以加意於窮民者無所不至矣我皇祖愛養萬民之心其文王惠鮮懷保之心乎旣勸民盡力於農畆以為衣食之本而又憂其凶荒患難之不虞圖為預防之計諭民種植桑棗以為衣食之助勸督之周如此所謂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矣聖子神孫可不體皇祖之心而思所以裕民於樂利之休也哉
  國朝教民榜農民有等懶惰不肯勤務農業以致衣食不給已嘗差人督併耕種今出號令止是各里老人勸督毎村置鼓一面凡遇農種時月五更擂鼓衆人聞鼓下田老人㸃閘不下田者責决務要嚴督見丁著業毋容惰夫遊食若老人不肯督勸農人窮窘為非各治其罪
  教民榜今天下太平百姓除糧差之外别無差遣各宜用心生理以足衣食如法栽種桑麻棗柿綿花每歲養蠶所得絲綿可供衣服棗柿豐年可以賣鈔儉年可當糧食里老常督違者治罪
  臣若水通曰書言養民之政勸之用休董之用威易曰說以使民民忘其勞古者春省耕秋省斂皆所以勸課乎民為衣食計也蓋人情莫不欲逸率而使之君之道也周公之告成王見於詩有若七月見於書闕二字無逸欲其知稼穡之艱難與小人之闕二字栻以為帝王所傳心法之要端在於闕二字闕二字榜此二節所諭樹藝之道勸課之政闕二字非易之說以使民書之董勸無逸詩闕二字月之教乎仰惟闕三字而修之俾勿壞焉則天下萬民之幸















  格物通巻八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禁奪時
  詩小雅十月之交抑此皇父豈曰不時胡為我作不即我謀徹我牆屋田卒汙萊曰予不戕禮則然矣
  臣若水通曰此詩皇父役民不以其時而致民怨之之詞也抑發語詞時農隙之時也作勤也即就也卒盡也汙停水處也萊草穢也戕害也夫三時務農一時服役固使民之常也然有仁心者尤必憫其勤勞不忍煩其役以疲民之力也今皇父不然故民之怨而作詩言此皇父之役我民不自以其役使之非時而胡為動我以徙而不就我之謀以恤其私使我至於徹其牆屋而家居為之廢毁荒其農畆而卑者以汙高者以萊亦已忍矣然且曰非我戕害於汝民也下供上役乃其禮則然爾是誠何心哉蓋由其心之不仁故痛癢不知休戚不關以致此也然則人君於使民之際誠存不忍之心則必知農事之重而不奪其時矣不奪其時則財阜民安而國家無事矣否則一念不仁則土木煩興戰伐遊田不息而勞民傷財以斂怨於天下亦何所不至哉
  春秋隱公七年夏城中丘九年夏城郎
  臣若水通曰隠公魯君名息姑中丘河内之邑郎魯邑也謂之城者完舊也此魯隠將為宋而伐邾是以有中丘之城尋復為鄭伐宋於是有郎邑之築也然則何以書譏不時也夫人君之道在愛其民故土功龍見而戒事火見而致用水昏正而栽日至而畢時也𨼆公城中丘城郎而皆以夏則妨農務而非時矣其如君國子民之道何哉
  禮記王制曰用民之力歳不過三日
  臣若水通曰此古者役民之制也人君之所以尊為其有民也欲得其民心當節其力也役之以道斯民不怨勞而事集矣然恐役之者且不恤其民力之弗堪也故又制為三日以限之三日之限又隨其年之豐者以為等若中年無年則惟一日二日而已爾古人之於民節其力而不盡也如此秦不師古為長城阿房之役而不恤民之怨以至於亡天下然則人君之虐役其民力者非徒以病民且反以自斃也可不戒哉
  月令曰耕者少舍乃修闔扇寢廟畢備毋作大事以妨農之事
  臣若水通曰此仲春之令也少舍者播種稍畢可暫息也闔者木門扇者竹門也寢廟者前曰廟後曰寢也大事大興作之事也仲春耕少舍者以養民力也修門者以待風雨也修寢廟以時祭也禁大事以重農也
  月令曰不可以興土功不可以合諸侯不可以起兵動衆毋舉大事以搖養氣毋發令而待以妨神農之事也臣若水通曰此季夏之令也土功板築之事舉大事者即興土功也合諸侯謂起兵也搖養氣散長養之氣也發令而待謂未及役期先發民待之也神農主農事之神也夫季夏耕耘之時故戒工役戒興兵恐上散養氣下妨農工也
  論語子曰使民以時
  臣若水通曰此聖人言治國之要也時農隙之候春耕夏耘秋收之時凡有興作必於此時之隙乃役之也臣謂此章孔子於上文旣言道千乗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此又言人君若興土工動大衆而不以其時則妨農害稼民食不足是無愛民之實民貧怨生雖有城郭之固無與守宫室之成無與居臺池之美不得以享其樂矣不可輕用民力也
  孟子曰不違農時穀不可勝食也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告梁惠王以王道之始事也違失也時者耕作之時也不可勝食言多也蓋謂凡興土功動大衆不失其春耕夏耘秋收之時則民得盡力於農畆而所入無窮用之不盡矣夫軍國需於五穀五穀成於農時時也者其君民貧富之所闗也奪其時是自奪其食矣人君而自奪其食則將何以守國乎是故民事不可緩也而况可以少違之乎蓋食者民之天也民者君之天也民非食罔生君非民罔守然則為人君者可不先於勸農以行養民之政哉
  左傳莊公二十九年冬十二月城諸及防書時也凡土功龍見而畢務戒事也火見而致用水昏正而栽日至而畢
  臣若水通曰龍見畢務者謂今九月周十一月龍星角亢晨見東方三務始畢也戒事者戒民以正土功之事也火見致用者謂大火心星次角亢見者致築作之物也水昏正而栽者謂十月定星昏而中於時樹板榦而興作也日至日南至微陽始動故土功息也書曰食哉惟時夫國以民為本而民以食為天時也者民之所由以資食者也為人君而違農時則將何以養民而裕其國乎春秋書莊公以冬城諸及防之役以時也時而書之又以見不違民時者寡而民力所當重也聖人之意微矣
  襄公十七年宋皇國父為太宰為平公築臺妨於農收子罕請俟農功之畢公弗許築者謳曰澤門之晳實興我役邑中之黔實慰我心子罕聞之親執朴以行築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辟燥濕寒暑今君為一臺而不速成何以為役謳者乃止或問其故子罕曰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禍之本也
  臣若水通曰妨農收者謂奪收斂之時也親執朴者親朴杖以董役也然平公之築臺速之者皇國父緩之者子罕也謳者之言似矣子罕始欲緩役終則督役者何邪此蓋子罕分謗弭禍之深意也然而重農務本之意則可法矣
  昭公八年春石言於晉魏榆晉侯問於師曠曰石何故言對曰石不能言或馮焉不然民聽濫也抑臣又聞之曰作事不時怨讟動於民則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民力彫盡怨讟並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於是晉侯方築虒祁之宫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臣若水通曰石言者晉魏邑之榆地有石作人言也然春秋不書豈亦傳者之訛乎然師曠以為春築虒祁之應者亦因事獻忠之義爾噫可以為崇工作彫民力興怨讟召災異者之戒矣
  昭公八年冬築郎囿書時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孫昭子曰詩曰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焉用速成其以勦民也無囿猶可無民其可乎
  臣若水通曰昭公築郎囿何以書時也冬者農事之暇也故工築其時也然築囿遊觀之玩無益之役也雖得時矣亦非聖人之所取也特取其不以遊觀無益之務而妨農作之時爾季平子乃欲速成之叔孫昭子是以有速成勦民之言可無囿不可無民之戒可謂知重民事矣後之人君鑒昭公之過取昭子之言念小民之依憫農事之重愛養民力奉若天道實生民之福社稷之福也
  國語周語單子曰不奪農時不蔑民功有優無匱有逸無罷
  臣若水通曰農時農作之時也蔑棄也民功農功也優有餘也匱乏也罷勞憊也夫財出於民而農務為本故曰收而場功偫而畚挶營室之中土工其始先王之教藝所以重農務也然則逐末之流爭刀錐競淫巧不亦徒棄農民之功罷百姓之力而匱天下之財乎故市廛之法抑其末而使務本也
  齊語管子曰陸阜陵墐井田疇均則民不憾無奪民時則百姓富
  臣若水通曰髙平曰陸大陸曰阜大阜曰陵墐溝上之道也八夫為井井間有溝穀地曰田麻地曰疇均平也民時農務之時也天地養萬物聖人養萬民不過曰時而已故井地雖均違奪其時則慢天虐民民貧而憾怨不可以一朝居矣管子言陸阜陵墐田疇之均而必繼之以不奪民時其知養民富國之道者歟
  楚語伍舉曰先王之為臺榭也榭不過講軍實臺不過望氛祥故榭交於大卒之居臺度於臨觀之髙其所不奪穡地其為不匱財用其事不煩官業其日不廢時務瘠磽之地於是乎為之城守之本於是乎用之官竂之暇於是乎臨之四時之隙於是乎成之
  臣若水通曰積土曰臺無室曰榭講習也軍實戎事也凶氣為氛吉氣為祥大卒王士卒也度謂足以臨見之磽确也隙農務空閒時也夫先王施令德於遐邇而小大安之未聞侈臺榭以為務也是故僅足以備講武之用而不傷乎稼地官業財用農務之本焉為人君者其可不以為法哉
  宋文帝元嘉十六年二月荆州刺史義季嘗出畋有老父被苫而耕左右斥之老父曰盤于遊畋古人所戒今陽和布暖一日不耕民失其時奈何以從禽之樂而驅斥老農也義季止馬曰賢者也命賜之食辭曰大王不奪農時則境内之民皆飽大王之食老夫何敢獨受大王之賜乎義季問其名不告而退
  臣若水通曰田間老父因被斥而出正言戒義季遊畋以妨農時亦其偉矣及賜之食又推以廣惠於境内之民若老父者其有道而隠者與義季不能載之而歸以薦諸朝使其抱負不得盡施以飽天下之民焉惜哉
  唐太宗貞觀五年春正月有司上言皇太子當冠用二月吉請造兵備儀仗上曰東作方興宜改用十月少傅蕭瑀奏據隂陽不若二月上曰吉凶在人若動依隂陽不顧禮義吉可得乎循正而行自與吉㑹
  臣若水通曰書云欽若昊天敬授民時然則重農時以奉若天道其為隂陽之時休祥孰大焉况冠期可改而農時不可改也無害乎冠禮而信隂陽之説以違農事之時瑀可謂惑矣太宗不以私愛而廢民務非明哲之主其能之乎後世務農之君宜取法焉
  貞觀十四年八月上將幸同州校獵劉仁軌上言今秋大稔民收穫者十纔一二使之供承獵事治道葺橋動費一二萬功實妨農事願少留鑾輿旬日俟其畢務則公私俱濟上賜璽書嘉納之
  臣若水通曰書云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夫三農舉家勤勞於春夏正以有秋之望也幸而大稔而君乃以校獵違其收穫之期則天固生之君固殺之也家食且無備而國稅將何徵乎劉仁軌上言而太宗竟寢其事其亦有惠於民矣
  唐髙宗顯慶元年夏謂侍臣曰朕思養人之道未得其要公等為朕陳之來濟對曰昔齊桓公出遊見老而饑寒者命賜之食老人曰願賜一國之饑者賜之衣曰願賜一國之寒者公曰寡人之廩庫安足以周一國之饑寒老人曰君不奪農時則國人皆有餘食矣不奪蠶要則國人皆有餘衣矣故人君之養人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東役丁歳則數萬役之則人大勞取庸則人大費臣願陛下量公家所須外餘悉免之上從之
  臣若水通曰齊國老人所謂不奪農時則國人皆有餘食不奪蠶要則國人皆有餘衣是故勸課農桑則足以衣食四方矣因民之利而利之惠而不費何憚而不為乎唐髙宗因來濟所陳而能從其言以罷山東之役其知重農者矣臣謹録之為人君之取法焉
  高宗儀鳳二年四月詔遣崔謐等分道存問賑給御史劉思立上疏曰今麥秀蠶老農事方殷勅使撫巡人皆悚忭聚集參迎妨廢不少望且待秋務閒出使疏奏謐等遂不行
  臣若水通曰奪時之事非特行兵工役而已一巡一遊靡不闗係焉麥秀蠶老而有巡行存問之舉則其所傷豈小哉夫以農事方殷一年衣食之計一家長幼之望正切於此於此時而遣使以存問則栁宗元所謂鷄犬為之不寧名雖為惠實則為暴將以利之適以害之所得不能償其所失矣思立疏以止之其知以民事為重者乎
  中宗嗣聖十三年十月狄仁傑為魏州刺史前刺史獨孤思莊畏契丹猝至悉驅百姓入城繕修守備仁傑至悉遣還農曰賊猶在逺何煩如是萬一賊來吾自當之百姓大悦
  臣若水通曰修守備雖以禦㓂妨耕農是又無異乎冦之先至者也仁傑蒞魏之初能改前政驅民歸農藹然仁心之發矣且曰萬一賊來吾自當之凛然義氣之激矣是宜百姓之大悦也哉
  𤣥宗開元元年修大明宫未畢夏五月勅以農務方勤罷之以待閒月
  臣若水通曰五月乃農夫耘苗之時也一日作之百日食之一夫力之八口仰之可不重歟至於閒月乃農功告畢歳晩務閒可以興作之時也𤣥宗罷大明宫之修以待閒月可謂重農時矣他日海内富實謂不本於此乎
  後晉高祖天福三年六月己丑金部郎中張鑄奏竊見鄉村浮户非不勤稼穡非不樂安居但以種木未盈十年墾田未及三頃似成生業已為縣司收供徭役責之重賦威以嚴刑故不免捐功捨業更思他適乞自今民墾田及五頃以上三年外乃聽縣司徭役從之
  臣若水通曰庶民之心惟其利而趨避之爾利在農則趨農否則有思他適爾今使種木未及十年墾田未及三頃業未成而遽有征徭之責是害生於農也亦何怪其民之他適哉後晉高祖從張鑄之請墾田三年外乃聴役其亦知重農之意歟
  賈誼新書曰天有常災必與奪民時
  臣若水通曰孔子曰使民以時蓋使以時則力本者得以自盡故財以時阜民以財富而休徵至矣故天之災人能備之其不能備之者人之災也夫災莫大於奪農時矣故雖有九年之水而民不告病雖有七年之旱而民不致饑者人能備之也
  劉向説苑晉平公春築臺叔向曰不可古者聖王貴德而務施緩刑辟而趨民時今春築臺是奪民時也夫德不施則民不歸刑不緩則百姓愁使不歸之民役愁怨之百姓而奪其時是重竭也平公曰善乃罷臺役趙簡子築臺於邯鄲天雨而不息謂左右曰可無趨種乎尹鐸對曰公事急歴種而懸之臺夫雖欲趨種不能得也簡子釋然乃釋臺罷役
  臣若水通曰養民之道地以生之人以作之天以時之不違農功則三才合德而民得其養矣夫先王之政不奪民時故周禮均人凡均力政以歳上下豐年則公旬用三日中年公旬用二日無年公旬用一日凶札則無力政蓋恐民勞逸之不均也先王有絜矩之心故能用民力而民不知倦晉平公罷臺役不忍民重竭趙簡子釋臺罷役使民趨種雖未必合先王均力之政亦庶幾不奪民時矣君人者茍有愛民之心必知民事之艱難知民事之艱難必能愛養夫民力愛養民力而民生不殖者未之有也
  國朝洪武十八年入月遣使齎勅諭宋國公馮勝時勝督工建周王宫殿於開封府將以九月興役以其時民當種麥勅諭之曰中原民食所恃者二麥爾近聞爾令有司集民夫欲以九月赴工正當播種之時而役之是奪共時也過此則天寒地凍種不得入土來年何以續食自古治天下者必重農時朕封建諸子將以福民今福未及施而先奪民時朕恐小民之怨咨也勅至其即放還俟農隙之時赴工未晩也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蓋仁政由心生者也我皇祖因馮勝督建周王府欲九月興役妨民種麥之時而諭使放還以俟農隙且拳拳於奪時續食之憂諄諄乎分封福民之義可謂不忍人之政矣得非由於一念仁民愛物之心所發乎臣謹録之以為聖子神孫萬代勤恤小民之法焉
  永樂二十二年十一月仁宗皇帝諭户部尚書夏原吉等曰農者生民衣食之原耕耘收穫不可失時自今一切不急之役有當用人力者皆俟農隙前代蓋有不恤農事而以徭役妨耕作召亂亡者矣不可不謹
  臣若水通曰民者國之本食者民之心而農時又衣食之本也古者役民於農隙之時蓋有其道矣夫奪其時者奪其食也奪其食傷其心也傷其心而民弗叛國不亡者未之有也仁宗皇帝當嗣位之初鑒前代之失以是諭夏原吉等此蓋仁民之心本於天性者也真能慎農時重民食而保國家於無疆者矣伏惟聖明以仁祖之心為心則天下不勝幸甚


  格物通卷八十七
<子部,儒家類,格物通>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省國費一冗官冗食冗兵冗役附
  易損曷之用二簋可用享
  臣若水通曰此文王損卦之彖辭示人於損下益上之時當儉其用也二簋者禮之至薄也享者祭享也言當損之時旣損下以益上矣夫旣損下而益己則已亦當自損其用然當何所損哉雖二簋之至薄亦可以用於祭享也夫鬼神無常享享於克誠多儀備物以表其誠者也雖多儀而誠不足則神不享矣雖損其物而誠敬益至也則神必享矣故曰曷之用二簋可用享夫於祭祀能損其用如此則其他賓客軍國之用可知矣故於宫室而知損則無峻宇雕牆於飲食而知損則無酒池肉林於征伐而知損則無窮兵黷武凡當損之事皆能損之以節用矣
  節彖曰天地節而四時成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臣若水通曰此孔子傳節之彖而極言節之之道也天地一氣之運而節也者隂陽之相推也寒極則節之以暑為春為夏暑極則節之以寒為秋為冬分至啟閉不爽其候而春夏秋冬之四時成矣體天地之節者聖人也人有無窮之欲聖人有一定之節名物器用各循其制度之則故財以給用者有常經而民之輸財有常賦不至於掊克民之膏脂而虐害其下矣是故節之道大矣天地之成歳功聖人之成治功夫豈能外於節也哉
  詩國風揚之水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臣若水通曰此平王遣畿内之民以戍申國而戍者怨思之辭也揚悠揚也水緩流之貌彼其之子戍人指其室家而言也戍者屯兵以守也申姜姓之國平王之母家也懷思也詩言彼水之悠揚而室家則不與我而俱往戍於申乎遂懷思不已而嘆其何月而得歸也蓋畿内之民不可戍也平王遣之而逺為申侯以戍守徒知有母而不知有其父知有申侯立己之恩而不知斯民為邦國之本師行而糧食役冗而民勞傷財害民莫甚於此則民心安得而不怨哉後之人君宜以此詩為鑒戒以省役節財為得民保國之計焉可也
  大雅桑柔維彼惠君民人所瞻秉心宣猶考順其相維彼不順自獨俾臧自有肺腸俾民卒狂
  臣若水通曰此芮伯刺厲王之詩惠順也順於義理也宣徧也猶謀也相輔也狂惑也古者官不必備惟其人茍非其人而徒備其員則冗矣官冗則食冗以有限之民財而供無益之冗費非生財之道也故詩言維此順理之君秉持其公心以宣徧其謀猶以謹慎考察其輔相之臣其能與否也必衆以為賢者而後用之而所謂冗濫者在所必汰矣彼不惠順義理之君秉心不公為謀不審自是其私見而以為善自有其肺腸而不通衆志於沙汰之法或踈如此事本一人之職或倍之數員此官本不可充位猶姑留在職徒以虚縻廩禄而無益於事所以使民眩惑卒至於狂亂也所謂受若直怠若事又盜若貨器得罪於民者不少矣故欲節冗費者在省冗官爾
  大雅常武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太祖太師皇父整我六師以修我戎旣敬旣戒惠此南國
  臣若水通曰此宣王自將以伐淮北之夷而親命太師以三公治其軍事也卿士即皇父之官也太祖始祖也曰南仲太祖者稱其世功以美大歆動之也太師皇父之兼官而皇父其字也整治也六師六軍也天子六軍戎兵器也夫國家之事莫重於軍而其費亦莫甚於軍宣王之伐淮夷也赫赫其威明明其整蓋王命卿士有南仲太祖者承世功之藉有太師皇父者整治其從行之六軍選其精鋭汰其冗濫簡其什伍修其器械以除淮夷之亂以惠南國之人焉若宣王可謂深得治兵之法者也此其所以兵不冗食不濫而動有功大振中興之業豈無自而然哉
  春秋莊公九年冬浚洙
  臣若水通曰此魯莊畏齊之來侵故浚洙水以備之也洙水名在魯北通齊之路也胡安國曰固國以保民為本輕用民力妄興大作邦本一搖雖有長江巨川限帶封域洞庭彭蠡河漢之險猶不足慿而况洙乎書浚洙見勞民於守國之末務而不知本為後戒也臣謂妄興民役則濫費國用匪但搖邦本又將傷其心蠧其根株而邦國隨以滅亡也可不戒哉
  莊公三十年冬齊人伐山戎
  臣若水通曰此山戎伐燕齊桓公救之遂往伐焉然則曷為而書譏妄用兵也曷為知其譏也夫山戎燕之外戎也以齊至燕之邊千里之外矣王者不治四裔不窮兵於逺今齊為山戎不職貢於燕之故上無天子之命下無與國之㑹而率意妄興師於千里之逺以伐帝王不治之夷勞中國而事四夷舍近政而貴逺略困吾民之力争不毛之地其勞人費食有不可勝言者矣後之人君宜以齊侯為戒也
  莊公三十有一年春築臺于郎夏築臺于薛秋築臺于秦
  臣若水通曰胡安國云何以書厲民也天子有靈臺以𠉀天地諸侯有時臺以候四時去國築臺於逺而不縁占候是為游觀之所厲民以自樂也厲民自樂而不與民同樂則民欲與之偕亡雖有臺豈能獨樂乎臣謂莊公末年無敵國外患之警肆其崇侈縱欲之心一歲三時築臺于郎于薛于秦者凡三焉其勞民也費時也傷財也亦三失焉春秋書之其譏之不一而足矣夫長府之為重本也閔子猶止之曰何必改作蓋恐其勞民傷財也莊公為民父母不能休養而生息之固已非矣又重以一嵗築臺之三役其何以為民父母哉
  成公元年三月作丘甲
  臣若水通曰何以書譏益兵也魯成憂齊難方殷慮武事之未備於是作丘甲以備乎齊焉古者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甸地方八里旁加一里為成所取於民者出長轂一乘此司馬一成之賦也今焉増一甲於一丘之内取百人於一甸之中兵愈冗而食愈費矣故書作以譏之也
  禮記王制曰冢宰制國用必於歲之杪五穀皆入然後制國用用地小大視年之豐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量入以為出
  臣若水通曰古者國用之制於冢宰而用未嘗不足何也隨其凶豐量入以為出今之賦幾倍於古矣而大司農動必告乏何也出入無經故也夫人之常情其貲少饒其欲寖廣一旦而荒歉以民力有限之積為情欲無窮之求其何以能支之哉是以民窮而斂急斂急而用益困即有緩急則束手無措必至於僨事矣司國計者尚其念之哉
  王制曰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雖有凶旱水溢民無菜色然後天子食日舉以樂
  臣若水通曰蓄積也國非其國者言財不足以守之也一年三年之食謂其餘積如此也通三十年之耕則有九年之蓄矣故雖有水旱民無菜色以其有備也如是則國用長足民生可遂而人君之食乃可下咽天子食日舉以樂者萬物得其所然後和故樂日作焉
  月令曰收禄秩之不當供養之不宜者
  臣若水通曰此季秋之令也收謂奪之也禄秩不當謂不應得而濫錫之者供養不宜謂僣侈踰制者夫國用之不足冗食蠧之也人君欲足國用而不去其所以蠧財者而惟財之務是猶以水注漏巵而欲其滿也其可乎故祿秩有定序而於不當者則收之不應得而濫錫之者無有矣供給各有常分而於不宜者則收之而僣侈踰制者無有矣二者旣收則國用無冗濫費有常經而財恒足矣我國家今日因秩頒禄固無有不當不宜者矣抑猶或有之則為國用無窮之計誠有仰於聖明之留心逺慮焉
  月令曰是月也不可以稱兵稱兵必天殃兵戎不起不可從我始毋變天之道毋絶地之理毋亂人之紀臣若水通曰此孟春之令也稱舉也謂我興兵也不得已而禦冦猶可也若兵自我起是無事而興兵則變天之生道斷地之生理亂人之生事故變天則傷生絶地則傷財亂人則傷力矣其可以不戒乎
  玉藻曰君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
  臣若水通曰無故者無祭祀賓客享食之事也無故不殺先王節用之禮也
  又曰年不順成君衣布搢本闗梁不租山澤列而不賦土功不興大夫不得造車馬
  臣若水通曰年不順成者隂陽不和故五穀不生也衣布著布衣也士以竹為笏以象飾本搢本者君揷士之笏也闗梁者闗市魚梁年凶免其租税也山澤之利皆不使之賦凡板築之工皆不舉大夫禁不造車馬皆自貶以省用也夫君相所以燮理隂陽者也隂陽不和百穀不蕃君相之責也故節縮財用使不至於困乏先王之制國用隨其年之豐凶而節之也
  雜記孔子曰凶年則乘駑馬祀以下牲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於財也視年之凶豐以上下其用仁之至也休戚之極相與流通猶之痒疴疾痛然觸則覺之無所不至國有凶荒則殺其禮所乘者駑駘之馬所祭祀者下品之牲所以順變也其心有不容已焉者以其性之一也性一則情通惟先王為能通天下之情則所存者可識矣若夫民就窮而斂愈急豈所謂仁者損上益下之心哉
  周禮太宰以九式均節財用一曰祭祀之式二曰賓客之式三曰喪荒之式四曰羞服之式五曰工事之式六曰幣帛之式七曰芻秣之式八曰匪頒之式九曰好用之式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太宰之職也式者用財之節度也均平也喪荒者有喪又年凶也羞者飲食之物也工者作器物也幣帛所以贈勞賓客者也芻秣者養牛馬木穀也匪頒者王所分賜羣臣也好用者燕好所賜予也然皆有節度焉不得以或過也是故用有常經而取有定制上下皆省矣後世此禮旣廢而軍國之用無節至於工事賜予燕好任其君喜好之情而不以禮則安能節財之流而使財恒足也哉
  冬官廩人凡萬民之食食者人四鬴上也人三鬴中也人二鬴下也若食不能人二鬴則令邦移民就穀詔王殺邦用
  臣若水通曰此周禮冬官廩人之職也六斗四升曰鬴謂之四鬴三鬴二鬴者一月所食之米也而其食不能人二鬴者蓋以年之不足也是故為人上者不忍坐視斯民之困而畧不加之意於是有救荒之術移民以就都鄙之有粟者又進而告於王凡國之常費一切省用焉所以上回天變下救民窮雖有饑荒而亦不至於困也後世如梁惠王移民就食而使狗彘食人之食是不免於率獸食人豈先王殺邦用之仁哉
  左傳僖公十九年梁亡不書其主自取之也初梁伯好土功亟城而弗處民罷而弗堪則曰某冦將至乃溝公宫曰秦將襲我民懼而潰秦遂取梁
  臣若水通曰梁亡者梁國之滅也不書其主者不書取梁者之國名也土功謂營繕城築之事溝公宫謂鑿池而塹其宫也子夏云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已也梁伯信未孚於民役民以土功難矣況又懼之以冦將襲是又教之以不信矣民以為厲不亡奚待然則秦非亡梁也梁自亡爾
  僖公二十八年晉侯圍曹三月丙午入曹數之以其不用僖負羈而乗軒者三百人也
  臣若水通曰數之者數曹之罪僖負羈曹之賢者也軒大夫車也晉數曹不用僖負羈之賢無德而居大夫之位者三百人也夫朝無倖位則食者寡固大學生財之道也曹蕞爾小國其賦入無幾也一僖負羈而不能用乃至乗軒者三百人焉甚矣制禄之無經也國欲不貧得乎晉文公入而數其罪也宜矣
  國語晉語史蘇曰昔者之伐也起百姓以為百姓也是以民能欣之故莫不盡忠竭勞以致死
  臣若水通曰昔者謂古明王也為百姓為百姓除害也欣欣戴也傳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先王利用征伐除殘去暴凡以為民也故勞而能忘死不怨殺獻公之伐驪戎是亦不可以已乎又使太子將下軍其賊親罷民莫甚焉為國者宜以為戒
  士蒍曰古之為軍也軍有左右闕從補之成而不知是以寡敗若以下貳上闕而不變敗弗能補也變非聲章弗能移也聲章過數則有釁有釁則敵入敵入而凶救敗不暇誰能退敵
  臣若水通曰左右左右部也不知者敵不能窺其有闕也聲金鼓也章旌旗也釁隙也軍法進旗鼓有數過數則有隙凶恐懼也退卻也夫軍有左右左右各專則有闕從而補之是以變合無迹敵莫能窺兵之神妙也苟以下軍貳上軍則有掣肘有闕而莫知從補則釁彰而敵入豈善治軍者乎
  晉語公屬百官賦職任功棄責薄斂施舍分寡救乏振滯匡困資無輕闗易道通商寛農茂穡勤分省用足財臣若水通曰屬㑹也賦授也授職事任有功也棄責除其宿責也施施德也舍舍禁也分寡分少財也救乏救乏絶也振拯也拯淹滯之士也匡正也正窮困之人也輕闗輕其闗稅也易道除盜賊也寛農寛其政不奪其時也秦伯納衞三千人實紀綱之僕而省費之道無弗具焉且國何以用曰財財何以充曰儉苟費出無經則公私並耗國求其植得乎故善理財者去不急之官省無益之費而冗兵冗役一切檢制然後用舒而財足也君天下者可不以是為首務乎
  魯語仲尼曰任力以夫而議其老幼於是乎有鰥寡孤疾有軍旅之出則征之無則已
  臣若水通曰力謂徭役以夫以夫家為數也議其老幼老幼則有復除也又議其鰥寡孤疾而不役也征徵鰥寡孤疾之賦也已止也無軍旅之出則止而不賦夫力役之征聖王所不免而又議其人與力焉征之者義也議之者仁也仁義並行帝王之術也故閭左亡秦景陽亡隋征力於民者可不法仲尼之訓乎

  格物通卷八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格物通卷八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省國費二冗官冗食冗兵冗役附
  漢武帝元封元年桑𢎞羊領大農盡管天下鹽鐡作平凖之法令逺方各以其物如異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置平凖於京師都受天下委輸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則買之欲使富商大賈不得牟大利而萬物不得騰踴至是天子巡狩郡縣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匹錢金以巨萬計皆取足大農
  臣若水通曰議秦者謂其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砂漢武帝以𢎞羊言利而寵之以賜爵用其計盡籠天下之利與民争利盡錙銖矣及其巡狩所過賞賜幣帛金錢以巨萬計非所謂如泥砂乎然而取之盡則足以斂怨用之費人亦不以為恩向無輪臺之悔漢其為秦乎大學曰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並至其漢武與𢎞羊之謂乎
  新莽三年王莽恃府庫之富欲立威匈奴乃遣孫惠等率十二將分道並出嚴尤諫曰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而未有得上䇿者也周得中䇿漢得下䇿秦無䇿焉今天下比年饑饉北邊尤甚大用民力功不可必臣伏憂之莽不聽
  臣若水通曰嚴尤三䇿吕祖謙謂其所言誠是也其所與言之人則非也信矣臣愚獨取其所謂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及比年饑饉大用民力之語蓋匈奴可不必征征必師行糧食費多食於饑饉之年與勞民力於萬里之外無一可者也後世好大喜功之君其亦可以為戒哉
  漢光武建武二年冬十月詔徵鄧禹還曰慎毋與窮冦争鋒赤眉無穀自當來降吾以飽待饑以逸待勞折箠笞之非諸將之憂也無得復妄進兵
  建武六年六月詔曰張官置吏所以為民也今百姓遭難户口耗少而縣官吏職所置尚繁其令司𨽻州牧各實所部省减吏員縣國不足置長吏者併之於是併省四百餘縣吏職减損十置其一
  臣若水通曰建武二年之詔罷兵而以飽待饑六年之詔省官而以寡御衆斯二計者皆不易之良圖也其成中興之業光復舊物不亦宜乎夫外無冗兵朝無冗員則所謂食之者寡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世祖罷兵省官之詔真可以為人主足國之法矣
  建武十三年時兵革旣息天下少事文書調役從簡寡至乃十存一焉初平帝時河汴決壞久而不修建武十年光武欲修之浚儀令樂俊上言民新被兵革未宜興役乃止
  臣若水通曰春秋重民力謹土功光武於兵革旣息之餘調役務從寛簡議修汴河亦以諫止則所以勞民力傷民財者鮮矣其亦仁矣哉
  建武二十七年五月詔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彊今無善政災變不息而復欲逺事邊外乎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冦豈非至願苟非其時不如息民自是諸將莫敢復言兵事者
  臣若水通曰兵凶器戰危事聖人伐罪弔民不得已而用之也無事而興兵則費國家之財戕生民之命可勝言哉若世祖罷邊息民之詔世之窮兵者可以鑒矣
  漢明帝永平十四年初作壽陵制令流水而已敢有所興作者以擅議宗廟法從事
  臣若水通曰工役之興與食相為糜費者也明帝作壽陵惟令流水可謂省役以省大費者矣至於滹沱之役豈亦能推其類也乎
  漢章帝建初三年四月罷治滹沱石臼河初顯宗之世治滹沱石臼河從都慮至羊腸倉欲通漕太原吏民苦役連年無成章帝以鄧訓上言詔罷其役更用驢輦嵗省億萬計全活徒士數千人
  臣若水通曰滹沱之役死者無算民甚苦之章帝用鄧訓之言罷其役更用驢輦多所全活前可以為戒後可以為法矣
  章帝建初八年正月欲為原陵顯節陵起縣邑東平王蒼上疏諫曰造無益之功虚費國用帝乃止
  臣若水通曰書曰不作無益害有益示人不可傷財以害民也夫財者軍國之所賴可謂有益矣章帝欲興大役為原陵顯節陵起縣邑果何益乎賴東平一言而止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漢殤帝延平元年六月己未太后詔减大官導官尚方内署諸服御珍膳靡麗難成之物自非供陵廟稻粱米不得導擇朝夕一肉飯而已舊大官湯官經用歳且三萬萬自是裁數千萬及郡國所貢皆减其過半悉斥賣上林鷹犬離宫别館儲峙米糒薪炭悉令省之
  臣若水通曰大官典天子御膳者也導擇也導官掌擇御米者也尚方掌作御刀劒諸器物内署掌内府衣服湯官丞主酒屬大官令臣謂延平一省冗官去靡費遂裁减數千萬郡國减過半則上下皆足而國家可保矣此為人君者之所當法也
  安帝永初二年春正月御史中丞樊準以郡國連年水旱民多飢困上疏請令大官尚方考功上林池籞諸官食减無事之物五府調省中都官吏京師作者太后從之
  三年太后以隂陽不和軍旅數興詔歲終享遣衞士勿設戯作樂减逐疫侲子之半
  臣若水通曰侲善也善童子逐疫之人也災異荐臻隂陽不和之所致也永初二年三年减官役减長物去戯禁樂以寛水旱饑民之困可謂知重民力而不作無益矣抑不知隂陽不和水旱為災皆女主之應耳以鄧后之賢而不能歸政嗣君委任宰輔和人心順天道以消災異祈休祥何明於彼而昧於此耶
  漢桓帝永壽三年閏月庚辰晦日有食之京師蝗或上言民之貧困以貨輕錢薄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學能言之士議之太學生劉陶上議曰當今之憂不在於貨在乎民飢夫欲民殷財阜要在止役禁奪今民衆而無所食群小競進並噬無厭恐卒有役夫窮匠投斤攘臂使愁怨之民響應雲和雖方尺之錢何能有救其危也遂不改錢
  臣若水通曰衣食之於人大矣人而無食雖父母之至愛不能以保離散之子雖皇羲之純德不能以保愁怨之民豈不可畏也使桓帝能因劉陶之言不但不改錢而已必能止役禁奪則民殷財富而國可安矣惜乎其不足以語此
  桓帝延熹六年冬十月丙辰上校獵廣成遂幸函谷闗上林苑光禄勲陳蕃上疏諫曰安平之時遊畋宜有節况今有三空之戹哉田野空朝廷空倉庫空加之兵戎未輯四方離散又前秋多雨民始種麥今失其勸種之時而令給驅禽除路之役非聖賢恤民之意也書奏不納臣若水通曰遊獵禽荒也冗役也桓帝當三空兵亂之時乗農田種藝之候肆其遊獵而不知恤民欲國之不亂亡得乎書之以為人君侈費之戒
  漢靈帝光和三年十二月作罼圭靈昆苑司徒楊賜諫止帝以問侍中任芝樂松對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為小齊宣王四十里人以為大今與百姓共之無害於政也帝悦遂為之
  臣若水通曰靈帝與文王之囿所謂天理人欲同行異情者矣文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靈帝免於民怨乎文王之囿以蕃草木鳥獸芻蕘雉兔者往焉靈帝之囿遊觀而已寧免以麋鹿而殺人乎楊賜之諫帝欲止役而卒為之者芝松二臣妄引古義以逢君之惡以殃民者也豈容於堯舜之世哉雖然崇侈縱奢而不恤民食者亦帝之心素蠱矣二臣特巧中其欲耳人怨天譴何所逃哉
  晉武帝咸寧五年十二月詔問朝臣政之損益長史傅咸上書以為公私不足由設官太多舊都督有四今并監軍乃盈於十禹分九州今之刺史幾向一倍户口比漢十分之一而置郡縣更多虚立軍府動有百數而無益宿衞五等諸侯坐置官屬諸所廩給皆出百姓此其所以困乏也當今之急在并官息役上下務農而已臣若水通曰傅咸此書切中時弊矣夫官多則民擾役重則民困朝廷設官分職本以為農民也而反冗官冗役以病農如此而望天下之治可得乎
  咸寧五年十二月又議省州郡縣吏半以赴農功中書監荀朂以為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蕭曹相漢載其清静民以寧一所謂清心也抑浮説簡文案略細苛宥小失有好變常以徼利者必行其誅所謂省事也以九寺併尚書蘭臺付三府所謂省官也
  臣若水通曰荀勗省吏省官省事清心之説善矣昔者禹為司空兼任百揆一人而兼任四岳當時之事亦無不治正以能清心故也第惜勗知清心之説而不知聖賢精一執中為清心之道乃以蕭何清静當之由學之不講也
  晉惠帝永寧元年嵇紹與齊王冏書曰唐虞茅茨夏禹卑宫今大興第舍及為三王立宅豈今日之急耶臣若水通曰唐虞夏禹當豐亨之盛而猶儉於用財而不敢侈晉之時何時也奸臣擅權兄弟相殘兵戈四起天下民窮財盡極矣而冏猶營造不已糜財困民而不恤雖以稽紹之言而不知禁止此所以卒至敗也歟
  晉愍帝建興元年三月漢主聰欲作䳨儀殿廷尉陳元達切諫以為天生民而樹之君使司牧之非以兆民之命窮一人之欲也晉氏失德大漢受之蒼生引領庶幾息肩是以先文皇帝身衣大布居無重茵后妃不衣錦綺乗輿馬不食粟愛民故也陛下踐阼以來已作殿觀四十餘所加之軍旅數興餽運不息饑饉疾疫死亡相繼而益思營繕豈為民父母之意乎
  臣若水通曰同一財也散之於下則為兆民之命聚之於營作則供一人之欲而已一人之欲無窮兆民之命有限幾何而不怨以叛乎劉聰暴虐不足與圖存者其窮奢極欲所謂安其危利其災樂其所以亡者乎元達之言後之人君所當戒也
  元帝太興四年張茂築靈均臺基高九仞武陵閻曽夜叩府門呼曰武公遣我來言何故勞民築臺有司以為妖茂曰吾信勞民曾稱先君之命以規我何謂妖乎乃為之罷役
  臣若水通曰勞民築臺此冗役也冗役必有大費民之膏脂竭矣閻曽託武公以為諫權而不失正者也張茂聞言即止其庶幾能補過者乎
  晉明帝大寧三年十二月凉州將辛晏據枹罕不服張駿將討之從事劉慶諫曰霸王之師必須天時人事相得然後乃起辛晏凶狂安忍其亡可必奈何以饑年大舉盛寒攻城乎駿乃止
  晉穆帝永和元年燕參軍封裕上疏謂今官司猥多虚費廩禄茍才不周用皆宜澄汰
  臣若水通曰冗兵冗官皆國家之大蠧也劉慶之諫駿乃息兵封裕上疏虚禄沙汰冗費去而國用舒矣亦曰有利哉
  宋武帝大明二年二月魏以髙允為中書令魏起太華殿給事中郭善明性傾巧説帝大起宫室髙允諫曰太祖始建都邑其所營立必因農隙况建國已久永安前殿足以朝㑹西堂温室足以宴息紫樓足以臨望縱有修廣亦宜馴致不可倉猝今計所當役凡三萬人老弱供餉又當倍之期半年可畢一夫不耕或受之飢况四萬人之勞費可勝道乎此陛下所宜留心也帝納之允好切諫朝廷事有不便允輒求見帝常屛左右以待之或自朝至暮或連日不出群臣莫知其所言語或痛切帝所不忍聞命左右扶出然終善遇之
  臣若水通曰魏文成一納髙允之諫而所省役四萬人財費饋餉稱之為利不亦溥哉當是時南北𤓰分一時之君興亡倐忽若槿華之開落獨拓跋氏享國久長蓋其君類知用賢納諫省費足國故耳况中華之大君而率由是道其國家永命寧有旣邪
  宋文帝元嘉十九年魏文成帝從冦謙之奏作静輪宫必令其髙不聞鷄犬以上接天神功費萬計經年不成太子晃諫曰天人道殊卑髙定分不可相接理在必然今虚耗府庫疲弊百姓為無益之事將安用之必如謙之所言請因東山萬仞之髙為功差易帝不從
  臣若水通曰魏文成作宫欲髙接天神功費萬計所謂矯誣上帝暴殄天物者矣太子之諫深切著明帝迷而不悟不知格天有道也民怨天咎勞民傷財其不為天神所厭者幾希矣
  明帝泰和七年以故第為湘宫寺備極壯麗欲造十級浮圖而不能乃分為二新安太守巢尚之罷郡入見上謂曰卿至湘宫寺未此是我大功德用錢不少適直散騎侍郎會稽虞愿侍側曰此皆百姓賣兒貼婦錢所為佛若有知當慈悲嗟愍罪髙浮圖何功德之有侍坐者失色上怒使人驅下殿愿徐去無異容
  臣若水通曰明帝侈事浮圖自以為出己財而不知民之妻子膏脂也自以為功德而不知其實府辜功也雖以虞愿之直言而不悟猶且怒之愚亦甚矣宋祚之競難矣哉
  齊髙帝建元三年四月庚辰魏孝文帝臨虎圏詔曰虎狼猛暴取捕之日每多傷害旣無所益損費良多從今勿復捕貢
  臣若水通曰書云珍禽竒獸不畜於國蓋以其無益而損財也人君為天地民物之主其道在於養民而俾萬物各遂其性也奈何捕虎以滋民害設圏以違物情使之食人之食哉魏主罷之其亦知務者矣
  梁武帝天監元年春正月大司馬蕭衍下令凡東昏時浮費自非可以習禮樂之容繕甲兵之備者餘皆禁絶臣若水通曰撥亂反正者必先去奢從儉然後民安國富而天下可得而保也梁武初立即下令以禁絶先朝之浮費庶乎知節用愛民矣然而不旋踵捨身傾國以奉浮屠而不恤民之窮書曰四海困窮天禄永終可不鑒哉
  梁武帝普通七年十一月時魏盜賊日滋征討不息國用耗竭豫征六年租調猶不足乃罷百官所給酒肉又稅入市者人一錢及邸店皆有税百姓嗟怨吏部郎中辛雄上疏以為中外之民相聚為亂豈有餘憾哉正守令不得其人百姓不其命故也宜及此時早加慰撫但郡縣選舉由來共輕貴遊雋才莫肯居此宜改其弊分郡縣為三等清官選補之法妙盡才望如不可並後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三載黜陟有稱職者補在京名官如不歴守令不得為内職則人思自勉枉屈可伸彊暴自息矣不聽
  臣若水通曰孔子云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人君不能去其欲則取民無制盜賊繁興征討日起財用愈窘則橫征益煩民益去而為盜其不亡者鮮矣盜賊之起國用之煩雖守令者之奉行過暴亦由君心之欲有以使之耳魏帝正宜清源正本信辛雄之言下罪己之詔罷厚斂以省民擇守令以撫綏則猶可及止矣釋此不務卒使窮兵暴斂相持民怨變生雖有善者亦末如之何矣
  梁武帝大同十一年冬散騎常侍賀琛啟陳四事其二以為今天下所以貪殘良由風俗侈靡使之然也今之燕喜相競誇豪積果如丘陵列殽同綺繡露臺之產不周一燕之資而賓主之間裁取滿腹未及下堂已同臭腐又畜妓之夫無有等秩為吏牧民者致貲巨億罷歸之日不支數年率皆盡於燕飲之物歌謠之具所費事等丘山為歡止在俄頃乃更追恨向所取之少如復傅翼増其搏噬一何悖哉其餘淫侈著之凡百習以成俗日見滋甚欲使人守廉白安可得耶誠宜嚴為禁制道以節儉糾奏浮華變其耳目夫失節之嗟亦民所自患正恥不能及群故勉彊而為之茍以純素為先足正彫流之𡚁矣其四以為今天下無事而猶日不暇給宜省事息費事省則民養費息則財聚應内省職掌各檢所部京師治署邸肆及國容戎備四方屯傳邸治有所宜除除之有所宜减减之興造有急者徵求有可緩者皆宜停省以息費休民故畜其財者所以大用之也養其民者所以大役之也若言小事不足害財則終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民則終年不止矣如此則難可以言富彊而圖逺大矣
  臣若水通曰此賀琛告梁武帝之言也巨億者億億也傅讀曰附言罷官家食之人復出為官猶不能奮飛之鳥復傅之羽翼也治理事之所署舍止之所邸諸王列第及諸郡朝宿之區肆市列也國容禮樂車服旗章也戎備用兵之器備也屯軍屯也傳驛傳也臣謂靡俗成於下而肇於上工役興於上而害於下皆君之責也人君示民以朴則侈靡息而公私足矣罷兵息民則用不費而財力紓矣琛之言誠救時之急務也梁武不能用以自取滅亡無足怪矣有國家者知二者之弊皆出於己則知所謹而裕民足國之道不外是矣








  格物通卷八十九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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