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溪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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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録 浮溪集 卷第一
宋 汪藻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武英殿聚珍版本
卷第二

浮溪集巻一

     宋   汪   藻   撰

 奏疏

  行在越州條具時政

臣竊惟人君當承平之時中原無犬吠之驚人臣以未

見未然之事自下劘上甘心蹈鈇鉞之誅義士猶不以

爲難今國家之危如坐燒屋之下漏船之中陛下宵旰

憂勤未知所以拯救之術而求言于臣等儻猶狃習故

態用猥井之辭取塞詔旨而已豈臣等事君之義而陛

下所以望臣等之意哉況陛下詔臣等以當今保民弭

盜遏寇生財之要而卒曰當虚已而力行之此正臣等

惓惓效忠于陛下之時也臣昨扈蹕温州嘗䝉陛下賜

以條對臣以爲方今所急者惟馭將一事更無他說譬

禦飢者當用食舎食之外皆非所急也已疾者當用醫

舍醫之外皆非所急也陛下不以臣爲愚雖不施行然

頗加採納臣今日區區之愚猶守前見敢再爲陛下陳

之古之進說者曰人君恭儉愛人清心省事建立法度

制禮作樂豈非甚盛之舉而至美之談歟是數者固人

君不可須臾而忘然今日用此則未足以解紛何則敵

騎充斥于中原羣盜跳梁于諸路陛下專于恭儉愛人

清心省事而已爲足以卻之乎建立法度制禮作樂而

已爲足以卻之乎是必陛下能使諸將能使士卒爲足

以卻之而陛下諸將爵祿已極家貲已盈習成悍驕無

復鬭志一方有警輒狐疑相伏無一人奮然爲國請行

者或敦廹不得已而行則邀例外之賞肆無名之求上

不恤國下不恤民使朝廷爲之黽勉曲從不啻如奉驕

子是豈爲國家平禍亂立功名之人哉臣于此有馭將

之說三焉惟陛下留神省察一曰示之以法二曰運之

以權三曰别之以分何謂示之以法古者人君之于將

帥未嘗一日廢賞亦未嘗一日廢刑如冬夏寒暑然相

須而成豈有獨恩無威漫然略不繩治如今日之甚者

哉議者謂承平之時朝廷尊榮操縱由我故武夫提兵

者可予可奪可生可殺今溥天搶攘國難未已方藉此

曹爲腹心孜孜拊循猶懼不濟奈何欲咈其心將誰肯

前死且今諸將悍驕已成雖朝廷有法果能一一治之

乎此言是也然臣所謂治之以法者豈欲明主自親其

文哉古者人君以恩結人必有人臣爲朝廷任其責者

肅宗在靈武廣平王以兵二十萬復長安其權可謂重

矣先驅不肅顔眞卿劾之王爲之不敢當闕而乗李祐

夜入蔡州縛呉元濟其功可謂大矣違詔進馬温造劾

之祐曰今日膽落于温御史夫先驅不肅違詔進馬于

軍政未有害也而二臣已不貸如此蓋小過不貸則惡

之大者知朝廷有人不復敢萌于胸中矣今諸將雖驕

然臣得之傳聞亦尚知畏朝廷之法而陛下羣臣方平

居時聚談切齒無不以諸將負國爲言及進言陛下不


過掎摭目前爲逭責進身之資而已至此事則未嘗有


一言及之者豈以爲細故而不足言也哉揣陛下非所

樂聞而不以告耳殊不知陛下專于用恩恩過而驕有

司時一警焉是使陛下結其心者愈固而愈深也何不

樂聞之有哉何謂運之以權臣聞馭將如馭馬必馭者

之力足以勝馬然後周旋曲折惟我之聽不然竊銜詭

轡毁首碎胸雖跬歩之間不能使之前矣髙祖之諸將

其梟雄而難制者莫如韓信方其圍于滎陽漢固危甚

人人懐去就之心髙祖一旦入其軍中自稱使者卽臥

内奪其印符麾召諸將易置之信蓋不知也及信下魏

代輒收其精兵以距楚旣項羽死垓下則又盡奪其軍

徙爲楚王以信之材而周旋曲折惟髙祖之聽者豈不

以其智足以勝之故耶故信嘗曰陛下不善將兵而善

將將是信自知其材惟髙祖足以制已故甘心俛首爲

之用而不辭也大抵人君之于將帥必有得其要領而

使之心畏誠服者謂解衣推食便足以得其懽心者果

非也唐憲宗時劉闢叛蜀宰相杜黄裳度惟髙崇文足

以破之而崇文素憚劉澭使人謂曰公不奮命當以澭

代崇文懼盡力縛賊以獻是以澭代崇文者黄裳得其

要領也髙祖之用韓信其術豈亦出此哉今陛下諸將

倉卒之時可收其精兵而用以自衞乎于立大功之時

可奪其全軍而使之歸鎭乎臣有以知陛下不能矣幸

今諸將皆齷齪常才固不足深忌萬一有如韓信者不

知陛下何以待之如此則平居之時亦當深察其姦如

以劉澭代崇文之術不可不知也何謂别之以分漢髙

祖謂功臣曰諸君知獵乎夫獵追殺獸者狗也而發縱

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走得獸耳如蕭何則發

縱指示者也蓋古者用兵謀臣坐于帷幄之中以出籌

策而將帥則聽命于前爲之役使此命之所以一而功

之所以成也髙祖之所與謀者蕭何張良陳平而已黥

彭之徒不得而預也蜀先主所與謀者諸葛武侯而已

關張之徒不得而預也唐太宗所與謀者房喬杜如晦

而已英衞之徒不得而預也今謀臣之任宰相執政而

已陛下以爲謀之不臧歟愼擇而易之可也獨不可使

武夫參預其間竊觀陛下對大臣不過數刻而諸將皆

得出入禁中是大臣見陛下有時而諸將無時也臣非

不知艱難之時陛下欲得其心姑與之無間然此曹何

所知識必不能上補聰明不過入則希求恩澤出則慿

藉權勢而已比道路流傳遂以爲陛下進退人材諸將

或預焉以陛下英睿擇善而從顧于此曹何有然致是

言者恐必有可疑之迹不可不愼也又廟堂者具瞻之

地大臣爲天子建立政事以號令四方者今諸將率驟

謁徑前便衣密坐視大臣如僚友百端營求期于必得

而後已朝廷豈不懼卑哉祖宗時武臣莫尊三衙見大

臣必執梴趨庭肅揖而退非文具也以爲等威不如是

之嚴不足以相制以今觀之一何陵夷之甚耶兼國家

出師遣將詔侍從集議者所以愼之重之博衆人之見

也而諸將必在焉夫諸將者聽命于朝廷而爲之使者

也乃使之從容預謀彼旣各售其說則利于公而不利

于私者必不肯以爲可行便于己而不便于國者必不

肯以爲可罷欲責其冒鋒鏑趨死地難矣臣愚以爲自

今諸將當律以朝廷之儀每有奏陳必使之如有司之

式毋數燕見其至政事堂亦有祖宗故事且毋使參議

論之餘庶名分不至混淆而可以責其功效是三說者


果行足以駕馭諸將矣何憂乎保民何難乎弭盜何患

乎遏寇哉若夫國財之生則臣願陛下毋以生財爲言

也自五六十年來士大夫喜操生財之說民窮至骨矣


今四方莽爲盜區國家所有不過數路數十州而已所

謂生者必生之于此數十州之民古者以暴賦横斂爲


非尚有賦斂之名也今則直奪而已耳古者以收大半

之賦爲非尚有其半也今則直盡而已耳南畝之民寒

耕暑耘黧面塗足終歳勞苦而不厭糟糠者陛下不得

而見也胥吏坐門朝暮不得休息愁歎之聲日與死比

者陛下不得而聞也貼妻賣子至無地可容其身者陛

下不得而知也尚何以生財爲哉惟有痛加裁損庻幾

乎其可耳外之可以裁損者軍中之冒請内之可以裁

損者禁中之汎取何謂軍中之冒請朝廷不得已而取

民之財當一銖一縷一粒以養戰士今一軍之中非戰

士者率三居其二有詭名而請者一人而挾數人之名

是也有以使臣之名而請者一使臣之俸實兼十人戰

士之費而行伍中使臣大半是養兵十萬而止獲萬兵

之用也有借補官資而請者異時借補猶須申稟朝廷

謂之眞命今則一軍之出四方游手者無不竄名軍中

旣得主帥借補便悉支行祿廩與命官一同無有限極

訪聞岳飛軍中如此類者幾數百人州縣懼于慿陵莫

敢訶詰其盜支之物至不可勝計不惟是而已自軍興

以來州縣貪殘之吏惟患盜賊之不來一聞入境則便

置軍期司率斂民財無復稽攷恣爲侵漁與盜無異此

而不治雖財賦日生于國家果有秋毫之益哉何謂禁

中汎取臣竊觀國家軍兵之餉百官之廩乘輿之俸悉

在有司而禁中時有須索如戸部銀絹以萬計禮部度

牒以百計者月有進焉以陛下清心寡慾必無嬪嬙横

給宴游侈費也以陛下恭勤節儉必無營繕浮耗使令

妄予也然人主用財要須有名使有司預聞用而無名

是取民膏血擲而棄之溝中耳至于度牒則國家以虚

名而權天下之實利陛下用之以重則重陛下用之以

輕則輕免一時掊斂之瘡痍而實濟軍興之用誠非小

補幸毋以爲方寸之紙捐以予人而不知惜也若内外

竝加裁損大農之計雖未知有餘其視不知節用而專

務生財者有間矣陛下所以詔臣者臣固已畢陳于前


矣而臣有私憂過計者敢復言之臣聞坤之初六曰履

霜堅冰至象曰履霜堅冰隂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

也蓋患之不可不豫防者如此自古以兵權屬人久而


未有不爲患者豈不以予之至易收之至難不蚤圖之

後悔無及耶晉以六卿帥師而卒于分晉者六卿也魯


以三家帥師而卒于弱魯者三家也漢自元成兵在外

戚而漢由是以亡唐自中葉兵在神策而唐由是以亂


古今一同此必然之理也國家以三衙管軍而一兵之

出必待樞密院之符祖宗于茲蓋有深意今諸將之驕

密院已不得而制矣臣恐寇平之後方有勞聖慮孔子

所謂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内也臣嘗

觀自古偏方霸國提兵者未嘗乏人豈以國家四海之


大雖曰多故而將帥之材遂至寥寥如此哉意偏裨之

中必有英豪特爲二三大將抑之而不伸耳臣以爲及

今之時當用漢建諸侯之法衆建之而少其力精擇偏

裨十餘人人裁付兵數千直𨽻御前而不𨽻諸將合爲

數萬以漸銷諸將之權此萬世計也惟陛下毋以臣人

微而忽其言不勝幸甚

  撫州奏乞罷打造戰船等事

竊惟陛下屢降明詔求直言欲聞民間疾苦朝廷闕失

盛德之事也臣幸以侍從䝉恩領州熟眎疾苦而不爲

陛下一言臣則有罪臣嘗聞孔子之言曰足食足兵民

信之矣或問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兵去食

夫食之與兵不可去也明矣聖人豈不知此而顧獨存


區區之信哉以爲不信之禍甚于無食無兵不可不愼

也陛下卽位以來詔令之下未嘗不以恤民爲言懇惻

丁寜出于誠意官吏于常賦外秋毫及民者輒論之是

宜父老扶杖往聽願少須臾毋死思見德化之成如書

傳所載也臣伏覩近日百姓見朝廷命令之頒反嘻笑

咨怨其故何哉陛下以空文示民而民莫之信也何則

財利之在人間非無量數之物也譬一巵之水酌之一

巵則竭矣豈復能供鍾釡之用乎國家逐路逐州逐縣

之財皆有成數量入爲出其理當然今朝廷不問一路

多寡有無而責之漕臣漕臣不問多寡有無而責之郡

守郡守不問一縣多寡有無而責之縣令今日移文曰

爲某事支係省錢若干不管闕誤明日移文曰爲某事

支經制錢若干不管闕誤不稟承者以威命臨之上下


便文遞相逃責至縣而極矣推移不行則浚民脂膏以

應期會此所以陛下有愛民之心而民莫之信也且以

臣所領一州言之歳得酒稅錢不過六萬緡而月椿大

軍起綱水腳官吏軍兵請給衣賜打箭頭鐵葉等錢歲

當用四十餘萬緡不知此錢從何出哉雖積欠當催而

積欠非朝夕可得以爲不取之于民是欺陛下耳然尚

有可議者曰遽攺之難臣請試指目前一兩事最急而


病民者言之打戰船買箭簳翎毛是也本州正月初六

日准安撫轉運司指揮撫州打戰船二十二隻限五月

畢出違限期官吏竝重寘典憲臣承命惶怖卽時行下

諸縣計置材植人工方欲施工間二月初六日又准安

撫轉運司指揮本州攺造大様車戰船二十二丈十六

丈各一隻本州辦集工料如前三月初四日又准安撫

使指揮分抛二十六車船各一隻下撫州𠉀様打造三

月初六日又准安撫轉運司指揮分抛二十車船一隻

下撫州𠉀様到應期打造前後四牒未嘗一同雖其末

止于打造二十車船一隻安撫轉運司毎承聖旨指揮

輒有攺易民間莫知執守數月爲之騷然今方𠉀降様

不知其様如何豈復當攺易也木植人工驅而致之水

濱去州百餘里一月餘矣様未至間勢當復散散而復

集是重擾也不知此役何時已耶建議者必曰官降度


牒矣何以民爲不知軍興以來度牒重重相因雖減價

不售今又州州承打船抛降倉卒安能成錢亦其錢豈

能及朝廷所降之數哉借使便得此錢以官錢貼支猶

須四倍其數民間之費又當數倍于此蓋船之大者二

十二丈法當用材四丈有餘此材非深山窮谷中無有

也挽而致之水濱豈一日之工一人之力哉船之可用

不可用非臣所敢知但見江西地理素薄民生甚微方

此耕蠶之時舉家暴露眎田桑盻盻然不得爲卒歲衣

食之計人人愁歎陛下所當恤也不知誰爲陛下畫此

得無用程昌㝢之言乎昌㝢人材難逃聖鑒是果足與

參議論共功名之人哉陛下聽其言而使數路生靈爲

之嗷嗷臣竊以爲過矣至于箭簳翎毛有司當計實用

之數下所産州郡收買撫小州也歲買箭簳二百萬翎

毛一百餘萬一州之數如此總諸州蓋不可勝計矣亦

安用其數如此之多乎大抵地非所生必求之他郡今

他郡各憂不足安能及人此其價所以十倍也故一簳

之直幾百錢而翎毛則尤難遽集至有縣令以翎毛決

事者詰朝訟者執翎毛羅立于縣庭之前往往旋捕鴈

雉鵝鶩取之物被其毒矣豈特民乎夫民既無聊如此

而江西一路數千里之間羣盜處處盤結以爲勞而爲

民不若安然作賊萬一羣起合而爲一豈不爲陛下宵

旰之憂乎況方解嚴之時尤當愛惜民力若平居無日

不擾不知四方有警陛下何以待之臣所以夙夜爲國

寒心者此也此皆陛下與大臣畫可帷幄之中而臣乃


以區區之愚妄言于闕庭數千里之外其不爲下所信


也必矣然事固有不可忽者陛下胡不遣一二忠信之


臣按行而廵問之乎儻不如臣言臣當受罔上之罪萬

有一分可採陛下何忍驅數州赤子使之相延而爲盜

哉臣不勝憂懣待命之至取進止


  奏論諸將無功狀

臣竊惟金人爲中國患雖已五年而自陛下卽位以來


祖宗土宇日蹙一日生靈塗炭歲甚一歲臣嘗稽之載

籍雖至微弱之邦至衰闇之主敵人臨境猶能使其國

人勉强一戰未聞以堂堂中國之大州縣所存者大半


陛下英明之資勵精求治無失德于天下而敵騎長驅

去巢穴萬有餘里如入無人之境至山東則破山東至

淮南則破淮南至浙江則破浙江嘻笑而來飽滿而去

坐令原野厭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宗社不絶如綫以

萬乘之尊至于乘桴入海倀倀然未知稅駕之所其所


以至此者何哉將帥不得其人而陛下所以馭將帥者

未得其術也今陛下所謂將帥者誰乎臣知之矣不過

曰劉光世韓世忠張俊王𤫉之徒是也論其官則膺節

鉞之除兼兩鎭之重視執政之班有韓琦文彦博所不

敢當者其寵可謂極矣論其家則金帛充盈所衣者錦

衣所食者玉食奢豪無所不至雖輿臺厮養皆得以功

賞補官至一軍之中使臣反多卒伍反少其志可謂驕

矣平時飛揚跋扈不循朝廷法度所至焚掠驅擄甚于

敵人者陛下不得而問也擁重兵居閒處邀犒設錫賚

者陛下不得而吝也然天下之人猶謂陛下寛之至此

者防秋之時責其死力耳及敵人之來是數人者曾不

能爲陛下施一鏃之勞獨張俊明州僅能少抗若更堅

守數日待敵再來乘其機會極力𠞰除敵必終身懲創

不敢復南此則俊忠于陛下也其利害豈直爲今日計

哉奈何敵未退數里間遽狼狽引軍而行其引軍而行

也雖三尺童子知其不可以爲寇性強愎不嬰其鋒猶

懼屠戮況已致怨而去旣不増兵益戍反旋軍空城以

挑之是前日至小之捷乃莫大之禍也未㡬果殘明州

無噍類是殺明州一城生靈而陛下再有館頭之行者

張俊使之也臣嘗痛念自秋以來陛下爲宗社大計懼

敵人之侵宵旰焦勞未嘗頃刻少安以建康京口九江

皆要害之地當宿重兵故以杜充守建康韓世忠守京

口劉光世守九江而以王𤫉隷杜充其措置非不盡善

也若敵騎渡江杜充韓世忠王𤫉并力扼其前劉光世

掩其後可使奔北之不暇洎杜充力戰于前世忠王𤫉

卒不爲用劉光世亦偃然坐視不出一兵方與韓梠朝

夕飲宴敵至數十里間不知嗚呼諸將已負國家罪惡

如此謂須少畏陛下之威憚臺諫之言日夜惶恐席藁

負質請罪有司謝數州生靈之死亦知尚有朝廷之法

而張俊方且以萬人殺數十人之功冒朝廷不貲之賞

自明引軍至温道路雞犬爲之一空居民聞來奔逃山

谷數百里間寂無人煙王𤫉自信州入閩所過州縣邀

索動以千計公然移文曰無使枉害生靈其志果安在

哉方國家危急之時所恃者諸將而諸將所爲如此不

知何以立國臣竊憤之此事人皆知之而無爲陛下言

者豈以爲不急之務哉以天歩艱難正借此曹爲重而

不敢言耳然臣竊有懼焉臣聞王者所以得天下者以

得民也得民者以得其心也兹者陛下南廵可謂播遷

之極矣而百姓尊君親上之志略不少衰豈非祖宗德

澤結人之深而恃陛下爲之主耶所謂爲民主者平日

取民財力以養兵緩急之時排難解紛而使民安業也

今諸將聞敵人之來則望風遁逃反汲汲内相攻殘以

爲民害車駕所過一路則一路罹其烖所過一州一縣

則一州一縣罹其烖今江淮兩浙已如此矣萬一幸湖

湘幸蜀則敵人侵其前而無人以拒官軍殘其後而無

法以繩是復爲江淮兩浙無疑矣古者天子所臨曰幸

言所過人以爲幸也豈今日之所謂哉臣恐人心一離

而陛下無所恃也持此將安歸乎臣又聞張俊離明之

時士卒頗有願留擊敵者俊聲言陛下召之臣知其說

矣陛下諸將皆本無鬭志方無事時例先取赴行在指

揮以備警急警急則引去曰朝廷召我矣其實欲自遁

而又假上詔令以欺其欲戰之人使歸非于上及川事

之臣此尤可罪臣比至黄巖聞陛下使李捧屯兵縣中

降指麾云俟金人至台州則前來温州是諸將旣欲遁

而陛下又令之使遁也夫士驅之使鬭猶懼不前況令

之使遁耶然則敵人長驅無所忌憚者適其宜耳何足

怪哉臣竊觀今日諸將在古法皆當誅然不可盡誅也

惟王𤫉本𨽻杜充充敗于前而𤫉不救此不可赦當先

斬𤫉以令天下其他以次重行貶降使以功贖過如張

俊之軍獨可賞其有功將士耳所以移軍輒遁者俊也

罪亦何逃如此庶幾國威少振昔周世宗承五代之衰

將士習爲驕惰河東之敗一日而斬大將樊愛能等三

十餘人然後東征西討無不如志白起于秦可謂有功

矣一不受命賜死杜郵郭元振唐之勲臣也明皇怒軍

容不整坐之纛下蓋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

是數君者其知之矣何則人之欲無窮恩有時而旣惟

吾威足以制之然後恤焉足以爲恩況此曹平時厭飫

于擄掠之貲矣用幾何錫賚而能滿其意哉如有賞而

無刑是姑息之政耳自古有能以姑息而成功者乎且

漢髙祖之興所將者韓信黥布彭越也以今諸將之材

視之何如哉所就者布衣而取天下也以今諸將之功

視之何如哉然髙祖于是數人者欲王則王之欲誅則

誅之曽不少貸此其所以爲髙祖也故韓信曰陛下不

善將兵而善將將豈非將將者人主之職耶今陛下當

以將將爲職熟視諸將悍驕如此而無以治之異時張


俊集西兵而來則又靡靡相效成風矣不知生靈何時

息肩國家何時興復以臣觀之今日之兵今日之將玩

習至此陛下已不得而用已不得而制矣非特無以責

其至誠徇國所至人心震恐動有意外之憂有之不如

無之臣愚以爲敵退之後正朝廷大明賞罰再立紀綱

新人耳目之時莫若擇有威望大臣一人統攝諸將雖

陛下親軍亦聽其節制稍稍以法裁之凡軍輒敢擅移

屯以護駕爲名者主將將佐僚屬竝論如法仍使于偏

裨中擇人材可用者間付以方面之權待其有功加以

爵秩隂爲諸將之代以天下之大豈無數人將帥之材

哉特爲諸將所抑而不得伸耳若陛下馭諸將如臣所

陳則敵或盡數過江或于建康杭越等州留兵占據守

亦有功戰亦有功車駕囘臨安或平江徐議所向留江

浙亦可幸湖湘亦可如其不然雖大臣忠貫白日謀臣

如雨言利之臣能使錢流地上何益于事哉譬禦飢者

當用食舎食之外皆非所急也已疾者當用醫舎醫之

外皆非所急也今日所急在于馭兵馭將其他皆非先

務惟陛下與大臣熟議斷而行之臣愚狂瞽不知忌諱

罪當萬死

  奏論呂源除兩浙轉運使姜仲謙除轉運副使不

  當狀

臣竊惟國家自軍興以來紀綱日失其序陛下赫然中

興凡民物之利害官吏之黜陟法令之當否所恃者郡

守監司郡守休戚止于一州監司實通一路茍非其人

産禍召亂有不可勝言者今兩浙密邇行在蓋一時根

本之地新經兵火郡縣瘡痍大半未復議者謂朝廷必

留意監司愼擇人材非他路比及除目之出乃用呂源

姜仲謙是二人者其操行汙濁略同一旦竝制選除且

同爲一路以此士論沸騰相視竊笑茫然莫知其端臣

謹按呂源升卿之子家富于財專以包苴交結權倖爲

進身之資初自常調結林靈素孟昌齡而得監司未幾

罷黜復結王黼而得舊物黼敗人爲源危之方是時李

邦彦當國知趙子崧者邦彦所厚之客也遽以女妻子

崧之子厚其奩具卽除軍器少監意猶未已遂傾貲結

梁師成無何除職帥廣西及賜對便朝一日而獲恩數

者八進職進官進賜名錫章服父贈待制所生母封夫

人諸弟補官之類皆人臣非常之恩蓋師成極力薦援

稱其所賂而爲之報也比者源被召赴闕士大夫謂朝

廷必深知其所爲且斥而不用矣曽未閲月爲兩浙轉

運使夫兩浙名部也轉運使崇資也平時進擢能臣不

過爲副使而已呂源何人輒當此選若仲謙則甘心爲

譚楨之奴者楨之討方臘也仲謙以官從軍秃巾小帶

身雜胥吏趨走楨前倚託權勢傲睨視人施施然自以

爲得計而忘其身之醜也自後除延閣典大藩對賓客

輒言仲謙卵翼皆顯之之賜顯之楨字也此浙人熟聞

而親見指名而嗤侮者奈何使之持節居其士民之上

乎若朝廷以二人者沾沾自喜似敏敢爲誕謾似才奮

當劇煩似有風力以爲足以辦兩浙之事臣竊以爲過

矣今兩浙人心未安緩之則凌遲急之則紛亂正當得

老成而知大體者威惠兼行庶幾稍定常此之時豈堪

二小子重擾之耶況近者臣僚論列自崇寜以來諂附

非類得官得職者竝行追奪且鏤板籍記姓名爲萬世

姦邪之戒䝉陛下開納施行今源由靈素昌齡師成而

得直龍圖閣仲謙由譚楨而得直秘閣皆當在奪職籍

名之數者旣未掃除乃同時陞擢不知朝廷好惡安在

無怪士論之紛紛也伏望睿慈連罷源仲謙别選修飭

廉平之吏毋使十四州之民謂朝廷用人復如前日之

謬善人聞之解體姦人得以乘間窺伺其害非細所有

呂源除兩浙轉運使姜仲謙除兩浙轉運副使詞頭臣

未敢撰進










浮溪集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