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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彙編/官常典/第22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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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倫彙編 官常典 第二百二十六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明倫彙編 第二百二十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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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彙編官常典

 第二百二十七卷目錄

 公輔部名臣列傳四十七

  宋十三

  李綱

官常典第二百二十七卷

公輔部名臣列傳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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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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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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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宋史》本傳:「綱字伯紀,邵武人也。自其祖始居無錫。 父夔,終龍圖閣待制。綱登政和二年進士第,積官至 監察御史,兼權殿中侍御史。以言事忤權貴,改比部 員外郎,遷起居郎。宣和元年,京師大水,綱上疏言陰 氣太盛,當以盜賊外患為憂。朝廷惡其言,謪監南劍 州沙縣稅務。七年,為太常少卿。時金人渝盟,邊報狎」 至,朝廷議避敵之計,詔起師勤王,命皇太子為開封 牧,令侍從各具所見以聞。綱上《禦戎五策》,具語所善 給事中吳敏曰:「建牧之議,豈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 巨敵猖獗如此,非傳以位號,不足以招徠天下豪傑。 東宮恭儉之德,聞於天下,以守宗社可也。公以獻納 論思為職,曷不為上極言之?」敏曰:「監國可乎?」綱曰:「肅 宗靈武之事,不建號不足以復邦,而建號之議不出 於明皇,後世惜之。主上聰明仁恕,公言萬一能行,將 見金人悔禍,宗社底寧,天下受其賜。」翌日,敏請對,具 道所以,因言:「李綱之論,蓋與臣同。」有旨召綱入議,綱 刺臂血上疏云:「皇太子監國,典禮之常也。今大敵入 攻,安危存亡,在呼吸間,猶守常禮可乎?名分不正而 當大權,何以號召天下,期成功於萬一哉?若假皇太 子以位號,使為陛下守宗社,收將士心,以死捍敵,天 下可保。」疏上,內禪之議乃決。欽宗即位,綱上封事謂: 「方今中國勢弱,君子道消,法度紀綱,蕩然無統。陛下 履位之初,當上應天心,下順人欲,攘除外患,使中國 之勢尊,誅鋤內姦,使君子之道長,以副道君皇帝付 託之意。」召對延和殿,上迎謂綱曰:「朕頃在東宮,見卿 論《水災疏》,今尚能誦之。」李鄴使金,議割地,綱奏:「祖宗 疆土,當以死守,不可以尺寸與人。」欽宗嘉納。除兵部 侍郎。靖康元年,以吳敏為行營副使,綱為參謀官。金 將斡離不兵渡河,徽宗東幸,宰執議請上暫避敵鋒, 綱曰:「道君皇帝挈宗社以授陛下,委而去之,可乎?」上 默然。太宰白時中謂都城不可守,綱曰:「天下城池,豈 有如都城者?且宗廟社稷、百官萬民所在,捨此欲何 之?」上顧宰執曰:「策將安出?」綱進曰:「今日之計,當整軍 馬,固結民心,相與堅守,以待勤王之師。」上問誰可將 者,綱曰:「朝廷以高爵厚祿崇養大臣,蓋將用之於有 事之日。白時中、李邦彥等雖未必知兵,然藉其位號, 撫將士以抗敵鋒,乃其職也。」時中忿曰:「李綱莫能將 兵出戰否?」綱曰:「陛下不以臣庸懦,儻使治兵,願以死 報。」乃以綱為尚書右丞。宰執猶守避敵之議,有旨以 綱為東京留守,綱為上力陳所以不可去之意,且言: 明皇聞潼「關失守,即時幸蜀,宗廟朝廷,毀於賊手。范 祖禹以為其失在於不能堅守以待援,今四方之兵, 不日雲集,陛下奈何輕舉,以蹈明皇之覆轍乎?」上意 頗悟。會內侍奏中宮已行,上色變,倉卒降御榻曰:「朕 不能留矣。」綱泣拜,以死邀之。上顧綱曰:「朕今為卿留, 治兵禦敵之事專責之卿,勿令有疏虞。」綱惶恐受命。 未幾,復決意南狩。綱趨朝,則禁衛擐甲,乘輿已駕矣。 綱急呼禁衛曰:「爾等願守宗社乎?願從幸乎?」皆曰:「願 死守。」綱入見曰:「陛下已許臣留,復戒行,何也?今六軍 父母妻子皆在都城,願以死守。萬一中道散歸,陛下 孰與為衛?敵兵已逼,知乘輿未遠,以健馬疾追,何以 禦之?」上感悟,遂命輟行。綱傳旨語左右曰:「敢復有言 去者斬!」禁衛皆拜伏呼萬歲,六軍聞之,無不感泣流 涕。命綱為親征行營使,以便宜從事。綱治守戰之具, 不數日而畢。敵兵攻城,綱身督戰,募壯士縋城而下, 斬酋長十餘人,殺其眾數千人。金人知有備,又聞上 已內禪,乃退,求遣大臣至軍中議和,綱請行。上遣李 梲,綱曰:「安危在此一舉,臣恐李梲怯懦而誤國事也。」 上不聽,竟使梲往。金人須金幣以千萬計,求割太原、 中山、河間地,以親王、宰相為質。梲受事,自不措一辭。 還報,綱謂:「所需金幣,竭天下且不足,況都城乎?三鎮, 國之屏蔽,割之何以立國?至於遣質,即宰相當往,親 王不當往。若遣辯士,姑與之議所以可不可者。」宿留 「數日,大兵四集,彼孤軍深入,雖不得所欲,亦將速歸。 此時而與之盟,則不敢輕中國而和可久也。」宰執議 不合,綱不能奪,求去。上慰諭曰:「卿第出治兵,此事當 徐議之。」綱退,則誓書已行,所求皆與之,以皇弟康王、

少保張邦昌為質。時朝廷日輸金幣,而金人需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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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日肆屠掠,四方勤王之師漸有至者。种師道、姚求

仲亦以涇原、秦鳳兵至。綱奏言:「金人貪婪無厭,兇悖 已甚,其勢非用師不可。且敵兵號六萬,而吾勤王之 師集城下者已二十餘萬,彼以孤軍入重地,猶虎豹 自投檻穽中,當以計取之,不必與角一旦之力。若扼 河津,絕饟道,分兵復畿北諸邑,而以重兵臨敵營,堅 壁勿戰,如周亞夫所以困七國者。俟其食盡力疲,然 後以一檄取誓書,復三鎮,縱其北歸,半渡而擊之,此 必勝之計也。」上深以為然,約日舉事。姚平仲勇而寡 謀,急於要功,先期率步騎萬人夜斫敵營,欲生擒斡 離不,及取康王以歸。夜半,中使傳旨諭綱曰:「姚平仲 已舉事,卿速援之。」綱率諸將旦出封丘門,與金人戰 幕天坡,以神臂弓射金人,卻之。平仲竟以襲敵營不 克,懼誅亡去。金使來,宰相李邦彥語之曰:「用兵乃李 綱、姚平仲,非朝廷意。」遂罷綱,以蔡懋代之。太學生陳 東等詣闕上書,明綱無罪。軍民不期而集者數十萬, 呼聲動地,恚不得報,至殺傷內侍。帝亟召綱,綱入見, 泣拜請死。帝亦泣,命綱復為尚書右丞,充京城四壁 守禦。始,使金人犯城者,蔡懋禁不得輒施矢石,將士 積憤。至是,綱下令能殺敵者厚賞,眾無不奮躍。金人 懼,稍稍引卻,且得制三鎮詔及親王為質,乃退師。除 綱知樞密院事。綱奏請如澶淵故事,遣兵護送,且戒 諸將「可擊則擊之。」乃以兵十萬分道並進,將士受命, 踊躍以行。先是,金帥粘罕圍太原,守將折可求、劉光 世軍皆敗,平陽府義兵亦叛,導金人入南、北關,取隆 德府。至是,遂攻高平。宰相咎綱「盡遣城下兵追敵,恐 倉卒無措,急徵諸將,已追及金人於邢、趙間,遽得還 師之命,無不扼掔比。綱力爭復追,而將士解體矣。」詔 議迎太上皇帝還京。初,徽宗南幸,童貫、高俅等以兵 扈從。既行,聞都城受圍,乃止東南郵傳及勤王之師。 道路籍籍,言貫等為變。陳東上書乞誅蔡京、蔡攸、童 貫、朱勔、高俅、盧宗原等,議遣聶山為發運使,往圖之。 綱曰:「使山所圖果成,震驚太上,此憂在陛下。萬一不 果,是數人者挾太上於東南,求劍南一道,陛下將何 以處之?莫若罷山之行,請於太上,去此數人,自可不 勞而定。」上從其言。徽宗還次南都,以書問改革政事 之故,且詔吳敏、李綱。或慮太上意有不測,綱請行,曰: 「此無他,不過欲知朝廷事爾。」綱至,具道皇帝聖孝思 慕,欲以天下養之意,請陛下早還京師。徽宗泣數行, 下,問:「卿頃以何故去?」綱對曰:「臣昨任左史,以狂妄論 列水災,蒙恩寬斧鉞之誅。然臣當時所言,以謂天地 之變,各有類應,正為今日攻圍之兆。夫災異變故,譬 猶一人之身,病在五臟,則發於氣色,形於脈息,善醫 者能知之。所以聖人觀變於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 能制治保邦,而無危亂之憂。」徽宗稱善。又詢近日都 城攻圍守禦次第,語漸浹洽。徽宗因及行宮止遞角 等事,曰:「當時恐金人知行宮所在,非有他也。」綱奏:「方 艱危時,兩宮隔絕,朝廷應副行宮,亦豈能無不至者, 在聖度燭之耳。」且言:「皇帝仁孝,惟恐有一不當太上 皇帝意者,每得詰問之詔,輒憂懼不食。臣竊譬之家 長出而彊寇至,子弟之任家事者,不得不從宜措置。 長者但當以其能保田園之計而慰勞之,苟誅及細 故,則為子弟者何所逃其責哉?皇帝傳位之初,陛下 巡幸,適當大敵入攻,為宗社計,庶事不得不小有更 革。陛下回鑾,臣謂宜有以大慰安皇帝之心,勿問細 故可也。」徽宗感悟,出玉帶、金魚、象簡賜綱曰:「行宮人 得卿來皆喜,以此示朕意,卿可便服之。」且曰:「卿輔助 皇帝,扞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調和父子間,使無疑阻, 當遂書青史,垂名萬世。」綱感泣再拜。綱還,具道太上 意。宰執進迎奉太上儀注,耿南仲議欲屏太上左右, 車駕乃進。綱言:「如此是示之以疑也。天下之理,誠與 疑,明與闇而已。自誠明而推之,可至於堯、舜;自疑闇 而推之,其患有不可勝言者。耿南仲不以堯舜之道 輔陛下,乃闇而多疑。」南仲怫然曰:「臣適見左司諫陳 公輔,乃為李綱結士民伏闕者,乞下御史置對。」上愕 然。綱曰:「臣與南仲所論,國事也。南仲乃為此言,臣何 敢復有所辯?願以公輔事下吏,臣得乞身待罪。」章十 餘上,不允。太上皇帝還,綱迎拜國門。翌日,朝龍德宮, 退,復上章懇辭。上手詔諭意曰:「乃者敵在近郊,士庶 伏闕,一朝倉猝,眾數十萬,忠憤所激,不謀同辭,此豈 人力也哉?不悅者造言,致卿不自安,朕深諒卿,不足 介懷。巨敵方退,正賴卿協濟艱難,宜勉為朕留。」綱不 得已就職。上《備邊禦敵八事》。時北兵已去,太上還宮, 上下恬然,置邊事於不問,綱獨以為憂,與同知樞密 院事許翰議調防秋之兵,吳敏乞置詳議司,檢詳法 制,以革弊政。詔以綱為提舉官,南仲沮止之。綱奏:「邊 患方棘,調度不給,宜稍抑冒濫,以足國用。」謂:「如節度 使至遙郡刺史,本以待勳臣,今皆以戚里恩澤得之。 堂吏轉官止於正郎,崇觀間始轉至中奉大夫,今宜 皆復舊制。」執政揭其奏。通衢以綱得士民心,欲因此 離之。會守禦司奏補副尉二人,御批有「大臣專權,浸不可長」語。綱奏:「頃得旨,給空名告敕,以便宜行事。二 人有勞當補官,故具奏聞,乃遵上旨,非專權也。」時太 原圍未解,种師中戰沒,師道病歸。南仲曰:「欲援太原, 非綱不可。」上以綱為河東北宣撫使,綱言:「臣書生,實 不知兵,在圍城中,不得已為陛下料理兵事,今使為 大帥,恐誤」國事。因拜辭,不許。退而移疾乞致仕,章十 餘上,不允。臺諫言綱不可去朝廷,上以其為大臣遊 說,斥之。或謂綱曰:「公知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為邊 事,欲緣此以去公,則都人無辭耳。公堅臥不起,讒者 益肆,上怒且不測,奈何?」許翰書「杜郵」二字遺綱,綱惶 恐受命。上手書《裴度傳》以賜綱,言:「吳元濟以區區環 蔡之地抗唐室,與金人彊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 以望裴度萬分之一。然寇攘外患可以掃除,小人在 朝,蠹害難去。使朝廷既正,君子道長,則所以扞禦外 患者有不難也。」因書裴度論元稹、魏洪簡章疏要語 以進,上優詔答之。宣撫司兵僅萬二千人,庶事未集, 綱乞展行期,御批以為遷延拒命。綱上疏明其所以 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為專權,今以臣為拒命, 方遣大帥解重圍,而以專權拒命之人為之,無乃不 可乎?願乞骸骨,解樞筦之任。」上趣召數四,曰:「卿為朕 巡邊,便可還朝。」綱曰:「臣之行,無復還之理。昔范仲淹 以參政出撫西邊,過鄭州,見呂夷簡,夷簡曰:『參政豈 可復還』?其後果然。今臣以愚直不容於朝,使既行之, 後進而死敵,臣之願也。萬一朝廷執議不堅,臣當求 去,陛下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義。」上為之感動。及 陛辭,言唐恪、聶山之姦,任之不已,後必誤國。進至河 陽,望拜諸陵,復上奏曰:「臣總師出鞏、洛,望拜陵寢,潸 然出涕。惟祖宗創業守成,垂二百年,以至陛下,適丁 艱難之秋,彊敵內侵,中國勢弱,此誠陛下嘗膽思報、 厲精求治之日。願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進君 子,退小人,益固邦本,以圖中興。上以慰安九廟之靈, 下為億兆蒼生之所依賴,天下幸甚。」行次懷州,有詔 罷減所起兵。綱奏曰:「太原之圍未解,河東之勢甚危, 秋高馬肥,敵必深入,宗社安危,殆未可知。使防秋之 師果能足用,不可保無敵騎渡河之警。況臣出使未 幾,朝廷盡改前詔所團結之兵,悉罷減之。今河北、河 東日告危急,未有一人一騎以副其求,甫集之兵又 皆散遣,臣誠不足以任此。且以軍法勒諸路起兵,而 以寸紙罷之,臣恐後時有所號召,無復應者矣。」疏上, 不報。御批日促解太原之圍,而諸將承受御畫,事皆 專達宣撫司,徒有節制之名。綱上疏極諫節制不專 之弊。時方議和,詔止綱進兵。未幾,徐處仁、吳敏罷相 而相唐恪,許翰罷同知樞密院而進聶山、陳過庭、李 回等,吳敏復謫置涪州。綱聞之,歎曰:「事無可為者矣。」 即上奏丐罷,乃命种師道以同知樞密院事領宣撫 司事,召綱赴闕,尋除觀文殿學士、知揚州,綱具奏辭 免。未幾,以綱專主戰議,喪師費財,落職提舉亳州明 道宮,責授保靜軍節度副使,建昌軍安置,再謫寧江。 金兵再至,上悟和議之非,除綱資政殿大學士,領開 封府事。綱行次長沙,被命,即率湖南勤王之師入援, 未至而都城失守。先是,康王至北軍,為金人所憚,求 遣肅王代之。至是,康王開大元帥府,承制復綱故官, 且貽書曰:「方今生民之命,急於倒垂,諒非不世之才, 何以協濟事功。閤下學窮天人,忠貫金石,當投袂而 起,以副蒼生之望。」高宗即位,拜尚書右僕射兼中書 侍郎,趣赴闕。中丞顏岐奏曰:「張邦昌為金人所喜,雖 已為三公、郡王,宜更加同平章事,增重其禮。李綱為 金人所惡,雖已命相,宜及其未至罷之。」章五上,上曰: 「如朕之立,恐亦非金人所喜。」岐語塞而退。岐猶遣人 封其章示綱,覬以沮其來。上聞綱且至,遣官迎勞,錫 宴,趣見於內殿。綱見上,涕泗交集,上為動容,因奏曰: 「金人不道,專以詐謀取勝,中國不悟,一切墮其計中。 賴天命未改,陛下總師於外,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 內修外攘,還二聖而撫萬邦,責在陛下與宰相。臣自 視闕然,不足以副陛下委任之意,乞追寢成命。且臣 在道,顏岐嘗封示論臣章,謂臣為金人所惡,不當為 相。如臣愚惷,但知有趙氏,不知有金人,宜為所惡。然 謂臣材不足以任宰相則可,謂為金人所惡不當為 相,則不可。」因力辭。帝為出范宗尹知饒州,顏岐與祠, 綱猶力辭。上曰:「朕知卿忠義智略久矣,欲使敵國畏 服,四方安寧,非相卿不可,卿其勿辭。」綱頓首泣謝云: 「臣愚陋無取,荷陛下知遇,然今日扶顛持危,圖中興 之功,在陛下而不在臣。臣無左右先容,陛下首加職 擢,付以宰柄,顧區區何足以仰副圖任責成之意?然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臣孤立寡與,望察管仲害霸之 言,留神於君子小人之間,使得以盡志畢慮,雖死無 憾。」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說》,皆中一時之 病。今臣亦以十事仰干天聽,陛下度其可行者,賜之 施行,臣乃敢受命。一曰議國。是謂中國之御四裔,能 守而後可戰,能「戰而後可和,而靖康之末皆失之。今

欲戰則不足,欲和則不可。莫若先自治,專以守為策
考證
俟吾政事修,士氣振,然後可議大舉。」二曰議巡幸。謂

車駕不可不一到京師見宗廟,以慰都人之心,度未 可居則為巡幸之計。以天下形勢而觀長安為上,襄 陽次之,建康又次之,皆當詔有司預為之備。三曰議 《赦令》。謂祖宗登極赦令,皆有常式,前日赦書,乃以張 邦昌偽赦為法,如赦惡逆及罪廢官盡復官職,皆汛 濫不可行,宜悉改正以法。四曰《議僭逆》。謂張邦昌為 國大臣,不能臨難死節,而挾金人之勢,易姓改號,宜 正典刑,垂戒萬世。五曰議《偽命》。謂國家更大變,鮮仗 節死義之士,而受偽官以屈膝於其「庭者,不可勝數。 昔肅宗平賊,汙偽命者以六等定罪,宜倣之以勵士 風。六曰議戰。謂軍政久廢,士氣怯惰,宜一新紀律,信 賞必罰,以作其氣。七曰議守。謂敵情狡獪,勢必復來, 宜於沿河、江、淮措置控禦,以扼其衝。八曰議本政。謂 政出多門,紀綱紊亂,宜一歸之於中書,則朝廷尊。九 曰議久任。謂靖康間」進退大臣太速,功效蔑著,宜慎 擇而久任之,以責成功。十曰議修德,謂上始膺天命, 宜益修孝悌恭儉,以副四海之望,而致中興。翌日,班 綱議于朝,惟僭逆、偽命二事留中不出。綱言:「二事乃 今日政刑之大者,邦昌當道君朝在政府者十年,淵 聖即位,首擢為相。方國家禍難,金人為易姓之謀,邦 昌如」能以死守節,推明天下戴宋之義,以感動其心, 敵人未必不悔禍而存趙氏。而邦昌方自以為得計, 偃然正位號,處宮禁,擅降偽詔,以止四方勤王之師。 及知天下之不與,不得已而後請元祐太后垂簾聽 政,而議奉迎。邦昌僭逆始末如此,而議者不同,臣請 備論,而以《春秋》之法斷之。夫都城之人德邦昌,謂因 其立而得生,且免重科金銀之擾;元帥府恕邦昌,謂 其不待征討而遣使奉迎。若天下之憤嫉邦昌者,則 謂其建號易姓,而奉迎特出於不得已。都城德之,元 帥府恕之,私也,天下憤嫉之公也。《春秋》之法:「人臣無 將,將而必誅。」趙盾不討則書以弒君。今邦昌已僭位 號,敵退而止勤王之師,非「特將與不討賊而已。劉盆 子以漢宗室,為赤眉所立,其後以十萬眾降光武,但 待之以不死;邦昌以臣易君,罪大於盆子,不得已而 自歸。朝廷既不正其罪,又尊崇之,此何理也?陛下欲 建中興之業,而尊崇僭逆之臣,以示四方,其誰不解 體?又偽命臣僚,一切置不問,何以厲天下士大夫之 節?」時執政中有論不同者,上乃召黃潛善等詔之。潛 善主邦昌甚力,上顧呂好問曰:「卿昨在圍城中,知其 故,以為何如?」好問附潛善持兩端曰:「邦昌僭竊位號, 人所共知,既以自歸,惟陛下裁處。」綱言:「邦昌僭逆,豈 可使之在朝廷?使道路指目曰:『此亦一天子哉』!」因泣 拜曰:「臣不可與邦昌同列,當以笏擊之。陛下必欲用 邦昌,第罷臣。」上頗感動。汪伯彥乃曰:「李綱氣直,臣等 所不及。」乃詔邦昌謫潭州,吳幵、莫儔而下皆遷謫有 差。綱又言:「近世士大夫寡廉鮮恥,不知君臣之義。靖 康之禍,能仗節死義者,在內惟李若水,在外惟霍安 國,願加贈恤。」上從其請,仍詔有死節者,諸路詢訪以 聞。上謂綱曰:「卿昨爭張邦昌事,內侍輩皆泣涕,卿今 可以受命矣。」綱拜謝。有旨兼充御營使。入對,奏曰:「今 國勢不逮靖康間遠甚。然而可為者,陛下英斷於上, 群臣輯睦於下,庶幾靖康之弊革而中興可圖。然非 有規模而知先後緩急之序,則不能以成功。夫外禦 彊敵,內銷盜賊,修軍政,變士風,裕邦財,寬民力,改弊 法,省冗官,誠號令以感人心,信賞罰以作士氣,擇帥 臣以任方面,選監司、郡守以奉行新政。俟吾所以自 治者,政事已修,然後可以問罪金人,迎還二聖,此所 謂規模也。」至於所當急而先者,則在於料理河北、河 東。蓋河北、河東者,國之屏蔽也。料理稍就,然後中原 可保,而東南可安。今河東所失者,恆、代、太原、澤、潞、汾、 「晉餘郡猶存也,河北所失者,不過真定、懷、衛、濬四州 而已,其餘三十餘郡皆為朝廷守。兩路士民兵將所 以戴宋者,其心甚堅,皆推豪傑以為首領,多者數萬, 少者亦不下萬人。朝廷不因此時置司遣使以大慰 撫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糧盡力疲,坐受金人之 困。雖懷忠義之心,援兵不至,危迫無告,必且憤怨朝 廷,金人因得撫而用之,皆精兵也。莫若於河北置招 撫司,河東置經制司,擇有材略者為之,使宣諭天子 恩德,所以不忍棄兩河於敵國之意。有能全一州復 一郡者,以為節度、防禦、團練使,如唐右鎮之制,使自 為守,非惟絕其從敵之心,又可資其禦敵之力,使朝 廷永無北顧之憂,最今日之先務也。」上善其言,問誰 可任者,綱薦張所、傅亮。所嘗為監察御史,在靖康圍 城中,以蠟書募河北兵士,民得書,喜曰:「朝廷棄我,猶 有一張察院。」能拔而用之。應募者凡十七萬人,由是 所之聲震河北,故綱以為招撫河北非所不可。傅亮 者,先以邊功得官,嘗治兵河朔,都城受圍時,亮率勤 王之兵三萬人,屢立戰功,綱察其智略可以大用,欲 因此試之。上乃以所為河北招撫使,亮為河東經制 副使。皇子生,故事當肆赦,綱奏:「陛下登極,曠蕩之恩獨遺河北、河東,而不及勤王之師,天下觖望。夫兩路 為朝廷堅守,而赦令不及,人皆謂己棄之,何以慰忠 臣義士之心?勤王之師在道路半年,擐甲荷戈,冒犯 霜露,雖未效用,亦已勞矣。加以疾病死亡,恩恤不及, 後有急難,何以使人乎?願因今赦廣示德意。」上嘉納。 於是兩路知天子德意,人情翕然,間有以破敵捷書 至者。金人圍守,諸郡之兵往往引去,而山砦之兵應 招撫、經制二司募者甚眾。有許高、許亢者,以防河而 遁,謪嶺南,至南康謀變,守倅戮之。或議其擅殺,綱曰: 「高、亢受任防河,寇未至而遁,分途劫掠,甚於盜賊。朝 廷不能正軍法,而一守倅能行之,真捷吏也。使受命 捍賊而欲退走者,知郡縣之吏皆得以誅之,其亦少 知所戒乎?」上以為然,命轉一官。開封守闕,綱以留守 非宗澤不可,力薦之。澤至,撫循軍民,修治樓櫓,屢出 師以挫敵。綱。立軍法:「五人為伍,伍長以牌書同伍四 人姓名;二十五人為甲,甲正以牌書伍長五人姓名; 百人為隊,隊將以牌書甲正四人姓名;五百人為部, 部將以牌書隊將正副十人姓名;二千五百人為軍, 統制官以牌書部將正副十人姓名。命招置新軍及 御營司兵,並依新法團結,有所呼召,使令按牌」以遣。 三省、樞密院置賞功司,受賂乞取者行軍法,遇敵逃 潰者斬,因而為盜賊者誅,及其家屬。凡軍政申明改 更者數十條。又奏:「步不足以勝騎,騎不足以勝車,請 以《車制》頒京東西製造而教閱之。」又奏造戰艦,募水 軍,及詢訪諸路武臣材略之可任者以備用。又進三 疏:一曰募兵,二曰買馬,三曰募民出財以助兵費。諫 議大夫宋齊愈聞而笑之,謂虞部員外郎張浚曰:「李 丞相三議,無一可行者。」浚問之,齊愈曰:「民財不可盡 括,西北之馬不可得,而東南之馬不可用。至於兵數, 若郡增二千,則歲用千萬緡,費將安出?」齊愈將極論 之,浚曰:「公受禍自此始矣。」時朝廷議遣使于金,綱奏 曰:「堯、舜之道,孝悌而已。孝悌之至,可以通神明。陛下 以二聖遠狩沙漠,食不甘味,寢不安席,思迎還兩宮, 致天下養,此孝悌之至,而堯、舜之用心也。今日之事, 正當枕戈嘗膽,內修外攘,使刑政修而中國彊,則二 帝不俟迎請而自歸。不然,雖冠蓋相望,卑辭厚禮,恐 亦無益。今所遣使,但當奉表通問兩宮,致思慕之意 可也。」上乃命綱草表,以周望、傅雩為二聖通問使,奉 表以往。且乞降哀痛之詔,以感動天下,使同心協力, 相與扶持,以致中興。又乞省冗員,節浮費,上皆從其 言。是時,四方潰兵為盜者十餘萬人,攻劫山東、淮南、 襄、漢之間,綱命將悉討平之。一日,論靖康時事,上曰: 「淵聖勤於政事,省覽章奏,至終夜不寢,然卒致播遷, 何耶?」綱曰:「人主之職在知人,進君子而退小人,則大 功可成,否則衡石程書無益也。」因論靖康初朝廷應 敵得失之策,且極論金人兩至都城所以能守不能 守之故,因勉上以明恕盡人言,以恭敬足國用,以英 果斷大事。上皆嘉納。又奏:「臣章言車駕巡幸之所,關 中為上,襄陽次之,建康為下。陛下縱未能行上策,猶 當且適襄、鄧,示不忘故都,以係天下之心。不然,中原 非復我有,車駕還闕無期,天下之勢遂傾,不復振矣。」 上為詔諭兩京以還都之意,讀者皆感泣。未幾,有詔 欲幸東南避敵,綱極論其不可,言:「自古中興之主,起 於西北,則足以據中原而有東南;起於東南,則不能 以復中原而有西北。蓋天下精兵健馬皆在西北,一 旦委中原而棄之,豈惟金人將乘間以擾內地,盜賊 亦將蜂起為亂,跨州連邑。陛下雖欲還闕,不可得矣, 況欲治兵勝敵,以歸二聖哉!夫南陽,光武之所興,有 高山峻嶺,可以控扼,有寬城平野,可以屯兵;西鄰關 陜,可以召將士;東達江、淮,可以運糓粟;南通荊湖、巴 蜀,可以取財貨;北距三都,可以遣救援,暫議駐蹕,乃 還汴都,策無出於此者。今乘舟順流而適東南,固甚 安便。第恐一失中原,則東南不能必其無事,雖欲退 保一隅,不易得也。況嘗降詔許留中原,人心悅服。奈 何詔墨未乾,遽失大信於天下?」上乃許幸南陽。後黃 潛善、汪伯彥實陰上巡幸東南之議,客或有謂綱曰: 「外論洶洶,咸謂東幸已決。」綱曰:「國之存亡,於是焉分, 吾當以去就爭之。」初,綱每有所論諫,其言雖切直,無 不容納,至是所言常留中不報。已而遷綱尚書左僕 射兼門下侍郎,黃潛善除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張所 乞且置司北京,俟措置有緒乃渡河。北京留守張益 謙,潛善黨也,奏招撫司之擾。又言:自置司河北,盜賊 益熾。綱言:「所尚留京師,益謙何以知其擾?河北民無 所歸,聚而為盜,豈由置司乃有盜賊乎?」有旨,令留守 宗澤節制傅亮即日渡河。亮言:「措置未就而渡河,恐 誤國事。」綱言:「招撫、經制,臣所建明,而張所、傅亮又臣 所薦用。今潛善、伯彥沮所及亮所以沮臣。臣每覽靖 康大臣不和之失,事,未嘗不與潛善、伯彥議而後行, 而二人設心如此,願陛下虛心觀之。」既而詔罷經制 司,召亮赴行在。綱言:「聖意必欲罷亮,乞以御筆付潛 善施行,臣得乞身歸田。」綱退而亮竟罷,乃再疏求去上曰:「卿所爭細事,胡乃爾?」綱言:「方今人材,以將帥為 急,恐非小事。臣昨議遷幸,與潛善、伯彥異,宜為所嫉。 然臣東南人,豈不願陛下東下為安便哉?顧一去中 原,後患有不可勝言者。願陛下以宗社為心,以生靈 為意,以二聖未還為念,勿以臣去而改其議。臣雖去 左右,不敢一日忘陛下。」泣辭而退。或曰:「公決於進退, 於義得矣,如讒者何?」綱曰:「吾知盡事君之道,不可,則 全進退之節,患禍非所恤也。」初,二帝北行,金人議立 異姓,吏部尚書王時雍問於吳幵、莫儔,二人微言敵 意在張邦昌,時雍未以為然。適宋齊愈自敵所來,時 雍入問之,齊愈取片紙書「張邦昌」三字,時雍意乃決, 遂以邦昌姓名入議狀。至是,齊愈論綱三事之非,不 報。擬章將再上,其鄉人嗛齊愈者竊其草示綱。時方 論僭逆附偽之罪,於是逮齊愈,齊愈不承。獄吏曰:「王 尚書輩所坐不輕,然但遷嶺南大諫,第承終不過踰 嶺爾。」齊愈引伏,遂戮之東市。張浚為御史,劾綱以私 意殺侍從,且論其買馬招軍之罪,詔罷綱為觀文殿 大學士、提舉洞霄宮。尚書右丞許翰言綱忠義,捨之 無以佐中興。會上召見陳東,東言:潛善、伯彥不可任, 綱不可去,東坐誅。翰曰:「吾與東皆爭李綱者,東戮都 市,吾在廟堂可乎?」遂求去。後有旨,綱落職居鄂州。自 綱罷,張所以罪去,傅亮以母病辭歸,招撫、經制二司 皆廢。車駕遂東幸,兩河郡縣,相繼淪陷。凡綱所規畫 軍民之政,一切廢罷。金人攻京東、西殘毀闕輔,而中 原盜賊蜂起矣。紹興二年,除觀文殿學士、湖廣宣撫 使兼知潭州。是時,荊、湖、江、湘之間流民潰卒群聚為 盜賊,不可勝計,多者至數萬人,綱悉蕩平之。上言:「荊 湖,國之上流,其地數千里,諸葛亮謂之用武之國。今 朝廷保有東南,控馭西北,如鼎、澧、嶽、鄂,若荊南一帶, 皆當屯宿重兵,倚為形勢,使四川之號令可通,而襄、 漢之聲援可接,乃有恢復中原之漸。」議未及行,而諫 官徐俯、劉裴劾綱,罷為提舉西京崇福宮。四年冬,金 人及偽齊來攻,綱具防禦三策,謂:「偽齊悉兵南下,境 內必虛。儻出其不意,電發霆擊,擣潁昌以臨畿甸,彼 必震懼,還捄王師,追躡必勝之理,此上策也。若駐蹕 江上,號召上流之兵,順流而下以助聲勢,金鼓旌旗, 千里相望,則敵人雖眾,不敢南渡。然後以重師進屯 要害之地,設奇邀擊,絕其糧道,俟彼遁歸,徐議攻討, 此中策也。萬一借親征之名,為順動之計,使卒伍潰 散,控扼失守,敵得乘間深入,州縣望風奔潰,則其患 有不可測矣。往歲金人利在侵掠,又方時暑,勢」必還 師,朝廷因得以還定安集。「今偽齊導之而來,勢不徒 還,必謀割據,姦民潰卒從而附之,聲勢鴟張,苟或退 避,則無以為善後之策。昔苻堅以百萬眾侵晉,而謝 安以偏師破之。使朝廷措置得宜,將士用命,安知北 敵不授首於我?顧一時機會所以應之者如何耳。望 降臣章與二三大臣熟議之。」詔綱所陳今日之急務, 付三省、樞「密院施行。」時韓世忠屢敗金人於淮、楚間, 有旨督劉光世、張浚統兵渡河,車駕進發,至江上勞 軍。五年,詔問攻戰守備、措置、綏懷之方,綱奏:「願陛下 勿以敵退為可喜,而以讎敵未報為可憤;勿以東南 為可安,而以中原未復,赤縣、神州陷於敵國為可恥; 勿以諸將屢捷為可賀,而以軍政未修,士氣未」振,而 彊敵猶得以潛逃為可虞,則中興之期,可指日而俟。 議者或謂敵馬既退,當遂用兵為大舉之計。臣竊以 為不然。生理未固,而欲浪戰以僥倖,非制勝之術也。 高祖先保關中,故能東嚮與項籍爭;光武先保河內, 故能降赤眉、銅馬之屬;肅宗先保靈武,故能破安、史 而復兩京。今朝廷以東南為根本,將士暴露之久,財 用調度之煩,民力科取之困,苟不大修守備,痛自料 理,先為自固之計,何以能萬全而制敵?議者又謂敵 人既退,當且保據一隅,以苟目前之安。臣又以為不 然。秦師三伐,晉以報殽之師,諸葛亮佐蜀,連年出師 以圖中原,不如是不足以立國。高祖在漢中,謂蕭何 曰:「吾亦欲東。」光「武破隗囂,既平隴,復望蜀,此皆以天 下為度。不如是不足以混一區宇,戡定禍亂,況祖宗 境土,豈可坐視淪陷,不務恢復乎?今歲不征,明年不 戰,使敵勢益張,而吾之所糾合精銳士馬日以損耗, 何以圖敵?謂宜於防守既固、軍政既修之後,即議攻 討,乃為得計。此二者,守備攻戰之序也。至於守備之」 宜,則當料理淮南、荊襄,以為東南屏蔽。夫六朝之所 以能保有江左者,以彊兵巨鎮盡在淮南、荊襄間,故 以魏武之雄,苻堅、石勒之眾,宇文、拓跋之盛,卒不能 窺江表。後唐李氏有淮南,則可以都金陵,其後淮南 為周世宗所取,遂以削弱。近年以來,大將擁眾兵於 江南,官吏守空城於江北,雖有天險,「而無戰艦水軍 之制,故敵人得以侵擾窺伺。今當於淮之東南及荊、 襄置三大帥,屯重兵以臨之,分遣偏師,進守支郡,加 以戰艦水軍,上運下接,自為防守,敵馬雖多,不敢輕 犯,則藩籬之勢盛,而無窮之利也。有守備矣。然後議 攻戰之利,分責諸路,因利乘便,收復京畿以及故都斷以必為之志而勿失機會,則以弱為彊,取威定亂 於一勝之間,逆臣可誅,彊敵可滅,攻戰之利,莫大於 是。若夫萬乘所居,必擇形勝以為駐蹕之所,然後能 制服中外,以圖事業。建康自昔號帝王之宅,江山雄 壯,地勢寬博,六朝更都之。臣昔舉天下形勢而言,謂 關中為上;今以東南形勢而言,則當以建康為便。」今 者鑾「輿未復舊都,莫若且於建康權宜駐蹕。願詔守 臣治城池,修宮闕,立官府,刱營壁,使粗成規模,以待 巡幸。蓋有城池然後人心不恐,有官府然後政事可 修,有營壘然後士卒可用,此措置之所當先也。」至於 西北之民,皆陛下赤子,荷祖宗涵養之深,其心未嘗 一日忘宋。特制於彊敵,陷於塗炭,而不能「以自歸。天 威震驚,必有結納來歸,願為內應者,宜給之土田,予 以爵賞,優加撫循,許其自新,使陷溺之民知所依怙, 莫不感悅,益堅戴宋之心,此綏懷之所當先也。」臣竊 觀陛下有聰明睿知之姿,有英武敢為之志,然自臨 御,迨今九年,國不闢而日蹙,事不立而日壞,將驕而 難御,卒惰而未練,國用匱而無贏餘之蓄,民力困而 無休息之期,使陛下憂勤雖至,而中興之效邈乎無 聞,則群臣誤陛下之故也。陛下觀近年以來所用之 臣,慨然敢以天下之重自任者幾人?平居無事,小廉 曲謹,似可無過,忽有擾攘,則錯愕無所措手足,不過 奉身以退,天下憂危之重,委之陛下而已。有臣如此, 不知何補「於國,而陛下亦安取此?」夫用人如用醫,必 先知其術業,可以已病,乃可使之進藥而責成功。今 不詳審其術業而姑試之,則雖日易一醫,無補於病, 徒加疾而已。大概近在閑暇,則以和議為得計,而以 治兵為失策;倉卒則以退避為愛君,而以進禦為誤 國。上下偷安,不為長久計。天步艱難,國勢益弱,職此 之由。今天啟宸衷,悟前日和議退避之失,親臨大敵, 天威所臨,使北軍數十萬之眾,震怖不敢南渡,潛師 宵奔,則和議之與治兵,退避之與進禦,其效概可睹 矣。然敵兵雖退,未大懲創,安知其秋高馬肥,不再來 擾我疆埸,使疲於奔命哉?臣夙夜為陛下思所以為 善後之策,惟自昔創業中興之「主,必躬冒矢石,履行 陣而不避。」故高祖既得天下,擊韓王信、陳豨、黥布,未 嘗不親行。光武自即位至平公孫述,十三年間,無一 歲不親征。本朝太祖、太宗定維揚、平澤、潞,下河東,皆 躬御戎輅。真宗亦有澶淵之行,措天下於大安。此謂 始憂勤而終逸樂也。若夫退避之策,可暫而不可常, 可一而不可再,「退一步則失一步,退一尺則失一尺。」 往時自南都退而至維揚,則關陜、河北、河東失矣,自 維揚退而至江浙,則東西失矣。萬有一敵騎南牧,復 將退避,不知何所適而可乎?航海之策,萬乘冒風濤 不測之險,此又不可之尤者也。惟當於國家閑暇之 時,明政刑,治軍旅,選將帥,修車馬,備器械,峙糗糧,積 「金帛,敵來則禦,俟時而奮,以光復祖宗之大業,此最 上策也。臣願陛下自今以往,勿復為退避之計,可乎?」 臣又觀古者,敵國善鄰,則有和親仇讎之邦,鮮復遣 使。豈不以釁隙既深,終無講好修睦之理故耶?東晉 渡江,石勒遣使于晉,元帝命焚其幣而卻其使。彼遣 使來,且猶卻之,此何可往?假道僭偽「之國,其自取辱, 無補於事,祇傷國體。金人造釁之深,知我必報,其措 意為何如,而我方且卑辭厚幣,屈體以求之,其不推 誠以見信決矣。器幣禮物,所費不資,使軺往來,坐索 士氣,而又邀我以必不可從之事,制我以必不敢為 之謀,是和卒不成而徒為此擾擾也。非特如此,於吾 自治自彊之計動輒相妨,實有所害。金人二十餘年, 以此策破契丹,困中國,而終莫之悟。夫辨是非利害 者,人心所同,豈真不悟哉!聊復用此以僥倖萬一,曾 不知為吾害者甚大,此古人所謂幾何僥倖而不喪 人之國者也。臣願自今以往,勿復遣和議之使,可乎?」 二說既定,擇所當為者,一切以至誠為之。俟吾之政 事,修「倉廩,實府庫,充器用備,士氣振,力可有為,乃議 大舉,則兵雖未交,而勝負之勢已決矣。抑臣聞朝廷 者根本也,藩方者枝葉也,根本固則枝葉蕃。朝廷者 腹心也,將士者爪牙也,腹心壯則爪牙奮。今遠而彊 敵,近而偽臣,國家所仰以為捍蔽者在藩方,所資以 致攻討者在將士,然根本腹心則在朝廷。惟陛下正 心以正朝廷百官,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分,則是非明, 賞罰當,自然。藩方協力,將士用命,雖彊敵不足畏,逆 臣不足憂,此特在陛下方寸之間耳。」臣昧死上條六 事:一曰信任輔弼,二曰公選人材,三曰變革士風,四 曰愛惜日力,五曰務盡人事,六曰寅畏天威。何謂信 任輔弼?夫興衰撥亂之主,必有同心同德之臣相與 有為,如元首股肱之於一身,父子兄弟之於一家,乃 能協濟。今陛下選於眾以圖任,遂能捍禦大敵,可謂 得人矣。然臣願陛下待以至誠,無事形跡,久任以責 成功,勿使小人得以間之,則君臣之美,垂於無窮矣。 何謂「公選人才?」夫治天下者,必資於人才,而創業、中 興之主,所資尤多。何則?繼體守文,率由舊章,得《中庸之才,亦足以共治。至於艱難之際,非得卓犖瓌偉之 才,則未易有濟。是以大有為之主,必有不世出之才, 參贊翊佐,以成大業。然自昔抱不群之才者,多為小 人之所忌嫉,或中之以黯闇,或指之為黨與,或誣之 以大惡,或擿之以細故,而以道事君者,不可則止,難 於自進,恥於自明,雖負重謗,遭深譴,安於義命,不復 自辨。苟非至明之主,深察人之情偽,安能辨其非辜 哉?陛下臨御以來,用人多矣,世之所許以為端人正 士者,往往閑廢於無用之地,而陛下寢寐側席,有乏 材之歎,盍少留意而致察焉。何謂「變革士風?」夫用兵 之與士風,似不相及,而實相為「表裏,士風厚則議論 正而是非明,朝廷賞罰當功罪而人心服」,攷之本朝 嘉祐、治平以前可知已。數十年來,奔競日進,議論徇 私,邪說利口,足以惑人主之聽。元祐大臣持正論,如 司馬光之流,皆社稷之臣也,而群枉嫉之,指為姦黨, 顛倒是非,政事大壞,馴致靖康之變,非偶然也。竊觀 近年,士風尤薄,「隨時好惡,以取世資,潝訿成風,豈朝 廷之福哉?大抵朝廷設耳目及獻納論思之官,固許 之以風聞,至於大故,必須覈實而後言。使其無實,則 誣人之罪,服讒蒐慝,得以中害善良,皆非所以修政 也。何謂愛惜日力?」夫創業中興,如建大廈,堂室奧序, 其規模可一日而成,鳩工聚材,則積累非一日所致。 「陛下臨御九年于茲,境土未復,僭逆未誅,仇敵未報, 尚稽中興之業者,誠以始不為之規摹,而後不為之 積累故也。邊事粗定之時,朝廷所推行者,不過簿書 期會不切之細務,至於攻討防守之策,國之大計,皆 未嘗留意。夫天下無不可為之事,亦無不可為之時。 惟失其時,則事之小者日益大,事之」易者日益難矣。 何謂「務盡人事?」夫天人之道,其實一致,人之所為即 天之所為也。人事盡於前,則天理應於後,此自然之 符也。故創業、中興之主,盡其在我而已,其成功歸之 於天。今未嘗盡人事,敵至而先自退屈,而欲責功於 天,其可乎?臣願陛下詔二三大臣,協心同力,盡人事 以聽天命,則恢復土宇,剪屠鯨鯢,迎還兩宮,必有日 矣。何謂「寅畏天威?」夫天之於王者,猶父母之於子,愛 之至則所以為之戒者亦至。故人主之於天戒,必恐 懼修省,以致其寅畏之誠。比年以來,熒惑失次,太白 晝見,地震水溢,或久陰不雨,或久雨不霽,或當暑而 寒,乃正月之朔,日有食之。此皆天意眷佑陛下,丁寧 反覆,以致告戒。惟陛下推至誠之意,正厥事以應之, 則變災而為祥矣。凡此六者,皆中興之業所關,而陛 下所當先務者。今朝廷人才不乏,將士足用,財用有 餘,足為中興之資。陛下春秋鼎盛,欲大有為,何施不 可?要在改前日之轍,斷而行之耳。昔唐太宗謂魏徵 為敢言,徵謝曰:「陛下導臣使言,不然,其敢批逆鱗哉? 今臣無魏徵之敢言,然展盡底蘊,亦思慮之極也。惟 陛下赦其愚直,而取其拳拳之忠。」疏奏,上為賜詔褒 諭,除江西安撫制置大使兼知洪州。有旨赴行在,奏 事畢之官。六年,綱至,引對內殿。朝廷方銳意大舉,綱 陛辭,言:「今日用兵之失者四,措置未盡善者五,宜預 備者三,當善後者二。」時宋師與金人、偽齊相持於淮、 泗者半年,綱奏:「兩兵相持,非出奇不足以取勝,願速 遣驍將,自淮南約岳飛為掎角,夾擊之,大功可成。」已 而宋師屢捷,劉光世、張俊、楊沂中大破偽齊兵於淮、 肥之上。車駕進發,幸建康,綱奏乞益飭戰守之具,修 築沿淮城壘。且言:「願陛下勿以去冬驟勝而自怠,勿 以目前粗定而自安,凡可以致中興之治者無不為, 凡可以害中興之業者無不去。要以修政事,信賞罰, 明是非,別邪正,招徠人材,鼓作士氣,愛惜民力,順導 眾心為先。數者既備,則將帥輯睦,士卒樂戰,用兵其 有不勝者哉?」淮西酈瓊以全軍叛歸劉豫,綱指陳朝 廷有措置失當者,深可痛惜者,及當監前失以圖方 來者,凡十有五事奏之。張浚引咎去相位,言者引漢 武誅王恢為比,綱奏曰:「臣竊見張浚罷相,言者引漢 武誅王恢事以為比,臣恐智謀之士卷舌而不談兵, 忠義之士扼腕而無所發憤,將士解體而不用命,州 郡望風而無堅城,陛下將誰與立國哉!張浚措置失 當,誠為有罪,然其區區徇國之心,有可矜者,願少寬 假,以責來效。」時車駕將幸平江,綱以為平江去建康 不遠,徒有退避之名,不宜輕動。復具奏曰:「臣聞自昔 用兵以成大業者,必先固人心,作士氣,據地利而不 肯先退,盡人事而不肯先屈,是以楚漢相距於滎陽、 成皋間。高祖雖屢敗,不退尺寸之地,既割鴻溝,羽引 而東,遂有垓下之亡。曹操、袁紹戰於官渡,操雖兵弱 糧乏,荀彧止其退避,既焚紹輜重,紹引而歸,遂喪河 北。由是觀之,今日之事,豈可因一叛將之故,望風怯 敵,遽自退屈?果出此謀,六飛回馭之後,人情動搖,莫 有固志,士氣銷縮,莫有鬥心。我退彼進,使敵馬南渡, 得一邑則守一邑,得一州則守一州,得一路則守一 路」,亂臣賊子、黠吏姦氓從而附之,虎踞鴟張,雖欲如 前日返駕還轅,復立朝廷於荊棘瓦礫之中,不可得也。借使敵騎衝突,不得已而權宜避之,猶為有說。今 疆埸未有警急之報,兵將初無不利之失,朝廷正可 懲往事,修軍政,審號令,明賞刑,益務固守。而遽為此 擾擾,棄前功,挑後患,以自趨於禍敗,豈不重可惜哉! 八年,王倫使北還,綱聞之,上疏曰:「臣竊見朝廷遣王 倫使金國,奉迎梓宮。今倫之歸,與金使偕來,乃以詔 諭江南為名,不著國號而曰江南,不曰通問而曰詔 諭,此何禮也?臣請試為陛下言之。金人毀宗社,逼二 聖,而陛下應天順人,光復舊業,自我視彼,則仇讎也; 自彼視我,則腹心之」疾也,豈復有可和之理?然而朝 廷遣使通問,冠蓋相望於道,卑辭厚幣,無所愛惜者, 以二聖在其域中為親屈己,不得已而然,猶有說也。 至去年春,兩宮凶問既至,遣使以迎梓宮,亟往遄返, 初不得其要領。今倫使事初以奉迎梓宮為指,而金 使之來,乃以詔諭江南為名,循名責實,已自乖戾,則 其所「以罔朝廷而生後患者,不待詰而可知。臣在遠 方,雖不足以知曲折,然以愚意料之,金以此名遣使, 其邀求大略有五:必降詔書,欲陛下屈體降禮以聽 受,一也。必有赦文,欲朝廷宣布,班示郡縣,二也。必立 約朿,欲陛下奉藩稱臣,稟其號令,三也。必求歲賂,廣 其數目,使我坐困,四也。必求割地,以江為界,淮南、荊 襄、四川盡欲得之,五也。此五者,朝廷從其一,則大事 去矣。金人變詐不測,貪婪無厭,縱使聽其詔令,奉藩 稱臣,其志猶未已也。必繼有號令,或使親迎梓宮,或 使單車入覲,或使移易將相,或改革政事,或竭取租 賦,或朘削土宇,從之則無有紀極,一不從則前功盡 廢,反為兵端,以為權時之宜,聽其邀求,可以無後悔 者,非愚則誣也。使國家之勢單弱,果不足以自振,不 得已而為此,固猶不可。況土宇之廣,猶半天下,臣民 之心,戴宋不忘,與有識者謀之,尚足以有為。豈可忘 祖宗之業,生靈之屬望,弗慮弗圖,遽自屈服,冀延旦 暮之命哉?臣願陛下特留聖意,且勿輕許,深詔群臣, 講明利害」可以久長之策,擇其善而從之。疏奏,雖與 眾論不合,上不以為忤,曰:「大臣當如此矣。」九年,除知 潭州、荊湖南路安撫大使。綱具奏,力辭曰:「臣迂疏,無 周身之術,動致煩言。今者罷自江西,為日未久,又蒙 湔拔,畀以帥權。昔漢帝文聞季布賢,召之。既而罷歸, 布曰:『陛下以一人之譽召臣,以一人之毀去臣,臣恐 天下有以窺陛下之淺深。顧臣區區進退,何足少多! 然數年之間,亟奮亟躓,上累陛下知人任使之明,實 有係於國體』。」詔以綱累奏不欲重違,遂允其請。次年 薨,年五十八。訃聞,上為軫悼,遣使賻贈,撫問其家,給 喪葬之費,贈少師,官其親族十人。綱負天下之望,以 一身用捨為社稷生民安危,雖身或不用,用有不久, 而其忠誠義氣,凜然動乎遠邇。每宋使至燕山,必問 李綱、趙鼎安否,其為遠人所畏服如此。綱有著《易傳 內篇》十卷、外篇十二卷,《論語詳說》十卷,文章歌詩奏 議百餘卷,又有《靖康傳信錄》《奉迎錄》《建炎時政記》《建 炎進退志》《建炎制詔表劄集》《宣撫荊廣記》《制置江右 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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