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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草堂筆談/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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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 梅花草堂筆談
卷十
卷十一 


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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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元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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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陵張元玉稱某文,或堪酸鼻,或堪絕倒。此自昔傳神之手有之,吾文豈能如元玉言?已觀元玉寄示六義,如蔡少霞入異境,人俗潔清,卉物鮮茂;又如武陵年少,裘馬翩翩,要自有揮金不顧之概。如元玉文,政堪絕倒耳。

顏仲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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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門顏仲先以書抵予,得盡觀其所為玉樹山房刻及甲寅十義。蓋苦心此道,而漸近自然者。周安期嘗言石門三顏,當不虛耳。仲先云,自幼聞人說某姓名,疑為嵇、阮、陶、謝之流,聲施千古太過。又云已讀某文,疑為得志於時者之所為。夫得志於時者,則安肯為某所為哉?要不願仲先有如此癖好也。末云,昔人言太虛為廬,日月為燭。吾與諸君日相往來甚善,蓋某所欽四方兄弟,相聞而不相見者多矣。嘗語人吾面如須菩提,僅存枯骨耳。見所見,何如聞所聞耶?仲先聞之,應為撫掌。

桐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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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夢世長誡家人汛掃,意若有待者,已而樊季常至,已,王又新先生至,遂具樂。沸然而醒時,已得黃州信矣。桐告予莫果有東方客來耶。未轉兮,而童子持兩函至,則又新與湯先生之書若敘也。先生之序,吾七世之神血在焉,安得無夢?世長正性在天意,亦喜其得先生之作歟。客歲寄書臨川世長,猶堪與元孚飲,但不能終席耳。幽明之感,日惻我懷。故未能少狀其崖略,遂請不朽於先生。則予不免滋懼也夫。

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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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者言某自今至來月之五,應有非意相干法,宜居外。政不知老人宜居外,為耳邊嘈雜故;貧人宜居內,為資斧無懷故。請齋心而盟於佛,一切作非意觀,則許之乎。雖然,世間之人,世間之事,知為非,意也者,謝之;知為非,非意也者,了之可也。雖然,難言矣,為是了心耶;心則不須了,為了事耶。事則何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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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瞻燈下顧自見其影,使叔黨就壁摸之,不施眉目。觀者皆失笑,知其為子瞻也,此叔黨之妙也。以燈取影,而神出焉。使他人為之,未有能肖者也。文章之業,自王房仲、黃貞父妙為簡遠之作,蕭疏自喜,未嘗有法,不可謂之無法矣。而世之小生,輒欲以一兩筆傳聖賢之心髓,曰:「吾得其意止耳。」譬之俗工,不施眉目,求肖子瞻者耶。

述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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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周獎撥後雋,哆口閉目意思,都入里許。聞予述夢意,二葉相繼解省,手足矜蹈,眉睫多有欣躍之色。雅無世味人,乃爾心動。殆是期二難急了,本色放開,千秋手假也。世周已死,明年解省時,那得如此人從旁跳躍耶?

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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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靖之往年文,務肥滿,整贍有餘,靈利不足。秋初見投三義,讀之不知其為靖之也。故知凝靜之力但須行滿,自然脫化。王平仲操必得之技,而無快意之遭。某亦疑之,謂天不可與期讀,至予欲無言篇。疾徐再過,臥又思之,此番定是平仲作主。

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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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風物,某所欣賞。自世長棄去,但知秋景堪悲。小步閑吟,意都不忍。七夕淹留練水,殘暑薰人;中秋還自虞山,關門謝月;重九雅無風雨,但有催租。喑蛩切切,寒漏綿綿。豈徒好景虛閑,抑且連床病臥,孟浪之性無餘,如絲之鬢盡禿。點檢秋事,種種難堪。然而三月之間,所接蘄黃、齊魯、江右、虎林、槜李、石門之問不下數十家。所見新故交知奇麗之觀,不下十餘輩。而臨川一序,可並日月,較是所得,浮其所苦,某何患焉?

日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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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部王淑士問某,閑居何所自遣。某以日紀對,駕部曰:「政疑世間文字都不必作,只此自真性所流,便是世間真文字。」孫子嗇好閱《草堂筆談》,意亦爾,乃不知某之真性,自朝抵暮,半為米鹽所驅,杳不覺落在何許?上床計過,後乃課程限,隨意授寫一二,則盡有草草匆匆處,無不欣然。個裏幾希全靠這些捉得。

天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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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天池茶都不能三四碗。寒夜潑之,覺有新興,豈{曰厭}常之習,某所不免耶?將介之不足,覺池之有餘乎?或笑某子有岕癖,當不然。癖者豈有二嗜歟?某曰:如君言,則曾西以羊棗作膾,屈到取芰而飲之也。孤山處士妻梅子鶴,可謂嗜矣。道經武陵溪,酌桃花水,一笑何傷乎?

從門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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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升伯看俗下文字,則其機愈出,其想愈奇爾。時覺張伯英、公孫大娘諸人,猶是從門入。

李紹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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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紹伯所藏帶下小兒諸方,無不奇驗。蓋修制之法必與方合,故驗奇也。家貧不能多蓄成藥,而性好施與,不肯取直。某謂紹伯兄有濟貧之具,而不務廣其活人之心。嘗戲目之為忍異有激發,紹伯弗為動也。孝伯有女曰止者,疳發於目,啼不可止。以視紹伯,伯取十餅投之,未半而瘥。又孝若之乳母棄其子,乳他姓子,其子骨立矣,又不任見日。紹伯曰:「渴乳傷食,亟治之。必服羊肝散一具,活矣。」某謂紹伯,某即不知醫,是兒於望聞二法,俱無生理。紹伯曰:「固也,吾藥能生。」胸突腹凹,頂骨開者,此症未見。何得弗活乎?

張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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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媼者,小婦之母。為人修潔,好揚善而掩其所不及。齋素四十一年,持念甚虔,作務不懈。年七十又七而終。媼嘗病,必有人以果啖之,輒愈。頃病,弗肯啖。其人甚喜,辭去後,病甚,亦稍稍悔之。已又自知其悔非正念也,曰:「豈吾毛耶?何為至此。」媼聞佛法吉祥而逝,心好之,誡其子:「必吉祥逝我。」既絕,頂與踵俱作吉祥狀,而力弱不任者,斯亦持念之致效矣。小婦病久,不堪視舍。某為代稱佛號送之,自子達卯,都不得一言,端然臥化。昨歲見世長一心不亂,雖復摧裂時,若無所恨。今年又送張媼,亦如此。自顧瞿然,甲寅十月四日。

欽愚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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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乙巳冬十一月十六日夜,某與白民、孟長,深爐暖坐。愚公偕諸君子忽來草堂,傾罍大醉,月落乃罷。後七日,復會草堂,諸君子畢至。丙午五月十三日,愚公為文祭先夫人,多肉骨兄弟之念。是歲十月十三日,往謝,愚公止予,不果,留。丁未重九,愚公訪某海虞嚴叔向館。後三日,同飲瞿無初第。是夜某歸鹿城,別於虞南門水次。戊申弄晤愚公於郡,是為正月二十七日。其歲二月二十六日,飲愚公草堂,同座者十三人。己酉上元之次,愚公率其仲典來訪,某命桐侍飲。時月色如晝,金鼓喧闐。相攜出西關,乃別。庚戌九月,愚公葬其尊竹塢之西。某後期往吊,月望後會郡中。又一月初十,愚公率其長彝來謝,小飲別去。辛亥十月十日,愚公過草堂。十一月晦再至,十二月朔又至,遂往婁東。其明日又至,留飲座客十四人。壬子臘月二十一日,訪愚公,不值。癸丑八月朔,飲愚公第。甲寅三月二十三日,某過閶關,意愚公已往苕溪,未相造。孟長促予往訪之,神情不懌,倉皇別去。八月五日,再過愚公,久之乃出。某聞聲而訝之曰:「病乎?」愚公曰:「政苦咯血。」某心大恐,然豈謂堂中數語,遂成永隔耶。痛乎,痛乎。某忽焉聞訃,心怦怦不可止。偶檢舊歷所識,與愚公飲酒談笑,十年間大率止此。乙巳而上雖不可考,然其來也,或在孟夙,或在洲士,或在某所。某之往也,或在慶生,或在元邁,或在孟長,或在愚公。許更不下數十,會要似甲午至乙巳,情致淋漓,無不酣暢。丙午而後,時有默默不自得處。至癸丑臘月一書,頗若孤憤。甲寅兩面,意殆不能吐。痛乎,愚公,孰知其先我朝露也耶。愚公文章如虹,肝膽如雪,故是我輩緩急,有用人、可人、韻人,而今止此耶。家貧母老,子未成立,不知屬纊時若何。痛乎,痛乎。

想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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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卿吞氈齧雪,蹈背出血,猶不免為胡婦生子。子瞻曰:「此事不易消除。」誠然,某年來於此事但作不淨觀,亦無不消除之理。而寢寐之間時關,因想年少情形,恍恍如昨,思之雅不得其故。昔樂天晚居草堂,所與遊者無非燒丹道士、坐禪老納。而夢中遊思,屢形篇什,其詩曰「應被旁人怪惆悵,少年離別老相逢」;又曰「十五年來明月夜,何曾一夜不孤眠」;又曰「平生意念銷磨盡,昨夜緣何入夢來」;又曰「還有少年春氣味,時時暫到睡中來」。如此之作往往而在,此又何也?蓋嘗思之,夜之有夢,猶如五更風雨,誰不起念?風止雨息,而感念之懷當不知其所如矣。樂天有筆如椽,隨手寫出,覆為一笑。而某不能喻之於懷,故嘗脈脈久之。八識田中已成故物,舍藏傳送,不亦宜乎?

孫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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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道人一去五年,而膻羯腥穢之狀,淋漓如故,神亦不減,此無賴中有色力人也。道人頗曉房中之術,能動諸年少。諸年少追逐之,所得錢輒付酒家壚。而一時遊食之輩爭願出道人門下,道人亦盛服揚揚,從者常數十人。或一夫賣之,倒囊提篋而去,輒蓬首徒跣都不得。衣履敝敝行市中,人或怪之,道人曰:「方情如此,吾處之素矣。」意都不恨。道人能牽羊於柱,出魚於脅,走掌大石可石許,而飛砂如霧,迷離一室。孫於喬、錢山民之屬,競效之故,不如其巧便也。今年七十四,老矣。

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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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驅人,步不可止,因訪龔季弘,不相值,且歸。遇諸途,小憩月橋。水月下上,風瑟瑟,行之作平遠,細皺粼漣,可念二物適相遭,故未許相無也。人言尋常一樣窗前月,此三家村語,不知月之趣者。月無水,竹無風,酒無客,山無僧,畢竟缺陷。

陳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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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鄂州一為仕宦所羈,日往來台宕間,不知山水何若,且言晨必帶星,宵必見燭。誠知如此,何不於秀才時打徹此道,必不為榆枋之飛矣。其言良是,乃不知榆枋九萬,總是帶星見燭。人如曹孟德橫槊賦詩,白樂天、蘇子瞻官事湖中,了夫非盡人之子歟。某嘗讀陶周《望台宕紀》,意未肯信。且將問之鄂州,今未可也。

顧元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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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輩中真率簡澹,無如顧元昭。某與之交三十年,不相見者,時或一二載。然追論平生親故,必思元昭之多慧而言有味也。元昭於此道,真如千里之足,可不須鞭影,竟不免以好弄損業,且取貧焉。勉就廣文選,得汀之,連城冷矣。又以長科員缺,不即佩符,旅食長安者,幾一年而不返。旁皇未有行色,天之困人毋太甚耶。元昭與其嫂朱夫人,可稱梁孟。但與同出,不與同歸。此其形影之相吊,又何如哉?其謂天與元昭之慧,與其為人,而故厄之,必自有說。然恐簡澹之性,於世味終泊然無所起也。汀守故冰霜傲吏,雅憐才,必能復發其念乎?

吾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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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老於日月之下,數年來未見日之新麗,月之冷徹,經一旬不變,如八日至今。夕者吾朝而望日,萬里一碧青錦幕,都作寶淨色,令人欲拜。昔人云,就之如日,正不知其有味若此夕。而望月如積水,空明可數毫髮。一片玉壺冰,殆疑融盡。吾軒能來月,啟板扉,輒低眉向人,爾時不覺身之在庭際矣。年來傷逝,不復看月,盡有閉戶不窺。時故人誼重,忽復相逢,其情彌戀矣。今夜登城頭西南角望,馬鞍浮圖佛久隱見。呼龔季弘小憩鹿城,步仄徑,看一線天,作跨驢想。正擬議時,有騎馬者過之,鈴鏑鏑然,笑語季弘:「此謂想因相與。」大笑。憩小橋,望屈氏墓,雙松秀出天際,如三丈夫。徘徊月下,便欲乘風歸去。昔屈可庵先生授墨竹於夏太常,不能獨步,竟以寫松名天下,今夕何夕?彼謖謖者盡耶。其下澗而不泉,惜無淙淙聲相答響。

孤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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縹緲孤鴻,影來窗際,開戶從之。明月入懷,花枝淩亂。朗吟楓落吳江之句,令人淒絕。

不可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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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卓老行年七十五,筆墨常潤,硯時時濕。雖自笑何為爾?誠為卓老,亦何得不爾耶?蘇長公在學士院,一日,但書「平疇交遠風,良苗亦懷新」百十紙。將退衙,盡給諸輿皂。此意欲何為哉?但是不可已耳。

也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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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府君在聞雁齋,嘗吟「日滿南窗也可人」之句,憶有刻本,粘於壁,故不知何人語。自今思之,始見其佳。某性愛日,早衰,不可風。循吾窗而坐,覺髮膚脈髓充然若薰。幾上寒花小卉,亦欣欣有向榮意。故嘗欲乞書子柔,以也可人顏之。

辛稼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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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時見閣本辛稼軒集,用真、行、篆、隸雜書之,鐫刻遒潤,數名手新落墨者,或云稼軒自為之。凡二本。而詩餘得半,中有寄調《賀新郎•詠水仙花》二闋。予愛其婉麗,吟詠累日。今十有七年矣。夜檢《合璧事類》,再吟數過,並錄於此:

雲臥衣裳冷,看瀟然,風前月下,水邊幽影。羅襪塵生淩波步,湯沭煙波萬頃,愛一點嬌紅成暈。不記相逢曾解佩,甚多情為我香成辟。待和淚,揾殘粉。靈均千古懷沙恨,恨當時,忿忿忘把,此花題品。煙雨淒迷孱愁損,翠被遙遙誰整。謾寫入瑤琴幽憤,弦斷招魂無人賦。但金杯的礫銀台潤,愁滯酒,又還醒。

貧人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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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貧人不樂,祇是不能行其念。如乍見孺子入井之類,開眼見得,側耳聽得,畢竟無能下手付之,無可奈何也。何得樂人?不得樂則必感慨於所處之地,縱不怨天,亦須自怨,故曰貧而無怨難。貧人不能行其念,而自謂於心無怨者,吾見亦罕矣。聖人念頭緊,當下行得一尺,決不更留一寸,所以樂,所以無怨,又何疑哉?年來空囊羞澀,常無半錢,及至利害切身處,亦常有百千萬錢之用。如是,則亦可以盡行其念。而有不然者,得毋念頭不緊之故歟。曹孟德言,二十五六時為頓丘令,至今思之所為,都無悔於心。此與聖賢念頭何遠?吾欲拯一離母之子,起念二十日而不遂。雖曰貧故,究竟未有切身之念也。今亡矣,悔何及乎?

夢顧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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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夢顧靖父先生,豐神秀楚,情更真至。欣奇文而共賞,挾蕭史以彌連,宛然當年掀須婆娑之致。而某寔無想於晝,無因於先。忽然遇之,不自覺其灑然若有得也。五更殘月,冷枕空床,意念淒悴,莫能自遣。某年來獨處,眠時輒思異夢。庶幾意有所適,故人相聚,雖復傷神,譬之筵席必散,猶愈於已。

沈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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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固謝朱子魚之約,不可,遂往。觴詠之際,言無零雜。沈衛安吹長蕭,作《水調歌頭》,李季鷹和之,其聲泠冷然,若鸞鶴穿雲,而瘦蛟舞幽壑也。某謂衛安:「君等但及時為之,過是即欲流連日月,為所欲為,而恍然不怡,不能自言所苦矣。某雞骨作楚,僅僅支床。復與君等開口而笑,亦大希有事。暗思之,不共此席者一年矣。俟河之清,人壽幾何?」既別,為檢香山老病詩,一再歌之,其詞曰:「晝聽笙歌夜醉眠,若非月下即花前。今年老病須知分,不負春來一十□。」

孫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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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式以下無文,壬午以後無程,漢以後無書,此孫先生家學也。子嗇既貴,猶復不看試錄,蓋奉其尊之教如此。先生樓居,子嗇與弟讀書樓下。既成誦,必登樓為先生誦之,不錯一字乃止。子嗇之仲弟曰:「寶碩湛思結,誌與子嗇同。」子嗇十九舉於鄉,兩試不第。寶碩疑之,遂翻閱。時義殆盡,然其文皆獨造。子嗇曰:「吾故不閱一義亦售,寶碩改步亦不售。」然而寶碩之淹貫,即子嗇自謂弗及之矣。湯睡庵曰:「迎世之心急,而獨行之思寡。不其然乎?吾每觀載籍所記獨行之士,何止文藝,終不奄沒。急急者何為耶?」雖然,必以不窺時藝為獨行,斯則孫氏之學,非通行之路也。

張家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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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季修之郎紀,甫十六耳,筆下滔滔,便有屈注天潢之想,上流人也。某老矣,見此不甚驚怖。顧欲以安瀾語之:飛湍怒浪,何如海晏?河清可灌,可濯,而不可使溺也。

鄒公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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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餘不與鄒公履聞問,而氣類彌親如公履,政可不聞問也。兒子出其義一編,當是壬子春作。意欲力揉飛揚之性,軌於塗轍,楮墨翕翕欲動,真異才也。兩歲之別,當復融香山詩,有「酒薰羅綺暖」五字。試問公履是俗是秀,世人應不解,惟公履解得。

兩願非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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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孟長言,且不須為愚公計身後,但令次公典日親吾黨,不便作落落。故人子弟相看愚公,庶幾不死。某嘗信友輩中,惟孟長多力,政為此。等處看得見,然一時未有承當者,何故?諺云:兩願非逼。難言哉,難言哉。

李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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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起傳張嘉玉先生,具載忤逆瑾始末,因及李漸卿□。漸卿好任俠有骨,自其少,多買異書讀之,晝夜無甫歌鹿鳴,世眼以貴婿詿誤,物議謂是目不識丁者。後登第,為上饒,與礦使抗削籍,世人始信之。脫不然吳城一男子,幾為婦翁沒矣。某於陳僉憲喪次一見漸卿,訝然曰:「乃今日識面耶。」聽其言,侃侃如也。後有《對禁錄》傳於世,宏詞直氣,焉可誣哉?昔樊玄之先生為商城,有中貴人以開采至,先生嗚騶列仗往謁之,令輿人上堂,中使氣懾,執先生手,曰:「好手。」先生笑曰:「此手幸不捉錢。」中使默不應,卒備賓主禮而去。當是時,先生豈徼幸於彼黃頭者不至如逆瑾哉?文起所謂大者死,小者斥,胸中故已預辦之矣。

顧僧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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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來家居,未有與僧孺一月別者。今歲忽忽多有之。頃就日庭中,為設菜羹乾飯,意各欣然。僧孺約某稍和且過顧伯宗,郊居致有野適。某謂野適固佳,不如屋簷深穩下日色可人,隨晷生活念。不到向夜,僕僕歸也。

飛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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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結乃霜,而霜花擁簇,處綾片無,異有毫穎可摘。昔人云飛霜,當不虛耳。==兔孫

母舅家侍兒曰兔孫,父來慶,謹事外王父三十餘年,卒而兔孫代,顰笑舉止皆不類俗下人。事主更艱苦,有俗下人所必不能堪者。母舅流離轉徙幾二十年,而兔孫周旋其間無害,又多自食其力,又嘗以其餘奉主人。或問之,歡如也,雅無戚容,而衣履亦楚楚不鶉結,異人也。戊申,疫死。

醉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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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卓老妙稱飲食之交,故是不免傲人。然而非也,飲食所以養生,惟精惟潔,雖鑿不害,所苦在徵逐耳。病瘍以來,頗思肉味,而朱子魚適呼飲,欣然納履從之,踏月而返。吾無陶公叩門之拙,而有香山醉勝之心。香山詩時到讎家,非愛酒,醉時心勝醒時心。

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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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憩迎仙橋,望雙松而返。迤邐間,有嫗哭其夫甚哀,若初喪不能殮者。淒惻久之,念齋中無隔日儲,禦寒之外都不得質一錢可償匠家。付之無可奈何而已。從此發念,雖好風涼夜不復行遊,庶幾不生耳目之感,無益徒傷神也。學道人盡有隨念往生者,果然某念甚堅,亦無所戀今之世也。

夢世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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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簾聞世長聲,某嗚咽不可止。漸近,連稱謝謝者再,遂去。亟追之不得,大慟,乃覺。六親夢裏相逢,亦何知昨夢今夢也。昔孝仲死,既祥一見夢。十五松下深巷曲舍,細語悲情。顧視蠶箔上繭,累累如貫珠,都作黃金色。至今思之,猶疑非夢。某之夢世長數矣,亦無有如今日五更時者稱謝。豈三日前曾為世長作紀略耶?再取讀之,龔季弘曰:「世長在焉,呼之或出。」

沈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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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辰除夕,某與兒輩晚食,且訖,而汀州公至,甚倉皇。問所從來,公曰:「歲晏蠶鳧,知必騷繹。晷暇,故來相視耳。」某笑曰:「過去勿思。」公曰:「思之更是一適。」辛亥公恤山東,便道過草堂,執某手喜曰:「人言君瘦之甚,今見已安其如一家,瘦何?」某曰:「吾分也,豈至於今而猶思之?」公笑曰:「吾兩人脫驟富,不祥莫大焉。」昔與汀州快語極多,此二事嘗識於心。今日寄書連城,更及之。

先賢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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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王民暉,為某寫先賢遺像一冊,事在萬曆癸巳、甲午間。積以歲月頗煩搜討,而民暉之筆又多得之。清風朗日,人跡罕到之時,往往神來具諸生韻,得五十餘幅。雖隱顯殊途,各就所立,而吾鄉之操行文章,大略可睹矣。故嘗裝潢成冊,瞻拜以時。間與後來之秀焚香展玩,追述前美,蓋草堂中勝事也。亡何竟失所在。但使得者知,重不供酒家之覆壁上之觀,某亦何悔?當民暉染素時,嘗覓王理之像於夏氏。夏氏子云:「昔吾先君龍衢公夢葉文莊、顧文康諸大老與理之同堂列坐。心異之,故嘗識之於歷。」此豈今日之徵耶?取示宛然,共相嗟,異甚。愧慢藏流落他手,當必有傳寶之者,先賢在天之靈,肯容凡夫褻視也哉?偶與季弘談,追錄畫像姓氏,以俟豐城兩龍,庶幾合焉。

宋司馬溫國文正公光君實歐陽文忠公修永叔蘇文忠公軾子瞻雍國虞忠肅公允文彬甫

□中侍御史龔先生猗遇仙明兗州知州盧先生熊公武侍御史王先生遜謙伯參政林先生鍾仲鏞

中書舍人朱先生吉季寧建文忠臣龔安節先生詡大章兵部侍郎虞先生祥仲禎中書舍人夏先生昺孟陽

太常卿夏先生昶仲昭侍御史王先生復從道山東左布政龔清惠公理彥文提學副使張先生和節之

進士鄭先生文康時乂吏部左侍郎葉文莊公盛與中刑部主事孫先生瓊蘊章侍御史夏先生璣德乾

禮部主事貞孝吳先生凱相虞贈大學士顧先生恂惟誠四川參議虞先生臣元凱德興訓導周先生瑞應祥

上杭知縣高先生以政養民山人王先生綸理之山人周先生恭寅之侍御史朱先生栻良用

雲南布政使王先生秩循伯侍御史顧先生潛孔昭刑部尚書周康喜公倫伯明贈禮部主事方先生麟節庵

太常卿方先生鵬時舉侍御史方先生鳳時鳴刑部侍郎周先生廣充之太醫院判盧先生誌丹穀

大學士顧文康公鼎臣九和禮部侍郎魏恭簡公校子才山人屈先生礿處誠通政司參議張先生寰允清

南昌通判顧先生邦石孔安工部員外晉先生憲其章國子司業王先生同祖繩武翰林諸先生邦憲貞伯

寧津知縣諸先生邦正孝廉吳先生中英秀甫僉憲周先生美濟叔孝廉周先生士淹孺亨

明經周先生士洵孺允太僕寺丞歸先生有光熙甫明經淳靖顧先生夢川

孝廉陳先生時

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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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侍御為昆山,有言某某頗不利地方者。侍御笑曰:「姑待之,將自至。」聞者服其有體。

湓村吾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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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起田讀書守禮,動有繩墨,未嘗以言忤人。范桂台力修舉業,吐詞古渾,幾不知世有詼謔之情。趙純所考訂六書,至老不倦,諧聲切韻,出內鏗然。皆一時忠實人,湓瀆村中老友也。今日過之,都無在者。但遇嵇三溪於薛君淑座上,啖啖如常,面有色澤。與之語,亦多笑而不答矣。

張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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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日,雲安君母死。冬未至,而其父張翁又歿。某無一錢可資送,皆云安君自為之,不令某知。及某聞知,都非意中所欲盡於雲安君者,而君故自得也。張媼老壽考終,說者以為潔清之報。翁既疾,亟思食魚羹,既為其子言之矣,忽又作媼語曰:「此何時復起殺機?但一心念佛。」故已後矣,從此不復言。越一日瞑,端然與媼無異。嗟乎,媼既以念佛自度,而又度若翁,持念之效,焉可誣哉。吳俗火葬,佛家謂之茶毗,於法為正。某心不然之,然不能不借此自文矣。

今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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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燈夜雨,雖復意象蕭瑟,故屬隹境。今夕疏雨振瓦,頗與初蟄始電相當。礎潤侵衣,令人有脫故著新之想。甲寅十一月廿八日。

宿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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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維亭。自隆慶庚午始,先君曾假沭於徐先生館舍。雨霽月新,若低眉窺戶,先君顧而樂之,徐先生接席相語,甚歡,趣告主人為客具,咄嗟具辦,將命酒,而甌寧公、顧茂善適至,夜闌乃罷。轉盼四十五年矣。今夕與僧孺同泊此,因話其事。

金伯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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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伯暗居喪,哀毀都不得一聲,聞者淚落。

欽愚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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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於欽愚公,殮不及,視舍襄不及,執紼哭不及,憑棺望空四拜,長號數聲,便結二十年兄弟之局,豈不痛哉!每訪愚公,開右扉延某人,笑語沸然,聲出戶外。已揖而出,頓形握手,步步惜別。馬{艸束}叩門之慟,故嘗悲之,今乃信其不堪耳。朱白民云:「愚公死,覺閶關不熱,行客無味。」

李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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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初低頭忽忽,見人都無一言,想其心際,殊不可堪。傅孝玄誦其除夕詩云:「莫言此夜非佳節,猶喜明朝未索逋。」聽之直堪愁絕。茂初昆季競爽一時,雅非不遇於世,如湯先生所謂「數冬不遘一春,恒夜不經一旦」者。坎壈如此,殆是數之所定耶。雖然有子公樸,可以不貧,無論長蘅、緇仲,方聯翩而上也。往年與七賢作會,無不奇窮,然必以孺和為首,某與白民政在季孟之間。雖然,白民潔。

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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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氏科甲,三世蟬聯。後來愈出愈秀,其人皆澄清自立,都足不朽。仲從方年少,便以詩若文並駕官替,至元熙中隅輩,絡繹聯翩五世矣。語云:「樹德務滋。」於顧氏尤信。

抵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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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小虞浦,掛帆走淞江,渡吳橋。涉磧礇數折,而風愈正,勢愈烈,然不能速。蓋水淺舟膠,盡帆多礙,政得風力之半耳。夜抵青溪,將訪陳伯玉,路遇開令,遂返。

岳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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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元駿之尊荊玉,年未五十,廢視三年。聞某至,惘惘相看,有不能自吐之意。某謂公患猶淺,庶幾可治。然頗聞過服大黃,脾土作難,此其所遇庸醫,某故未之有也。而念亦不能,遂舍經生業。某甚為此公憂之。二十年來,某故未嘗廢此道,要以為適不以屑意矣。往過徐州,有李九山者,與某同病,相視低徊,卻顧大略與荊玉同病。人思起,罪人思赦,殆如是耶?

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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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風如吼,雪片如掌,一葉欹行汙瀆中,紆纜而挽之。岸谷若山,不數武,輒膠。老子所謂蓬累而行於斯,特甚矣。王季和又刻檢日紀,與之語,不應。賴臘釀政饒不妨,竟日昏昏也。

經外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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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訪顧伯宗郊居,度虹橋,經外家先墓,入揖,愴然。頹坦蓁莽,真成墟墓。傍有老屋三楹,壁立童土間。一人揖予而入,則從表弟某也。周視空屋,不覺淚下。每春祭掃,輒從諸長老享餘於此。今無在者,獨玉岑為兄,文山為舅,然皆六七十餘矣。墓故德諧翁主之先外祖五山先生附殯,四十年,遷葬白魚段,予乃不復至已。過伯宗,少憩來綠軒,寒花盈幾,日滿南窗。伯宗偕沈姬隱耕於此,自言偶感風疾,不復入城市,往與伯史諸兄弟作達。伯宗年最少,乃亦為退老計耶。徘徊久之,不知日暮。

顧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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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與顧宇清兄弟,相識在義興之陳橋。其歲庚午,先君語其叔茂善云:「兩郎皆利器,長者較穩,出處當與王伯欽同。」時伯欽尚未第也。伯欽第為兩邑宰,罷歸,未幾卒。宇清亦宰兩邑,卒於京。宦囊俱薄,而宇清多男子,貲頗勝,然不第。相提而論,大約政相當耳。今日送宇清喪,途次思之,輒記於此。

井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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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竭多作淡鹽味,然猶不惡。取之堿井,直鹽水矣。往時不飲井水,必惠,必寶雲,必天泉,此念竟安往哉。童子提一罌給炊,意頗矜秘。某亦欣然啜之,舌端權衡固在,政作古人點茶觀耳。

來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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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嘗因藤於鄰地,作風木軒。工未半,而藤伐,心惡之,止不復作。先世長覘某意不懌,會買鄰地,仍某舊額,既建風木軒矣。某將徹土,□軒規造傍舍,而藤忽生。世長軒右殆是□□□裔也。今日與桐行管其地,度用萬錢可就,精□奈何,毀已成之,工琢而小之耶。此念若就故,當以□□名。

二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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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除夕,吾家無所不無。今又無二籠,無香炊,無水。東坡喜雨亭云:「使天而雨玉,饑者不得以為粟」。旱若此,即雨粟,其得而食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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