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南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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滹南集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五
  滹南集目録      别集類四
  巻一
  五經辨惑
  巻二
  五經辨惑
  巻三
  論語辨惑序 總論
  巻四
  論語辨惑
  巻五
  論語辨惑
  巻六
  論語辨惑
  巻七
  論語辨惑
  巻八
  孟子辨惑
  巻九
  史記辨惑
  巻十
  史記辨惑
  巻十一
  史記辨惑
  巻十二
  史記辨惑
  巻十三
  史記辨惑
  巻十四
  史記辨惑
  巻十五
  史記辨惑
  巻十六
  史記辨惑
  巻十七
  史記辨惑
  巻十八
  史記辨惑
  巻十九
  史記辨惑十一
  巻二十
  諸史辨惑
  巻二十一
  諸史辨惑
  巻二十二
  新唐書辨
  巻二十三
  新唐書辨
  巻二十四
  新唐書辨
  巻二十五
  君事實辨
  巻二十六
  君事實辨
  巻二十七
  臣事實辨
  巻二十八
  臣事實辨
  巻二十九
  臣事實辨
  巻三十
  議論辨惑
  巻三十一
  著述辨惑
  巻三十二
  雜辨
  巻三十三
  謬誤雜辨
  巻三十四
  文辨
  巻三十五
  文辨
  巻三十六
  文辨
  巻三十七
  文辨
  巻三十八
  詩話
  巻三十九
  詩話
  巻四十
  詩話
  巻四十一
  雜文詩附
  揖翠軒賦并序
  瑞竹賦并序
  寧晉縣令吴君遺愛碑
  真定縣令國公徳政碑
  王氏先塋之碑
  李仲和墓碣銘
  故朝列大夫劉公墓碣銘
  巻四十二
  千戸賈侯父墓銘
  大一三代度師蕭公墓表
  清虛大師侯公墓碣
  贈昭毅大将軍髙公墓碣
  巻四十三
  進士彭子升墓誌
  保義副尉趙公墓誌
  焚驢志
  哀鴈辭
  髙思誠詠白堂記
  門山縣吏隐堂記
  恒山堂記
  巻四十四
  鄜州龍興寺明極軒記
  茅先生道院記
  趙州齊叅謀新修悟真庵記
  答張仲傑書
  道學發源序
  揚子法言㣲㫖序
  送王士衡赴舉序
  送吕鵬舉赴試序
  送彭子升之任兾州序
  巻四十五
  祖唐臣愚庵序
  復之純交說
  移刺仲澤虚舟堂銘
  四醉圖賛
  林下四友賛
  王士衡真賛
  䟦寶墨堂記
  䟦王進之墨本孝經
  上周監察夫人生朝
  貧士嘆
  白髪嘆
  題淵明歸去来圖
  題趙内翰城南訪道圗
  答鄭州辨禪師見戲代高防禦
  再到故園述懷
  評東坡山谷四絶
  題宫人圍棊圖
  巻四十六續編詩
  攄憤
  贈王士衡
  感秋
  生日自祝
  失子
  憶之純三首
  復寄二首
  病中二首
  感懷
  自笑
  别家
  慵夫自號
  西城賞蓮呈晦之
  等謹案滹南遺老集四十五巻續編一巻金王若虗撰若虗宇從之自號慵夫藁城人金承安二年經義進士歴官左司諫轉延州刺史入為翰林直學士金亡後㣲服歸里自稱滹南遺老越十年與劉祁東游卒於泰山事迹具金史文藝傳史稱若虛有慵夫集滹南遺老集均曰若干巻不詳其數千頃堂書目載滹南遺老集四十五巻與王鶚序合慵夫集雖著於錄而巻數亦缺考大德三年王復翁序稱以中州集所載詩二十首附巻則慵夫集元時已佚惟此集存耳此本凡五經辨惑二巻論語辨惑五巻孟子辨惑一巻史記辨惑十一巻諸史辨惑二巻新唐書辨三巻君事實辨二巻臣事實辨三巻議論辨惑一巻著述辨惑一巻雜辨一巻謬誤雜辨一巻文辨四巻詩話三巻雜文及詩五巻與四十五巻之數合然第三巻惟論語辨惑序一篇總論一篇僅三頁有奇與他巻多寡懸殊疑傳寫佚此一巻後人割第四巻首三頁改其標題以足原數而續編一巻則又後人所附益也蘇天爵作安熙行狀云國初有傳朱子四書集註至北方者滹南王公雅以辨博自負為説非之今考論語孟子辨惑乃雜引先儒異同之説斷以己意其間疑朱子者有之而從朱子者亦不少實非專為辨駁朱子而作天爵所云不知何據觀其稱陳天祥宗若虗之説撰四書辨疑因熙斥之遂焚其稿今天祥之書具存無焚稿事則天爵是説特欲虛張其師表章朱子之功耳均非實錄也其五經辨惑頗詰難鄭學於周禮禮記及春秋三傳亦時有所疑然所攻者皆漢儒附會之詞亦頗樹偉義觀其自稱不深於易即於易不置一詞所論實止四經則亦非强所不知者矣史記辨惑諸史辨惑新唐書辨皆考証史文掊擊司馬遷宋祁似未免過甚且或毛舉細故失之煩瑣然所摘遷之自相牴牾與祁之過於彫斵中其病者亦十之七八君事實辨臣事實辨皆所作史評史事議論辨惑著述辨惑皆品題先儒之是非其間多持平之論頗足破宋人之拘攣雜辨二巻於訓詁亦多訂正文辨尊蘇軾而於韓愈間有指摘詩話尊杜甫而於黄庭堅多所訾議葢若虗詩文不尚劖削鍜鍊之格故其論如是也統觀全集偏駮在所不免然金元之間學有根柢實無能出若虗右者吳澄稱其博學卓識見之所到不苟同於衆亦可謂不虗美矣乾隆四十一年五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引
  黄鳥止於丘阿流丸止於甌㬰羣言止於公是夫言生於人心心既不同言亦各異其在彼也一是非其在此也一是非左右佩劒其誰能正之必有大人者出獨立當世吐辭立論掃流俗之所狥取古今天下之所共與者與諸人有以塞其口而厭其心而後呶呶之說息矣自秦火以來漢武帝表章六經不謂無功於聖人然諸儒曲學徃徃反為所汨陵遲至於唐宋人自為說雖其推明隐奥為多其間踳駁淆混詿誤後生盖亦不少顧六經且如是况百家乎子長實録也劉子𤣥㸃其煩孟堅鉅筆也劉貢父刋其誤子京俊才也劉器之病其畧顧史氏且如是况雜述乎然則有人於此品藻其是非覼縷其得失使惑者有所釋鬰者有所伸學者有所適從則其澤天下也不既厚矣乎今百餘年鴻生碩儒前後踵相接考其撰著訇𮁌彪炳今文古文無或無之惟於議論之學殆為闕如豈其時物文理相與為汙隆邪其磊落之才逺大之器深識英眄為世標表者不常有邪抑亦有其人遭世多故不幸而無以振發之也滹南先生學博而要才大而雅識明而逺所謂雖無文王猶興者也以為傳注六經之蠧也以之作六經辨論孟聖賢之志也以之作論孟辨史所以信萬世文所以飭治具詩所以道情性皆不可後也各以之為辨而又辨厯代君臣之事迹條分區别美惡著見如粉墨然非夫獨立當世取古今天下之所共與者與諸人能然乎哉烏虖道之不明也乆矣凡以群言揜之也故卑者以陥而髙者以行恠拙者以惛而巧者以狥欲傳者如是受之者又如是尖纎之逞而浮誕之夸吾将見天下之人一趣於壊而已耳如先生之學誠處之王公之貴頼以範世鎮俗其庶乎道復明於今日也先生今已矣後百年千年得一人焉食先生之餘廣先生之心能使斯文之不墜則雖百年千年吾知其為一日也欒城李冶引予以剽竊之學由白衣入翰林當代鉅公如趙閑閑楊禮部滹南先生皆士林儀表人莫得見之而一旦得侍几硯渾源雷睎顔良鄉王武升河中李欽升亦稱天下之選而十年得與從逰故予嘗自謂叨取科第未足為幸而忝厠英㳺之末兹所以為幸也歟玉堂東觀側耳髙論日夕獲益實多然愛予最深誨予最切愈久愈親者滹南先生一人而已先生性聰敏蚤嵗力學以明經中乙科自應奉文字至為直學士主文盟幾三十年出入經傳手未嘗釋巻為文不事雕篆唯求當理尤不喜四六其主名節區别是非古人不貸也壬寅之春先生歸自范陽道順天為予作數日留以手書四帙見示曰吾平生頗好議論向所雜著徃徃為人竊去今記憶止此子其為我去取之予再拜謝不敏明年春先生亡矣越四年其子恕見予於燕京予盡以其書付之又二年藁城令董君彦明益以所藏釐為四十五巻與其丞趙君壽卿倡義募工将鏤其板以夀其傳囑為引子謂先生之學之大本諸天理質諸人情不為孤僻崖異之論如三老三宥五誅七出之說前賢不敢訾議而先生斷之不疑學者當於孔孟而下求之不然殆為不知先生也先生諱若虚慵夫其自號云嵗屠維作噩閏月初吉日後進東明王鶚歛袵書
  古之君子學博矣猶以為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惟然故博而非雜乃其善學經若史群書論議記釋具存而世有博雅之士潛心焉者又詳說将考覈而求其是是殆前乎諸老先生所望乎来者之盛心而余於滹南遺老集讀而知之者以此所尊者經而於傳記百氏弗盡信見到處擺脱窠臼而不依隨以為是非以是談經與史則詩文以下可知也非其學之博而蘄乎辨之明疇克爾嗚呼中原文獻之邦諸老而後百餘年未知隔宇宙有可慨者滹南生乎其間必其遺風餘澤之沾丐者未冺故所學論說源委則然方将抄其㑹余意者随所讀書附記同異切磋究之值風雪凍指欲墜握筆復已里興賢書院行且鏤梓喜而為之識於帙之初閼逢涒灘冬至日前荆䑓冷官彭應龍翼夫序
  滹南辨惑一書初江左未之聞也至元二十年古滄王公時舉来丞是邦出於行箧始得見之興賢書院謄録刋行迨今十年其板為復翁所得以字多差舛恐誤讀者欲得元本證之而王公去此陞行䑓監察御史尋柄文廣東官輙無定雖欲求之末由也已既幸任廻道過廬陵吾州士夫以棠隂之舊𠉀迎公来就乞校正出脱漏差錯字四百餘公因得改的付局刋換公又以元遺山中州集所載滹南古律詩僅二十篇俾續巻末収書君子幸加詳焉大徳三年二月中和莭雙桂書院王復翁謹書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一      金 王若虛 撰五經辨惑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詩所以美仲山甫也䟽云既能明曉善惡又能辨知是非以此明哲擇安去危而保全其身無有禍敗其說甚為明白盖人之所以陥於禍敗以至失身者由其愚暗妄行不知義理故耳然世之學者皆認為逺害自全之意凡以剛直諫諍不容於時者輙持此說以律之嗚呼山甫以忠臣遇明主一篇所頌無非建功立事以自効於公家者且此語之下以夙夜匪懈以事一人繼之何嘗有逺害自全之意哉予嘗深推之盖中庸有云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黙足以容而引此詩為証學者因之錯㑹耳殊不知中庸所以引之者總結上文而非專舉一句之義也
  書無逸言祖甲知小人之依享國長久孔氏以為太甲鄭氏以為帝甲而䟽從孔義盖以因國語說殷事云帝甲亂之七代而殞史記云帝甲滛亂殷道復衰也且曰太甲稱祖者殷家亦祖其功故爾予謂此說未安也按史記祖甲武丁之子與太甲分明是兩人周公所引自中宗髙宗以及祖甲而繼之曰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其次第不應為太甲然國語史記皆言其滛亂而致衰隕周公奚取焉是不然書聖經也史傳出於雜說者也周公去殷為近知其事為詳左氏司馬遷為逺其傳聞容有妄焉與其變易姓名以遷就其事寕舍史傳而從經可也
  左氏立弑君之例曰凡弑君稱君君無道也稱臣臣之罪也杜注曰稱君者唯書君名而稱國以弑言衆所共絶也稱臣者謂書弑者之名以示来世終為不義斯聖人之意乎曰非也以臣弑君豈復有例稱臣為臣之罪則稱君者非臣之罪乎稱臣為不義則稱君者果臣之義乎君非上聖誰無失徳使此說果行皆可指為無道而殺之矣長奸雄之志生簒逆之階禁其一而開其一聖人之立教不如是也論天下之事者亦權其輕重而已人之無道孰有大於弑君者釋乎此而懲乎彼是何輕重不倫所得之不償所失也孟子曰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所貴乎春秋者正名分别嫌疑為亂臣賊子設耳今乃妄生義例以為之資不亦乖乎許悼公之卒也經言世子止殺之而三傳皆以為進藥不嘗而已信斯言也其防於疑似者一何嚴邪至於推刃之賊例以一己之私而敢為大逆天地之所不容禽獸之所不忍者乃或得以幸免而沒其名春秋人情之書也若是之類可謂近於人情乎自傳考之稱國者未必無道稱臣者豈皆有道参差不齊自相為戻者多矣姑以一二明之晉靈之不君滛刑而厚歛愎諫而賊賢傳所載也兹不為無道乎而經書趙盾之名何邪楚靈之無厭民怒而叛從亂如歸兹不為衆所絶乎而經書公子比之名何耶陳恒弑簡公孔子沐浴而朝請討者三且曰民之不與者半陳氏務施而結民心久矣然而不與者半則齊侯之惡未為衆所絶也而稱國以殺又何邪經書薛弑其君比而左氏無傳夫既稱國以弑薛侯之罪安得畧而不載使其無事可載則孔子之例何為而發哉宋昭之殞傳言其無道矣然荀林父伐宋而立文公則曰以失所稱人晉侯平宋而不討賊則曰以無功不叙杜注曰昭公雖以無道見弑而文公猶宜以弑君受討君雖不君臣不可不臣所以督大教盖其意亦有所不安者故反覆自救如此莒弑紀公左氏謂公生太子僕又生季佗愛季佗而黜僕且多行無禮於國故僕因國人以弑之公榖於此意亦同左氏之例而皆不著其事啖助曰弑君例懲暴君也施於君臣猶恐害教但慮暴君無所忌憚不得已而立此義豈有父為不道子可致逆聖人訓典故當不然遂削左氏之說然終不以其例為非也夫經於被弑之君皆書其名初無不稱君之辨盖稱字不可也稱謚不可也書其人而不以名繫之則所稱者為誰耶左氏徒見有時而不著臣之名遂以有名者為稱臣而無者為稱君亦妄意耳杜注求合其例而有不得者皆遷就而為之說至薛侯無傳則亦漫曰無道而已近代胡安國既不廢此例而隨事揣量卒無定論是皆不足據焉或曰如子之說則暴君無道終不當懲乎曰此聖人不得已之變而非所以為訓也以湯武之徳對桀紂之罪然後可耳易所以有革命之文而孟子所以有天吏之論也春秋之君罪不至於桀紂而為逆者皆亂臣賊子也聖人顧肯以此為訓哉書之稱湯武盖曰放桀伐紂而孟子則以為聞誅一夫而不聞弑君使春秋果有意焉其文自當有别夫既均稱為君而加之以弑豈得以一失臣名而生此義例哉然則何為有時而不稱臣曰吾不敢必也意者文之脱誤耳不然則實出於衆意而不可以一人當之也要之既曰弑君則罪有所歸矣一人弑之罪在一人衆弑之則罪在衆不容有輕重於其間也王通曰三傳作而春秋散歐陽子亦譏學者不從聖人而從三子君子之學亦求夫義理之安而已聖人之所必無也傳為經作而經不為傳作信傳而誣經其陋儒已矣
  左氏稱潁考叔純孝愛其母施及荘公得詩人錫類之義予謂舎肉遺母特以發荘公之問而為入言之機耳而遽謂之純孝何也豈考叔素行别有可見者邪抑觀其為人謀者如此足以知其孝於親也邪不然譽之太過矣
  晉欒盈之誅羊舌虎與焉虎叔向弟也左氏曰初叔向之母妬叔虎之母美而不使其子皆諫其母其母曰深山大澤實生龍蛇彼美余懼其生龍蛇以禍女女敝族也國多大寵不仁人間之不亦難乎余何愛焉使徃視寝生叔虎美而有勇力欒懐子嬖之故羊舌之族及於難竊謂此母之言無謂也深山大澤則固生龍蛇矣而美婦必生惡子豈决定之理耶殆偶中耳使其言果當而知慮果及於此則可謂之賢而不可謂之妬實出於妬則言雖有騐亦非其情而不足稱矣左氏既以為妬而又若著其賢者何也
  師曠對晉侯曰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匱神乏祀百姓絶望社稷無主将安用之陸氏釋音云本或作之祀誤也竊詳文勢恐未必誤而所謂困民之主者乃復可疑盖上言神之主民之望下言百姓絶望社稷無主字皆相應不宜於此猶以主字屬民且主豈可言困或者其生字也歟
  汲冡書云伊尹放太甲而自立太甲潛出殺之而復立伊尹子伊陟伊奮杜元凱特附於左傳之末而為之說曰左氏稱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卒無怨色然則太甲雖見放還殺伊尹而猶以其子為相也與尚書所記乖異不知老叟之伏生或致昏忘将此古書亦當時雜記未足以取審也謂其粗有益於左氏故録之嗚呼伊尹聖人其大義貫乎天地詩書載之孔孟論之昭如日星有不可誣者世之小人徃徃以私意量之妄生訾毁而此說為尤甚然亦何能奪古今之正論哉元凱姑欲發明左氏因遂取之而反疑聖人之經亦已陋矣案左傳之文初無太甲殺伊尹立其子之意而元凱云爾者盖傳文乃祁奚救叔向之辭而叔向之囚本為叔虎所累且上文云鯀殛而禹興下云管蔡為戮周公右王故為此附㑹以求合親屬不相及之義抑不思祁奚止取其不以嫌隙廢公道而已詎須比類之親然則元凱於此不獨誣經而其於左氏亦所謂欲益而反𡚁也
  左氏春秋傳但云左氏而不著其名世皆以為丘明初未有疑之者劉歆謂其好惡與聖人同而杜預亦稱親受經於仲尼獨唐啖助言别有左氏其說曰左氏解義多謬其書出於孔氏門人且論語所引率前世人若老彭伯夷等類非同時而言左丘明耻之邱亦耻之丘明盖如史佚遲任者後世便謂左氏為丘明非也張横渠程伊川雖未能必左氏之為誰然亦不主丘明以為莫考也盖不以助說為過而宋子京譏其鑿劉器之笑其怪然則果孰是乎曰啖子之論無害也然亦未免於畏其名論事者顧是非何如耳豈可以人而移之聖賢之言一是非也芻蕘之言一是非也盍亦獨論左傳之是非而已其主名不必究也自今觀之乖戻甚多使其果出於丘明可遂以為是乎劉歆之徒惑於論語之所稱乃謂好惡與聖人同既以為同時而親見之乃謂受經於仲尼是皆妄意之言也盖論語稱之者特所耻兩端耳安知餘事之盡然而所謂親受者又何所據也孔子之於人取其一節而稱之者不知其幾人而可皆以為聖人之徒邪且丘明親見孰與其弟子門人彼弟子門人日承訓誨然徃徃得其言而不得其所以言丘明何人哉就使親受其經豈能盡得聖人之㫖哉然則劉歆之見固無異於兒童啖助辨析其失可矣而必云别左氏則其意亦以丘明之賢不應至是耳故曰未免於畏其名也
  春秋桓公十四年春正月公㑹鄭伯于曹無氷夏五鄭伯使其弟語来盟秋八月壬申御廪災上書春正月下書秋八月而中云夏五其脱月字不論可知而公羊云夏五者何為聞焉爾嗚呼髙之觧經類以私意穿鑿詭異百端曾無忌憚顧乃於此著疑以示重慎豈不可笑哉榖梁云夏五傳疑也此亦非是孔子固嘗以闕文語人豈有特著一書以為大典乃猥存此等而不辨者况又非所可疑乎只是後来脱之耳
  春秋襄公二十九年宋災伯姬卒公羊傳曰宋災伯姬卒焉有司復曰火至矣請出伯姬曰不可吾聞之也婦人夜出不見傅母不下堂傅至矣母未至也逮乎火而死榖梁左氏其說畧同公榖皆以為夫子賢之予謂伯姬知禮而不知禮似賢而近於愚其志可哀而其事不可法也夫授受不親男女之正禮而嫂溺者必援之以手事有不幸而莫能两全則亦權其輕重而處之耳婦無傅母宵不下堂者所以别嫌疑防滛慝平居無事之時可也火至而避初非失莭之汚就使旁無一人亦所不禁况左右有司之重足以自明獨不能權其輕重而必守此區區之文乎予是以哀伯姬之愚而鄙公榖之陋也左氏譏伯姬女而不婦以為女待人而婦義事予謂當此之事雖女亦得以從宜豈獨婦哉嗚呼夫子中庸之教朗如白日坦於夷塗而世毎以矯拂難行不近人情為竒節不亦異乎
  曲禮云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婦有嬪有妻有妾公侯有夫人有世婦有妻有妾又云天子之妃曰后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婦人庶人曰妻夫妻者所以對夫嫡配之總稱也婦人者所以對男子女子之總稱也初無貴賤尊卑之别今乃以妻列於后夫人等下而别為一號專指婦人為士之配然則天子之后公矦夫人軰不謂之妻乎非士之配者不謂之婦人乎鄭注内則云妻之言齊也以禮見問得與夫敵體也孔氏引之以為彼是判合齊體者此言齊者以進御於王時暫有齊同之義穿鑿可笑如此
  檀弓云子上之母死而不䘮門人問諸子思曰子之先君子䘮出母乎曰然子之不使白也䘮之何也子思曰吾先君子無所失道道隆則從而隆道汚則從而汚伋則安能為伋也妻者是為白也母不為伋也妻者是不為白也母孔氏之不䘮出母自子思始世言孔氏三世出妻此所謂先君子者只是伯魚而䟽義以為夫子其說牽合盖不足取或問子思之處此何如曰非也夫婦之義雖絶而母子之恩不廢此聖人忠厚之教也意者彼於其婦怒之至深故為是忿激之詞而不顧耳不然道之失得其責在誰而自處其汚以變世守之禮乎此不可以為法也
  檀弓云子路有姊之䘮可以除之矣而弗除孔子問之子路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孔子曰先王制禮行道之人皆弗忍也予常恠其文不順家語則云行道之人皆弗忍先王制禮過之者俯而就之不及者企而及之文乃順焉檀弓又云南宫敬叔反必載寶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貨也䘮不如速貧之愈也予常病其事不詳家語則云敬叔以富得罪於定公奔衛衛侯請復之載其寶以朝夫子聞之曰若是其貨也不如速貧之愈富而不好禮殃也敬叔以富䘮矣而又弗改吾懼其有後患也事乃詳焉經傳之間可以互相發明者多矣是故聞見貴乎愽也



  滹南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二      金 王若虚 撰五經辨惑
  孔子言䘮欲速貧死欲速朽曾子信之有若疑之子㳺証之更相辨明而其理乃定有若之賢似過於曾子要皆以孔子為凖而非其所自見也使孟子處之當不如此蓋君子之道人情而已䘮而遂欲速貧死而遂欲速朽非人情也不近人情便非君子之道
  檀弓云穆伯之䘮敬姜晝哭文伯之䘮晝夜哭孔子曰知禮矣鄭氏曰䘮夫不夜哭嫌思情性也坊記亦有寡婦不夜哭之文注又曰嫌思人道也予謂哀戚之至無暇避嫌先王制禮亦必不委曲至此特出於漢儒之私意耳又云文伯之䘮敬姜據其林而不哭曰昔者吾有斯子也吾以将為賢人也今及其死也朋友諸臣未有出涕者而内人皆行哭失聲斯子也必多曠於禮矣夫予謂朋友諸臣未有出涕者是或文伯之無取至於妻妾行哭此則人情之常義所當然者豈所以卜其賢否哉母子天屬也一有所恨而遂忘其哀亦太忍而不慈矣又何足為賢而録之且前既言文伯之䘮敬姜晝夜哭而又此說非自相反覆邪
  鄭氏釋三老五更之義曰三老五更各一人皆年老更事致仕者也名以三五者取象三辰五星天所因以照明天下其說甚陋以更為更事既已不安而三五之稱又不知何從而知為星辰也古人命名定不如此及註樂記則曰三老五更𤣥言之皆老人更知三徳五事者孔頴逹見其矛盾則從而為之說曰其義相包夫以一經一事一人觧之而自立二義可乎宋均注孝經援神契曰三老知天地之事者五更知五行之更代者劉原父云天地之事當作天地人事此又以三才五行當之也臆說呶呶孰知真是蔡邕謂更當為叟盖長老之稱字與更相似書者遂誤為更耳嫂字女傍叟今亦為更以是知應為叟又以三為三人五為五人此最近於人情故裴松之稱其有四而頴逹以非鄭義不取何獨信鄭氏之專邪漢官儀曰三老五更皆取有首妻男女全具者無謂之甚尤為可笑抑此皆不足辨也盖經㫖迂誕自非先王之禮耳天子之尊賢至於師之盡矣優其禮貌厚其禄賜有謀則就而不敢召唐虞三代不過如是而已何至躬親侍膳袒而割牲執醤而饋執爵而酳着冕持干而舞乎稷契臯陶伊尹傅說太公周召之徒不聞有當此禮者餘復何人而可以當之哉雖委巷之談不至是矣說者又謂以父兄飬之所以示天下孝悌嗚呼親其親長其長孝悌者旌之不然者懲之可以教天下矣耆老縱賢要亦臣子而以父兄事之不亦悖乎盖漢儒集禮雜取異說以亂聖人之經時君世主好名而輕信則或勉強而一行然見於史者纔三數人豈非為下者慙怍而不能安為上者矯拂而不可久邪胡致堂徒恠其行之者寡傷古道難復而不知此等實非可行之事也三樵林東獨鄙其說以為漢儒撰出而不之取正與愚意暗同然千載之間而能知其非者唯一見此人則特逹不惑之士豈易得哉
  或問禮記三宥制刑之說何如曰先王之法亦求其實而已哀矜審慎則有之至於當罪無疑而必有三宥焉以為有司當執法而人主貴収恩此後世之虚文而非先王之正道也成王命君陳曰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斯則得其正道矣
  文王世子篇既言文王為世子朝王季之法繼言武王夢帝與九齡周公撻伯禽之事而終之曰文王之為世子也既言凡學世子及學士必時之法繼以釋奠飬老之事而終之曰教世子既言三王教世子之法繼以周公踐阼之事而終之曰周公踐阼此三語者其於文勢為贅恐亦如子貢問樂之類而鄭氏皆云題上事吾所不曉也
  文王世子云武王夢帝與九齡文王曰我百爾九十吾與爾三焉鄭注謂文王以勤憂損壽武王以逸樂延年紕繆之甚固不必辨孔氏既知天定之數不可増减而云文王言與女三者示其傳基業於武王欲使武王承其所傳之業乃教戒之義訓非自然之理審如此言則帝與之數復何以說盖不知經文詭誕自不足信也
  禮器云禮之近於人情者非其至者也此最害禮夫聖人制禮未嘗不出於人情而曰近之者非其至是豈君子之言邪
  内則曰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夫次室而下皆妾也非專指奔者而言使奔而為嫡遂不謂之妻乎彼所謂天子諸侯之妾亦皆出於奔者乎鄭氏曰妾之言接也聞彼有禮走而徃焉以得接見於君子予謂女之奔人直滛佚耳亦鑚穴踰墻之類豈因有禮而徃亦豈君子之所當接者哉
  樂記末章子貢與師乙問答聲歌之義而終之曰子貢問樂此必重出或有闕文而鄭氏曰上下同美之也大是謬說無足信焉
  三代損益不同制度名物容有差殊然漢儒所記遂事事分别雖道徳義理萬世不可易者亦或以為異尚而偏勝不亦過乎如忠敬質文之說前人既有辨其非者矣至表記云夏道先賞而後罰殷人先罰而後賞周之賞罰用爵列讀之令人失笑夫賞罰之用視乎功罪而已先後輕重皆以類相從而謂夏必先賞而後罰殷必先罰而後賞周之賞罰惟以官爵尊卑為差雖三尺之童亦知其甚繆而學者信之以為先王之法聖人之經悲夫至於尊而不親親而不尊等說皆不足取也
  䘮服之制親疏輕重固有差等至其哭主於哀則一而已而記禮者曰斬衰之哭徃而不反齊衰之哭若徃而反大功之哭三曲而偯小功緦麻哀容可也注云三曲者一舉聲而三折也偯聲餘從容也哭母而降父一等已為可笑至大功而下又有曲折從容之度是與教歌謳無異豈復有哀耶甚矣漢儒之恠也
  禮小功不税而曾子譏之吾以為是孔氏皆䘮出母而子思變之吾以為非禮者人情而已矣
  東莱云周禮者古帝王之舊典禮經也始於上古而成於周故曰周禮予謂此書迂濶煩瀆不可施之於世謂之周禮已自不可信又可謂古帝王之典乎
  孝經稱君子事君将順其美夫人主有善因而誘引成就之所謂将順也北齊常山王演數諫文宣王晞止之曰一旦禍出理外将柰殿下家業何乞且将順日慎一日太宗常責宇文士及之佞對曰南衙諸臣面折廷諍陛下不得舉手臣若不少有将順雖貴為天子亦何聊此乃為阿䛕而已豈孝經之義哉
  孔子誅少正卯事誰所傳乎其始見於荀卿之書而吕cq=1098氏春秋劉向說苑家語史記皆取而載之作王制者亦依倣其意著為必殺之令後世遂信以為聖人之大莭而不復疑以予觀之殆妄焉耳刑者君子之所慎不得已而後用者罪不至於當死其敢以意殺之乎故曰與其殺不辜寕失不經殺一不辜雖得天下而不為此聖賢相傳以為忠厚之至者若乃誣其疑似發其隐伏逆詐以為明徑行以為果按之無迹加之無名而曰吾以懲奸雄而防禍亂是則申商曹馬隂賊殘忍之術而君子不貴也昔者四㓙天下之所同患而帝堯亦固知之矣然卒不誅逮舜之世而後有流竄放殛之事猶不盡置之死盖古人之重殺如此少正夘魯之聞人自子貢不知其罪就如孔子之說亦何遽至於當死而乃一朝無故而尸諸朝天下其能無議而孔子之心亦豈得安乎夫夘兼五者之惡借或可除而曰有一於人皆所不免然則世之被戮者不勝其衆矣尹諧潘正之属不見於經傳姑置無論如管蔡王室之親敢為叛逆罪孰大於是者而夘與之同罰無乃不倫乎至於華士尤非其比韓非曰華士自言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耕而食掘而飲無求於人不仕而事力太公聞之曰不臣天子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諸侯是望不得而使也無求於人不仕而事力是望不得以賞罰勸禁也遂執而殺之信斯言也則華士特介潔之流雖非中行詎可殺之王肅惟知韓子之不足慿而不知荀卿所傳亦自無稽也東坡蘇氏曰此叟自知命薄必不久在相位故及其未去發之苟少遲疑已為卯所圗矣夫君子循理而行不可則止寕人負我母我負人使卯誠當死自有常刑豈必如仇敵相軋以先舉為得計哉蘇氏常以晉武不殺劉元海明皇不殺安禄山為盛德事其論甚髙可為萬世法顧復有此說何邪嗚呼士生千載之後不獲親見聖人是非真偽無從而質之則亦求乎義理之安而合乎人情之常而已自三傳而下託聖賢以駕己說者何可勝數盖不足盡信焉三山林少頴近代之名儒也其於孔子兵莱人堕三都等皆排之而不取且曰說者徒謂聖人嘗用於魯必當有功故欲以是加其美而不知反汚辱之可謂切中陋學之病矣誅卯之事亦此類也哉荀卿又曰有父子訟者孔子同狴執之三月不别其父請止孔子舎之季孫不說孔子為言教化不至不當遂民之意幾三百語永嘉葉氏曰少正卯之誅果於察姦非先王之正刑不治父子訟以待其心之自回所謂正刑也竊亦以為不然考諸論語孔子之告子張曰不教而殺謂之虐曾子之戒陽膚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荀卿之說推此意而為之耳方之誅卯固若近厚至其過正而非人情則一也審可罪也當即刑之審可恕也當諭而遣之并執其父三月不别至於請止而後赦吾不知彼之請止果其心之囘耶抑不勝囚縶之苦而求脱也使彼心不囘而終莫之請孔子将何以處之且教化不至非一日之故也上未可責其遽行下未可望其遽服而凡有罪者皆持此說以貸之則小人得以藉口而益輕犯法矣病痛發於身而却藥投石委之不治曰是攝飬之不至也夫攝飬不至則信有罪矣而已發之疾亦安得不治乎盖論語云不教而殺者謂其先務之不知而專事其末耳非以刑為可廢也哀矜而勿喜者恐其以察慧為能而幸於殺人耳非謂遂不治其罪也荀卿因此設過正之事以驚世俗以為衆疑於無罪者而遽誅之疑於必殺者而卒赦之操縱無常開闔不測此孔子所以異於凡人者而不知聖人正不如是也
  家語載孔子之言曰婦有七出三不去七出謂不順父母者無子者滛僻者嫉妬者惡疾者多口舌者竊盗者三不去謂有所取無所歸也與共更三年之䘮也先貧賤而後富貴也後世本之以為律令雖犯七出而有三不去之名者亦不得出斯果孔子意乎曰非也惡疾無子出於不幸而非其罪自不當出若乃失節而滛僻不孝而違父母是則罪之大者雖有不去之名亦安得存之至於嫉妬口舌之類量其輕重而處之可也又曰女有五不取謂逆家子亂家子世有刑人子有惡疾子䘮父長子此亦非也君子之娶婦固有所擇而此五子者固在所疑然不至皆可棄也今立言而使之勿取是絶物也聖無絶物之法
  左傳楚子将死屬群臣以窀穸之事窀穸二字從穴無疑其為塜壙之稱也而杜氏以為長夜晏子之論陳氏曰民人疾痛而燠休之燠休云者亦温煦安息之意耳而杜氏以為痛念之聲未曉其說也
  衛獻公復國大夫逆於門者頷之而已頷盖㣲㸃首之貌而注以為揺頭誤矣
  左傳定公五年三月於越入吴注以於為發聲竊謂經語發聲之體此字不安闕疑可也
  楚子圍蕭還無社號申叔展叔展曰有麥麴乎曰無有山麴窮乎曰無河魚腹疾柰何曰目於眢井而拯之若為茅絰哭井則已明日蕭潰申叔視其井則茅絰存焉號而出之杜氏以茅絰哭井為叔展教無社以文勢觀之殆是無社教叔展也
  曲禮云若夫坐如尸立如齊若夫云者止是語辭而注云若欲為丈夫行道之人皆弗忍也行道猶言行路耳孟子所謂行道之人弗受陳軫所謂行道之人盡知之是也而注以為行仁義至於君子不盡人之歡不竭人之忠則曰歡謂飲食忠謂衣服之物吾不知歡何以為飲食而忠何以為衣服之物也鄭氏之謬妄如此
  禮記有閒傳其義未詳鄭氏云記䘮服之間輕重所宜此特以經文意之耳一間字如何包許意
  史記吴世家云子胥将死曰抉吾眼置之吴東門以觀越之㓕吴此特一時忿詞而已而吕氏春秋言夫差寔抉其目著之門殆未可信揚子論子胥曰諫吴不式不能去卒眼之注引史記為說予謂眼之絶不成語或者字之訛也歟若果用此事則正當引吕氏春秋耳











  滹南集巻二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滹南集>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三      金 王若虚 撰論語辨惑序
  解論語者不知其幾家義略偹矣然舊說多失之不及而新說毎傷於太過夫聖人之意或不盡於言亦不外乎言也不盡於言而執其言以求之宜其失之不及也不外乎言而離其言以求之宜其傷於太過也盍亦揆以人情而約之中道乎嘗謂宋儒之議論不為無功而亦不能無罪焉彼其推明心術之㣲剖析義利之辨斟酌時中之權委曲疏通多先儒之所未到斯固有功矣至於消息過深揄揚過侈以為句句必涵氣象而事事皆闗造化将以尊聖人而不免反累名為排異端而實流入於其中亦豈為無罪也哉至於謝顯道張子韶之徒迂談浮夸徃徃令人發笑噫其甚矣永嘉葉氏曰今世學者以性為不可不言命為不可不知凡六經孔子之書無不牽合其論而上下其辭精深㣲妙茫然不可測識而聖賢之實猶未著也昔人之淺不求之於心也今世之妙不止之於心也不求於心不止於心皆非所以至聖賢者可謂切中其病矣晦庵刪取衆說最號簡當然尚有不安及未盡者竊不自揆嘗以所見正其失而補其遺凡若干章非敢以傳世也姑為吾家童䝉之訓云
  總論
  解論語者有三過焉過於深也過於髙也過於厚也聖人之言亦人情而已是以明白而易知中庸而可久學者求之太過則其論雖美而要為失其實亦何貴乎此哉夫子之言性與天道子貢自謂其不得聞而宋儒皆以爲實聞之問死問鬼神夫子不以告子路而宋儒皆以爲實告之鄉黨所載乃聖人言動之常無意義者多矣而或謂與春秋相表裏終篇唐舜禹湯之事寂寥殘缺殆有闕文不當強觧而或謂聖學所傳所以著明二十篇之大㫖若是之類皆過於深者也聖人雖無名利之心然常就名利以誘人使之由人欲而識天理故雖中下之人皆可企而及兹其所以為教之周也如曰不患莫已知求為可知也此正就名而使之求實耳而謝顯道曰是猶有求知之意非聖人之至論子張學干禄夫子為言得禄之道此正就利而使之思義耳而張九成曰聖人之門無為人謀求利之說禄之為義自足而已寗武子邦無道則愚夫子以為不可及楊龜山曰有知愚之名則非行其所無事言不可及則過乎中道矣蘧伯玉邦無道則巻而懐之夫子以為君子而張南軒曰此猶有巻懐之意未及乎潛龍之隐見果聖人之㫖乎若是之類皆過於髙者也凡人有好則有惡有喜則有怒有譽則有毁聖人亦何以異哉而學者一以春風和氣期之凡忿疾譏斥之辭必周遮䕶諱而為之說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㐀者焉不如㐀之好學也此盖篤寔教人欲其知所勉耳而衛瓘以焉字屬下句意謂聖人不敢以不學待天下也此正繆戻而世或喜之乎kao子曰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人固有晩而改莭者然槩觀之亦可見其終身矣而蘇東坡皆疑其有為而言子貢問當時從政者夫子比之斗筲而不數盖師弟之間商評之語何害於徳而張九成極論以為自稱之辭至於杖叩原壤呼之為賊此其鄙棄無復可疑而范純夫猶有因其才而教誨之若是之類皆過於厚者也知此三者而聖人之實著矣







  滹南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四      金 王若虛 撰論語辨惑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疏義以為三次而晦庵所謂稱三事殊不同昔有人自言一日三㸃檢程氏聞之曰可哀也哉其餘時句當甚事盖傚三省之說錯了意謂君子之學造次不忘則不待旋加省也舊說順於本文而新說有功於學者姑兩存之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至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南軒曰非謂行此數事而後學文也以是為本而以餘力學文耳說甚佳
  子夏曰賢賢易色至吾必謂之學矣舊疏云此章論生知美行雖學亦不是過吴氏曰子夏之意善矣然其𡚁将至於廢學南軒曰非謂不待夫學也欲使務其本耳不曰不學而曰未學意有涵蓄矣其說皆非盖此本言巳學非未學也亦曰觀其行足以卜其學而已韓退之嘗云苟行事適其宜出言得其要雖不吾面吾将信其富於文學也意與此同劉正叟曰其人既能此等之事而自言未學吾必謂之學盖此等非學不能也是為得之晦庵曰人之為學大要不過欲為是四者而已故如是之人雖或以為未嘗學我必謂之已學意亦無異然云不過四者則失之狭盖四者行之大也舉四者則餘可知矣
  學則不固舊說以固為蔽而新說曰固堅也不能敦重則學亦不能堅以語法律之舊說為長
  毋友不如己者東坡曰世之陋者樂以不已若者為友則自足而日損故以此戒之是謂不以辭害意如必勝己而後友則勝己者亦不與吾友矣其說甚佳林少頴乃通上句為義曰忠信不與己同者不與為友此正疑其害意而為之遷就也
  子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夫可改者不待三年不可改者雖終身不可改學者數能辨之然其為說過正者何多也東坡曰君子之䘮親常若見之雖欲變之而其道無由是之謂無改父之道葉少藴曰古者凡言三年之䘮素冠刺不能三年是也當以三年無改為句終三年之間而不變其在䘮之意則於事父之道可謂之孝胡寅曰於之為言依近慕思之意也執三年之䘮而依近慕思不必變焉可謂孝矣非指父道而言三說之曲不辨可知鄭厚則疑其有為言之而弟子不善記歐公直謂出於妄傳而非夫子之云此亦過也㳺定夫曰三年無改者言在所當改而可以未改者耳南軒曰此言其常也若非道之甚不待三年斯盡之矣盖聖人固有决定之論亦有姑言大體而不盡其變者非止此事也學者一槩用之而不能以意逆志故常蔽而不通者昔牟融鮑昱援引此義以遂漢明之非幾累孝章之初政而近代小人復有持繼述之說以誤天下者豈不誣經詭聖人之甚哉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東坡曰易稱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凡有思者皆邪也而無思則土木也何能使有思而無邪無思而非土木乎此孔子之所盡心也作詩者未必有意於是孔子取其有㑹於吾心者耳孔子之於詩有斷章之取也如必以是說施之於詩則彼所謂無斁無疆者當何以說之此近時學者之蔽也予謂蘇子此論流於釋氏恐非聖人之本㫖楊龜山曰書曰思曰睿作聖孔子曰君子有九思思可以作聖而君子於貌言視聼必有思焉而謂有思皆邪可乎詩三百出於國史未能不思而得然皆止乎禮義則所謂無邪也其說當矣且孔子論詩而以其本語蔽之則所取者固詩人之意也彼之意未必然而吾以為然果孔子之心乎抑蘇氏之鑿也已自為鑿而反病時學之不通亦過矣
  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惟其疾之憂舊說以為疾病之外不可妄為非法貽憂於父母或曰父母愛子之心惟恐其有疾人子體此而以父母之心為心則凡所以守其身者無不謹亦可以為孝予謂從新說則文順從舊說則意完然皆有益於教當並存之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夫曰視曰觀曰察文之變耳晦庵曰觀詳於視察又詳於觀此幾王氏之鑿矣雖若有理然聖人之意恐不在是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晦庵載周氏之說曰行之於末言之前言之於既行之後觧者雖多無近於此
  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䟽云此是真知當矣又曰若其知之反隐曰不知及不知而言我知皆非也上句何必如此觧 伊川曰以為不知而求之則當知之故云是知也推而演之亦似有理然聖人語下本不及此則未免為曲說晦庵曰雖或不能盡知而無自欺之蔽亦不害其為知意巳定矣而復曰由此而問有必知之理則又流於程氏之曲而不覺也謝顯道曰當知者不可不知如死生之說鬼神之情状是也不可知者不必知如千嵗之逺六合之外是也倘能識别於此則可謂知所存心矣亦可謂能充是非之心矣故云是知誕妄之甚不足論也
  子張學干禄孔子告之以慎言行東坡曰子張學干禄将以自售也孔子言禄在其中教之以不求而自至者也其說甚佳
  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舊說以為任正人廢邪枉而程氏之徒多作事之枉直此亦可通然夫子答樊遲知人之說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而子夏證之以舜湯伊臯不仁者逺則舊說是矣
  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孔子言三代相因損益可知者此專指禮而云爾馬融以所因為三綱五常所損益為文質三統殆是妄說而朱氏取之盖未當也
  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晦庵曰季氏以大夫而僣用天子之樂此事尚忍為之則何事不可忍為或曰忍容忍也盖深疾之之辭予謂前說為優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晦庵曰記者序於八佾雍徹之後疑其為僣禮樂者發此殊有理勝於泛論者矣
  子入太廟每事問釋者曰籩豆之事有司存焉時王之制或損或益聖人容有不知故不得不問雖知亦問敬慎之至也予謂此說皆通然亦止是初入一次耳若毎如此則偽而不情矣
  宰我對哀公問社孔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徃不咎觧者莫能通張九成以為㣲言隐語可以意㑹而不可以訓詁唯當時哀公宰我孔子知之此却本分
  儀封人曰天将以夫子為木鐸逹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二子可謂深知聖人者矣而記者不著其姓名殆為闕典也
  子謂韶盡善而武不然古今論者皆曰堯舜揖讓湯武征誅所以優劣不同世之淺丈夫遂敢以湯武為非至有詆毁而幾乎罵者甚矣其無知也予嘗論之堯舜湯武皆古聖人而其所行皆天理初無優劣之殊質之五經論孟亦未嘗有不足於湯武之意直後人所見者小耳以常道觀之以臣伐君與夫授國他人而廢其子均為不順自不得已之變而論之則堯舜之傳賢湯武之除害無非公天下之大義也故夫論湯武之事者亦决其果是與非而已是則為義非則為賊豈特優劣之分哉然則湯何為而慙武何為而未盡善曰湯之慙憂後世也亂臣賊子無湯之志而襲其跡者得以為口實是則湯之所病也何嘗以桀為不可伐哉武未盡善此謂傳其樂者耳伊川曰說者以征誅不及揖讓跡固不及然其聲音莭奏亦有未善者樂記曰有司失其傳也若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孔子自衛反魯然後樂正乃知未正之前不能無錯亂者此說是矣而復以其跡為不及盖亦未脱於流俗之見邪
  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說者雖多皆莫能通予謂貧與賤當云以其道得之不字非衍則誤也若夷齊求仁雖至餓死而不辭非以道得貧賤而不去乎夫生而富貴不必言不處生而貧賤亦安得去此所云者盖儻来而可以避就者耳故有以道不以道之辨焉若謂聖人之經不當變易以就己意則寕闕之而勿講要不可隨文而強說也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注䟽以為不聞世之有道其說甚繆程氏曰人不可以不知道夕死可者是不虚生也斯為得之東坡云未聞道者得䘮之際未嘗不失其本心而况死生乎子由亦云一日聞道雖死可以不亂所謂過於深者也
  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南軒曰不得其欲則怨謂怨出於己也伊川曰利於己必害於人所以多怨謂怨出於人也二者皆通但未知聖人之㫖果安在耳至王補之乃云不獨己多怨乎人人亦多怨乎己是則過矣
  夫子以一貫之道語曾子曾子然之而不疑門人問焉則曰忠恕而已說者遂以忠恕為貫道之實嗚呼忠恕固脩身之要要之只是两端何足貫夫子之道乎東坡曰一以貫之者難言也雖孔子莫能名之故曾子唯而不問知其不容言也雖然論其近似使門人庶幾知之不亦可乎曰非門人之所及也非其所及而告之則眩而失其真矣然則盍亦告之以非其可及乎曰不可門人将自鄙其所得而勞心於其所不及思而不學去道益逺故告之以忠恕此曾子之妙也子由進䇿曰盡天下萬物之理而制其所當處是之謂一然則一者所以主宰衆善使之不過者耳夫子又嘗語子貢矣曰予非多學一以貫之何晏曰善有元事有㑹天下殊塗而同歸百慮而一致知其元則衆善舉可謂近之矣及至此章乃置而不論盖亦惑於忠恕之語故與或者又言彼是論學此是論道是亦不然其寔一理耳近觀論語集義楊龜山周氏㳺氏皆以忠恕為姑應門人之語則疑此者不獨東坡也予故從之或謂曾子所見寔在於此猶仁者謂之仁智者謂之智而已以中庸所載違道不逺之言凖之亦似有理然而决非夫子之一也尹彦明曰孔子於曾子不待其問而告之曾子亦深喻曰唯至於子貢不足以知之故先發多學之問果以為然又復疑其不然而請焉雖聞夫子之言猶不能如曾子之唯也子貢之學不及曾子如此范純夫亦云先攻子貢之失而後告以至要洪邁破其說曰二子皆孔門髙弟也其聞言而唯與夫聞而不復問皆以黙悟於言意之表矣先儒所以卑子貢者為其先然夫子多學之㫖耳是殆不然方聞聖言如是遽應曰否非弟子所以敬師之道故對曰然而繼之以非與之請豈為不能知乎予謂洪氏之論深盡人情故表而出之程明道曰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忠者體恕者用伊川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忠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恕也謝氏曰忠譬則川流不息恕譬則萬物散殊夫聖人之道誠髙逺而洪深至於忠恕之義人亦易辨矣而諸公張大之如是盖其意必欲極一貫之妙故耳恐未必然
  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又曰南容三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孔子果因何事而妻容也曰凡為女擇配取其相當非止一端恐未可以此等斷聖人之意也弟子徒謂聖人之妻人必不苟然故於諸處認之而附會耳宋儒釋三復白圭之義曰有意慎言所以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禍盖遷就其事云孔子以子妻公冶長而兄子妻南容或謂南容之賢差愈於公冶長聖人所以避嫌程氏破其說甚當林少頴云其所以相接而成文者盖弟子見其事相類故從而録之本無異義使聖人於此而有公私之辨是則漢之第五倫矣其論尤佳










  滹南集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五      金 王若虚 撰論語辨惑
  宰予晝寝夫子有朽木糞土之喻且曰始也聼人之言則信其行今因予而改之舊說以為廢墮於學嗚呼一晝寝之適雖聖人不免焉且夫學之勤惰行之真偽何足以卜之而夫子怒之至是乎盖其情也非止於一朝而夫子之怒亦有素矣特因是而發耳不然則予之耽寝日以為常記者語簡而不盡其詳亦不可知荆公曰宰予之大罪在於行不顧言則晝寝之過為不足責東坡曰晝居於内非有疾不可予盖好内而懐安者皆求之太過也其餘說者尚多迂陋益甚無足辨矣
  始吾於人此一章而再稱子曰胡氏疑其衍文或非一日之言予謂以語法觀之只是一章其為衍文無疑也家語載夫子之言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斯果夫子之言乎曰非也好事者因論語而附㑹之耳夫子所謂始吾於人聴其言而信其行今也聼其言而觀其行因予改之者特一時忿怒之辭非謂平居一信人言遂信其行也天下之人行不副言者多矣使夫子隨聼而遽信之所失者豈特宰予耶言猶可也至於以貌取人雖愚夫知其不可而謂聖人為之乎夫子之於人好惡必察毁譽必試賜之辨師之堂堂曾不足以欺之顔子之愚猶必退省其私而後信何獨於宰予子羽而鹵莾如是哉吾固疑非夫子之言也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夫子以為非爾所及范純夫曰君子修其在己者其在人者不可必也己欲無加諸人易使人無加於己難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則無加於人矣而欲人無加於己雖聖人不能也顔子之行犯而不校則已矣豈能使人無犯乎其說甚好然注䟽本如此程氏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吾亦欲無加諸人仁也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恕也恕或能勉之仁則非子貢所及强生穿鑿殊無謂也晦庵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者我亦不欲以此加人却只是巳所不欲勿施於人以也字為者字於文為悖矣又云此仁者之事故非子貢所及予謂如彼之說亦只是恕何足為仁乎林少頴曰此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之意而此以為非所及而彼則曰終身可行者盖自謂能之則不許甘於不能則告之乃聖人抑揚之意皆是曲說無足取焉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其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考諸論語六經夫子寔罕言之故雖髙弟亦有不得聞者盖自漢以来學者莫敢輕議而近代諸公皆以為聞而歎美之辭或又曰聖人之文章句句字字無非性與天道者吾不知其果何所見也歐陽子嘗謂聖人不窮性為言或雖言而不究學者當力修人事之實而性命非其所急此於名教不為無功而衆共嗤黜以為不知道髙論既興英流日甚中才庸質例以上逹自期章句之未知己指六經為糟粕談𤣥說妙聼者茫然而律其所行顛倒錯繆者十八九此亦何用於世哉愚謂歐陽子不失為通儒而是說譊譊者未必無罪於聖門也嗚呼度徳量力切問而近思孔孟之教人心始於此後生小子盍亦少安寕失之固無涉於妄寕處其卑而不至於僣焉則善矣
  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夫子之行事固不厭其思至於畏慎太過則亦不必也文子其太過也與故聖人以中道約之以為如是亦足已而近代李邦直獨得此意鄭氏曰賢而寡過不必三思蘇氏曰再愈於一而况三乎程氏曰再則定三則私意起其說皆偏而程氏尤甚思至於三何遽為私意邪程子又以文子使晋求䘮之禮為證按文子至晋而果遭之則正得思之力也何過之有盖事有不必再思亦有不止於三思者初無定論也吕岱戒諸葛恪曰世方多難子毎事必十思恪曰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夫子曰再斯可矣今君令恪十思明恪之劣也岱無以答時咸謂之失言夫以元遜之䟽而剛狠自用卒至於殺身則吕君之戒固未為失然而無答者豈以彼既自䕶其短故不復與之辨與抑亦膠於夫子之言而未能以意逆志也
  夫子以㣲生髙為不直孔氏曰用意委曲非為直人東坡曰髙古之過直人也乞醯以應求非孔子之所謂不直而髙平日之所謂不直也凡人情之所安者皆髙之所不可至其重違人之求而乞以與之雖髙不免此之謂不繼孔子因其不繼而譏之耳無垢曰直謂直情徑行也髙殷勤委曲以狥人情如此孰謂其徑行而不恤乎夫子盖美之也嗚呼從孔氏則幾於狷介而不通蘇張之論髙矣而於文勢訓義又為不順是三者猶未安也謝顯道云周濟急難何害為直然在當時其設心恐不若是夫子親見其事故語止於此而意已逹矣今未可以乞醯認為不直林少頴云是必髙不謂之乞諸隣而與故也二說與鄙意暗同夫人求於我我適無而隣幸有公乞而明與之隣不為病而求者之望備焉两不相傷聖人将為之而安有不直之譏意者竊取諸隣而名為己有紿其人而為惠耳偽而不真故聖人惡之晦庵譏其掠美市恩盖得之矣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或訓焉為何而屬之下句廐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或讀不為否而屬之上句意謂聖人至謙必不肯言人之莫己若聖人至仁必不至賤畜而無所恤也義理之是非姑置勿論且道世之為文者有如此語法乎故凡觧經其論雖髙而於文勢語法不順者亦未可遽從况未髙乎
  夫子以顔氏簞瓢陋巷不改其樂為賢周濓溪毎令學者尋仲尼顔子樂處所樂何事夫樂天知命而胷中有道義之味則外物不能累矣豈必有所指哉今乃如衲子下句曰什麽是受用吾門中何事此等語吕與叔詩云學如元凱方成癖文似相如反類俳獨立孔門無一事輸他顔子得心齋一時好事者争諷誦之予按論語中庸繫辭所載盖夫子之於顔子博之以文約之以禮使欲罷不能而彼其所從事者皆遷善改過服膺克己之實若乃隳支體黜聪明心齋坐忘等語此出於荘周之徒而吾黨引之以為美談誣先賢而惑後學其風殆不可長也
  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均是儒也而有君子小人之辨盖其心術不謹趨向一差則要利盗名文姦濟惡皆學之力也末流或至叛聖人害天下而不顧非小人而何程氏曰君子儒為已小人儒為人王平甫張南軒亦同荆公曰君子一以貫之小人尚雜博王補之亦同沈道原曰君子者揚雄所謂大知而小人則所謂小知也范純夫曰君子學其内小人狥其外君子所治者本小人所治者末劉原甫曰君子将行之小人将言之謝顯道曰君子志於義小人志於利尹材曰君子通其理小人誦其數皆不足以盡之吕東莱曰小人者非險賤不正之謂也果險賤不正安得謂之儒盖如言必信行必果之類予謂不然儒者所業之名耳豈以行為小人遂不謂之儒乎夫小人之稱有二而指細民者不與焉其曰硜硜小人小人樊湏從其小體為小人之類此謂所見淺狭對大人而言者耳自餘以對君子者皆險賤不正之屬也㳺夏之在聖門文學雖勝而行實未醇則夫子以是警之盖不為過
  子曰囘也其心三月不違仁伊川曰三月天道小變之莭言其久也過此則聖人矣子由曰性之必仁如水之必清火之必明然方土之未去也水必有泥薪之未盡也火必有烟土去則水清薪盡則火明人而不仁物有以害之也物之害既盡心一而不雜未嘗不仁也若顔子者性亦治矣而土未盡去薪未盡化力有所未逮也故能三月不違而未能終身東坡云夫子黙而察之閲三月之久而造次顛沛無一不出於仁是以知其終身弗畔也子以東坡為當設使顔子有時而違仁亦必因事而發如所謂日月至焉者豈有恰限三月輙一次違之之理若云三月之後不復可保則何足為顔子乎
  澹臺滅明行不由徑非公事未嘗至宰室程氏曰由徑者謂踐田疇之類也使小道便於徃来由之何害予亦謂誠意苟通不必因公事而後可見滅明狷介之士不足為通方子㳺特取其所長而已王子㣲云大道甚夷而民好徑徑者邪也所行不由正道者皆徑也此論太髙恐非其實史記稱滅明状貌甚惡孔子以為材薄既已受業退而修行名施乎諸侯孔子聞之曰吾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而家語乃曰子羽有君子之容而行不勝其貌故孔子有是言又曰滅明有君子之姿孔子嘗以容貌望其才其才不充孔子之望何其相反邪以論語證之史記為近
  宰我問井有仁焉之說舊說以為仁者必濟人於患難聞有仁人墮井将自投下從而出之世儒多取林少頴謂仁當作人而伊川曰仁者好仁不避患難雖告之以赴井為仁亦將從之予謂從舊注則仁字不安從伊川則逝字難說此當两存之要之伊川

















  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記曰武王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豈以武王行事而不以文王之心為心文王素所不欲者而一旦為之且誣稱文王之志哉盖孔子之所稱者勢可以取而不忍為也武王之卒伐者義至於盡而不容已也學者拘於世俗之見而不知聖賢公天下之大義豈足與語此哉
  子罕言利一章說者雖多皆牽強不通予謂利者聖人之所不言仁者聖人之所常言所罕言者唯命耳然而云爾者予不解也姑闕之
  子貢曰有美玉於斯韞櫝而藏諸求善價而沽諸夫子答以待賈南軒曰待賈者循乎天理求善賈則心已先動矣其說甚好此便是義利之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舎晝夜注疏以為嘆時事之不留古今多取此意程氏曰此道體也天運而不已日徃則月来寒徃則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窮皆與道為體運乎晝夜未嘗已也君子法之自强不息及其至也純亦不已自漢以来儒者皆不識此意予謂孔子指水而云其所寓意未可曉也諸子之言亦俱說得去然安知其果然哉程氏之論雖有益學者要為出於意度而遂謂自漢以来無識之者何其自信之篤邪盖未敢從
  子畏於匡沈道原曰君子畏乎在我者不畏其在天者不能窮理盡性而取禍此則在我者君子所當畏也既以窮理盡性矣雖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不患矣然則孔子何為畏匡也曰此記者之云耳猶言作易者其有憂患乎以文王與紂之事也夫窮理盡性然後能作易何憂患之有故匡人之所畏也其說甚佳
  未可與權與唐棣之華詩舊說以為一章謂唐棣之華偏然反而復合權道亦先反常而後至於大順李清臣辨之曰權之為名猶之在權能不失其輕重而已其於道之大經盖未嘗戻而人倫之大經未嘗亂也公羊氏始有反經之說焉孔子言可與立未可與權既已句斷而别舉逸詩之文彼作詩者因兄弟之乖離而喻之以唐棣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盖云兄弟之不親由已之友悌不至耳意謂詩人失辭所以刪而不取而釋者附之於權以符公羊之說豈不妄哉此論為勝觧詩之義雖未敢必而其為两章者决無疑也晦庵不知詩之所指止當闕之而云上二句本無意義但以興起下句則當矣程氏曰自漢以下更無人識權字此言亦太峻矣唐徳宗還自興元欲因迎扈軍威使人代李楚琳陸贄諫曰若此則事同脅執議者或謂之權臣竊未喻其理權之為義取類權衡易一帥而虧萬乘之義得一方而結四海之疑乃是重其所輕而輕其所重謂之權也不亦反乎以反道為權任數為智君上行之必失衆臣下用之必陥身厯代所以多䘮亂而長姦邪由此誤也觀宣公之論豈可謂自漢以下無識權字者耶
  鄉黨一篇皆聖人起居飲食之常而弟子私記之雖左右周旋莫不中節然亦有本無意義者而學者求之太過如車中不内顧不疾言不親指食不語寝不言之類此止是端荘重厚耳不撤薑食不得其醤不食止是性之所嗜耳至於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食饐而餲魚餒肉敗色惡臭惡者不食凡人皆然何必孔子東坡以為雜紀曲禮非獨孔子之事皆置不說此固太甚然如張九成軰妄為誇誕務以張大聖人而不知其非實至謂與春秋相表裏其不近人情亦豈足盡信哉
  晦庵釋不得其醤不食曰惡其不備也子稱君子食無求飽又以士恥惡食為不足議夫豈以一物不備而不食哉彼事事必求義理則宜其陋之至是也
  晦菴觧食不語寝不言云答述曰語自言曰言此何可分而妄為注釋只是變文耳
  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未逹不敢嘗楊氏曰不敢嘗慎疾也必告之直也予謂人以善意饋藥而徑告之以疑不敢嘗凡人交際皆知其不可况孔子之於康子乎且使饋藥無廹使面嘗之理何必以此語忤之當是退而謂人之辭記者簡其文故一曰字而足耳
  孔子廐焚而不問馬盖其已見故不必問初豈有深意哉特弟子私疑而記之耳後人因其記之遂妄意而為之說本不須着此三字鄭氏以為貴人賤畜而然夫君子之待畜固輕於人然不應無情如此張子韶之說美矣至舉敝帷不棄等語以發明忠厚之心亦所謂矯枉過正也
  不疾言不親指孔子在車時其端重固如此而說者以為恐惑人不知此事有何惑人者若曲禮所謂登城不指城上不呼則有此理矣










  滹南集巻五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滹南集>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六      金 王若虚 撰論語辨惑
  顔淵死顔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椁孔子不許東坡曰古者行禮視其所有而已遇其有則脱驂於舊舘人及其無不捨車於顔淵胡氏曰塟可以無椁驂可以脱而復求大夫不可徒行命車不可以與人而鬻諸市且為所識窮乏者得我而勉强以副其意非誠心與直道也君子之用財顧義可否豈獨視有無而已哉予謂胡氏之論若勝於東坡然䘮具稱其家貲而不以死傷生古之道也雖於父母且然况卑㓜者乎以子之椁而奪師之車其不量彼已不識輕重亦甚矣在禮意人情自當拒之何必如胡氏之辨析哉味夫子才不才之言吾不徒行之語其責誚於路者可見矣若夫脱驂之賻則我自周之也我自周之何所不可
  子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問死則曰未知生焉知死盖以子路不能切問近思以盡人事之實而妄意幽逺實拒而不告也而宋儒之說曰人鬼之情同死生之理一知事人則知事鬼知生則知死矣不告者乃所以深告之其論信美但恐聖人言下初不及此意而子路分上亦不應設此機也
  子曰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說者以為因孔子之言而不敬子路故孔子復以此觧之夫子路之為人門人知之亦熟矣鼓瑟一事雖夫子所不取亦未為大過也而⿺辶䖏不敬焉何好惡之輕乎盖其所以不敬者不獨在此也當是两章
  柴也愚参也魯師也辟由也喭吴氏曰此章之首脱子曰二字或疑下章子曰字當移於此通為一章詳其文勢大似有理或併移回賜事亦可也
  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横渠曰司馬牛多言而躁就其人之材而言之便曰其言也訒告仲弓又别告顔子又别樊遲最其下者故告之以愛人楊龜山曰司馬牛問仁而告以其言也訒則曰斯謂之仁已乎問君子而告之以不憂不懼則曰斯謂之君子已乎此非切問近思者其易於言可知矣夫人不可易為之則言之固宜訒也㳺定夫曰夫子答樊遲曰先難而後獲答司馬牛曰其言也訒皆未可言仁故也三說甚得夫子本意
  子夏告司馬牛以四海皆兄弟姑以寛觧其憂云耳非謂真如已之兄弟也故胡氏以為意圓而語滯晦庵亦云不得已之辭讀者當以意逆志而楊龜山遂曰天下歸仁非兄弟而何士或以無兄弟為憂者皆自私之過然則塗人無非吾親而天屬不足貴矣而可乎楊氏語録以郭子儀不問發父塚之盗為能忘物我傷義既甚而今復有此論豈非流入於異端而不覺邪林少頴曰子夏之言近於墨氏之兼愛意則廣而言有病又云子夏工於謀人而拙於謀巳䘮其子而䘮其明何不曰四海之内皆吾子也予謂林氏既知病其言則此言不必出但云何不以寛牛之意自寛則可矣
  子貢問政夫子答以民信之又曰民無信不立夫民信之者為民所信也民無信者不為民信也為政而至於不為民信則號令日輕紀綱日弛賞不足勸而罰不可懲委靡頺墮毎事不能立矣故寕去食而不可失信盖理所必至非徒立教之空言也注䟽甚明固無以易而晦庵過為曲說夫三者初無先後而曰兵食足而後吾之信可以孚於民信於民者在我而曰以民徳而言則信者民之所固有不立者國之事也而曰民有以自立其義迂囘皆不足取雖然此一信字古今誤認者多矣豈獨朱氏而已哉
  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由也至必使無訟此自三章不相干涉但記者以類相附耳尹材曰子路言簡而中理故片言可使罪人服子路重然諾恐不果踐言故無宿諾此說為是晦庵曰子路忠信明决而人信服之故能以片言折獄而所以取信於人者自夫素無宿諾而飬之過矣夫然諾之信豈所以服罪人者哉林少頴曰子路一聞夫子見與之言遂有驕恣之心方且無宿夜然諾不待明日必條而行之欲使天下之人信也孔子見其如此故復抑之盖三句只是一叚與乘桴浮海衣敝緼袍章同例其說益迂不足取也所謂片言者特甚之之辭自當以意逆志而晦庵遂云不待其辭之畢過矣
  樊遲問知子曰知人樊遲未逹則繼之以舉直錯枉之言子夏廣之而及於舜湯舉伊臯之效此一叚皆論知人之智耳與問仁之意全不相闗故南軒解能使枉者直則曰知人之功用如此觧不仁者逺則曰此可見知人之為大文理甚明而龜山晦庵無垢之徒皆以為兼仁智而言其意含糊了不可曉豈以樊遲屢疑子夏深嘆且有逺不仁之說故委曲求之而至於是與竊所不取
  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古今觧者未嘗有異説而張無垢曰自者由也如自天祐之之自朋友之道所以不終者多由取辱之路以交之也設數以鈐制而不忠告之取辱也危言以控阨而不以善道之取辱也制之於已然禁之於已發非所謂不可則止取辱也平居探其所志觀其所趨儻有不善之萌非道之念則要之以禮正之以義所謂不可則止也其迂謬可笑甚矣而反以先儒為非此亦過於厚而不知君子之中道者
  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致興䘮乎子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幾近也即下文不幾乎之幾耳三字自為一句一言得失何遽至於興䘮然亦有近之者此意甚明初無可疑而晦庵乃訓曰為期未可以如此而必期其效無謂甚矣
  子貢問當時從政者子曰斗筲之人何足筭也蘇氏曰此有為而言不知其為誰子貢之問必有所指不然從政之人非一而舉以為斗筲可乎此論亦有理張無垢乃曰禮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子貢正犯夫子之禁故夫子自稱如此予謂天子之過庶人得以議之而謂士不可非其大夫乎此說盖出於孫卿未必聖門之事就使誠然但不昌言於衆耳師弟之間真實語話何必周謹如是哉
  子貢問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晦庵曰善者好之而惡者不惡必其有苟合之行惡者惡之而善者不好必其無可取之實其說是矣東坡曰此未足以為君子也為問者言也以為賢於問者而已君子之居鄉也善者以勸不善者以恥夫何惡之有予謂此論雖髙然善惡之異類猶氷炭也妬賢醜正亦小人之天資豈能盡以媿恥望之哉使凡不善者皆知見善人而恥之則世無小人矣抑孔子之觀人初不以此若曰衆好之必察焉衆惡之必察焉則亦親求其實而已豈徒取决於鄉人之好惡哉
  胡氏曰憲問一篇疑皆原憲所記慵夫曰論語本無篇名今之篇名亦不成義理如學而述而子罕之類是何等語且章自為㫖不相附屬豈可以两字冠之此盖後儒以簡冊繁多欲記習之便因其科莭以為號前軰既以辨之矣胡氏徒見首章如原憲自稱者遂謂一篇悉原憲所記此臆度之說豈可必哉又疑里仁篇自吾道一貫至君子欲訥於言十章出曾子門人公冶長篇多出子貢之徒益無所據刪之可也
  夫子不答南宫适之問說者不一或謂明理而無所疑故不答或謂嫌以禹稷比已故不答或謂禹稷之有天下止於躬稼其言不盡故不答或謂為善者非以干禄而禄以天下尤非學者所宜言故不答或謂雖不形言必有目擊首肯之意是皆臆度非必其真張無垢曰此章全在不答處聖人立論坐見萬世之後要不使有時而窮夫力非所以取天下也然有以力而得之者徳固宜其有天下也而不得者亦多矣是适言雖美有時而窮也夫子将言其非恐害名教欲言其是則其病猶适也故特付之不答而已至其既出而謂之尚徳君子者盖稱其用心耳此說為善殊勝諸家也
  或問子西於孔子子曰彼哉彼哉鄭大夫公孫夏楚令尹公子申皆字子西馬注两存之東坡曰或謂楚子西非也昭王之失國㣲子西楚不國矣潁濵曰公孫夏無足言者非所以當問此盖楚子西也昭王欲用孔子子西知孔子之賢而疑其不利楚國遂沮之使聖人之功不見於世世之不知孔子者衆矣皆未嘗疾而獨於子西者以其知我而疑我耳予謂潁濵以公孫夏不足問固似有理然其自為說亦未當也夫子之論人毁譽抑揚一以至公而無容心焉今以沮已而遂短之是其言出於私怨也聖人恐不如是晦菴曰子西能譲楚國而立昭王而改紀其政亦賢大夫也然昭王欲用孔子而子西止之其後又召白公勝以致亂則其為人可知矣此說頗安雖然以子産管晏而夫子不過稱其一莭子西之事業雖有可取在聖人觀之亦何足多道哉恐不必深求其故也
  子路問成人章胡氏以今之成人者何必然為子路之語此盖惑於曰字耳觀其文勢殆不然也
  前漢鄒陽為梁孝王說王長君云魯哀姜薨于

  子曰法
  而不譎以為過也顔師古曰言齊人守法而行不能用權以免其死予按語稱桓公正而不譎盖總言其行事直而不詭賢於晋文耳鄒陽之說殊為乖戾然東坡反引為證而又以納辰嬴寔晋文之譎其失愈甚
  管仲不死子糾之難孔子曰如其仁程子曰桓公兄也子糾弟也仲私於所事輔之以争國非義也桓公殺之雖過而子糾之死寔當仲始與之同謀遂與之同死可也知輔之以争為不義自免以圗後功亦可也故聖人不責其死而稱其功而春秋書之亦曰公伐齊納糾不書子不當立也齊小白入于齊繫之齊當有齊也若使桓公弟子糾兄仲所輔者正桓奪其國而殺之則仲之與桓不可同世之讎也計其後功而與其事桓聖人之言無乃害義之甚啓萬世反覆不忠之亂乎道學諸公多主此說然司馬遷杜元凱皆以子糾為長而諸子傳記言桓公殺兄者多獨漢薄昭嘗稱桓公殺弟以反國而韋昭注云子糾兄也言弟者諱也今宋儒遂以糾為弟豈其别有所從乎若止以薄昭為據則其說固未定也左傳經盖云納子糾而公榖之經不書子夫三家所傳原有得失今徒以順於己意遂獨是公榖則其說亦未定也其言齊小白入於齊者彼自是齊人耳文勢固然恐無他意則其說又未定也夫以未定之說而斷然自謂得聖人之㫖安能使後世必信哉然則柰何曰不必論也使子糾果為弟則三尺之童皆知其不當争管召固不必死而子路之徒亦何所疑乎盖家語亦載此事矣孔子言之曰管仲不死子糾量輕重也子糾未成君管仲未成臣家語浮誇未必真出於聖人然其義有可以發明乎此者夫子糾桓公皆襄公之庶弟而非冢嫡各因畏禍而出奔當是之時立者從之亦唯國人之聼而已桓公以髙國之召自莒先入國人奉以為君初無異義則齊既為桓公之有子糾雖長而勢不得争寔未成君也管仲無必死之義而有匡天下救生民之功所慊者小所成者大孔子權其輕重而論之故不以管仲為非仁而亦不以召忽為不當死邢氏䟽義畧得之矣如其云者幾近之謂也言亦可以為仁耳注䟽晦庵以為誰如其仁其於辭義俱為不順南軒曰夫子所以稱管仲者皆仁之功矣問其仁而獨稱仁之功則其淺深可知只為子路疑其未仁子貢疑其非仁故舉其功以告之若二子問管仲仁乎則所以告之者異矣盖聖人抑揚之意此說甚善東坡曰以管仲為仁則召忽為不仁乎曰量力而行之度徳而處之管仲不死仁也召忽死之亦仁也伍尚歸死於父孝也伍員迯之亦孝也時有大小耳此論甚佳子路子貢以召忽為仁管仲為非仁孔子獨明管仲之事而不論召忽則召忽之為仁可知矣其言匹夫匹婦之諒此自别指無名而徒死者耳意不在召忽也忽豈自經溝瀆之類哉程子又言王魏當死建成而不當事文皇此尤不然是時髙祖固在位也建成未成君而文皇之立實髙祖之命則二子因難而死固好不死而事文皇亦可也
  胡氏解孔子請討陳恒事云春秋之義弑君之賊人得而討之仲尼此舉先發後聞可也嗚呼此何等事且孔子有何權柄而得擅發之邪其紕繆可笑亦已甚矣












  滹南集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七      金 王若虛 撰論語辨惑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晦庵曰恥者不敢盡之意過者欲有餘之辭盖以而字故生此論耳初若可喜而義訓終不安止當從舊
  作者七人雖不見主名其文勢似與上文為一章子曰字疑衍
  君子固窮當從注䟽伊川以為固守其窮好事者或取之而實不然盖子路之意止疑君子不當窮而非論處窮也夫子言固有窮時但不若小人之濫耳伊川之義盖亦在其中而遂以固字為說則過矣
  子曰由知徳者鮮矣呼其名而告之以謂人之能是者少耳意在警子路亦不可知然其文勢則非直指之也而說者皆云為愠見而發過矣且中間有告子貢多學一貫之章則既巳間斷安得通為一時之事哉盖孔子世家亦載此而一貫語上加子貢作色四字所以生學者之疑嗚呼觧經不守其本文而信傳記不根之說亦見其好異而喜鑿矣
  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南軒曰春秋之時風俗雖不美然民無古今之異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亦此民耳所說甚好然記者以此屬於聖人無毁譽之下義終齟齬疑是两章而脱其子曰字
  晦庵觧小不忍之義曰婦人之仁匹夫之勇皆是夫慈愛而無斷婦人之仁也果敢而輕發匹夫之勇也二義不同豈有一言而兼二義者哉謂其俱通而並存之則可矣然君子未有以殘忍之忍教人者唯王氏嘗有此訓詳其文義止從舊注為長
  子謂民之於仁甚於水火馬融曰水火及仁皆民所仰而生者然蹈水火或時殺人蹈仁未嘗殺人所以仁為甚王弼曰民之逺於仁甚於水火見有蹈水火者未嘗見蹈仁者邢氏䟽两存之而近世諸儒多從融義以文義觀之弼說為是
  子曰當仁不讓於師周式楊傑以師為衆張九成以譲為責劉原父吴元長則曰當仁而傳道可以為人師皆不近人情不足取程氏曰為仁在己無與譲若善名在外不可不譲恐夫子之意亦不及此唯晦庵云言當勇徃而必為雖師亦無所讓斯得之矣盖此乃甚之之辭非真與師對也學者當以意逆之
  天下有道庶人不議止當如舊說而張九成以為窺議王室之意至引髙歡見魏政不綱退結豪傑事此過正之論也
  夫子答子張恭寛信敏惠章晦菴載一李氏者之說曰此章及六言六蔽五美四惡之類皆與前後文體大不相似其言無謂不足信也晦庵擇取衆說頗為精簡如此等者何必録哉
  東坡以患得之當為患不得之盖闕文也予以為然子以博奕賢於無所用心晦庵載李氏之說曰非教人博奕也以甚言無所用心之不可耳可謂能意逆志矣楊氏曰飽食逸居無所用心則放僻邪侈将無不為故以是而係其心豈不猶賢於巳乎南軒亦云信如斯言則是聖人真欲使人為之矣苟其人了不用心於他善将恃此以為足乎甚非立教之本意故不取
  夫子聞子㳺絃歌一章本無疑義王補之曰子與其徒戲亦可乎曰戯者人情之所不免但不為虐而已而謝上蔡曰小國寡民而以治天下之道治之真乃牛刀割雞耳聖人之哂固宜然恐二三子疑之因以務大忽小故從而釋之吕與叔亦云辨之則愈惑故自受以為戱竊謂不然夫使為上者知所以愛人為下者知所以敬上是道也安徃而可廢而謂不當施之小國之間乎彼其心止以聖人不應有戯是故妄生此論林氏曰聖人一話一言無非教者前言戯之以觀子㳺之對耳武城之治達天下可也其說甚佳
  孔子謂殷有三仁而記者曰㣲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當紂之無道三人者皆嘗諫争而不能救也㣲子知其顛隮之不免故遯於荒野而避之二子不去而一被囚一見殺皆出於不幸耳而其愛君憂世忠貞惻怛之誠則三人之所同故孔子俱稱其仁初不在於去就之跡也後人泥於記者之言以為三人之為不同者各有深意而孔子之所取亦不過此遂委曲而為之說王氏曰㣲子不去無以存殷之祀箕子不奴無以貽天下之法比干不死無以示人臣之莭楊傑亦云㣲子仁於其親比干仁於其君箕子仁於萬世林少頴曰去者仁之清奴者仁之和死者仁之任張無垢曰比干之莭易明而箕子之仁難言㣲子存商祀其仁為大故居二子之先皆過論也甚者又曰紂無道而周有道故㣲子去紂而歸周以為親戚叛之之證若然乃名教之罪人尚足言仁乎洪範一書誠為大典然亦歸周之後因武王之問而陳之耳使其平居果有意於垂世則著之簡冊足矣縱復不傳未為大過而乃坐視國亡佯狂苟免以俟興王而付此恐仁者亦所不忍也楊氏曰三人者各得其本心故同謂之仁范氏曰三人者皆可以有天下故均之曰仁二說皆踈而范氏尤甚也
  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大勢則两句相耦細分則四者各為用東坡曰博學而志不篤則大而無成泛問而逺思則勞而無功偏枯而不類矣朱氏不必取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信而後諫尹氏云事上使下皆以信為主人之不信者皆已之信不足以取信故也晦菴亦云事上使下皆須誠意交孚而後可以有為王紫㣲廣之曰仰以事君必先罄盡忠赤深結主知而使上見信俯以臨民必先誥誡號令感化人情而使下見信下既見信則以之役使雖勞不怨上既見信則以之獻替無言不從是道也出於至誠而已其說甚佳盖此信字在我者之事耳而世人多錯認了人臣畏罪而不言輙以是借口曰上不吾信也或一諫不從則奉身而去自謂無媿於其心嗚呼彼亦嘗先盡其在我者乎
  子夏曰大徳不踰閑小徳出入可也夫惟大徳之人然後周旋中莭而不踰閑徳小則不能故乍出乍入而無定尹氏曰有一不善是出入也此說得之曰可云者猶言中人之性可上可下耳非可之謂也舊疏云不責其備故曰可晦菴云大徳小徳者大莭小莭也人當先立乎其大者小者或未盡合理亦無害此則認為許可之可矣夫細行不矜終為大徳之累跬歩必謹猶憂其過舉也而謂小莭有時而踰閑豈君子之訓哉晦菴既已失之而又載吴氏之說以為此章不能無𡚁噫子夏本言小徳之無常而學者乃以為語之病亦已誣矣吴氏者何人哉賢賢易色章既云子夏之言其𡚁将至於廢學而於此復爾子夏之遇斯人何其不幸也
  子夏曰君子之道焉可誣也潁濵古史論曰善乎子夏之教人也始於洒掃應對進退而不急於道使来者自盡於學日引月長而道自至孔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達之有上下出乎其人而非教之力也今世之教者聞道不明而急於夸世非性命道徳不出於口雖禮樂刑政有所不言矣而况於洒掃應對進退也哉教人未必知而學者未必信矜為大言以相欺天下之偽自是而起此子夏之所謂誣也蘇氏之言深切時病予故表而出之
  子夏曰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舊說以仕優為優閒有餘力學優為徳業優長豈有一字而二義不若皆訓為有餘力也上蔡曰學與仕一也學優則仕亦優仕優則學亦優何必讀書然後為學無垢從而廣之曰仕之與學皆以優㳺處為極耳優㳺則見理明白雖萬事紛紜千古治亂皆能灼知其所以然而從容以應其變故能起當今之𡚁壊斷千古之興亡仕而如此雖不挟䇿讀書而天下之理已在此矣豈非學乎學而如此雖不涖官行法而天下之理已在此矣豈非仕乎此論甚新人亦多喜之者以予觀之不唯於語法不順而義亦未完也夫學之優者雖不涖官而施於徳業是亦為政強名曰仕猶或可也不知仕之所以見理明白灼知千古之治亂者何從而得之故有天資通敏暗合古人者要不可恃之以為足也而曰是亦為學何必讀書可乎此說果行則學有時而廢矣予不得不辨
  夫子言孟荘子之孝以不改父之臣與政為難能東坡曰聞孟獻子之孝不聞荘子也遂疑為獻字之誤夫聖人以為孝則固孝矣而必求他証而後信不亦過乎鄧氏曰獻子有賢徳荘子未有聞焉而能用其臣守其政其孝所以為難此雖順於經而未見所以難之義南軒曰父之臣與政果善固當奉而行之不幸而有悖於理害於事者則當察而更之是乃致其誠愛於親矣荘子之不改意者其政雖未盡善而亦不致悖理害事之甚故有取其不忍改也盖善而不改乃其當耳不必稱能惡而不改則是成父之惡不可稱難能也胡寅曰荘子之繼世也必其先臣先政有不利於已者他人不能不改而荘子能之是以稱其難是二說者可謂有理矣而胡氏尤親切學者其詳焉
  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晦菴曰卑下之處衆流之所歸不善之地惡名之所聚言人當常自警省不可一置其身於不善之地非謂紂無罪而虚被惡名也其說甚佳東坡以為子貢言此者盖不許武王伐紂之事而張無垢亦稱其有恕紂之心賢於孟子賊仁殘義之說皆繆見也子貢之意在使人慎所居而二子乃為恕紂而甚武王不亦異乎子貢雖惡稱人之惡者亦何至湔洗桀紂以為忠厚哉湯武大義聖人固有定論矣今乃妄生訾毁而為獨夫地是亦惑之甚也
  堯曰咨爾舜至公則說東坡謂其襍取禹謨湯誥泰誓武成之文而顛倒失次不可復考盖孔子之遺書簡編絶亂有不可知者故置之不論而學道諸公曲為義訓以為聖人㣲言深㫖予謂東坡之說為近人情故從之程氏云曰子小子履上當脱一湯字嗚呼豈特此一字而已哉
  孔子謂政當屏四惡而其一曰出納之吝謂之有司與暴虐賊同稱夫當出則出當納則納自有道存豈容或吝盖非謂在君為不可而有司亦不當耳物君之所命也而有司掌之出納君之所命也而有司奉之豈有君不吝於上而有司當吝於下乎上下同心以歸於至當三代之直道也自世之鄙夫懼失陥而獲罪求增羡以為能是故習成此風而不能免孔子所謂有司者亦就其𡚁而言之耳而王安石遂以屯膏吝嗇為臣道之正其所見顧不鄙哉以此談經安得不戻聖人以此為政安得不害天下














  滹南集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八      金 王若虚 撰孟子辨惑
  孟子謂說詩者不當以文害辭辭害意以意逆志是為得之趙氏曰欲使後人深求其意以觧其文不但施於說詩也此最知言盖孟子之書隨機立教不主故常凡引人於善地而已故雖委巷野人之所傳苟可駕説以明道皆所不擇其辭勁其氣厲其變縱横而不測盖急於救世而然以孔子㣲言律之若参差而不合所以生學者之疑誠能以意逆志而求之如合符契矣趙氐雖及知此而不能善為發明是以無大功於孟子司馬君實著所疑十餘篇盖淺近不足道也蘇氏觧論語與孟子辨者八其論差勝自以去聖人不逺及細味之亦皆失其本㫖張九成最號深知者而復不能盡如論行仁政而王王者之不作曲為䕶諱而不敢正言而猥曰王者王道也此猶是鄭厚輦所見至於對齊宣湯武之問辨任人食色之惑皆置而不能措口嗚呼孟子之意難明如此乎
  伊川觧取傷亷曰如朋友之饋是可取也然已能自足則不可取取之便傷亷子以為孟子之意止謂於義何如耳豈論已之有無哉義所當取也已雖有餘取之何害果不當取雖其不足亦不可也其說與傷惠則曰可以無與而與之則却於合者無以與之如博施濟衆固聖人所欲也然五十者方衣帛而七十者方食肉如使四十者衣帛五十者食肉豈不更好然力或不足則當衣帛食肉者反不足矣所以傷惠此又迂濶之甚也孟子亦曰與之不當則将以為惠而適害之耳何勞曲說嗚呼明經如程氏亦可謂難得矣然時有此等故未能盡厭乎人心
  仲尼不為己甚者盖毎事適中皆無大過耳或者見論語疾不仁之言及孟子論泄栁叚干木事亦有已甚字遂專以此意觧之失之拘矣然已甚之事在他人或有之非所以論仲尼也聖人於本分之外無毫末之過豈至於已甚而後不為乎
  南軒觧久假而不歸曰假之則非真有矣而謂烏知其非有此闡幽以示人之意盖五霸暫假而遽歸者也使其假而能久久而不歸則必有非苟然者孰曰非已有乎盖有之者不係於假而假於不歸耳孟子斯言與人為善而開其自新之道所以待天下後世者可謂𢎞裕矣其説甚好晦庵曰假之終身而不知其非真有又云假之雖久終非已物陋哉斯言也天下之人不能皆上性君子多方教人要以趨於善而已故利而行之勉強而行之皆在所取以為成功則一也若如朱氏之言自非堯舜舉皆徒勞而無益誰復可進哉方渠未成書時嘗有此義質於南軒南軒答之如今所說而卒從已意甚矣好髙而不通也東坡曰假之與性亦異矣使孔子觀之不終日而决何不知之有嗚呼孟子豈誠不能辨此乎蘇氏幾於不觧事
  孟子曰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東坡曰嫂溺援之亦禮也與李泰伯之說同夫孟子云此固正禮然有時而從權耳豈謂權即非禮乎二子可謂以辭害志矣
  子産以乘輿濟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夫橋梁之政野人皆知之曾謂子産而不及知乎此必有司之不職或偶圮𡒄而子産適見因以救一時之急豈專以此為惠而孟子亦豈誠譏子産哉盖世有不知本末如移民移粟遺衣遺食之徒故借其事以為戒耳東坡遂以孟子為失張子韶既知其出於一時而復求子産之病以實孟子之言是皆非也
  東坡以孔子去食存信之義破孟子禮輕食色重之論以為使從其說則禮之亡無日矣張九成亦疑其非而置之不說予謂不然子貢以去取為决故孔子以去取决之任人以輕重相明故孟子以輕重明之其勢然爾使任人之問如子貢之問則孟子之所答亦将如孔子之所答矣孟子之言未可瑕疵南軒頗見其㫖但辭不能逹耳
  孟子語人毎言性善此止謂人之資禀皆可使為君子盖誘掖之教而蘇氏曰孟子有見於性而離於善善非性也使性而可以謂之善則亦可以謂之惡其說近於釋氏之無善惡辨則辨矣而非孟子之意也
  吕東莱曰以君子之言借小人之口發之則天下見其邪而不見其正以小人之言借君子之口發之則天下見其正而不見其邪是故大誥之篇入於王莾之筆則為姦説陽虎之語編於孟子之書則為格言非變其言也氣變則言隨之變也慵夫曰此論似髙而實非也言之邪正顧人何如豈氣所能變哉莾之文姦固不待辨而陽虎之語人皆疑焉夫陽虎志於為富而不在仁故以仁之害富者言之孟子志於為仁而不在富故以富之害仁者言之陽虎若曰為仁則不得致富故為富者不暇顧仁孟子若曰為富則必致賊仁故為仁者不當務富此其所以異耳先儒曰言有可採不以人廢誤矣虎之口豈有善言哉至於仁富不能兩立則理勢之固然者故孟子舉之以為滕文厚歛之戒
  自反而不縮雖褐寛博吾不惴焉不字為衍不然則誤耳此甚明白而釋者依違不辨何也
  孟子必有事焉而勿忘之說或以心字屬上句或以屬下句予以文勢觀之語皆不安中間或有脱誤未可為斷然之說也
  章子出妻屏子終身不養此止是畜飬之飬若所謂女子小人為難飬者而注䟽晦庵皆云不使養已即是奉養之意當作去聲讀非也
  吕東莱䇿問進士孟子論孔子集大成之說云譬之金玉則智始而聖終譬之巧力則聖至而智中以智為尚則害前説以聖為尚則害後說此雖一時科舉之文實有可疑學者不得不辨也以予觀之當云智譬則力聖譬則巧後說字誤耳
  孟子對齊宣聞誅一夫紂未聞弑君也而說者疑焉予以為警時君之語耳











  滹南集巻八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滹南集>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九      金 王若虚 撰史記辨惑
  採摭之誤辨
  詩頌言古帝命武湯又曰武王載斾謂之武者詩人之所加也殷紀乃云湯曰吾甚武號曰武王聖人决無此語
  燕世家云民人思召公之政懐棠樹不敢伐賛又云甘棠且思之况其人乎謂之愛棠樹則可云懐與思不可也
  尚書堯典帝曰疇咨若時登庸放齊曰㣧子朱啓明帝曰疇咨若予采驩兠曰共工方鳩僝功帝所謂若時若予采者其義雖不甚明要之是两事而本紀於後莭但云堯又曰誰可者却只是申前事也
  舜典稱四罪而天下咸服言刑之當而已史記帝堯本紀云舜言於帝請流共工於幽陵以變北狄放驩兠於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苖於三危以變西戎殛鯀於羽山以變東夷至舜紀則引左傳所載渾沌窮竒檮杌饕餮之事云流凶族遷於四裔以禦魑魅文雖差殊其為四罪一也一則曰變四夷一則曰禦魑魅舜之意果安在哉盖二者皆陋說不足取焉且此事止當作舜紀而復見於堯止當從經而反取於傳紀之語不亦冗而雜乎
  夏本紀載臯陶之言曰翕受普施九徳咸事俊乂在官百吏肅謹毋教邪滛竒謀非其人居其官是謂亂大事索隐曰此取尚書臯陶謨為文斷絶殊無次第即班固所謂踈略牴牾者也嗚呼豈特此一莭而已哉
  殷本紀云湯還亳作湯誥維三月王自至於東郊告諸侯群后毋不有功於民勤力乃事予乃大罰殛女毋予怨曰古禹臯陶久勞於外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東為江北為濟西為河南為淮四瀆已修萬民乃有居后稷降播農殖百榖三公咸有功於民故后有立昔蚩尤與其大夫作亂百姓帝乃弗予有状先王言不可勉曰不道毋之在國女毋我怨以令諸侯予謂此皆不成文理今湯誥之書具在曷嘗有此遷何所據而載之也
  尚書湯誥篇末云咎單作明居而咸有一徳乃伊摯復政将歸時所陳在太甲三篇之下次第明甚不可亂也史記乃謂咸有一徳作於湯時而列之湯誥之後明居之前豈非誤與
  殷本紀云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桐宫三年悔過迎而授之政太甲修徳諸侯咸歸百姓以寕伊尹嘉之乃作太甲訓三篇褒太甲夫三篇之書雖曰伊尹作然自始至終皆史氏所録豈獨伊尹褒嘉而作乎
  封禪書舉殷太戊時伊陟賛巫咸事云巫咸之興自此始按尚書咸乂四萹不見其文莫曉何義孔氏但以巫咸為臣姓名而遷遂以為巫覡據周公作君奭言巫咸乂王家伊尹伊陟臣扈甘盤等同列盖一代之勲賢而謂巫覡之類可乎且其間又有曰巫賢者正使為巫覡亦是其名為咸安得謂自此而興乎索隐引楚詞為證彼楚辭何足稽也列子言有神巫字季咸自齊来能言人死生壽夭豈因而亂乎
  書序云伊陟賛於巫咸作咸乂四萹君奭云巫咸乂王家夫賛而作書者一時之事耳乂王家者縂言其功業也而殷本紀云伊陟賛之於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乂何也
  盤庚篇云民咨胥怨言咨嗟而相怨也史記乃曰咨胥怨何等語耶
  盤庚三篇凡以告諭臣民之不欲遷者史記既畧言其大㫖矣而復云帝小辛立殷復衰百姓思盤庚而作不已乖乎
  殷本紀云武丁祭成湯明日有飛雉登鼎耳而呴武丁懼祖己乃訓王曰云云武丁修政行徳天下咸驩殷道復興武丁崩祖庚立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為徳立其廟為髙宗遂作髙宗肜日及訓考之於書此篇即祖己訓王之辭其曰髙宗者史氏追稱耳諸篇之體皆然而云武丁既沒祖己嘉之而作繆矣且立廟稱宗自國家之事豈獨出祖己之意哉
  髙宗之訓乃書篇名自當全著而但云及訓此復失之太簡矣
  宋世家云㣲子度紂終不可諌欲死之及去未能自决乃問太師少師曰云云太師若曰云云誠得治國國治身死不恨為死終不得治遂亡則㣲子既已去矣而復記箕子之所以奴比干之所以死而終之曰㣲子以為父子有骨肉而臣主以義屬父有過子三諫不聼則隨而號之人臣三諫不聼則可以去矣於是太師少師乃勸㣲子去遂行何耶此殆似夢中語也
  殷紀云紂滛亂不止㣲子數諫不聼乃與太師少師謀遂去比干強諫紂紂剖比干觀其心箕子懼佯狂為奴紂又囚之殷之太師少師乃持其祭樂器奔周按尚書㣲子篇所謂太師少師即箕子比干也今乃言奔周與書所記異矣而周紀又云紂殺王子比干囚箕子太師疵少師強抱其樂器而奔周則遷所謂太師少師者其樂工邪若殷紀所稱亦止於樂工則㣲子何至與此軰謀决去就而此軰之奔亦何為併持祭器乎至宋世家則曰武王克殷㣲子持其祭器造於軍門前後参差殆不可曉
  齊世家云武王自盟津還師與太公此作泰誓魯世家云武王伐紂至牧野周公佐武王作牧誓按尚書二篇皆王言也而一以為與太公作一以為周公佐之而作何所據也且作泰誓何加一此字
  書序云武王既勝殷邦諸侯班宗彛作分器分器自是篇名而周紀乃云作分殷之器物失其名矣
  金縢一書盖周公嘗請代武王之死已乃納冊匱中而秘其事武王既䘮群叔流言毁公公東征二年罪人斯得作鴟鴞之詩以遺成王而未敢誚及因天變以啓金縢之書得公代武王之說於是悔過自新而迎公以還其文甚明史記魯世家既載周公納冊金縢及群叔流言周公東征之事至於封康叔營洛邑還政成王則又云初成王少時病周公自揃其爪沉之於河以祝於神曰王少未有識奸神命者乃旦也亦藏其冊於府成王病有瘳及王用事人或譛公公奔楚成王發府見公禱書乃泣反公公卒之後始有因天變啟金縢事如書之所記戻於經矣然蒙恬對胡亥亦引周公揃爪及奔椘之事則戰國以来固已有此陋說而子長愛竒因已亂之耳抑不知所謂小子其迎者認為何義也
  周本紀云成王既遷殷遺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無逸魯世家云周公恐成王有所滛逸乃作多士無逸自今考之多士為殷民而作者也無逸為成王而作者也在本紀則併無逸為告殷民在世家則併多士為戒成王混淆差互一至於此盖不惟牴牾於經而自相矛盾亦甚矣至世家襍舉二篇之㫖支離錯亂不成文理讀之可以發笑
  衛康叔世家舉酒誥之㫖云誥以紂所以亡者以滛於酒酒之失婦人是用故紂之亂自此始案酒誥之文曷嘗有用婦人語
  燕世家云周公攝政當國踐祚召公疑之作君奭君奭不悦周公周公乃稱湯時有伊摯格於皇天云云夫既云召公疑之作君奭而又云君奭不悦周公周公以告之尚書所載之語無乃重複乎且謂之君者猶爾汝也或但稱君或連其名皆周公面呼之辭而遂云君奭不悦周公可乎
  周紀云成王既崩召畢二公以太子釗見於先王廟申告以文王武王之為王業之不易務在莭儉毋多欲以篤信臨之作顧命今其書但載成王末命使之率循大卞爕和天下以答揚文武之訓而已曷嘗有二公申告之事哉
  周紀云康王即位徧告諸侯宣告以文武之業以申之作康誥以書考之此篇乃康王之誥耳若康誥則成王所以命康叔者也其繆誤如此且本紀既先序周公作康誥酒誥等篇而於此復云書豈有两康誥邪
  周紀云穆王閱文武之道缺乃命伯冏申誡太僕國之政作冏命復寕絶不成文理
  淮夷徐戎反伯禽帥師伐之於肹誓曰云云作此肹誓何用四字
  或謂太史公文皆不見先秦古書故其記二帝三王事多與尚書不同此愛之者曲為之說也按武帝嘗詔孔安國作傳史記儒林傳亦具言孔氏有古文尚書而安國以今文讀之盖尚書滋多於是則其書當時已傳矣縱未列於學官子長豈得不見只是採摭不精耳彼其所取於他書者亦多牴牾而不合豈皆以不見之故耶
  或問禘之說子曰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孔子自指其掌而言耳封禪書引之直云其於治天下也視其掌不已踈乎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問冉求則曰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論語所記云爾史記仲由傳云季康子問仲由仁乎孔子曰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不知其仁而冉求傳則云季康子問冉求仁乎孔子曰千室之邑百乗之家可使治其賦仁則吾不知問子路孔子曰如求夫問者孟武伯而遷以為季康子孔子所答非惟與論語不同而二傳亦自相乖戾荒踈甚矣
  論語載孔子在陳之言云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初不言其何為而發也孟子亦載之曰盍歸乎来吾黨之士狂簡進取不忘其初此正是一事但辭少異耳史記世家乃两存之而各著其言之之由吾意其妄為遷就也
  論語閔子騫辭費宰之命曰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盖一時拒使者之言也史記子騫傳直云不仕大夫不食汚君之禄如有復我者必在汶上矣殆不成文理
  論語云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司馬遷意其太乆也遂加學之二字夫經有疑義闕之可也以意增損可乎然史記如此者何可勝數
  孔子答陳司敗昭公知禮司敗以孔子為黨巫馬期特傳其語而已既非期之言又非孔子之訓誨而專著此以為期傳甚無謂也
  論語云子罕言利與命與仁而遷併與言為與字豈傳冩之誤與
  論語達巷黨人稱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彼但云人而史記以為童子何所據也
  孔子世家云季康子問政曰舉直錯諸枉則枉者直司馬氏索隐云哀公問何為則民服子曰舉直錯枉則民服今以為答康子盖撮略論語而失事實按論語所謂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乃答樊遲問知之言耳然則遷之所引既誤而司馬氏辨之者亦非也
  南容傳云容問羿奡禹稷事夫子不答容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徳哉若人國有道不廢國無道免於刑戮三復白圭之玷以其兄之子妻之按論語此自三章不相附屬而遷合之為一殆不可讀也
  孔子嘗謂子貢曰予一以貫非多學而識者盖泛以告之耳而史記以為在陳蔡時因子貢作色而云不知一貫之說何以寛子貢也子張問行孔子語之以忠信篤敬此亦平居之所講明而史記又謂因陳蔡之困而發何所據耶
  孔子世家載楚狂接輿歌曰徃者不可諫兮来者猶可追也加两助字不唯非其本語抑亦亂其聲韻矣
  仲由傳云子路喜從㳺遇長沮桀溺荷蓧丈人彼亦偶從夫子耳便謂其喜從遊何以知也且此事亦不必録
  孔子世家云西狩見麟曰吾道窮矣喟然嘆曰莫知我夫子貢曰何為莫知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逹知我者其天乎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乎謂栁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謂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行中清廢中權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病歿世而名不稱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見於世哉乃因史記作春秋以論語考之已上三章皆泛稱子曰不記其在何時因何事也而遷著於此盖亦妄意云爾其論夷惠之屬者尤無謂也
  孔子世家縂書行事有云食於有䘮者之側未嘗飽也是日哭則不歌見齊衰瞽者雖童子必變三人行必得我師徳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史氏之所記孔子之所自言豈可混而不别遷採經摭傳大抵皆踳駮而二帝三王紀齊魯燕晉宋衛孔子世家仲尼弟子傳尤不足觀也
  孟子初見梁王王汎問利國之說孟子以仁義答之他日又以挫衂於隣國之故求所以洒其恥者孟子復勸之以施仁政分明是两莭而魏世家云惠王曰寡人不佞兵三折於外太子虜上将死國以空虚以羞先君宗廟社稷寡人甚醜之叟不逺千里辱幸至弊邑之廷将何以利吾國孟軻曰君不可以言利為人君仁義而已何以利為文辭襍亂矣
  或疑孟子勸齊伐燕孟子辨之甚明而燕世家乃云孟軻謂宣王曰此文武之時不可失何從得耶此直以或疑而意之耳茆璞曰司馬遷不信真孟子而信假孟子誠中其病
  舜本紀云象以舜為己死乃止舜宫居鼓其琴舜徃見之象諤不懌據孟子乃是象徃入舜宫舜在床琴也
  左傳曰鄭武公夫人武姜生荘公及叔段荘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而愛段杜注云寤寐而荘公已生故驚而惡之史記曰武姜生太子寤生生之難夫人弗愛後生少子叔段段生易夫人愛之予謂如左氏之說荘公之生盖易矣夫人特以恠異而惡之耳遷反謂之難而又謂段生易何邪此雖無係於利害亦可以發一笑也
  左傳記石碏之言云陳桓公方有寵于王劉子𤣥謂陳侯尚存未當稱謚當矣如魯世家云公子揮欲為隐公殺桓公隐公不從揮反譛隐公於桓公曰隐公欲遂立去子子其圗之請為子殺隐公其病猶左氏也
  春秋荘公七年夏四月辛夘夜中星隕如雨夫如雨云者直言其状之多若雨故以為異而記之後世史書五行志亦時有載此者左氏乃謂與雨偕而杜預遂以如訓盖失之矣至史記宋世家則併舉之曰宋地霣星如雨與雨偕下豈不愈謬哉
  魯荘公七年四月辛卯夜中星隕如雨僖公十六年正月戊申隕石於宋五是月六鷁退飛過宋都左氏云隕石於宋隕星也史記世家乃謂宋襄公七年宋地隕星如雨與偕下六鷁退蜚按春秋星隕如雨初不指其在宋且荘公七年之四月與僖公十六年之正月相去亦逺矣安得併為宋地同時之事乎盖見左氏釋隕石為隕星故誤誌焉而隕石之事反遺而不書荒踈甚矣
  據左氏傳注魯僖公為閔公庶兄故夏父弗忌曰新鬼大故鬼小而史記乃云湣公被弑季友自邾奉湣公弟申入立之是為釐公釐公亦荘公少子未知孰是
  左氏云季文子卒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無藏金玉無重器備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於公室也相三君矣而無私積可不謂忠乎史記則云家無衣帛之妾廐無食粟之馬府無金玉以相三君於文又為悖
  衛世家云蒯聵與渾良夫盟曰免子三死無所與按左氏但云三死無與無與即免也今更加免子二字不亦贅乎
  吴世家云季札自衛如晋将舎於宿聞鍾聲曰異哉吾聞之辨而不徳必加於戮夫子獲罪於君以在此懼猶不足而又可以畔乎夫子之在此猶燕之巢於幕也君在殯而可以樂乎遂去之文子聞之終身不聼琴瑟衛世家云季子過宿孫文子為擊磬曰不樂音大悲使衛亂乃此矣一以為鍾一以為磬此未足深病然如前說則是文子自作樂而季子適聞之也如後說則是文子為札而作也前説則罪其不自愧懼而安於娱樂後說則以音聲之悲而知其為亂之徵是何乖異而不同邪按前説本於左氏當以為是後說正有他據亦相矛盾而不應取也且左氏但言又何樂而史記改之云可以畔乎其義亦乖盖獲罪於君即所謂畔也而何在於擊鍾邪司馬貞既知其非矣而曰畔字當讀為樂亦強為之說也
  史記稱宰予與田常為亂夷其族前人辨之曰齊相闞止亦字子我故遷誤以為然考之左氏先書闞止而後稱子我注言子我即闞止也今齊世家亦然而田完世家乃云子我者闞止之宗人則其繆誤豈獨宰予之事哉
  齊世家書子我為闞止而田完世家作監止楚世家稱昭王名珍而伍員傳作軫衛世家稱荘公名蒯聵而仲由傳作蕢聵衛世家云孟黶敵子路而仲由傳作壺黶是不當從一乎









  滹南集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十      金 王若虛 撰史記辨惑
  採摭之誤辨下
  左傳昭公二十年十月齊景公疥遂痁期而不瘳梁丘據與裔欵言於公曰吾事鬼神豐於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是祝史之罪也盍誅祝史晏子不可曰民人苦病婦人皆詛祝有益也詛亦有損雖其善祝豈能勝億兆人之詛十二月晏子侍公於遄䑓梁丘據馳而造焉飲酒樂公曰古而無死其樂若何晏子曰古而無死則古之樂也君何得焉昔爽鳩氏始居此地季萴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後太公因之古若無死則爽鳩氏之樂非君所願也二十六年冬齊有彗星齊侯使禳之晏子曰無益也祗取誣焉天道不謟不貳其命若之何禳之齊侯與晏子坐於路寝公歎曰美哉室其誰有此乎晏子曰敢問何謂也公曰吾以為在徳對曰如君之言其陳氏乎列子曰景公㳺於牛山臨其國城而流涕曰美哉國乎欝欝芊芊若何去此國而死乎使古無死者寡人将去斯而何之史孔梁丘據從而泣晏子獨笑於傍公曰寡人今日之逰悲孔與據皆從而泣子之獨笑何也對曰使賢者而常守之則太公桓公常守之矣使有勇者而常守之則荘公靈公常守之矣數君者常守之吾君方将被莎笠而立乎畎畝之中惟事之恤何暇念死乎則吾君又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遽之迭去至於君也而獨為之流涕是不仁也見不仁之君見諂諛之臣臣所為獨竊笑也史記齊世家襍取二書之說云魯昭公三十二年彗星見景公坐柏寝嘆曰堂堂誰有此乎群臣皆泣晏子笑公怒晏子曰臣笑群臣諛甚景公曰出東北當齊分野寡人以為憂晏子曰君髙䑓深池賦歛如弗淂刑罰恐不勝茀星将出彗星何據乎公曰可禳否晏子曰使神可呪而来亦可禳而去也百姓苦怨以萬數而令一人禳之安能勝衆口乎嗚呼此一事也而差互不同如是其餘謬妄可勝道哉
  左傳介之推答母之言曰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顯也史記重下文之二字或言如此意乃足因疑左氏脱誤予謂不然古人語簡有如此者禮記云晋獻公将殺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謂之曰盍言子之志於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驪姬是我傷公之心也孟子辨百里奚事曾不知以食牛干秦繆公之為汚也可謂智乎亦是類也且遷記漢文之語云吾獨不得亷頗李牧為吾将吾豈憂匈奴哉此復何異而獨疑推之言也雖然亦不可為法也
  周紀云晋文公召襄王襄王㑹之河陽踐土書諱曰天王狩于河陽按左傳仲尼言以臣召君不可以訓故書曰狩今直云書諱誰得而知也
  左傳稱晉靈公欲攻趙盾其右提彌明死之又謂初盾田於首山舍於翳桑見靈輙餓而食之後輙為公介禦公徒而免盾問其名居不告而亡夫言其職則明為右而輙為介言其所終則明死輙亡其為二人明矣而史記云桑下餓人即提彌明且又以為宰夫何耶左氏之說未必皆可信然遷之所記寔以是為據焉則其舛誤不得不辨也
  晉世家云趙盾嘗田首山食桑下餓人餓人舎其半曰宦三年未知母之存否願遺母夫存否且不知顧安所遺乎左傳有今近焉三字於理乃通遷鹵莾而失之耳
  晋趙盾弟穿弑君董狐書盾弑以示於朝盾不伏狐曰子為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討賊非子而誰仲尼稱狐為良史左氏云爾晉世家既從之矣而趙世家復云君子譏盾為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討賊故太史書之如此却是先出於士論太史因之而書也文既冗複而意又矛盾無乃不當乎
  左氏記鉏麑事云盾盛服将朝坐而假寐麑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觸槐而死公羊以為見盾閨門無人且食魚餐嘉其易而儉故爾史記則云盾閨門開居處莭麑曰殺忠臣棄君命罪一也乃死吾不知閨門開居處莭何以為忠也
  郤克恥為齊母所笑誓曰所不此報無能涉河左傳云爾齊世家曰不是報不復涉河意既異矣至晉世家則又云不報齊者河伯視之記一事而差殊若是失之不精也
  左氏曰卻克聘于齊既登婦人笑於房卻克怒故有鞌之役杜注云跛而登階故笑之榖梁子曰季孫行父秃卻克眇衞孫良夫跛曹公子手僂同時聘於齊公羊曰卻克臧孫許聘於齊或眇或跛而史記復云卻克僂魯使蹇衛使眇然則果誰可信乎三傳之不同各記所聞固無足恠史記因傳而出者也不從此則彼乃又乖異如此何邪
  左傳曰白公勝在吴子西召而用之後以救鄭之故欲殺子西子西聞之曰勝如卵余翼而長之此盖恃其有恩也而史記云勝如卵耳何能為也則是忽其脆弱而已不亦異乎
  左氏曰吴王闔廬将伐齊越子率其衆以朝王及列士皆有餽賂吴人皆喜惟子胥懼曰是豢吴也史記改為棄吴此何意邪
  左氏曰吴王賜子胥死子胥将死曰樹吾墓檟檟可材也吴其亡乎此言時之不久耳史記則云樹吾墓上以梓令可以為器吾不知何意也
  吴世家云越王擊吴于檇李使死士挑戰三行造吴師呼自剄吴師觀之越因伐吴敗之越世家亦同賈逵曰死罪人也鄭衆曰欲以死報恩者其說皆不安按左氏云使死士再禽焉不動使罪人三行屬劍於頸而辭曰二君有治臣奸旗鼓不敏於君之行前無所逃刑敢歸死遂自頸盖死士者敢死勇士也與罪人之事自是两莭而遷混并之故義理不明而說者妄為云云耳
  左傳云勾踐與吴戰於檇李大敗吴師闔閭還卒於陘夫差使人立於庭苟出入必謂已曰夫差而忘越王之殺而父乎則對曰唯不敢忘盖闔閭既歿夫差使人問已耳而史記曰闔閭将死立子夫差謂曰爾忘勾踐殺汝父乎何其不同也
  秦穆公伐鄭之役考之左傳其諫而止之哭而送其子者獨蹇叔而已故晉原軫曰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穆公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何嘗有百里奚預其間哉而司馬遷記此以為二老同辭不知其何據也左氏云公召孟明西乞術白乙丙使出師又云蹇叔之子與師蹇叔謂孟子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哭送其子曰吾収爾骨焉盖孟明軰自為将帥而蹇叔之子則士卒之屬也此亦不相涉而遷以孟明為百里奚子西乞白乙為蹇叔子又何邪或曰孔䟽引世族譜云或謂西乞術白乙丙為蹇叔子安知子長别無所據而必以左氏為質乎曰此或有之然是役也主其謀者孟明也再敗不沮卒以得逞使果為百里奚子何奚能苦諫其君而無一言以罪其子也以書觀之穆公自殽敗歸即作秦誓以自悔而遷以為取王官封殽尸之後不亦異乎又云君子聞之皆為垂涕曰嗟乎秦穆公之與人周也按左氏云君子是以知秦穆之為君也舉人之周也與人之一也至於孟明子桑皆有賛美之辭凡左氏所謂君子者盖假之以為褒貶之主而非指乎當時之士也安有所謂聞之垂涕者哉
  左氏華督遇孔父妻目逆而送之其言甚文史記乃云目而觀之不成語矣服䖍曰目者極視睛不轉也殆是妄說
  公羊傳宋南宫萬弑閔公大夫仇牧手劍叱之萬摋而殺之碎其首齒著乎門闔注謂側手曰摋盖摑碎其首故齒迸門闔耳而史記但云萬搏仇牧齒著門闔死恐先无意
  楚莊王圍宋城中無食華元夜見子反而告其情子反勉之曰我軍亦有七日之糧盡此不勝将去而歸王聞而責子反子反曰宋猶有不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荘王不得已乃引師去此公羊之說也史記乃謂荘王喜華元之誠自發此言而罷兵豈别有所據耶
  榖梁曰季孫行父禿晋卻克眇衛孫良夫跛曹公子手僂同時聘於齊使秃者御秃者眇者御眇者跛者御跛者僂者御僂者所以有鞌之戰公羊略同啖助以為似街談巷議故削之劉知幾論省字法云當作各以其類者逆之此亦可矣史記乃謂令人如之以導客則是偽效其狀而非真疾也
  吕氏春秋云管仲有疾桓公問之仲請逺易牙竪刁公子啟方公曰易牙烹其子以慊寡人尚可疑邪對曰人之情非不愛其子也其子之忍又将何有於君公曰竪刁自宫以近寡人尚可疑邪對曰人之情非不愛其身也其身之忍又将何有於君公又曰公子啟方事寡人十五年其父死而不敢歸哭尚可疑耶對曰人之情非不愛其父也其父之忍又将何有於君史記亦載之而但云殺子以適君非人情不可自宫以適君非人情難親倍親以適君非人情難近誰得而知其事邪








  滹南集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十一     金 王若虚 撰史記辨惑
  取舎不當辨
  遷史之例惟世家最無謂顔師古曰世家者子孫為大官不絶也諸侯有國稱君降天子一等耳雖不可同乎帝紀亦豈可謂之世家且既以諸侯為世家則孔子陳涉将相宗室外戚等復何預也抑又有大不安者曰紀曰傳曰表書皆篇籍之目也世家特門第之稱猶彊族大姓云爾烏得與紀傳字為類也然古今未有知其非者亦可怪矣然則列國宜何稱曰國志國語之類何所不可在識者定之而已
  史記諸世家徃徃隨年附見他國大事至於列傳亦或有之徒亂其文無闗義理夫左氏編年本紀諸國之事或先經以始事或後經以終義互相發明故可也如遷史者各有傳記足以自見何必爾邪近代蘇子容嘗自言其強記之法云吾毎以一嵗中大事為目欲記當年事則不忘矣如某年改元其年有某事某年命相其年有某事則記事之一法也太史公書恐亦此意嗚呼史書法言也豈徒備強記而已哉蘓氏之說不足信魯世家有云徃年冬晉殺其君厲公孔子世家有云明嵗子路死於衛子路傳有云是時子貢為魯使於齊魏世家有云其後十四嵗而孔子相魯夫當年事且不宜附而又及徃年明嵗同時十數年之後者何邪
  禹之平水土箕子之作洪範史但言其事目足矣而全載二書甚無謂盖聖經自傳不待表出徒增冗滯耳劉子𤣥唯知孟堅地理志全冩禹貢之非而不譏遷史之謬何邪
  遷採摭異聞小說習陋傳疑無所不有許由之事既知其非矣而又惑於箕山之塜殆是胸中全無一物也
  史記老子傳訓誨孔子如門弟子而孔子嘆其猶龍者盖出於荘周寓言是何足信而遂以為實録乎至於成王剪桐以封唐叔周公吐握以待士孔子不假盖於子夏曾子以蒸梨而出妻皆委巷之談戰國諸子之所記非聖賢之事而一切信之子由為古史遷之妄謬去之殆盡矣而猶有此等盖可恨云
  伯夷傳云余悲伯夷之意暏軼詩可異焉傳曰云云傳曰二字吾所不曉索隐云謂吕氏春秋韓詩外傳也信如是說則遷記古人事孰非摭諸前書者而此獨稱傳乎
  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以為兵出無名故不成明其為賊敵乃可服者此殊切於義理故孟堅全載其說而遷但云說以義帝死故大簡而不備矣且止於義帝死故則謂之告可也何必云說哉
  吕后之名既列於本紀而其事跡始末亦隨處具見而外戚世家又云吕娥姁為髙祖正后男為太子及戚姬等事恐不須也若唐武氏事跡猥多紀中所不可悉故再入后妃傳其例自别
  吕后紀末云代王立為天子二十三年崩謚為孝文皇帝按此言代王為天子但以終誅吕之事耳其崩與謚則本紀自具何必及之邪
  吕后紀先云封吕嬃為臨光侯不言嬃之為誰而後乃云太后女弟吕嬃失其次矣豈前所稱者别為一人邪
  漢文諸詔班固皆書詔而遷稱上曰按其文意當以詔字為是
  竇嬰傳云景帝欲用嬰嬰固辭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寕可讓耶王孫嬰之字也班氏著之傳首是矣今遷不著讀者何以知之始既不著則當云字謂耳然嬰貴戚大臣非他附見者亦不宜用此法也
  義縱傳云寗成家居上欲以為郡守御史大夫𢎞曰臣居山東為小吏時𡩋成為濟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為闗都尉嵗餘闗東吏𨽻郡國號曰寕見乳虎無值𡩋成之怒此正當入本傳而書於縱傳何耶雖下有破碎其家事亦不須也
  張湯傳云趙禹為人亷倨為吏以来舎無食客公卿相造請禹禹終不報謝務在絶知交賔客之請孤立行一意已見文法輙取亦不覆案求官屬隂罪此叚與湯事非必相須亦止當併於禹傳至亷頗趙奢張蒼周昌魏其武安等傳皆是類也
  律書之首以為律為萬事根本而其於兵械尤重武王伐紂吹律聼聲推孟春以至於季冬殺氣相并而音尚宫同聲相從乃物之自然此固可矣乃復備論帝王以来用兵之事而終於漢文厭兵百姓樂業幾七百言何闗於律意哉斯實無謂之甚而邵氏極稱之以為此其髙古雄深非他人拘窘所能到者嗚呼文章必有規矩凖䋲雖六經不能廢顧乃以踈闊為髙深緻宻為拘窘何等繆論也又有謂此本為兵書者若果兵書復安用許多律吕事大都皆出於畏遷而不敢議其非故妄云云耳
  史之立傳自忠義孝友循吏烈女儒學文苑與夫酷吏佞倖隐逸方術之類或以善惡示勸戒或以技能備見聞皆可也至於滑稽㳺侠刺客之屬既已幾於無謂矣乃若貨殖之事特市井鄙人所為是何足以汚編録而遷特記之乎班固徒譏遷之稱述崇勢利而羞賤貧然亦不知其傳之不必立也是故襲而存之范曄而下皆無此目得其體矣
  史記索隐謂司馬相如傳不宜在西南夷下大宛傳不宜在酷吏㳺侠之間此論固當然凡諸夷狄當以類相附則匈奴亦豈得在李廣衛青之間乎循吏儒林而下一莭之人皆居列傳之末盖得體矣及至刺客乃獨第之李斯之上循吏則第之汲鄭之上復何意哉

  滹南集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十二     金 王若虚 撰史記辨惑
  議論不當辨
  史氏之評因人事之善惡而正其是非以示勸戒而禆教化故可貴也遷之賛田完徒謂易術幽明非通人逹才莫能注意此固不必道者而又云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專齊國之政非必事勢之漸然盖若遵厭兆祥則亂臣賊子皆得以天命自觧而無所懲也豈史氏之所宜言乎
  孔子世家賛云余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夫聖人道徳光被萬世雖鄙夫孺子皆知之矣而遷因讀書始想見其為人之大概非所宜言
  仲尼弟子傳賛云學者多稱七十子之徒譽者或過其實毁者或損其真鈞之末覩厥容貌則論言弟子籍出孔氏古文近是余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論語弟子問并次為篇疑者闕焉予謂論人者亦據其行事而已豈必容貌之覩以貌取人孔子或失之而遷顧以為凖乎且遷所引雜說鄙事有不足信矣又豈皆論語之所載也
  魏世家賛云說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國削弱至於亡余以天方令秦平海内其業未成魏雖得阿衡之佐曷益乎此大謬之說也魏之亡既廹於秦興而非人謀之所能救則秦之亡亦廹於漢興而無可為者也而遷於本紀乃取賈生之論以不任忠賢罪二世何哉夫無忌之徒固未足以益國然遷之失言不得為無罪也
  循吏傳賛云孫叔敖出一言郢市復子産病死鄭氏號哭公儀子見好布而家婦逐石奢縱父而死楚昭名立李離過殺而伏劒晋文以正國法無乃少評論縂結之語乎
  吕不韋賛曰孔子之所謂聞者其吕子乎按孔子所謂聞者似逹而非者也雖不取於君子然不韋亦不足當之也
  項羽傳賛云吾聞之周生舜目盖重瞳子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苖裔耶何興之暴也陋哉此論人之形貌容有偶相同者羽出舜後千有餘年而獨以此事遂疑其為苗裔不亦迂乎商均舜之親子遺體在焉然不聞其亦重瞳也而千餘年之逺裔乃必重瞳邪周生何人所據何書而上知古帝王之形貌正復有據亦非學者之所宜講也夫舜以𤣥徳升聞四岳薦之帝堯試之上當天心下允衆望然後踐天子之位其得之固有道矣豈專以異相之故而暴興者哉使舜果由此而興則羽之成功亦應畧等奚其不旋踵而𠞰滅也遷資輕信愛竒初不知道故其謬妄毎如此後世状人君之相者類以舜瞳為美談皆史遷之所啟而後梁朱友敬自恃重瞳當為天子因作亂伏誅亦本此誤之也悲夫
  司馬遷賛蕭何云與閎夭散宜生争烈賛韓信則云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賛周勃則云伊尹周公何以加夫史氏擬人必於其倫不可不慎也以何信等軰而上方三代聖賢談何容易哉至論張耳陳餘則又譏其異於太公季子遷之品藻陋矣
  遷論壺遂云天子方倚以為相㑹遂卒不然壺遂之内亷行修斯鞠躬君子也夫鞠躬特折身耳而以為君子之盛徳何也且天子以輔相期之而充其所有纔止於是乎
  李廣傳云其射見敵急度不中不發發即應弦而倒用此其将兵數困辱其射虎亦多為所傷此在隂里容或有之然亦失之臆料非史氏所可必者也
  汲鄭賛無他褒貶獨嘆其有勢則賔客十倍無勢則否至并載翟公署門事此何足道而著之史評哉
  滑稽傳首云孔子曰六藝於治一也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道意易以神化春秋以道義太史公曰天道恢恢豈不大哉談言㣲中亦可以觧紛夫天道恢恢已不見發明滑稽之意而六藝之事又何所干涉也
  貨殖傳云無嵓處竒士之行而長貧賤好語仁義亦足羞也貧賤而羞固已甚謬而好語仁義者又可羞乎遷之罪不容誅矣
  外戚世家序云夫婦之際人之大倫也禮之用唯婚姻為兢兢夫樂調而四時和隂陽之變萬物之統也可不慎與人能𢎞道無如命何甚哉妃匹之愛父不能得之於子况卑下乎既驩合矣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終豈非命也哉孔子罕稱命盖難言之也非通幽明之變惡能識乎性命哉夫一婦人之遇否亦不足道矣且凡人事孰非命者而遷於此反覆致意何其費辭也人能𢎞道之語其意尤踈

  滹南集巻十二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滹南集>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十三     金 王若虚 撰史記辨惑
  文勢不相承接辨
  吕不韋使華陽夫人姊說夫人曰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今夫人事太子甚愛而無子不以此時早自結於諸子中賢孝者舉以為嫡而子之夫在則重尊夫百嵗之後所子者為王終不失勢此所謂一言而萬世之利也中間文勢蹉跌不相承接
  范雎至秦秦王使舎食草具待命嵗餘當是時昭王已立十六年嵗餘下接不得當是時字樂毅使於燕昭王以為亞卿久之當是時齊湣王彊陳平長可娶妻富人莫肯與貧者平亦耻之久之户牖里富人有張負女孫五嫁而夫輙死平欲得之李廣嘗有罪當斬贖為庶人頃之家居數嵗皆同病也
  范増勸項梁立楚後梁乃求楚懐王孫心民間為人牧羊立以為楚懐王文不相接不若云時懐王孫心民間為人牧羊梁求得之為順也
  留侯世家末云子房始所見下邳圯上老父與太公書者後十三年從髙祖過濟北果見榖城山下黄石取而葆祠之文勢不接不若云始下邳老父所言黄石後十三年從髙祖過濟北果見於榖城山下
  蕭相國世家客說相國曰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汚上心乃安不相承接
  韓信傳云其勢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為戰今予之生地皆走寕尚得而用之乎不相承接甚矣
  汲黯傳云匈奴昆邪王来降至京師賈人與市坐當死者五百餘人黯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絶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不可勝計而費以巨萬百數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所鹵獲因以予之以謝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縱不能昆邪率百萬之衆来降虚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飬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䋲以為闌出財物於邉闗乎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㣲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是所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者也剰今縱不能一句不唯語意重叠而其畛畦亦不通也










  滹南集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十四     金 王若虚 撰史記辨惑
  姓名冗複辨
  夏本紀云禹之父曰鯀鯀之父曰帝顓頊顓頊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禹者黄帝之𤣥孫而顓頊之孫也禹之曾大父昌意及父鯀皆不得在帝位為人臣劉子𤣥史通㸃煩云顓頊紀中具言黄帝是顓頊祖矣此篇云禹是顓頊孫則其上不得更言黄帝之𤣥孫既云昌意及鯀不得在帝位則下文不當復云為人臣也遂除五十七字誠大中其病然遷書率皆此類可勝道哉今略舉之如此紀既明叙啟為禹之子矣及即位又曰帝啟禹之子衛世家既明叙蒯聵為出公之父矣又蒯聵立又曰是為荘公荘公者出公之父也晋世家既明叙公子重耳為獻公之子矣及重耳立又曰是為文公晋文公重耳晉獻公之子也其後又曰重耳即位為晋君是為文公晋厲公八年閏十二月欒書中行偃囚厲公迎公子周而立之是為悼公悼公元年正月書等弑厲公知罃迎公子周来至絳刑雞與大夫盟而立之是為悼公魯世家云宣公卒子成公黒肱立是為成公管蔡世家云武王同母兄弟十人長曰伯邑考次曰武王發次曰管叔鮮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次曰曹叔振鐸次曰成叔武次曰霍叔處次曰康叔封次曰冉季載冉季載最少同母兄弟十人唯發旦賢左右輔文王故文王舎伯邑考而以發為太子是為武王夫冉季載次第在末自可知其最少何必更言前已言同母兄弟十人亦何必重舉前既稱武王發何必又云是為武王武王賢而立止宜入本紀耳康叔封冉季載既見於此矣而衛世家復云康叔名封武王同母少弟其次尚有冉季載季載最少蔡平侯卒靈侯盤之孫東國攻平侯子而自立是為悼侯悼侯父曰隐太子友者靈侯之太子平侯立而殺隠太子故平侯卒而隐太子之子東國攻平侯子而代立是為悼侯田完世家云田乞卒子常代立是為田成子及常卒又云常謚為成子吴王濞傳既云髙帝兄劉仲之子也而又云劉仲子沛侯濞年二十有氣力義縱傳既云縱有姊姁以醫幸王太后而又云拜義姁弟縱為中郎若是之類皆當為史通之所㸃也
  史記稱人姓名冗複為甚正是不及諸史處殷紀云武丁以雉雊而懼祖已曰王勿憂先修正事祖巳乃訓王曰此止當云乃訓之曰世家云勾踐棲㑹稽欲殺妻子燔寶器觸戰以死大夫種止勾踐曰止當云止之陳世家云孔寕儀行父請殺洩冶公弗禁遂殺洩冶止當云遂殺之吴世家云季札使於鄭見子産如舊交謂子産曰鄭之執政侈難将至矣止當云謂之趙世家云自叔帯以下五世而生趙夙晋獻之十六年伐霍魏耿而趙夙為將伐霍中間多趙夙字又云趙盾卒子朔嗣趙朔景公之三年朔為晋将下軍救鄭中間多趙朔字丁公為項羽逐窘髙祖彭城西短兵接髙祖急顧丁公曰两賢豈相厄哉於是丁公引兵而還漢王遂觧去及項羽滅丁公謁見髙祖髙祖以丁公徇軍中曰丁公為項王臣不忠使項王失天下者丁公也遂斬丁公曰使後世為人臣者無效丁公安用許多丁公字邪蕭相國世家論云蕭相國何於秦時為刀筆吏録録未有竒莭及漢興依日月之末光何謹守管鑰因民之疾奉法順流與之更始謹守管鑰上多却何字周昌嘗燕時入奏事髙帝方擁戚姬昌還走帝逐得騎周昌項止當云騎其項髙后使使召周昌周昌至謁髙后髙后怒而罵周昌止當云既至后怒而罵郅都為中尉丞相條侯至貴倨也而都揖丞相止當云常揖之臨江王徴詣中尉府對簿臨江王欲得刀筆為書謝上而都禁吏不與魏其侯使人以間予臨江王多两臨江王字止當云欲得刀筆以間予之竇太后中都漢法於是遂斬郅都止當云于是斬之主父偃傳云是時徐樂嚴安俱上書言世務各一事徐樂曰云云嚴安上書曰云云重却上書二字天子召見三人乃拜主父偃徐樂嚴安為郎中止當云俱拜為郎中偃以齊王自殺下吏上欲勿誅公孫𢎞曰主父偃本首惡陛下不誅主父偃無以謝天下乃遂族主父偃止當云不誅無以謝天下遂族之張湯傳云上疑湯有姦問湯湯不謝湯又佯驚多一湯字董仲舒傳云弟子以次相受業或莫見其面盖三年董仲舒不窺於園何必更言姓名郭觧得罪公孫𢎞議當大逆無道遂族郭觧翁伯翁伯觧之字傳首既著之此尤為贅
  劉子𤣥駁遷書曰宋世家初云襄公即位而仍謂宋襄公吴世家云闔閭越世家云勾踐皆於其號上加吴王越王字勾踐未嘗捨之其論甚當然此乃遷全體之病也凡稱某王類加國號凡舉人名毎連姓氏冗複蕪穢最是不滿人意處班范而下乃始浄盡焉














  滹南集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十五     金 王若虚 撰史記辨惑
  字語冗複辨
  舜本紀云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愛後妻子常欲殺舜舜逃避及有小過則受罪順事父及後母與弟日以篤謹匪有懈後又云舜父瞽叟頑母嚚弟傲欲殺舜舜順適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欲殺不可得即求常在側字語冗複而兄弟孝慈一句亦不成義理
  周本紀齊世家稱武王觀兵諸侯不期而㑹盟津者八百諸侯諸侯皆曰紂可伐矣無乃剰諸侯諸侯字冗
  衞世家云宣公以子伋為太子令右公子傅之右公子為太子娶齊女未入室而宣公見所欲為太子婦者好悦而自取之何不但云宣公見其美而煩重如是乎又云齊女子朔讒惡太子伋宣公乃使伋於齊而令盗遮界上殺之與太子白旄而告界盗見持白旄者殺之何若但云使伋於齊與之白旄而令盗於界上視持旄者殺之乎又云朔之兄壽知朔之惡太子而君欲殺之也乃謂太子曰界盗見太子白旄即殺太子太子可毋行何若但云知之以告太子使毋行乎又云太子朔是為惠公左右公子不平朔之立也惠公四年左右公子怨惠公之讒殺前太子伋而代立乃作亂語意重複但存不平朔之立一句足矣又云翟殺懿公也衞人憐之思復立宣公前死太子伋之後伋子又死而代伋死者子壽又無子此但云思復立太子伋之後而伋子亦死壽又無子可也安用許多字邪
  趙世家云趙朔友程嬰謂公孫杵臼朔之婦有遺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居無何而朔婦免身生男多朔婦免身字
  子貢傳云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吴强晋而覇越子貢一使使勢相破五國之中各有變文意重複矣
  越世家云荘生謂陶朱公長男曰若自入室取金長男即自入室取金但云男即取之可也
  曹沬為魯将與齊戰三敗北魯荘公懼乃獻遂邑之地以和柯之盟沬刦齊桓公乃許盡歸魯之侵地既而桓公欲背其約管仲曰不可於是桓公乃遂割魯侵地曹沬三戰所亡地盡以予魯但云桓公乃從可矣何必重叠如此
  孔子世家云其先宋人也孔防叔至叔梁紇禱於尼丘得孔子生而首上圩頂故因名曰丘云字仲尼姓孔氏既云孔防叔又言孔子生何必更注姓氏乎
  鄭世家云孔子嘗過鄭與子産如兄弟云及聞子産死孔子為泣曰古之遺愛也兄事子産予謂言孔子為泣則聞字亦着不得或只云及聞其死泣曰更為簡省也夫既如兄弟而子産年長則何必復言兄事哉兼已死之後及此其次第亦不應爾
  春申君言所幸李園女弟於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為太子以李園女弟為王后楚王貴李園園用事李園既入其女弟為王后子為太子恐春申語泄而益驕隂飬死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自園用事以下冗複重濁殆不可讀以精當律之當云園用事益驕恐春申語泄隂飬死士欲殺之以滅口
  楚考烈王卒李園盡滅春申君之家而李園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是為楚幽王予謂遷先記李園女弟事既已詳悉備見則於此但云園女弟所生子立直云太子立足矣何必費辭如是
  趙簡子疾五日不知人既寤語大夫曰我之帝所有一熊欲來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羆來我又射之中羆羆死予謂中熊字不湏要中羆事但云我又射殺之可也
  趙襄子滅智伯豫讓曰智伯知我我必為報仇而死以報智伯則我魂魄不愧矣多以報智伯字
  石奢為楚相行縣道有殺人者追之乃其父也縱其父而還自繫焉但云縱之可也
  趙奢傳云亷頗之免長平歸也失勢之時故客盡去免歸即失勢時也何必再下此句
  魯仲連傳云仲連逰於趙趙成王時秦兵圍邯鄲魏安釐王使客将軍間入邯鄲因平原君謂趙王曰趙誠發使尊秦王為帝秦必喜罷兵去平原君猶豫未有所决時魯仲連適逰趙會秦圍趙聞魏将欲令趙尊秦為帝乃見平原君曰云云此文理重複但云仲連聞之乃見平原君可也仲連謂新垣衍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多先生言字必欲存之當在太甚字上
  聶政欲為嚴仲子刺韓相侠累仲子請益車騎壮士為輔翼政言不可遂謝車騎人徒聶政乃辭獨行仗劒至韓多聶政乃辭四字又云刺殺侠累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腸遂以死何必遂字又云韓取聶政屍暴於市購問莫知誰子於是韓購縣之有能言殺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政姊嫈聞人有刺殺韓相者賊不得國不知其名姓暴屍而縣之千金乃於邑曰云云但言政姊嫈聞之於邑豈不簡快乎又曰市行者諸衆人皆曰此人暴虐吾相國多諸衆人字
  李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顧謂其中子曰多下其中子三字
  張儀傳云趙襄令工人作為金斗長其尾令可以擊人與代王飲隂告厨人曰即酒酣樂進熱啜反斗以擊代王殺之但云厨人如其言擊殺之
  范雎傳云須賈謂范雎曰非大車駟馬吾固不出范雎曰願為君借大車駟馬於主人翁范雎歸取大車駟馬此當云願為君借於主人翁即歸取車馬
  項羽紀諸侯無不人人惴恐無不人人字意重
  項羽紀云漢王與韓信彭越期㑹擊楚軍至固陵而信越之兵不㑹張子房曰君王能自陳以東傅海盡與韓信睢陽以北至榖城以與彭越使各自為戰則楚易敗也漢王乃發使者告韓信彭越曰并力擊楚楚破自陳以東傅海與齊王睢陽以北至榖城與相國此當云發使者告之也
  留侯世家云良與客狙擊秦皇帝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賊甚急為張良故不須言為良意
  韓信傳云漢王欲拜信為大将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将多各自字至拜大将乃韓信也一軍皆驚此但當云至拜一軍皆驚
  曹参世家云卿大夫以下吏及賔客見参不事事来者皆欲有言至者参輙飲以醇酒来者至者重複又云相舍後園近吏舍吏舎日飲歌呼從吏惡之無如之何乃請参逰園中聞吏醉歌呼從吏幸相國召按之曷若但云乃請参逰園中幸其聞而召按也
  叔孫通以惠帝作複道勸之立原廟上乃詔有司立之則立廟之由已自見矣而復云原廟起以複道故此句安用哉前漢削之當矣
  陳丞相世家云始陳平曰我多隂謀是道家之所忌吾世即廢亦已矣終不能復起以我多隂祻故也然其後曾孫陳掌以衛氏親貴戚願得續封陳氏然終不得多两然字多隂祻一句亦不湏也
  賈生傳云懐王墮馬而死無後賈生自傷為傅無状哭泣嵗餘亦死賈生之死時年三十三矣不必再言賈生之死
  馮唐言李牧之事云當是之時趙幾覇其後趙王遷立其母倡也王遷立乃用郭開讒卒誅李牧再言王遷立何也
  張釋之傳文帝問上林尉諸禽獸簿尉左右視盡不能對虎圏嗇夫從傍代尉對上所問禽獸簿甚悉止云從傍代對甚悉豈不善乎
  張釋之傳人有盗髙廟坐前玉器捕得文帝怒下廷尉廷尉治釋之案律盗宗廟器者為奏不須廷尉治三字又曰有如萬分之一假令愚民有盗長陵一抔土但云有如或云萬一或云假令足矣煩重如此殆不可讀
  申屠嘉傳云是時大中大夫鄧通方隆愛幸文帝常宴飲通家其寵如是是時丞相入朝而通居上傍有怠慢之禮再下是時字不唯文勢重叠意亦不惬也其寵如是一句亦不必道嘉困辱通上使使者召通既至為文帝泣多為文帝字
  鄧通傳云文帝崩景帝立劉子𤣥謂不必言帝崩固當矣然遷史類此者甚多夫文景相繼猶或可也至賈生傳云孝文崩孝武皇帝立即隔景帝而亦書之豈不愈無謂也
  袁盎稱文帝西嚮讓天子位者再南嚮讓天子位者三何必重言天子位
  太倉公傳云詔召問所為治病死生驗者幾何人主名為誰詔問故太倉長臣意方伎所長及所能治病者有其書無有皆安受學受學幾何嵗嘗有騐何縣里人也何病醫藥已其病之状皆何如具悉以對文勢重叠如此是必前者遷所叙而後乃當是時詔語倉公引之耳不必并而為一云詔召問曰意對曰則簡而明矣
  吴王濞傳云景帝與吴太子博争道引博局提殺之吴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禮稱病不朝京師知其以子故不朝稱病但當云知其故也
  寗成遷濟南都尉而郅都為守如前數都尉皆步入府因吏謁守如縣令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徃直陵都出其上剰其畏郅都如此一句
  王温舒為河南太守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連坐千餘家不須再道郡中豪猾
  司馬相如病甚天子曰可徃從悉取其書使所忠徃而相如已死家無書問其妻對曰長卿固未嘗有書也時時著書人又取去即空居長卿未死時為一巻書曰有使者来求書奏之無他書其遺札書言封禅事奏所忠奏其書天子異之其書曰凡用十書字何其煩也若云相如已死其妻曰長卿固未嘗有書時有所著人又取去且死獨遺一巻曰有使者来即奏之其書乃言封禪事也既奏天子異焉其辭云云不亦可乎
  李廣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鏃視之石也因復更射終不能復入石矣凡多三石字當云以為虎而射之沒鏃既知其石因復更射終不能入或云嘗見草中有虎射之沒鏃視之石也亦可又云其射見敵急非在數十步之内度不中不發度不中三字重叠若此句存則上句宜去也又言廣自頸軍士大夫一軍皆哭但云一軍足矣或去此二字亦可
  汲黯傳云東越相攻使黯徃視之不至至吴而還多不至字
  鄭當時傳云存諸故人請謝賔客夜以繼日至其明旦常恐不徧剰其明旦字
  申公傳云天子問治亂之事申公時巳八十餘老對曰云云伏生傳云年九十餘老不能行老字贅矣
  竇太后使轅固入圏刺豕正中其心一刺豕應手而倒多一刺豕字
  張湯傳云湯嘗病天子至自視病當作視之或云臨視也又云三長史皆害湯欲陥之據下文不須用此語觀者可見又云或告湯姦事下减宣宣嘗與湯有隙及得此事窮竟其事當云窮竟之也
  郭觧傳既稱為人短小精悍不飲酒而後又云為人短小不飲酒何邪雒陽人有相仇者觧夜見仇家仇家曲聼觧觧夜去不使人知曰且無庸待我待我去令雒陽豪居其間乃聼之疑重用待我字
  貨殖傳云魯人曹邴氏以鐵冶起富至巨萬鄒魯以其故去文學而趍利者以曹邴氏也既言以其故則不必更云以曹邴氏也
  匈奴傳云單于頭曼欲廢太子冒頓作為鳴鏑習勒其騎射令曰鳴鏑所射而不悉射者斬之行獵禽獸有不射鳴鏑所射者輙斬之前後凡用八鳴鏑字據文勢相蒙其餘可盡去也
  晋張輔論遷固史云遷記二千年事而五十萬言固記二百年乃八十萬言繁簡不同優劣可知此說大謬劉子𤣥既辨其大莭矣抑予嘗考之遷記踈略而剰語甚多固記事詳偹而刪削精當然則遷似簡而實繁固似繁而實簡也安得以是為優劣哉






  滹南集巻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十六     金 王若虚 撰史記辨惑
  重叠載事辨
  楚荘王圍鄭鄭伯迎降之辭既載於楚世家又載於鄭世家荘王縣陳申叔時為牽牛蹊田之喻既載於楚世家又載於陳世家荘王圍宋華元告以析骨食子之急既載於楚世家又載於宋世家陳恒殺闞止事既詳見於齊世家而又見於田完世家陳乞立陽生事亦然子路死難事既詳見於衛世家而又見於本傳陳厲公齊懿仲卜田完事止宜載於完世家而又全載於陳世家專諸刺吴王僚事止宜載於本傳而又載於吴世家楚平王執伍奢召二子事止宜詳見於子胥傳而又全見於楚世家子胥諫吴王之言吴王賜死之事子胥将死之語亦止宜見於子胥傳而楚越世家又皆載之闔廬将死屬太子報越事載於吴世家是矣而又見於子胥傳春秋書天王狩河陽事載於孔子世家矣而又見於晉世家又見於周本紀項羽遷義帝事既載於羽本紀而又見於髙帝紀陳平間楚君臣事既載於項羽紀而又見於本傳張良難酈生事既載於髙帝紀而又見於本傳酈生責髙祖倨見事止宜載於本傳而又見於帝紀緹縈上書救父事止宜載於孝文紀而又見於倉公傳近来孔毅夫襍說論晋史王隐諌祖約奕棋事两傳俱出謂之繁文而嚴有翼著藝苑雌黄亦摭新唐重複事以為病獨未見遷書之失邪
  吴世家云季札聘于魯觀周樂其言云云使於齊說晏子曰子速納邑與政乃免於難齊國之政将有所歸未得所歸難未息也使於鄭見子産如舊交謂子産曰鄭之執政侈難将至矣政必及子子為國慎以禮不然鄭國将敗適衛說蘧瑗史狗史鰌公子荆公叔發公子朝曰衛多君子未有患也適晋說趙文子韓宣子魏獻子曰晋國其萃於三家乎將去謂叔向曰君偪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將在三家吾子直必思自免於難凡此皆以見季子之明識著之可矣至魯世家襄公二十九年云吴延陵季子使魯聞周樂盡知其意鄭世家簡公二十二年云吴使延陵季子於鄭見子産如舊交謂曰鄭之執政侈難將至政必及子子為政必以禮不然鄭將敗衛世家獻公後三年云吴延陵季子使過衛見蘧伯玉史鰌曰衛多君子其國無故晋世家平公十四年云吴延陵季子來使與趙文子韓宣子魏獻子語曰晋國之政卒歸於韓魏趙矣是何必哉
  管蔡世家既備言武王崩成王少管蔡疑周公之為不利故挟武庚作亂周公以王命誅之矣而衛世家又詳出之何若但云周公既誅管蔡乎
  趙世家論云吾聞馮王孫曰趙王遷其母倡也嬖於悼襄王悼襄王廢嫡子嘉而立遷遷素無行信讒故誅其良将用郭開豈不謬哉至馮唐傳稱李牧之功曰是時趙幾覇後㑹趙王遷立其母倡也用郭開讒而誅李牧予謂趙王遷所以奪嫡而立則由其母見嬖之故若乃信讒而誅李牧倡何與焉此句為贅而班書亦存之過矣
  竇嬰傳云梁孝王者孝景弟也其母竇太后愛之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飲是時上未立太子從容言曰千秋之後傳梁王嬰引巵進諫按帝言傳位孝王事世家自具何不但輕道過






  滹南集巻十六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滹南集>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十七     金 王若虚 撰史記辨惑
  疑誤辨
  酈生說髙祖復立六國後張良發八難古今稱頌以為美談竊嘗有所疑焉彼其言曰湯伐桀而封其後於祝者度能制桀之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項籍之死命乎武王伐紂而封其後於宋者度能得紂頭也今陛下能得項籍之頭乎此論甚疎夫桀紂已滅然後湯武封其後而良云度能制桀死命得紂之頭豈封於未滅之前邪且湯武所以封之者重絶人之世耳非以計其利害也奈何其以項籍之命為比哉酈生所以說帝者特欲係衆人之心庶㡬叛楚而附漢耳非使封諸項氏也柰何其以湯武之事勢相較哉湯武雖殊時事理何異制死命與得其頭亦何以分而列為兩節表商容之閭釋箕子之拘封比干之墓此夲三事而良并之者以其一體也至於倒置干戈歸馬放牛獨非一體乎而復析之為三何哉班氏頗見其非而乃并湯武事為一而但云度能制其死命豈以死命字不屬桀紂而屬其後歟然終與項籍事不類也既以湯武為一事故又分楚惟無强以下為第八節盖二書已自参差矣近世胡寅謂是時髙祖未稱尊而子房呼陛下作史者之過也然則八難之目安知其無誤邪
  漢書老父相吕后及二子皆貴及見髙祖曰鄉者夫人兒子皆以君如淳曰以或作似顔氏破其說當矣然史記正作似豈誤歟
  酈生既自有傳而朱建傳後又叙生初見沛公及下陳留事大同小異而詞頗浮誇此必禇先生輩附入之猶田仁之類也
  漢文以公主嫁匈奴使宦者中行說傅之說不欲行漢强之曰必我行也為漢患者漢書但云必我而無行字此恐錯誤若曰為漢患者必我也或云必我行為漢患矣如此乃順
  司馬相如傳賛云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其歸引之於節儉此亦詩之諷諌何異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諷一猶馳騁鄭衛之聲曲終而奏雅不亦戱乎前漢書全引此語予嘗疑之按遷傳雖不著其死之嵗月然去遷既死後其書稍出宣帝時遷外孫楊惲祖述其書遂宣布焉則其死不過在昭宣之間耳而雄以成帝元延之初始自蜀逰京師年七十一卒於王莽天鳳五年逆而推之宣帝之二十年雄乃始生遷著書時安得雄之言乎是必孟堅所續而後人誤附於史記耳
  公孫𢎞主父偃賛云公孫𢎞行義雖脩然亦遇時漢興八十餘年矣上方嚮文學招進又以廣儒墨𢎞為舉首主父偃當路諸公稱譽之及名敗身誅士争言其惡悲夫舉首字下意似不足豈有闕文乎















  滹南集巻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十八     金 王若虛 撰史記辨惑
  史記用而字多不安今畧舉甚者
  齊世家云郤克使於齊使夫人帷中而觀之晉世家云襄公之六年而趙衰卒景公時而趙盾卒平公十二年而趙武為正卿苟卿傳云齊襄公時而荀卿最為老師魯仲連傳云趙孝成王時而秦王使白起破長平之軍伍子胥傳云呉國内空而公子光乃令專諸襲刺呉王僚又云呉與越平其後五年而吴王聞齊景公死而大臣争寵新君弱多上一而字聶政傳云嚴仲子奉黄金百鎰前為聶政母夀固進而聶政謝曰云云又云夫賢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親信窮僻之人而政安得嘿然而已乎多中間一而字呂不韋傳云不韋以五百金與子楚為進用結賔客而復以五百金買竒物玩好而西逰秦多上一而字趙堯問髙帝曰陛下所為不樂非為趙王年少而戚夫人有隙也陛下萬嵗之後而趙王不能自全乎多下一而字也字亦剩韓信傳云趙軍戰不勝欲還歸壁皆漢赤幟而大驚賈生傳生以為漢興至孝文二十餘年天下和洽而固當改正朔易服色韓生傳云自是之後而燕趙間言詩者由韓生此等而字皆當去之直不疑為郎同舍有告歸者悞持同舍郎金去金主意不疑不疑買金償而告歸者来而亾金者大慙多兩而字李廣與望氣王朔燕語曰自漢擊匈奴而廣未嘗不在其中而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擊胡軍功取侯者數十人而廣不為後人無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三而字皆剩上一然字却作而字則惬當矣
  司馬遷用於是乃遂等字冗而不當者十有七八今畧舉之
  如殷武丁夢傅說事云於是乃使百工營求之野既有乃字何須更云於是鄭文公妾夢天與之蘭曰以是為而子以告文公文公幸之而與之草蘭為符遂生子名曰蘭遂字殊不安若云既而生子遂名曰蘭則可晉世家云武王與叔虞母㑹時夢天謂己曰余命生女子名虞及生子有文在其手曰虞故遂因命之曰虞故遂因三字豈可連用鄭世家亦舉此事則云遂以命之何巧於彼而拙於此也曹沬刦齊桓公求所侵地許之既而欲倍約管仲以為不可於是乃遂割魯侵地其病猶晉世家言叔虞事也趙世家記程嬰杵臼事云乃二人謀取他人嬰兒負之乃字却當作於是或云二人乃謀則順矣范雎說秦王云臣聞善治國者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權多却乃字蒙毅對胡亥云臣乃何言之敢諫何慮之敢謀乃字為悖語意亦乖髙帝斬白蛇有老嫗哭之人問何哭嫗曰云云人乃以嫗為不誠欲笞之乃字當去田横二客自頸髙帝聞之乃大驚多却乃字叔孫通傳云上見留侯所招客入見云上乃遂無易太子志乃遂二字當去其一惠帝即位乃謂叔孫生曰云云惠帝出逰離宫叔孫生勸上取櫻桃獻宗廟上乃許之二乃字皆贅曹參謂惠帝云陛下自察聖武孰與髙帝上曰朕乃安敢望髙帝其病如蒙毅語袁盎謂絳侯非社稷臣絳侯望盎盎遂不謝多却遂字㶚陵尉呵止李廣廣騎曰故李将軍尉云今将軍當不得夜行何乃故也乃字不安伏生傳孝文時欲求能治尚書者天下無有乃聞伏生能治之石建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極切至廷見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親尊禮之周仁傳云武帝立以為先帝臣重之仁乃病免三乃字皆不安



  滹南集巻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卷十九     金 王若虚 撰史記辨惑
  雜辨
  鄭荘公稱其母為姜氏陸生晁錯父稱子為公皆於義不安殆丘明子長之失未必當時本語也
  楚世家云莊王圍鄭鄭伯降楚羣臣曰王勿許莊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絶乎遂許之平此盖本於左氏也至鄭世家則云莊王曰所為伐伐不服也今已服尚何求乎二者果孰是
  楚世家云莊王圍宋宋華元出告子反曰城中析骨而炊易子而食莊王曰誠哉言宋世家亦載王語云君子哉二者果孰是此類甚多不可殫紀也
  史記載伍員父子語言本傳與世家參差不同或云此變文也予謂不然言出於一人之口書出於一人之手而自變其文人何以取信哉cq=1099
  晉世家云唐叔虞叔姓姬氏武王之子按周紀自有姓氏既云武王之子何必更言姓也且魯衛管蔡等世家類皆不著而此獨著何哉
  晉世家云趙盾昆弟将軍趙穿灌夫傳云竇甫竇太后昆弟也未曉昆弟之義
  宋世家云襄公及楚人戰于泓公曰君子不困人于阨不鼔不成列子魚曰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戰為奴事字不似當時語盖遷撰出者三傳初無此意也抑其句法亦自不順凡尊奉其人則有曰師事父事兄事者鄙賤其人則有曰奴使奴親奴畜者上一字屬乎彼而已今此奴字以意則屬乎我以句法則屬乎彼豈非思之不審歟
  孫武傳云呉王闔廬問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可以小試勒兵乎對曰可闔廬曰可試以婦人乎曰可於是許之出宫中美人此王問武而非武所請也何用許之字
  老父相髙祖曰君相貴不可言髙祖乃謝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徳此但其術可貴耳何徳之有
  漢封侯公為平國君匿弗肯復見曰此天下辨士所居傾國故號為平國君子謂匿弗肯復見字當在號為平國君下
  髙祖紀云稱劉季者在當時人可也而遷亦數稱之不唯於文體為非而臣子之道亦不當爾也漢書正之為是
  髙祖紀云父老皆曰平生所聞劉季諸珍恠當貴珍字不安漢書改為竒是矣
  太公家令云漢髙雖子人主也是時未有髙祖號劉子元辨之誠中其病漢書改為皇帝是矣
  陳平傳云平從攻韓王信于代至平城為匈奴所圍七日不得食髙帝用平竒計使單于閼氏圍以得開而其計秘世莫得聞桓譚應劭意其以漢有美女動之世或喜其說然吾觀韓王信傳云上出白登匃奴騎圍之上乃使人厚遺閼氏閼氏乃說冐頓曰今得漢地猶不能居且兩主不相厄居七日胡騎稍引去漢出圍入平城救兵亦到胡騎遂解去匃奴傳略同而又云冐䪺與韓王信之将王黄趙利期而黄利兵不來疑其與漢有謀亦取閼氏之言乃解圍之一角信如此說則漢之所以動閼氏者止於重賂而胡騎之所以解去者又不專因閼氏之力也烏有所謂不傳之竒計哉其言反覆殆未足信
  張敖傳云趙相貫髙等欲殺髙祖壁人栢人上過欲宿心動問縣名為何曰栢人栢人者迫於人也不宿而去予謂迫人之意本出髙祖非縣名本有此理又非史氏所當言則宜加上以二字漢書又去也字猶覺不圎
  荆燕世家云荆王劉賈諸劉者不知其何屬諸劉字絶下不得其曰燕王劉澤諸劉逺屬則是矣
  梁孝王世家云孝文帝有四男長子曰太子是為孝景帝次子武次子參次子勝夫上既言男則子字皆贅太子非名則曰字亦不安法當云其長景帝也次曰某次曰某
  淮南厲王長謀反召至長安丞相臣張蒼典客臣馮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賀備盜賊中尉臣福昧死言云云制曰朕不忍致法於王其與列侯二千石議臣蒼臣敬臣逸臣福臣賀昧死言云云夫稱臣某等昧死言者當時所奏語史家輒爾書之無乃不可乎遷固毎毎如是而後世亦或襲之竊所未喻
  田仁傳云武帝時拜為司直數嵗坐太子事時左丞相自将兵令司直田仁主閉守城門坐縱太子下吏誅死仁發兵長陵令車千秋上變仁仁族死陘城始但言坐太子事而復言坐縱太子誅死又言因千秋上變族死語意重叠昏晦甚矣遷之叙事此類尤多
  田敬仲世家云齊宣王好文學之士自如鄒衍淳于髠之徒皆賜列第荀卿傳云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書自如二字連用不得十二諸侯表文用及如字尤不安也
  儒林傳序云孟子苟卿之列咸遵夫子之業而潤色之列字不安
  子胥傳云公子光令專諸襲刺吴王僚如何下襲字田横二客自剄髙帝聞之乃大驚以田横之客皆賢吾聞其餘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則聞田横死亦皆自殺予謂聞之乃大驚剩乃字吾聞其餘尚五百人剩吾字
  呂后紀云吕后祓還過軹道見物如蒼犬據髙后掖呂后髙后似是兩人但云據其掖可矣丁公窘髙祖彭城西沛公顧曰兩賢豈相阨哉方言髙祖遽曰沛公此亦同病也
  留侯世家記圯上老父事云良因怪之詭曰諾劉貢父漢書刋誤以為怪字合在因上此固是矣然漢書之文本縁史記且其下又有云良因異之者則非獨孟堅之誤也
  張良賛曰余以為其人計魁梧竒偉至見其圗狀貌乃如婦人好女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云以為字與計字相窒留侯亦云上當有余於二字
  留侯世家云留侯性多病多病何闗性事
  韓信傳賛云假令韓信學道謙讓不伐已功不矜其能則庶㡬哉於漢家勲比周召太公之徒後世血食矣假令字下不得哉字亦不便於文勢
  吕后紀孝惠為人仁弱髙祖以為不類我常欲廢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類我再言如意類我於文為複且我字不順去之可也
  蕭何傳云益封何二千户以帝嘗繇咸陽時何送我獨嬴奉錢二也我字悖
  文帝聞馮唐言歎曰吾獨不得亷頗李牧時為将時字甚悖
  伍被諌淮南王王於是氣怨結而不揚涕滿匡而横流其詞不典殆似古賦豈史氏實録之體哉
  衛綰傳云建元年中以景帝疾時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職免之君字悖
  禮書首云太史公曰洋洋美徳乎宰制萬物役使羣衆豈人力也哉洋洋美徳孰遽知其為禮遷文無首尾每如此
  律書賛太史公曰故璇璣玉衡以齊七政按故字自是因上接下之辭首句如何便用得
  石奮傳云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然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僕訢訢如也唯謹其執喪哀戚甚悼唯謹甚悼字俱不安
  范雎傳云魏聞秦且東伐韓魏魏使須賈於秦多一魏字又云穰侯為秦将欲越韓魏而伐齊欲以廣其陶封多一欲字
  藺相如請王齋五日乃上璧秦王度之終不可彊奪遂許齋五日多却之字
  留侯世家云劉敬說髙帝曰都闗中多却曰字左右大臣多勸上都雒陽雒陽東有成臯西有殽黽却少一曰字
  袁盎賛曰時以變易及矣吴楚一說說雖行哉然復不遂上三句語意不接亦不成語
  韓信傳云此所謂驅市人而戰之之字不安
  趙尭薦周昌曰其人有堅忍質直何用有字
  燕太子請荆軻曰日已盡矣荆卿豈有意哉范雎傳云須賈問范雎曰今吾事之去留在張君孺子豈有客習於桐君者哉婁敬說髙帝曰陛下都雒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哉字皆不安作乎可也
  范蠡傳載楚王之言曰寡人雖不徳耳奈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恵乎耳字不安去之可也
  荆軻傳云軻雖㳺於酒人乎乎字尤乖
  灌夫傳云諸公莫弗稱之莫弗字不成語
  楚昭王病甚讓其弟公子閭為王五讓乃後許乃後不成語
  趙世家云智伯與趙韓魏共分其范中行故地多其字田完世家云田乞事齊景公為大夫其收賦稅於民以小斗受之其粟予民以大斗多粟字
  循吏傳序云網漏於吞舟之魚多却於字
  范雎傳云散家財物盡以報所嘗困戹者所嘗字不安李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遂父子相哭此而夷三族此而不成語
  李斯賛曰人皆以斯極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與俗譏之異之字極難下
  䝉恬自責曰塹萬餘里此其中不能無絶地脉哉不字當作豈
  髙祖令張良獻白璧玉斗于項羽范増張良曰謹諾謹字道不得
  髙祖紀云老父相魯元公主亦皆貴皆字不安
  武渉說韓信足下雖自以與漢王為厚交為之盡力用兵終為之所禽矣之所二字當去其一又云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尚存也須臾字亦道不過
  孫叔敖問市令市亂事曰如此㡬何頃乎市令曰三月矣頃字道不得
  田横曰吾烹人之兄與其弟併肩而事其主縱彼畏天子之詔不敢動我我獨不媿于心乎人字與弟字相窒當云烹人之兄而與之併肩事主或云烹人而與其弟併肩事主則可矣
  燕世家云齊湣王謂燕太子平曰雖然則唯太子所以令之則字下不得
  項羽對項梁云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此句不圎漢書加耳字是也
  陸賈謂陳平曰天下雖有變即權不分即當作而項籍見始皇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毋妄言族矣其語不圎
  趙禹傳云今上時禹以刀筆吏積勞稍遷為御史時字不安
  申屠嘉傳云髙帝時大臣又皆多死皆多二字不可連用嘉對文帝責鄧通上曰君勿言吾私之罷朝坐府中嘉為檄召鄧通此語法不順若言  府檄召也
  聶政曰嚴仲子奉百金為親夀我雖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然是字不成語
  屈原傳秦昭王欲與懐王㑹懐王稚子勸王行奈何絶秦歡少曰字
  荆軻傳田光謂燕太子曰太子聞光盛壮之時不知臣精已亾矣雖然臣不足以圗國事所善荆卿可使也雖然字悖
  王温舒傳為廣平都尉擇郡中豪敢以為爪牙督盜賊以其故齊趙之郊盜賊不敢近廣平多其字
  史記太史公自序云民皆本多巧奸軌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嚴削為能齊之作酷吏傳夫事人君能主耳目和主顔色而獲親近非獨色愛能亦各有所長作佞倖傳夫酷吏佞倖類皆小人史之立傳大抵著其罪惡以為世戒而遷獨有取於此等然則是非之謬豈特㳺俠貨殖之論哉
  自序云嘉尚父之謀作齊世家嘉旦金縢作魯世家其序燕云嘉甘棠之詩其序衛云嘉被康誥序宋則云嘉微子問大師序晉則云嘉文公錫圭鬯此類甚多夫史書實録也事所當記善惡必存豈因嘉一事而後作乎大抵諸序傳皆不足觀刪之可也
  吕氏大事記云太史公於夏紀則稱孔子正夏時於殷紀則稱孔子善殷輅聖人損益四代之大意不可謂不畧窺之矣予謂遷特因孔子之言而猥引之耳既非已見又不能别有發明而吕氏遽以為知損益之意何遽過譽之甚也
  大事記史記文帝紀多載詔書至景帝紀則皆不載盖以為不足載也其㫖微矣予謂史書實録也詔誥一時之大事縱使帝之所行不能副其言豈容悉沒之乎此自遷之私憤而吕氏深取之遂以判班馬之才識予未敢知也
  班固譏遷論㳺俠述貨殖之非世稱其當而秦少㳺辨之以為遷被腐刑家貧不能自贖而交㳺莫救故發憤而云此誠得其本意然信史将為法于萬世非一已之書也豈所以發其私憤者哉








  滹南集巻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二十     金 王若虛 撰諸史辨惑
  五帝之名史記以黄帝為首書序以少昊為首其說不同要之少昊黄帝之子顓頊黄帝之孫帝嚳黄帝之曽孫而堯帝嚳之子也初皆傳之子孫至於堯舜其子不肖不足以付大器乃始有禪讓之事斯盖不得已之變而或者遂云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何其妄也
  皇降而帝帝降而王名號之異耳堯舜揖讓湯武征誅世變之殊耳若夫其道則未嘗不一而商鞅說秦孝公乃謂初以帝道再以王道魏徴亦云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鄭厚又云王道備而帝徳消皆淺陋之見也
  父死子繼天理人情之常也自天子至庶人自王至霸自古至今未有能易者其或及於旁支付諸他姓則必其勢所當然而出於不得巳可謂之變而不可以為常也而漢人之說曰殷道親親立弟周道尊尊立子殷道質質者法天親其所親故立弟周道文文者法地敬其本始故立長子周道太子死立適孫殷道太子死立其弟此何所稽也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故曰前聖後聖其揆一也典章制度時或損益不同至於名教人倫豈容殊致尊親之道孰可偏廢而云殷獨親親周獨尊尊非謬妄乎盖秦漢以來言三代者每每如此以殷紀觀之誠多立弟然在當時必有其故而初非湯之定法也若其果主於親親則一於立弟矣何復待太子死而後及邪抑嘗考之河亶甲崩子祖乙立祖乙崩子祖辛立小乙崩子武丁立武丁崩子祖庚立此皆在世立子者也庚丁崩子武乙立武乙崩子太丁立太丁崩子帝乙立帝乙崩子辛立此則四世立子者也其間沃甲崩則立其兄祖辛之子祖丁祖丁崩則立其弟沃甲之子南庚此則廢適而立姪者也安在其太子死而専立弟耶紀又云自中丁以來廢適而更立諸弟子弟子或爭相代立此九世亂諸侯莫朝盖立不以正宜其啓爭奪之端是何足以貽久逺而謂成湯之法固如是乎嗚呼世之學者自非詩書易春秋語孟之正經一切異說不近於人情者雖託以聖賢皆當慎取不可輕言也
  左氏文章所謂毫髪無遺恨者惟參舉人名字頗為不愜如邲之戰既稱士㑹復曰隨武子又曰隨季又曰士季既稱郤克復曰駒伯又曰郤獻子初稱荀林父而後稱桓子初稱先縠而後稱彘子大率皆然不可殫舉一叚之文而錯雜如是向無注釋讀者孰知其為一人邪雖無害其美要之不潔而近代碧溪黄徹極稱其變態可法且以諸史列傳首尾一律為不足取殆難與論真是也
  劉子元曰韓王本名信都而遷固輒去都字用使稱其名姓全與淮隂不别按韓王韓國之後其姓為姬襲封於韓而非姓也又加王字有何不别然遷於絳侯傳固作淮隂等賛亦稱兩韓信而髙祖紀八年又云上擊韓信餘冦東垣何邪
  遷固記事元有得失如史記孝文紀云髙祖中子也髙祖十一年春已破陳豨軍定代地立為代王都中都太后薄氏子漢書云髙祖中子也母曰薄姬髙祖十一年誅陳豨定代地立子桓為代王固之序薄氏文順於遷矣而加子桓二字復為贅也
  班固漢書删潤遷史徃徃勝之然亦有反不及者如史記髙祖聞田横死曰嗟乎有以也夫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王豈非賢乎哉漢書但云嗟乎有以起布衣其語太簡讀之殆不可曉也
  漢文帝以公主嫁匈奴使宦者中行說傅之說不欲行漢強使之說曰必我行也為漢患者史記如此而漢書但云必我而無行字此恐錯誤若曰為漢患者必我也或云必我行為漢患矣如此乃順
  史記文帝紀云張武受賂金錢事覺上發御府金錢賜之以愧其心彼受金錢而復以金錢賜之可以為媿漢書但云更加賞賜則泛而不明矣
  史記司馬相如傳曰天子曰可徃從悉取其書使所忠徃而相如死班固加若後之矣四字此句為贅且若字意乖不若不加之愈也
  髙祖謂沛父兄曰其以沛為朕湯沐邑注引風俗通義曰沛人語初發聲皆言其其者楚言也髙祖始登帝位教令言其後以為常耳予謂不然戒辭用其字自是本法古文如是者何可勝舉而云楚語獨爾不亦妄乎
  袁盎論社稷臣云主在與在主亡與亡言以身徇主與之同存亡耳如淳曰人主在時與共治在時之事不以主亡而不行其政令何其曲邪
  史記匃奴傳賛曰世俗之言匃奴者患其徼一時權而務讇納其說以便偏指不參彼已将率席中國廣大氣奮人主因以决䇿是以建功不深注以彼已将率為句既不成文而理又不順其釋彼已引詩彼已之子殊為牽强吾犮崔伯善云當以不參彼已為句而将率字屬下文其說良是
  漢書韓彭等傳賛云唯呉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傳號五世以無嗣絶慶流支庶有以矣失著於甲令而備忠也末句不相承
  前漢車千秋本姓田氏以其為丞相時詔許乗車入宫因號車丞相此一時所稱非乆逺轉而為姓又非上之所賜也班固作傳止當著其本姓而遂從車字何邪
  黄霸雖以治郡稱然既嘗為相自當附之韋賢匡衡等傳而班史列於循吏非也
  班固論江充王莽事皆以為有天時而非人力夫人固不勝於天矣然班氏身為史官以褒貶勸懲為務則亦不當立此論也
  後漢郭太字林宗范曄作傳以父諱止稱林宗亦可矣而中間復數稱太左慈字元放既稱其名而又兩稱為放不亦雜乎
  老蘓評范曄之失謂不當槩董宣於酷吏槩鄭衆吕强於宦者槩蔡琰於列女其論董宣蔡琰是矣若鄭衆吕强雖有可嘉豈可改宦者之目乎
  漢書髙祖紀云老父相髙祖曰向者夫人嬰兒皆以君以或作似顔氏以為非當矣然史記正作似字豈其誤邪
  史記髙祖縱觀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大丈夫當如此漢書作大息此只是太字盖古人所通用而師古云言其歎息之大過矣
  髙祖繇咸陽縱觀秦皇帝張騫傳曰大角觝出竒戯諸怪物多聚觀者顔注皆音工喚反至相如封禪書云天下之壮觀則讀如字大似顛倒也
  髙祖縱觀秦皇帝師古曰縱放也天子出行放人令觀予謂此於文勢為悖恐只是恣觀之耳裴矩傳煬帝時諸蕃胡入貢令武威張掖士女盛飾縱觀縱字當准此例
  髙祖紀曰如意㡬代太子者數焉丙吉傳曰皇孫病㡬不全者數焉元后賛曰吕霍上官㡬危國者數矣凡此等數字盖言數次耳史記稱汲黯多病上常賜告者數如淳曰數者非一也餘皆准此當讀如字而顔氏訓頻並音所角反狄山曰兵凶器未易數動宣帝曰太守吏民之本數變易則下不安黄霸曰數易長吏人因縁為姦此等正當訓頻而反讀如字恐未當也
  南越尉佗謂陸賈曰使我居中國何遽不若漢何遽猶言豈便也與越大夫種言何遽不為福同意而注云有何迫促而不如漢張敞誅絮舜時冬月未盡數日敞使人語之曰冬月巳盡延命乎此言雖春近而不得免耳而注云汝不欲望延命乎霍光傳任宣謂霍禹曰百官以下但事馮子都王子方等視丞相亾如也亡如者如無耳猶蔑如之類而注云無所象似是皆何理邪
  齊王肥與諸侯書言吕后比殺三趙王文紀詔言間者數嵗比不登梁孝王傳云十四年入朝十七年十八年比年入朝何武傳曰孝成孝哀比世無嗣公孫賀傳曰丞相李蔡等三人比坐事死膠西王端傳云端數犯法天子弗忍誅有司比再請削其國夫比者連併之義耳顔注皆訓頻似是而實差殊學者試細味之
  文帝問馮唐曰父老何自為郎家安在師古曰言年己老何乃自為郎也崔浩以為自何為郎非也予謂漢之郎選其塗非一有以父兄任子弟為郎者如張安世袁盎是也有以富貲為郎者漢儀注謂貲五百萬得為常侍郎如張釋之司馬相如是也有以獻䇿上書為郎者婁敬主父偃是也有以孝著為郎者唐是也而衛綰又以戱車為郎以是觀之浩說為勝而顔氏遽斷其非其自信亦太篤矣
  申屠嘉劾奏鄧通戯殿上無禮文帝曰君勿言吾私之私只是愛幸之意猶所謂弄臣者耳而師古以為欲私數戒恐非也不然一私字詎能兼教戒之義邪
  賈誼言秦俗之弊云其慈子嗜利去禽獸亡㡬以文勢觀之慈子當是錯誤顔氏强為解釋恐非也
  田蚡以肺附為相師古舊說云如肝肺之相附着也一云肺斫木札喻其輕薄附著大材也餘肺附字皆然其義迂曲不足信按此語皆本於史記今史記諸本並作腑字盖言其親宻如肺腑猶股肱心膂之類耳不知孟堅如何轉而為附或者古字通用而史記索隠反音腑為附謬矣
  汲黯拜淮陽太守謝曰臣常有狗馬之心今病力不能任郡事師古以病力為句曰力謂甚也訓力為甚未知何據予初謂此字當屬下句及讀史記則云黯常有狗馬病而通鑑但云有病乃知力字屬下無疑盖孟堅誤析其辭故守師古之妄而新唐喬琳傳云從幸梁州辭病力蕭俛授少師辭疾力不拜此又因顔注而失也












  滹南集巻二十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滹南集>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二十一    金 王若虛 撰諸史辨惑
  趙禹傳云公卿相造請禹終不行報謝務在絶知友賔客之請孤立行一意而已此當以不行報謝為句而師古以報謝屬下文予固疑之及讀三劉漢書既已刋正矣
  霍禹怨宣帝曰大将軍墳墓未乾盡外我家反任許史令人不省死師古以為不省有過非也正謂不曉其故猶俚語云沒理㑹殺耳
  元后傳王莽使安陽侯舜求璽於太后怒罵責之舜仰謂曰臣等已無可言者師古曰言不可諌止此說非也其意盖云不足道而己
  漢書載揚雄解嘲其末云司馬長卿竊訾於卓氏東方朔割名於細君顔注謂割損其名而訾字不解及見華嶠論所引乃作竊貲割炙當以此為正也
  外戚傳云景帝召程姬姬有所避不願進而餙侍者唐兒使夜進師古以所避為月事予謂所避事不止一端安知必以此乎盖自不須注也
  史記平凖書云京師之錢累巨萬韋昭云巨萬今萬萬也范蠡傳徐廣注亦同漢書食貨志言累百巨萬師古注云數百萬萬也梁孝王金錢且百巨萬師古云巨萬百萬也有百萬者言凡百也汲黯傳云中國誅匃奴費以巨萬百數師古云即數百巨萬也此不唯與韋徐不同而其自為說亦復參差相戾何邪
  禰衡謂荀彧可借面弔䘮注引典畧以為但有貌耳夫弔䘮主哀安用貌為意者以其嚴冷而多戚容故也
  晉書稱苻郎至晉謝安設宴請之朝士盈坐並杌褥壺席郎無事欲誇之唾則令小兒跪而張口既唾而含出頃復如之坐客以為不及之逺郎不道如此非人所為見者皆當切齒而謂朝士歆羨以為不及甚哉史氏之妄且陋也
  晉史慕容徳時妖賊王始稱帝號其父為太上皇兄為征東将軍弟為征西将軍臨刑或問其父及兄弟所在答曰太上皇蒙塵於外征東征西亂兵所害惟朕一身獨無聊賴其妻怒曰正坐此口以至於此奈何復爾始曰皇后自古豈有不破之家不亡之國邪行刑者以刀環築之仰視曰崩即崩矣終不改帝號此事當時必有之然臨刑之語不應一一如是殆滑稽談諧者所餙耳通鑑差畧之為是
  梁武誅齊之諸王鄱陽王寳寅奔魏數冦梁復讎後以謀亂見誅而蕭子顯齊書乃云中興二年以謀叛與寳攸等同死其誤甚矣
  北史梁鄱陽王寳寅終於魏南北史一書也既立寳寅於魏朝矣而南史中又畧書其事恐止當併於北史又南史作寅而北史作夤二字義殊亦宜從一
  後漢陳容謂袁紹曰寜與臧洪同日死不與将軍同日生此指當時一日耳而魏書載莊帝之語曰寜與髙貴鄉公同日死不與長道鄉公同日生北史亦然此似不可豈秉筆者潤色之過歟通鑑刪之云寜為髙貴鄉公死不為長道鄉公生是矣
  彭樂髙齊之名將且有大功北史通鑑皆載而李百藥正史乃不爲立傳何邪
  北史楊愔傳常山長廣二王謀廢濟南王愔及朱可渾天和宋欽道皆被拳杖毆擊頭面血流各十餘人持之太皇太后問楊郎何在賀㧞仁曰一目已出太皇太后愴然曰楊郎何所能留便不好邪及愔誅太皇太后臨䘮以御金為之一眼親内之曰以表我意盖補其所損目也李百藥齊書但云已出而無一目字豈其脫誤歟
  隋史髙熲平陳晉王廣欲納張麗華熲曰武王滅殷戮妲己今平陳國不宜取麗華遂斬之王甚不恱通鑑所載其語尤詳而陳書南史乃謂晉王命斬之此必當時秉筆者曲餙主闕而姚思亷李延夀猥承其誤耳跡煬帝所為當以隋史為正
  舊唐徐有功傳竇孝諶妻龎氏為奴誣告當斬有功明其無罪得減死今上踐祚孝諶子希瑊請以身之官爵讓有功子惀以報舊恩按此乃明皇時事言今上者盖唐臣實録之辭劉昫偶忘改定耳
  舊唐王求禮既載於列傳而忠義傳又載之雖繁簡不同要之不當重立求禮剛直敢言固有可嘉而遂槩之忠義亦非其例也
  舊唐貟半千傳云其先本劉氏十世祖凝之事宋奔元魏以忠烈自比伍貟因改姓貟按左傳釋文貟本作云而半千姓乃讀如運何邪
  元魯山于為千歌學者徃徃不解其義予憶昔嘗一見而今亦㤀之矣史臣記此自當畧著其辭者而唐書通鑑皆不及之殆為闕典也
  韓退之驅鱷魚文苦非佳作史臣但書其事目足矣而全録其辭亦何必也
  史傳人有改名者既以今名冠之則亦當全稱今名而未改之前却稱舊名如唐李忠臣成汭之類亦非也
  五代史梁紀曰太祖神武元聖李皇帝姓朱氏宋州碭山午溝里人也其父曰誠生三子曰全昱存温云云中和四年九月為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沛郡侯光啟二年進爵王十二月徙封呉興郡王秦宗權稱帝遣其将秦賢等攻汴王顧兵少不敢出云云開平元年夏四月甲子皇帝即位他紀皆放此徐無黨注云始自稱名既而稱爵既而稱帝漸也爵至王而後稱著其逼者予謂帝王本紀既追書尊號以冠其首則一篇皆以尊號為主初書其名曰諱某自後凡見其名雖未即位例皆稱帝或稱上此古今不易之體而歐公乃以新意變之既稱其父曰某而復云生子曰某始而稱名次而稱爵至即位乃書皇帝即位而稱帝此則賔主不分體統不一不足為法也或曰遷固作髙祖紀皆先稱沛公漢王然則亦非也曰庸得為是乎盖劉子元史通己嘗辨之矣
  或問第五倫有私乎對曰昔人有與吾千里馬者吾雖不受毎三公有所選舉心不能忘而亦終不用也吾兄子嘗病一夜十徃退而安寢吾子有病雖不省視而通夕不眠若是者豈可謂無私乎世皆以為美談而通鑑獨載遺馬事此既一時之語當俱録之
  温公自節通鑑以為更加精擇削其繁蕪斯固可矣然亦時有太過處如漢書郭林宗傳云茅容耕於野與等輩避雨樹下衆皆夷踞相對容獨危坐愈恭林宗見而竒之遂與共言因請寓宿旦日容殺雞為饌林宗謂為己設既而以供其母自以草蔬與客同飯林宗起拜因勸令學通鑑載之略同而節本直云茅容耕者危坐愈恭殺雞為饌泰謂為己設容分半食母其疎己甚不盡事情矣
  通鑑記或人擬劉祥道破李義府露布事而獨載其一聫云混奴婢而亂放各識家而競入謂義府多略人奴婢故也事既𤨏細而語尤鄙陋恐不必存
  唐僖宗責黄巢姬妾輩從賊之罪有對者曰國家以百萬之衆失守宗祧播遷巴蜀今乃以不能拒賊責一女子置公卿将帥於何地通鑑所載如此夫史氏文辭須量輕重之冝彼婦人率爾之語豈有所謂失守宗祧播遷巴蜀者乎然史傳如此者何可勝數









  滹南集巻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二十二    金 王若虛 撰新唐書辨
  作史與他文不同寧失之質不可至於華靡而無實寧失之繁不可至於踈略不可盡宋子京不識文章正理而惟異之求肆意雕鐫無所顧忌以至字語詭僻殆不可讀其事實則徃徃不眀或乖本意自古史書之弊未有如是之甚者嗚呼筆力如韓退之而順宗實録不惬衆論或勸東坡重脩三國志而坡自謂非當行家不敢當也以祁軰竒偏之見而付之斯事非其宜矣
  劉器之嘗曰新唐書好簡略其辭故其事多欎而不明遷固載相如文君事㡬五百字而讀之不覺其繁使子京記之必曰少嘗竊卓氏以逃而已文章豈有繁簡要當如風行水上出於自然不出於自然而有意於繁簡則失之矣唐書進表曰其事則増於前其文則省於舊新唐所以不及兩漢文章者正在此兩句而反以為工何哉可謂切中其病
  歐公與宋子京分修唐史其文體不同猶氷炭也初書成将進吏白舊例止署局中官髙者一人姓名云某等撰而歐公官髙當書公曰宋公傳列傳用功深而為日乆豈可掩其名於是紀志書公而列傳書子京子京聞之喜曰自古文人多相凌掩而不讓此事前所未有也以予觀之歐公正不肯承當耳
  唐子西云晚學遽讀新唐書輒能壊人文格吾不知此論併紀志而言之邪抑其獨指列傳也歐公之作縱不盡善無壊人之理若子京者其自壊也已甚豈直它人哉溫公作通鑑未嘗用子京一語盖知所决擇矣
  子京譏舊史猥釀不綱而以傳逺自許今之學者類皆歆艶以為新竒舊史㡬廢劉器之嘗言二書各有短長未易優劣以愚觀之舊史雖陋猶為本分且不失當時之實寜無新書可也
  吕夏卿預修新書其言云韓愈使王庭湊之節舊史不書今乃書之所以明臣子之義也太宗拒魏徴諌殺田舍翁之語舊史則書今不書之所以掩人君之過也予謂子京書退之事則當其削太宗事非也此而削之則長孫后之賢復沒而不彰矣所貴乎史臣者善惡必存以示勸戒故謂之直筆豈以掩人君之過為賢乎且帝雖有過因后言而遽改焉是亦從諌之美也何庸諱哉吕氏之說甚謬
  魏徴諌長樂公主資送事舊史載于長孫后傳是矣今移于公主傳甚未當也
  蕭銑被圍謂羣下曰天不祚梁數歸於滅若待力屈必害黎元豈以我一人致傷百姓及城未㧞宜先出降諸人失我何患無君乃以太牢告廟率官屬詣軍門降曰當死者唯銑百姓非有罪也請無殺掠銑雖草竊一時而顚沛之際其言可愛如此可以為萬世法豈得不載新史乃皆略之而其賛但云以好言自釋於下然則所謂好言者後世何從見之哉銑對髙祖逐鹿之語與所謂田横南面非負漢朝者皆中理之論而子京亦削之髙祖卒誅銑直以其不屈而慙怒耳非能折其口也子京云偽辨易窮且極稱髙祖之聖盖不獨去取失當而其褒亦殊未安也
  通鑑云李承嘉附武三思詆尹思真於朝思真曰公附㑹姦臣将圗不軌先除忠臣邪或謂思真曰公平日訥於語言今廷折承嘉何敏邪思真曰物不能鳴者激之則鳴承嘉恃威權相凌僕義不受屈亦不知言從何而至也舊史思真傳不見此事新史則云或問真公敏行何與承嘉辨答曰石非能言者而或有言子京以孔子有云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遂以敏行代言訥豈有行敏遂不當辨曲直者且左傳載石言于晉盖物憑而為怪耳亦豈激之而鳴之意哉子京疎謬甚多此最可笑者也又云承嘉恃權而侮吾義不辱此一侮字屬上句則下句不成語屬下句則上句尤不成語矣
  疾雷不及掩耳此兵家成言初非偶語古今文士未有改之者宋子京於李靖傳乃易疾雷為震霆易掩為塞不惟失真且其理亦不安矣雷以其疾故不及掩耳而何取於震掩且不及復何暇塞哉此所謂欲益而反弊者也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成言也陳叔達嘗引以諌髙祖而子京則曰失而不斷反䝉其亂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成言也髙宗嘗舉以告劉禕之而子京則曰蓬在麻不扶而挺栁楚賢聞髙祖兵興說太守堯君素曰君子見㡬而作不俟終日轉禍為福今其時也子京復略其辭曰君子見㡬而作俟終日邪其膏肓之病類如此
  古人稱炙手可熱者盖甚之之辭而非實事也故但可施之詩句諺語耳而新史稱楊國忠權勢可炙韋渠牟勢焰可炙田令孜權寵可炙既以非矣而復謂李義府門如沸湯王伾等門若沸羮者豈不益乖邪
  史稱杜如晦云當時浩然歸重王徽云公議浩然歸重鄭餘慶云公論浩然歸重許孟容云四方浩然想見其風古人用浩然字多矣曷嘗以為歸重想見之意哉
  張公藝九世同居髙宗聞之書忍字百餘以對盖言忍之甚也新書去百餘字意不完矣
  蕭俛叚文昌勸穆宗銷兵請宻詔天下有兵處毎嵗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不補此本分語也新史則云詔天下鎮兵十之嵗限一為逃死此却似總分天下兵為十也且其法本於百人中去八人而子京之數乃及十人豈不失當時之實乎
  杜正倫虞世南等嘗論事稱㫖太宗謂之曰我聞神龍可擾而馴然喉下有逆鱗觸之則殺人人主有逆鱗卿等遂不避犯觸各進封事常能如此朕豈慮危亡哉人主稱鱗亦取類云耳子京輒云遂犯吾鱗不㡬指斥乎又改豈慮字為其慮亦便道不過
  通鑑云索元禮與萬國俊競為訊囚酷法或以掾關手足而轉之謂之鳳凰晒翅或以物絆其腰引枷向前謂之驢狗㧞撅又有仙人獻果玉女登梯之状新唐元禮傳但載其一云號晒翅不知晒何翅邪
  舊史李揆試進士設經史於庭而引貢士謂之曰大國選士但務得才經籍在此請恣尋檢而新書改云可盡所欲言盡言何闗尋檢事
  封論言於髙祖曰秦王恃有大功不服居太子之下新書改云頡頏太子此豈當時真語且頡頏上下飛也如何便作得不服居下意又說建成作亂曰為四海者不顧其親漢祖乞羮此之謂也新書但云乞羮者謂何若無舊史安知其為髙祖事哉
  劉徳威對太宗云律文失入者减三等失出者减五等法之為等不一而新史削去等字是總以十分為率而論也
  舊史云元宗聞顔真卿抗賊事喜謂左右曰朕不識顔真卿形状何如所為得如此通鑑改為作何状此亦無傷至新書乃云何如人則是總言其性行也
  太宗聞李君羨小名字五娘云何物女子如此猛勇通鑑云乃爾勇徤語雖異而意則同新史云乃此健邪一此字便不完韋夏卿其責從弟受金曰顧當是哉崔湜聞韋凑直諌曰公敢是邪其病一也君羨武安人封武連縣公為左武衛将軍直元武門帝以其皆武字遂因告者誅之而新史直云皆武不亦乖乎
  劉蕡下第李郃謂人曰蕡逐我留吾顔其厚邪下第何可言逐也
  趙宗儒遷吏部侍郎徳宗召見勞曰曩與先臣並命向念之邪古者人臣稱其亡父於君則有先臣之辭君稱於臣未見其例
  子京好改舊語而徃徃反不如之李邕對或人曰不顛不狂其名不彰而新史云不如此名亦不傳王求禮折蘓味道曰三月雪為瑞雪即臘月雷亦為瑞雷邪新史云果以為瑞則冬月雷渠為瑞耶李郃曰劉蕡不第我輩登科實厚顔新史曰蕡逐我留吾顔其厚邪李石折仇士良曰京師之亂始自訓注訓注之起始自何人新史云亂京師者訓注也然其進孰為之先此等逺不及舊語也
  李絳傳云帝嘗稱太宗元宗之盛云朕不佞欲庶㡬二祖之道徳風烈無媿諡號不為宗廟羞何行而至此乎絳曰陛下誠能正身勵已尊道徳逺邪佞進忠直與大臣言敬而信無使小人參焉與賢者㳺親而禮無使不肖與焉去官之無益於治者則才能出斥宫女之希御者則怨曠消将帥擇士卒勇矣官師公吏治輯矣法令行而下不違教化篤而俗必遷如是可與祖宗合徳號稱中興言之不行無益也行之不至無益也帝曰美哉斯言朕将書諸紳子京之文類從僻澁至此一叚獨華靡偶儷㡬似進士䇿一時對答之間豈得如是舊史絳傳無之未知其何所本也
  崔善為左丞令史惡其聰察以其短而傴嘲之曰崔子曲如鈎隨例得封侯髆上全無項胷前别有頭而新史但云曲如鈎例封侯何耶後漢劉寛不喜盥浴京師以為諺史不載其語者必以俚甚故耳子京果嫌其俚則削之可也改之可乎
  煬帝見李宻瞻視異常謂宇文述曰勿令宿衛而新史但云無入衛乃是面戒宻也楊素問宻曰何處書生耽學若此新史減處字便别却本意素謂諸子曰吾觀李宻識度汝等不及新史云非若等輩意亦不明
  姚崇汰僧之濫者舊史但云還俗而子京云髪而農此何等語且萬二千人豈無歸異業者而悉為農乎此可以一笑也
  王叔文既敗每誦杜甫詩云云而子京但曰誦杜甫諸葛祠詩以自况若無舊史證之不知其誦何語也况杜集諸葛廟詩非止一篇乎
  新史載閻立本為主爵郎中時太宗嘗與侍臣泛舟春苑池見異鳥容與波上召立本侔状閤外傳呼畫師閻立本據本傳初不言其善畫其兄立徳傳但云父毗本以工藝進故立徳與立本皆機巧有思而立徳事業不過制衣服營宫室之類然則安知立本之善畫哉傳奕傳初不言善數舉其病亦猶是也故不若舊史為明又謂閻則先當元宗在藩時以善割䝉寵吾不知何所割也
  張柬之謂李多祚曰将軍居北門㡬何曰三十年矣張廵問李懐忠曰君事胡㡬何曰二朞夫㡬何云者但多少之名耳豈足包時字之義
  宋廣平教張說救魏元忠云若獲罪流竄其榮多矣此本分語也舊史以榮為芬芳新書作芬香皆甚紕繆
  舊史云李義琰改葬父母使舅氏移其舊塋子京云使舅家移塋而兆其所兆其所兆三字想煞用心來然既使移舊塋則便知就其地矣何必如此費力兼三字自非典實語
  武后遣醫人却内安金蔵五臟以桑白皮為線縫合語固近俗然子京云禠桑𥀁紩之大小怪様也
  漢書稱兒寛以儒術飾吏事而新唐謂員半千不顓任吏常以文雅粉澤漢武稱何武所居無赫赫之名去後常見思而新唐謂薛戎居官時無灼灼可驚者已罷則懐之子京於文字其實處不及古人而専以易置字語為新徒勞甚矣
  舜稱耄期倦于勤盖老而倦于勤也新史哥舒翰等賛主徳耄勤
  王徽傳云僖宗西狩徽追帝不及墮崖樾間楊行宻傳云小校王稔依樾歩戰裴敬彞傳云居母喪有白烏巢冡樾樹隂耳直以為林木可乎
  蘓世長指披香殿曰此隋煬帝所作邪何雕麗底此底之訓致也而作至字用誤矣
  通鑑戴至徳為右僕射劉仁軌為左僕射更日受牒訴仁軌常以美言許之至徳必據理詰難由是時譽皆歸仁軌有老嫗欲詣仁軌投牒誤詣至徳至徳覽之未終嫗曰本謂是解事僕射乃不解事僕射邪歸我牒據此是老嫗明知至徳也而新史但云今乃非是則意不完矣
  王燾傳云母有疾彌年不廢帶古今但言不解帶耳廢字何義也








  滹南集巻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二十三    金 王若虛 撰新唐書辨
  東漢時㑹稽父老送劉寵曰自明府下車以來狗不夜吠民不見史盖愛譽甚之之辭耳新史云李栖筠為常州刺史捕斬賊黨皆盡里無吠狗田仁㑹為勝州督捕格夙賊夷之城門夜開道無冦跡實録之事不當爾也或謂史記王温舒傳亦稱無犬吠之盜何如曰史記之謬亦多矣渠皆可法乎
  楊收初以兄假未仕不肯應舉既假釋褐乃擢進士第其後同臺為監察御史世榮其友大以兄未仕而不應舉者友也兄弟同臺者榮也二事不相須而云世榮其友此何理邪劉子元傳云撰劉氏家史及譜按據明甚議者髙其博髙字亦非
  為文字語雖貴簡而有不得簡者韋𢎞景傳云楊虞卿造其門𢎞景厲聲言曰有詔按公尚私謁耶惶恐去不少虞卿字否此類非一觀者可見孫伏伽言三字但云其一其二其三而無曰字文理無乃不屬乎
  言讀書之勤者例曰手不釋巻而子京撰蒋義傳獨巻不釋於前此何謂也
  前人文字言騷動騷然者矣安禄山傳云百姓愈騷裴冕傳云大衆一騷馬燧傳云天下方騷無乃太簡乎
  李靖論蕭銑士卒云藉以拒師本非情杜如晦傳云僚属共才之莫見所涯李勉朝京師詔還所鎮三所字下不得藉以拒師亦不成語
  王義方彈李義府髙宗怒其毁辱大臣言詞不遜故貶之新史云帝恨義方以孤生觸宰相朱泚遣韓旻迎徳宗秀實以為宗社之危期於頃刻乃倒用司農印追之新史云秀實以為宗社之危不容喘豈不過哉
  薛萬均死太宗嘗賜羣臣膜皮及萬徹而誤呼萬均愴然曰萬均朕之舊勲不覺呼名豈其䰟靈欲朕之賜新史則云忽口其名纔下口字便是從已作用之意豈所謂不覺者乎况此等字史家自不宜使
  肅宗欲以李輔國為常侍苗晉卿奏曰常侍近宻非賢不可居豈宜任等輩罷之等輩上當加此字不然何等輩也
  邢文偉傳云武后問天帝異事文偉不得對房琯論第五琦言利事肅宗詰之琯不得對王叔文傳云俱文珍詰折叔文不得對得字為悖止當云不能耳
  杜正論傳云為世歆羨戴至徳傳云世詫其榮蕭復傳云士艶其榮敬晦傳云世寵其家寵字尤不安若只作時人榮之大小本分王義方譽振一時呉湊美譽四騰皆非史家之體也
  李義府傳云自其斥天下憂且復用比至内外乃安嚴震傳云徳宗使馬勛計日取張用誠赴行在踰半日期帝頗憂比至大喜比字不安若及既等字可也
  溫庭筠數舉進士不第思神速多為人作文大中末試有司亷視尤謹庭筠不樂上書千餘言然私占授者已八人作文云者本謂代進士科舉之作耳今乃似泛為文字者此亦失之不明也
  温彦博傳云進止詳華人皆拭目觀進止之間何至拭目而觀之哉子京之夸侈類如此
  髙適工詩毎一篇已好事者已傳布巳字道不得韓思復為滁州刺史有黄芝生州署民為刻頌其詳刻頌其詳不成語也
  新史稱盧齊卿飲酒踰斗不亂崔恭禮至斗不亂前史載人洪飲者率至一石以上然後為異踰斗之量世亦多矣何足著之乎
  舊史李綱謂髙祖曰臣言如水投石此舊語也新史則云如持水内石可煞不自然
  李翺傳云始調校書郎累遷元和初為國子博士史館修撰累遷字下豈有闕文乎不然豈可通也
  崔郾傳云室處庳陋無歩廡此言其儉足矣而又云至霖雨則客盖而屐以就外位亦不必道也張元素起身令史太宗嘗對衆詰問元素大恥褚遂良上疏論之而新史乃云遂良見帝而言非也遂良云元素出閤殆不能移歩新史改移為徙只此一字亦覺失重輕之宜
  朱泚敗出奔失道問野人答曰天網恢恢走将安所此殊不成語也
  李安期傳髙宗屢責以不能進賢安期曰邑十室且有忠信天下至廣不為無賢比見公卿有所薦進皆劾為朋黨滯淹者未獲伸主薦者已訾所以人人争噤然以避囂謗若陛下忘其親讐曠然受之惟才是用塞䜛毁路其誰敢不竭忠以聞子京鐫改舊文詭異僻澁殆不可讀甚不滿人意也
  李晟賛云身佩安危而氣不少衰佩字過矣武后謂狄仁傑曰安得一竒士用之仁傑曰陛下求文章資㦄今宰相李嶠蘓味道足矣豈文士齷齪不用與成天下務哉哉字下不得作邪乎歟等字則安矣子京於此等猶不甚解何足言文也
  王毛仲旬嵗至大将軍古人言旬月者自十日以及月也言旬時者自十日以及三月也今言旬嵗未見其例也
  蕭嵩傳云在公慎宻人莫見其涯際慎宻上不當論際以言胷懐宇量則可矣
  張知謇傳云天后竒其貌詔工圗之稱其兄弟容而才謂之兩絶容字不安
  張鎬傳云視經史猶漁獵然夫前人已有渉獵成言便是此意何須復爾解析也
  席豫出鄭州刺史李傑出衢州刺史于邵出杭州刺史李朝隠出通州都督沈傳師出江西觀察使此等甚多得毋欠為字乎盖出入字不同遷擢貶降例也
  開元中吐蕃金城公主求文籍四種於休烈欲勿與裴光庭駮之此當入光庭傳而載於休烈傳非也
  徳宗時宫市事既詳見於張建封傳而李錡賛又列之重複矣
  舊史李后傳云延英議事中貴必引訓注以折文臣石嘗謂之曰京師之亂始自訓注而訓注之起始自何人仇士良等不能對其勢稍抑搢紳賴之新史云賴以為强便過去了
  裴度與穆宗論劉承偕事云臣知承偕怙寵悟不能堪嘗以訴臣是時中人趙宏亮在行營状欲持悟書以奏陛下亦知之邪邪字當作乎帝曰顧悟誠惡之胡不自聞何哉胡即何也當去一字
  宇文士及嘗非時被召其妻問曰向召何所事何所事不成語曷若但云問何故耶
  陽城傳常以木枕布衾質錢人重其賢爭售之售字為悖又云賦稅不時時字意不足盖欠辦集等語也
  廵逺傳㫿陽雍丘賜徭賦三年賜字便當得蠲免之意否
  許孟容傳云公主有求補崇文者孟容固謂不可帝嘉其守蕭瑀傳云詔嘗下中書未即行帝讓其稽韋顗節儉自居天下推其尚曹憲主廣雅學者推其該韋表微以學者薄師道著九經師授譜詆其違守尚稽違該等字皆道不過必兩字然後成文
  王義方傳云魏徴欲妻以夫人之姪辭不取俄而徴薨乃娶或問其然曰初不附宰相今感知己故也楊慎矜傳云婢因史敬忠得至宫中見帝帝素聞史敬忠挾術間質其然然字下不得
  通鑑載賈至論王去榮不當免死事李絳論不徇同年事蔣義論張茂宗奪服尚主事王式破裘甫事讀之亹亹可愛入新史中便覺索然無意味甚可惡也
  舊唐隠太子與秦王有隙元齡謂王曰國家患難今古何殊自非睿聖欽明不能安輯新史云國患世有惟聖人克之克字何足盡其意
  髙銖為太常卿嘗罰禮生博士李慤折其非銖歎曰吾老不能退乃為小兒所辱卒卒字如何定得
  薛元賞傳云都市多使少年以黛墨鑱膚夸詭力剽奪坊市夫鑱膚者針也黛墨所以為色耳而云以黛墨鑱則不可舍文身不道而艱詭若此其亦勞甚矣乎
  李夷簡元和中為相李師道方叛裴度當國帝倚以平賊夷簡自謂才不能有以過度乃求外遷言不能過或無以過則可不能有以則不成語矣
  康子元傳明皇時議封禪事趙冬曦駮之子元議挺不徙蘓珦傳亦云嘗按訊韓魯諸王天后詰之挺議無所撓使他人書之不過曰固執不移或云堅守前議而已豈必如此詭異
  鄠縣令崔發繫獄遇赦不原張仲方訟之曰徳音逺布於四海而不行御前霈澤徧被於昆蟲而獨遺崔發新史併為一句云恩被天下流昆蟲而不行御前乎田令孜専權恣横孟昭圗論之曰天下者髙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新史改其下句云陛下固九州天子武后怪有司多失出人罪徐有功對曰失出人臣之小過好生聖人之大徳新史則云失出有司過好生陛下大徳子京意以舊文類駢不古故變亂以就已作而不知其反謬也
  馬周嘗寓新豐逆旅逆旅者客邸也科舉子遂謂周為新豐逆旅以對洛陽年少予嘗笑之而新唐稱劉從諌命甄戈殺定州戍将戈因為逆旅上謁斬其首何耶
  李晟與張延賞有隙謂人曰文士難犯雖修睦於外而蓄怨於内新史改為儒者儒者與文士自别止當從舊
  蒋儼為蒲州刺史發隠禁姦號良二千石案二千石漢之職名豈可通為長史之稱
  王孝傑為吐蕃所執賛普見之曰貌類吾父故不死歸之死字下不得
  吕元膺傳云居官始終無訾缺予謂訾者人所譏也缺者已所少也二字併用不得
  史傳稱人讀書敏速云五行俱下者盖甚言之耳實無此理也而唐史謂歐陽詢每讀輒數行同盡尤不可也
  太宗稱薛仁貴曰朕不喜得遼東喜得卿也此乃夲分語而子京改云喜得虓将可惡之甚
  褚遂良與太宗論舜造漆器事以為諍臣必諌其漸及其滿盈無所復諌此真語也新史則云必救其源既以漸為源因並易其下文曰及至横流無復事矣義理雖同然當時豈有横流之語
  張柬之初與楊元琰共乘艫江中私語革命事柬之執政引為羽林将軍謂曰江上之言君叵㤀之蕭復言於徳宗曰自艱難以來始用宦者監軍此曹止可委宫掖事兵要政機叵使参領古人言叵信叵測叵量之類叵字固訓不可然施於戒辭則不順矣安禄山反詔切責許自歸禄山答書慢甚叵可忍葉法善以術髙卒叵之測此止作不字用則益不安至蘓頲傳云司馬皇甫詢使蜀檄取庫錢市不急物頲不肯予或謂曰公在逺叵得忤上意吕才卜宅篇云世有五姓謂宫商角徴羽也按黄帝時獨姬姜數姓耳後世賜族者寖多至因官命氏因邑賜族本同末異叵為配宫商哉此又作豈字用尤乖戾也盖子京初不詳其義故毎至謬誤焉
  武后問狄仁傑曰朕要一好漢任使有乎仁傑乃薦張東之通鑑改好漢為佳士新史復作竒士好漢字誠為渉俗然佳士不足以當之矧曰竒乎寜存本語可也
  李光弼傳云史思明攻太原使卒於城下仰而侮罵光弼令穿地道擒之新史改為隧地固簡而文然隧字作得暗地道否且本傳先有云穴地頺土山者後又令郝廷玉地道入懐州何獨為此異也
  滹南集巻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二十四     金 王若虚 撰新唐書辨
  張籍傳載韓愈答籍論佛老書甚無謂特以無事可録姑填塞云爾吴元濟傳後全載平淮西碑文亦不必也磨碑事舊載於韓愈傳而新史附於元濟傳不若舊史為當
  魚朝恩嘗講易覆餗之義以譏元載時盖釋奠於國子監也新史但云㑹釋菜朝恩又嘗邀郭子儀同㳺章敬寺而新書但云約修具裴度傳云初徳宗多猜忌朝士有相過從者金吾輒伺察以聞而新書但云時京師尚苛伺無乃太簡乎
  太宗怒宇文士及曰魏徴嘗勸我逺佞人意疑是汝今果然通鑑所記如此新史無意疑是汝字則義不完矣
  邢君牙傳云其屈已好士類此虞承慶云其能著人善類此古人或言皆此類或言類如此今云類此則意不足矣
  呉湊言宫市事曰宜料中官年髙謹信者平賈和售以息衆讙宫市大抵强買民間物平售字殊不安只作市字可也
  古人文字中時有渉俗語者正以文之則失真是以寜存而不去而宋子京直要句句變常此其所以多戾也
  明皇雜録記李林甫驕二相事以為抑揚自得而已子京改為軒驁無少讓此固無害而益以喜津津出眉宇間之語舊史稱裴度狀貌但云不逾中人而子京又加以退然兩字此復何從而得哉盖亦想像而言之耳舊史云孔戣嘗論李渉交結狀倖臣側目人為危之戣髙歩公卿間以方嚴見憚新史云戣自以適志軒軒甚得楊暹傳云以公清勤約自将亹亹為之凡状貌之辭非親見者不可道子京史官追記傳聞之事而每喜此等或云談王伯衮衮不厭或云其議論纚纚可聽或云介介自脩稜稜有風望侃侃不干虛譽介介不至顯官皆過也
  舊史云郭宏霸死時洛陽橋壊行李弊之至是功畢則天嘗問羣臣曰比在外有何好事舍人張元一對曰百姓喜洛陽橋成幸郭宏霸死此即好事新史改云外有佳事邪此一邪字便别却本意盖本是無故而問今却似疑而審之也
  通鑑云劉悟與客觀角觝之戱自揺肩攘臂以助其勢新書改為盱衡攘臂助其决舊史云楊思朂得俘囚多生剥其面或𠢐髪際掣去頭皮新史改剥面𠢐腦禠髪皮以示人便不分明
  人皆言利病而子京毎云病利人皆言可否而子京或云否可雖義理無異而讀之不明矣此等猶求異於人不已甚乎
  蕭鈞為諌議大夫盧文操盜庫財髙宗以職主幹當自盜罪死鈞曰囚罪誠死恐天下聞謂陛下重貨輕法甚喜怒殺人詔原死予謂罪死罪誠死俱道不過須加當字乃可耳
  栁仲郢有父風矩牛僧孺歎曰非積習名教安及此邪安字下不得劉元濟曰史臣善惡必書使驕主賊臣懼此權顧輕哉顧字下不得徳宗謂李自良曰卿於進退寜不有禮蕭俛賛曰俛議消兵寜不野哉寜字下不得蕭復以擅發京畿觀察儲粟削階停職或弔之復曰苟利於人胡責之辭胡字下不得
  李栖筠傳云闗中舊仰鄭白二渠溉田而豪戚壅上㳺取磑利奪農用十七栖筠請皆毁徹成得租二百萬民賴其入白樂天為杭州刺史浚李泌六井民賴其汲曷若只云賴其利也蘓弁傳曰平賊緩役略煩苛人賴其寛寛字尤贅
  陸贄傳云始帝倉卒變故毎自克責贄曰陛下引咎尭舜意也然致冦者羣臣罪意指盧杞等帝䕶杞因曰卿不忍歸過朕有是言哉當作乎始帝倉卒變故亦不成語也
  令狐徳棻傳髙宗嘗召宰相及𢎞文學士問何修而王何為而霸二者孰先徳棻對曰如欲用之王道為要而行之為難髙宗曰今之所行何政為要此本分語也新史云何修而王何為而霸又當孰先若用之王為先而莫難帝曰今何為而要語意不足矣太宗戒尉遲敬徳曰國家大事惟賞與罰非分之恩不可數行勉自修飾無貽後悔此本分語也新史云悔可及邪語意皆非是蕭復常言事徳宗曰陛下踐祚之初聖徳光被自用楊炎盧杞黷亂朝政以致今日此本分語也新史云陛下厥初清明自楊炎盧杞放命穢盛徳播越及兹殆不可讀
  袁髙為給事中徳宗将起盧杞為饒州刺史髙當草詔見宰相盧翰劉從曰杞當國矯誣隂賊斥忠誼倣明徳反易天常使宗社失守天下疣痏才示貶黜今還授大郡官天下其謂何古人言天下傷殘或曰瘡痍或曰瘡痏皆可今言疣痏乃聱耳豈可與瘡類哉又奏曰杞罪萬誅陛下止貶新州俄又内移今復拜刺史誠失天下望帝曰杞不逮是朕之過答曰杞天資詭險非不逮彼固所餘古人但言當萬死萬誅字未見其例恐是子京所改不逮所餘何等昏昧語也
  王琚傳云自傭於揚州富商家識非庸人以女妻之識字上當有其家其主等字又云太子在潞州銅鞮令張暐性豪殖喜賔客馳獵事厚奉太子數集其家亦當重言太子或去厚奉字可也豪殖二字亦一處不得又云琚性豪侈其處方面去故就新受餽遺至數百萬去故就新之意昏不可曉豈謂車服器皿之類邪中間云侍衛何止許将安便公主謀益甚語皆不成視日薄乃得出賜賚接足義皆不安也
  林蘊傳云蘊辨給嘗有姓崔者矜氏族藴折之曰崔杼弑齊君林放問禮之本優劣何如邪其人俯首不能對前史中固有載口辨嘲謔者至如此語亦何足録哉
  李密等賛云煬帝失徳天醜其為吉温傳云李林甫才其為朱桃推傳云人莫測其為温庭筠傳云執政鄙其為馮河清傳云衆議其為崔逺傳云世慕其為此類甚多古人言所為有為則有之矣單為字未嘗道也
  子京言人物相比倫之意輒用輩字或曰時無輩者或曰未有輩者或曰古未有輩或曰殆无其輩至魏徴諌太宗亦云陛下欲逺輩唐舜此若非好語而子京毎喜用之何其僻也
  韓充傳云乘機决䇿無餘悔世推善将餘悔善将字皆道不過
  何易于為益昌令刺史嘗乘春與賔属泛舟出益昌索民攙繂易于身引舟曰方春百姓耕且蠶惟令不事可任其身攙繂耕且蠶皆非史體不事亦不成語也
  崔日用嘗謂人曰吾平生所事皆適時制變不専始謀所事字道不得
  李勣姊病勣親為煮粥火燎其鬚其姊止之勣曰姊老勣亦老雖欲久為姊煑粥其可得乎新史改之曰雖欲久進粥尚㡬何殊不如舊史只一進字亦别却本意
  天后時宰相盧欽望請停京官九品以上月俸助軍興王求禮奏天子富有四海何待九品俸使宰相奪之以濟軍國用乎后曰止此句道不過
  鄭權傳云識詣魁然以魁字状識詣固已過矣而盧景亮傳云志義萃然又有稱造詣嶄逺者豈不益甚哉
  周智光傳云代宗命趙縱書帛内蜜丸召郭子儀姜公輔傳云朱滔以蜜裹書邀朱泚劉季述傳云割帶内蜜丸告孫徳昭此本䗶書耳蜜字何義也
  張薦救顔真卿疏云去正月中云云權徳輿貞元十九年陳闕政曰去十四年云云按古今言去年去嵗者前一年耳子京此語未見其例也
  李百藥傳云轉側冦難中數被偽署危得不死張元素傳云切諌太子承乾承乾遣户奴狙擊危脫死安禄山傳云賊将類慓勇無逺謀日縱酒嗜聲色財利車駕危得之蜀無進躡之患按前史有曰危得之危殺之者危猶參差㡬及之意俗言則險也子京殊不悟此乃顛倒用之何其悖也
  張元素諌太宗修洛陽宫魏徴名勁挺聞之歎曰張公論事有回天之力予謂魏徵之直世所共聞不必云名勁挺也
  劉仁軌為陳倉尉有折衝都尉魯寜坐事繫獄将髙班慢罵仁軌仁軌杖殺之太宗怒追至詰責仁軌曰寜對百姓辱臣如此臣實忿而殺之上恱擢為櫟陽丞此通鑑所載新史但言寜豪縱狠法縣莫敢屈仁軌約不再犯寜暴横自如而無慢罵事若止於豪暴何足為辱乎又以櫟陽為咸陽不知是否
  裴子餘舉明經累補鄠縣尉時同列李朝隠程行諶皆以文法著稱子餘獨以詞學知名或問陳崇業曰子餘朝隠行諶優劣崇業曰譬諸春蘭秋菊俱不可廢也新史改云蘭菊異芬胡可廢者不如舊語多矣且異芬字何從得之哉
  成汭攻䕫州軍人韓楚言嘗誶辱汭汭恥之曰有如禽賊當支解以逞及䕫州不守楚言妻李語夫曰君嘗辱軍且支解不如前死楚言不决李礪刀席下方共食復語之夫曰未可知李取刀斷其首并殺三子乃自剄二夫字止當作楚言
  則天傳云操奩具坐重幃而國命移何必操奩具字后妃傳賛曰或稱武韋亂唐同一轍武持久韋亟滅何哉議者謂否否字不安
  張九齡傳云徳宗賢其風烈賢字不安
  劉子元傳云年十二父授古文尚書業不進父怒楚督之及聞為諸兄講春秋左氏冐徃聽之退輒辨析所疑歎曰書如是兒何怠予始讀之不能曉及見史通自叙則云㓜奉庭訓早㳺文學年在紈綺便愛古文尚書毎苦其辭艱𤨏難為諷誦雖屢逢箠撻而其業不成嘗聞家君為諸兄講春秋左氏傳毎廢書而聽逮講畢即為諸兄說之因歎曰若使書皆如此吾不復怠然後了然無疑而覺子京疎略之病為可患也
  韋述傳云入元行冲室觀書不知寝食言㤀則可不知則過矣
  王忠嗣傳上與論兵應對蠭起應對下不宜言蠭起二字
  張說傳云多引天下名士以佐佑王化粉澤典章成一王法此譽之太過兼不是史氏叙事語
  張說首倡封禪議此諂䛕之事非正人所宜為而傳賛褒稱以為文物之盛豈良史之體哉
  李泌傳云常持黄老鬼神之說為時人所譏切譏切固有成言矣而其賛復云議者切而不與一切字兼得譏字否
  褚遂良一代正人其譛劉洎事初不甚明但洎字訴之云爾胡致堂疑李義甫所教理或然也新史遂謂二人不相中故遂良誣奏洎引馬周為左而遂良執不已帝惑之乃賜死洎之賛曰為冐忌所乘卒陷罪誅而其賛遂良亦以此為疵病至崔仁師傳又云被遇尤渥褚遂良忌之何待褚公之淺也
  李光弼傳云其師勁悍常為諸軍鋒鋒字不安
  渾瑊射賊将李立節貫其左肩死之凡事死節則曰死之古今成言也致人死而曰死之無此例也
  盧奕懐慎少子也拜御史中丞自懐慎奐及奕三居其官清節似之似之道不得
  盧杞傳云父奕見忠義傳杞不恥惡衣菲食人未悟其不情咸謂有祖風節祖懐慎也傳首但言其父而不見其祖讀者何以知之
  陳少㳺傳云或欲對衆切問以屈之少㳺據引淹該問窮而對有餘夫對者隨問而應者也無問則無對今曰問窮而對有餘何邪
  韋景駿為貴鄉令有母子相訟者景駿曰令少不天常自痛爾幸有母而㤀孝邪按左傳鄭伯曰孤不天欒盈曰我實不天凡言不天者不為天所祐耳非専指喪親也後人徃徃誤用
  劉季述幽昭宗於少陽院鎻其門鎔鐵錮之此甚明白而子京乃云掖金以丸鐍若無舊文何可曉邪且錮者取其牢耳豈謂闕而完之乎詭異如此宜其有札闥洪休之戯也
  魏氏春秋好用左傳語以易舊文裴松之譏彈甚當凡人文體固不必拘至於記録他人之言豈可過加潤色而失其本真子京唐書雖詔勅章疏類皆變亂以從己意至於詩句諺語古今成言亦或芟改不已甚乎
  滹南集巻二十四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滹南集>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二十五    金 王若虚 撰君事實辨
  漢髙祖謂吴王濞状有反相因拊其背云漢後五十年東南有亂豈汝邪應劭曰髙祖有聰略反相徑可知至於東南有亂克期五十占者所知也斯言良是然謂其能知反相亦恐未必然盖因占者而意之耳列子所謂疑鄰人之竊鐵者也不然英彭陳豨之徒何為無所見耶
  李徳裕云漢髙祖嬖戚姬愛如意思其久安至於悲歌不樂豈不知除去吕后必無後禍實以惠帝闇弱不能自攬權綱其将相皆平生故人俱起豐沛非呂后剛强不能臨制所以存之為社稷計也老蘓小宋皆襲此論嗚呼使呂后當殺雖為恵帝不得不殺如其不然亦何名而殺之后自布衣佐帝定天下有功而無罪奈何以戚氏如意故而遽置之死地哉妬忌婦人之常况吕氏之悍乎而且以妾偪妻以庶子而㡬易長嫡髙祖之過也若又殺后豈不益甚哉故寜隠忍而委之亦可謂能自克者矣或曰王諸吕而危劉氏非后之罪乎曰身後之變髙祖安知就使能知罪未發而逆誅之在他人猶不可而可施於妻子之間乎為論不求義理之安而惟詭異之貴古人本分之事而强以權術處之是故惡夫曲辨之士也
  髙祖聞韓王信欲與匃奴擊漢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壯士肥牛馬徒見其老弱及羸畜使者十餘輩來皆言易擊上使劉敬復徃還報曰兩國相擊此宜夸矜見所長而今徒見羸胔老弱此必欲見短伏竒兵以爭利而不可擊也上怒械繫敬於廣武既而果困於平城及得解斬先使十輩而封敬為侯議者曰是舉也髙祖實専之盛氣色期於必行敬之言利害明甚然不從而械繫焉彼十使者非侫則愚其言可擊何足深怪而皆殺之乎使幸而得志且復殺敬矣何髙祖惟知殺人而曽不罪已也
  髙祖使随何誘黥布去楚既至帝方倨洗召使入見布大怒悔來欲自殺及出就舍帳御飲食從官如漢王居布又大喜過望議者以為始折其氣而終收其心此盖鼓舞英雄之術以予觀之帳御之具素所處也若夫倨洗而見則平生常態殆與見酈生無異被其傲慢凌侮每毎如是人皆知之矣溺冠騎項靡所不至而頋獨謂此為術乎使其誠出於是亦非駕馭之道吾方須人之力以濟其意遣使說之使之背主而滅族及其至也乃迎辱之此何理也使布乘其悔怒不就舍而就去是又生一敵也豈為得計哉王者之於人接之以禮而待之以誠然後可以獲其用髙祖惟其無禮而不誠此諸侯所以相踵而叛也而古今以為美談何耶
  漢髙祖杯羮之語天地所不容項伯謂為天下者不顧家此姑以寛解羽意耳然世之議者㡬何不如是非惟不罪而或又為之理説嗚呼天下之事有大於殺父者乎幸而羽從項伯之諌使羽當時遂殺之帝雖成功将何面目以立於人上哉
  漢髙祖初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禮家令說太公曰天亡二日土亡二王皇帝雖子人主也太公雖父人臣也奈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則威重不行太公因謂髙祖不可以我亂天下法上心善家令言於是下詔尊太公為太上皇荀恱曰雖天子必有尊也家令之言過矣史記索隱表出之予為廣其說曰君臣之義非所施於家而父子之分無時而可變也所謂土亡二王者此自以國法論耳何與乎所生之親咸丘䝉以瞽瞍朝為問孟子斥之以為齊東野人之語且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養養之至也夫天下適足為養親之具則人主之名豈得而壓父哉舜既為天子而父瞽瞍自若瞽瞍未嘗為太上皇而子舜自若然則君父並立於天下國自國家自家兩不相渉本無窒碍尊號之有無初不足為輕重也若曰父以子貴子為天子而父為匹夫情所不安則可矣而謂父無尊號即為人臣而不當受人主之拜可乎家令唯知主不可以拜臣而不知子不可以臣父也晉劉寳云髙祖善家令者善其發悟己心因得尊崇父號非善其令父敬己未必然也彼誠欲發悟上心何不直以其意告之而云威重不行耶自鄙人所見止於如是耳其詔曰人之至尊莫親於父子故父有天下則傳歸於子子有天下則尊歸於父此人道之極其言是矣至謂平暴亂安天下皆太公之教訓則又非也使太公無教訓之功遂不可尊崇乎盖帝於天理本明而家令蔽之故雖加尊崇而卒入於不善也末流至於後世遂専以家事為私動持義掩恩之說人主泰然享長上之朝覲唐時至有父母拜王妃舅姑拜公主之令而恬不知怪又其甚者故借親屬以明法而市不徇之名雖誅夷骨肉而不以為慊或反有徳色天理人道滅絶無餘曽禽獸之不若皆家令之遺意也
  髙祖以擽釜之故怨其嫂及即位封諸親屬而嫂之子獨不得太公以為言帝曰某非忘之也為其母不長者耳乃封其子信為羮頡侯君子曰漢祖小人也以一飰之故而蓄怨不忘以及其子太公有言猶以醜名加之羮頡是何稱號哉殆不若不封之愈也而嫂不長者已尚得為長者乎
  髙祖疑張敖反呂后數言張王以魯元公主故不宜有此帝曰使張敖據天下豈少而女乎是呂氏猶知有人情親屬之義而帝直以冦盜視之由己之貪得無恩捐骨肉而不難故量人如此耳
  丁謂常言漢祖非英雄至目為田舍翁雖似太過亦頗快人近代諸儒以道學相髙尚論古人毫釐必計如漢祖者何足多道而每稱其天資不可及張南軒直云使其知學則湯武之賢亦不難到愚之惑滋甚矣
  張安道題漢祖廟云縱酒疎狂不治生中陽有土不歸耕偶因世亂成功業更向翁前與仲爭此雖詩人一時之言實中其病方帝始亡賴時豈誠有取天下之計而可必其成功者乎顧乃對衆矜衒以愧其父兄甚矣自欺而不知禮也
  漢祖之平生可考也委太公於俎匕而無營救意棄孝恵魯元於道路而無顧藉心飾亡賴之非則誇示其兄懐擽釡之隙則怒及其姪嬖寵如意而㡬使冢嫡廢踞罵張敖而不以子婿畜韓信元勲本無異志而數施譎詐致畏偪而不終蕭何素契足諒雅懐而未免猜嫌至械繫而後已鄭君以不忘故主而逐之季布雍齒以舊嘗窘已而㡬殺之其行事如此而議者猶謂寛仁大度誠信使人吾不知其說也
  漢文帝却千里馬而光武以之駕鼔車林少穎曰華歆擲金不若管寜揮鋤而不顧以是為二帝之優劣陋哉斯言人主之道在於罷貢獻絶貪求為天下後世法孝文之慮逺矣林氏乃以心術無礙律之果如此說則箕子之歎象箸召公之戒旅獒其私憂過計也邪且夫千里之駿而以駕鼓車亦非物理人情之正固不若却之為愈也
  漢武老且死意欲立昭帝而憂其子少母壯或至於亂也遂殺鈎弋夫人時暴風揚塵百姓感傷盖其違天理而拂人情耳顧乃矜語左右自以為明史臣又曰諸為武帝生子者無男女其母皆譴死豈可謂非賢聖哉昭然逺見為後世計慮固非淺聞愚儒之所及慵夫曰漢武於是為不道矣殺一不辜而得天下君子不為無罪而殺人無時可也况以逆料未必然之事而殺其所親乎彼誠以為治亂由人自當别有所處不然付之定數一女子何與焉母子天倫也立其子必殺其母是母乃子之賊而子乃母之累也其為戾不已甚乎鈎弋之事借使行一時之權而曰凡生子者皆譴死然則後宫誰敢舉子者匹夫之為其家慮猶君之為其國慮也使天下之人皆如武帝之用心殺人其可勝計而親戚之間豈復有恩義哉故夫武帝之安其後者乃所以絶其後非惟不仁抑亦不智矣末流至於元魏之世遂以此為定制椒庭憂恐皆祈祝不願生冢嫡有輒相勸為自安計讀之令人慘然此固凶毒殘酷之所為殆禽獸之所不忍而帝自為明史臣又從而賛譽之何其怪也葉永嘉曰漢武一生顛倒臨終一節却事事做得是嗚呼立昭帝託霍光是矣鈎弋之誅安得為是髙祖晩年使周勃為太尉而屬之以安劉氏顧孝恵暗弱而呂后强暴意亦憂其身後之變矣然卒不殺后而議者不以為過焉則亦其情有所不能安而理有不得不然者孰謂武帝此舉可為法哉
  東坡曰漢武無道了不足觀惟踞厠見衛青不冠不見汲黯為可取青奴材雅冝䑛痔正應踞厠見之蘓子於是失言矣豈有天子見大将軍而可踞厠者乎奴材在彼君臣之禮不容廢也
  汲黯出守淮陽過大行李息論張湯姦邪必敗狀勸息言之息畏湯不敢也後湯果敗武帝聞黯言乃抵息罪嗚呼黯在朝廷面攻湯惡者屢矣帝不能從至於疎斥雖因此増秩而七年不復召竟死於郡豈真能重黯者而顧追恨李息邪
  漢武時隆慮公主子昭平君尚帝女夷安公主隆慮主病困以金千斤錢十萬為昭平君贖死罪上許之隆慮主卒昭平君日驕醉殺主傅廷尉請論死左右皆以許贖為言上垂涕曰法令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違先帝之法吾何面目入髙廟乎乃可其奏東方朔上夀以為誅不擇骨肉此五帝三王之所難傭夫曰武帝之守法是矣而所以致其死者誰之過歟夫貴戚之子制之猶懼其逞也而又許以不死彼何憚而不為哉使當主請之時即以髙帝法語之将不至於此矣利一時之貲而貽後日之悔知守法於其終而不知防患於其始武帝之志荒矣













  滹南集巻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二十六    金 王若虚 撰君事實辨
  光武封功臣鄧禹呉漢皆食四縣丁恭議曰古者封侯不過百里强幹弱枝所以為治也今封四縣不合法制帝曰古之亡國皆以無道未嘗聞功臣地多而滅亡者也近世議者以光武為非予謂恭固逺慮然光武知本之言其可廢哉治天下者無道徳仁義以相維持而欲恃區區之法制以沮姦雄而弭禍亂盖亦難矣
  東坡嘗言三國志注中好事甚多而惜其遺漏自今觀之信然如曹操征烏桓還自謂幸勝而偏賞先諌者可以為千古法也操一生所行類皆不道之事獨此一節有光青史而陳夀略之豈非闕典之甚哉
  先主以私憾殺張裕孔明表請其罪報曰芳蘭生門不得不鋤嗚呼先主天資仁厚有古賢君之風至於此舉乃與曹操無異惜哉
  晉史山濤傳云鬲令袁毅賂公卿以求虚譽遺濤絲百斤濤不欲為異於時受而藏於閣上後毅事露濤取絲付史積年塵埃印封如初王戎亦嘗受人布司𨽻糾之武帝謂朝臣曰戎豈懐私苟得者正當不欲為異耳嗚呼古人所謂不為異者不為崖異絶俗之事而已臨財之際雖一芥必有義存豈容自汚而猥以尚同為貴哉戎本貪夫盖無足責濤既受其物矣印封雖在何以自明且濤又嘗以盜官稻田為李憙所劾則非真能清潔者也而史臣亦以此恕之何邪武帝身為人主宜以莭儉厲俗始自貴近而王愷與石崇爭侈乃以己物助之戎也犯贜則為之䕶諱而貸其罪天下安得不亂哉
  宋文帝嘗故令諸子晚食曰欲其識有饑苦以節儉御物唐明皇帥太子以下芟麦於宫中曰欲其知稼穡之艱難嗚呼人主之教子當使親師傅通古今義理既明百行自正曽謂此等可以制其心乎
  宋孔熈先博學文史兼通數術有縱横才志文帝時為𣪚騎侍郎不為時知憤憤不得志乃與范曄謀亂事覺窮治望風吐欵辭氣不撓上竒其才遣人慰勉曰以卿之才而滯於集書省理應有異志此乃我負卿也又謂執政曰孔熈先年四十而猶為𣪚郎安得不作賊君子謂帝於是失言矣人臣至於叛逆復何才之足惜且士之進退自有命存縱其淹抑終身亦當委順奈何以小不如意遂圗不軌乎由帝之言是使狂躁之徒得以藉口而無忌憚豈所以為訓哉嗚呼彭城王同氣之親雖犯嫌隙本無他腸尚可聽其自新以全友愛之義重以㑹稽之哀祈扶令育之死諌而帝卒殺之不疑顧乃眷眷於熈先小子何其心術之悖也
  隋文帝每謂趙緯曰朕於卿無所愛惜但卿骨相不當貴耳此非人主之言而亦非其本心也特緯之抗直帝不能堪故耳
  唐太宗嘗云奴告主反此弊事也謀反不能獨成必與人共成之何患不發而使奴告邪自今有告者勿受仍斬之君子曰太宗之立法是矣惜其猶以利害言也夫以奴告主理所不容自當禁之縱使無由得發亦豈可許乎乃不學之過也
  唐太宗録囚有劉恭者頸有勝文自云當勝天下坐是擊獄帝曰天将興之非朕所能除若無天命勝文何為乃釋之齊人叚志充請帝致政於太子大臣乞誅之詔曰朕之有罪是其直也若其無罪是其狂也亦釋之此可謂寛明矣然於李君羨則以䜟記之文而殺劉洎則以廢立之語而殺或怪其不能以斯心加諸彼是不然恭志充輩凡人皆知其不足道故無所動其心君羨與洎則觸其真諱惡之機故不能自克耳武后能容蘓安恒而不容魏元同劉椲之亦是類也
  唐明皇酺宴命三百里内刺史縣令各率所部音樂集於樓下以較勝負懷州刺史以車載樂工數百皆衣文綉服箱之牛皆虎豹犀象之狀魯山令元徳秀惟遣樂工數人連𬒮而歌於蒍上曰懐之人其塗炭乎立以刺史為𣪚官君子曰城中好髙髻四方髙一尺明皇耽於滛樂天下方且風靡而傚之而又親詔守令責其角勝則彼惟知求勝以取悦盖亦不足怪也乃因徳秀之諷而罰懐州刺史信有過矣而導之者獨無罪乎即不自克至於冦亂交興中原受禍而不可解塗炭者豈止懐州之人哉
  憲宗朝李絳李吉甫數争論於上前禮部尚書同平章事權徳輿居中無所可否上鄙之徳輿罷守本官范氏唐鑑稱其明慵夫曰憲宗黜徳輿誠是然吉甫諂邪屢為絳所屈帝常直絳而謂吉甫専為恱媚則其可鄙盖甚於徳輿矣顧乃存之而不去其後絳亦罷免而吉甫獨寵任終身至以議諡貶張仲方而特賜曰忠何其眷之深歟然則帝之明未足多也
  憲宗元和三年䇿試賢良方正舉人牛僧孺李宗閔皇甫湜深陳時政之失皆獲髙第上亦嘉之詔中書優與處置宰臣李吉甫惡其言直泣訴於上且誣考官不公上乃貶諸考官而僧孺等久之不調慵夫曰三子以直言應詔其心非有他也帝既嘉之即當擢用而施行以示至公其誰敢議顧乃狥吉甫之私情而為之報怨牛李之隙有自來矣帝毎以朋黨疑臣下而不知己之為朋黨之根也
  唐武后時徐元慶父為縣尉趙師韞所殺元慶復手殺師韞后欲赦死陳子昻議以為枕戈讐敵人子之義誅罪禁亂王政之綱非義不可訓人亂綱不可明法且元慶所以能義動天下者以其忘生而趨其徳也若釋之以利其生是奪其徳虧其義非謂殺身成仁全死忘生之節宜正國之典寘之以刑然後旌閭墓可也時韙其言後栁子厚駮之曰旌與誅不得並誅其可旌則黷刑旌其可誅則壊禮若師韞以私怨虐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問而元慶能報之是守禮而行義也執事者宜有慚色将謝之不暇而又何誅其或父不免於罪而師韞之誅不愆於法是死於法而非死於吏讎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驁而陵上也執而誅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當取公羊受誅不受誅之義以斷之元和中梁恱報父讐殺秦杲報有司曰據禮經則義不同天徴法令則殺人者死禮法二事皆王教之大端宜令詳議韓退之曰聖人丁寜其義於經而深沒其文於律将使法吏一斷於法而經術之士得引經而議也宜定其制凡復讐者事發具申尚書省集議奏聞酌其宜而處之勅杖恱一百流循州明皇時張瑝張琇亦以父讐殺楊汪議者多言宜加矜宥張九齡欲活之而裴耀卿李林甫以為亂國法帝然之謂九齡曰孝子之情義不顧死殺人而赦此塗不可啟也乃下勅曰國家設法期於止殺各伸為子之志誰非狥孝之人展轉相讐何有限極臯陶作士法在必行曽參殺人亦不可恕付河南府杖殺之考比三事惟明皇所處為不可易子昻等議似髙要非正法盖禮記周官及公羊氏復讎之說皆亂世事不足信也
  楚靈王聞羣公子被殺自投於車下曰人之愛其子亦如余乎侍者曰甚焉王曰予殺人子多矣能無及此乎唐文宗惑楊賢妃之譛㡬廢太子永已而永暴薨後帝因觀樂見童子縁橦而其父來徃走其下泫然流涕曰朕為天子不能全一子乃誅教坊宫人嘗構害太子者十數人嗟夫惻隠之心人皆有之父子之道出於天性靈王因己子之死而始悟殺人子之為非文宗見他人之愛子而後知己子不全之可恨者昏蔽如此宜其懵於天下之理也
  温公極稱周世宗之美而曰大功未成中道而夭盖太平之業天将啟聖人而授之非人謀之所及予謂温公歸之天數是矣以為将啟聖人則媚主之辭也世宗天資豈宋祖之所敢望而如宋祖者其足謂之聖人乎使世宗而在太平之期可以立待何必宋祖哉
  宋主征煜煜遣徐鉉朝京師言其師出無名且曰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過失奈何見伐宋主曰爾謂父子為兩家可乎鉉無以對而退歐公載其事於五代史而論之曰嗚呼大哉何其言之簡也王者之興天下必歸於一統可來者來之不可者伐之期於掃蕩一平而後已周世宗征淮南詔捃摭前事務較曲直以為辭何其小哉慵夫曰歐公之言過矣自古出師未嘗無名而加人之罪者必有辭而後可曲直之理正所當較也宋主此舉果何名而何辭哉偶鉉及父子之喻因得以是而折之夫父子固不當為兩家矣而宋之與唐何遽有父子之分哉天下非一人之所獨有也此疆彼界容得分據而並立小事大大保小亦各盡其道而已有罪則伐無罪則已自三代以來莫不然豈有必皆掃蕩使歸於一統者哉世宗既服江南清源節度使劉從效請置進奏院於京師直𨽻中朝詔報曰江南近服方務綏懐卿若置邸上都與彼抗衡受而有之罪在於朕勉事舊君且宜如故如此則於卿篤始終之義於朕盡柔逺之宜鍾謨入貢帝問曰江南亦治兵修守備乎對以不敢帝曰向時則為仇敵今日則為一家大義已定保無他虞然人生難期至於後日事不可知歸語汝主可及吾時完城郭繕甲兵據守要害為子孫計世宗徳度如此其視宋主何啻天壤而反以較曲直為小乎宋主之初出師撫曹彬背曰㑹取㑹取彼本無罪只是自家着他不得此則情實之語也歐公一代正人而曲媚本朝妄飾主闕在臣子之義雖未為過而史書垂世之言安可不出於大公至正邪不載可也
  唐将劉巨容討黄巢㡬擒而復縱之曰國家喜負人不若留賊以為富貴之資議者議其以鷹犬自期其言誠是然如巨容SKchar何足責哉宋主太祖命曹彬平江南許以使相及回惟賜錢五十萬曰更為朕取太原然後與卿此非以鷹犬使人耶而宋儒毎稱其吝惜名器夫人君之於臣遇之以禮而示之以誠故人樂為之用果惜名器則如勿許然宋祖素多權詐本不為名器計也嗚呼使彬而君子何必以此待之如其小人則亦不復肯盡力矣嘗以彬之行事考之盖所謂君子者則宋祖惟失所以使人而又見其不能知人也






  滹南集巻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二十七    金 王若虛 撰臣事實辨
  楊子以子胥鞭尸藉館為非東坡曰父不受誅子復讐禮也生則斬首死則鞭尸發其至痛無所擇也是以昔之君子皆哀而恕之雄獨非人子乎子由論之則不然曰士不幸至此不足以言功名矣而至鞭舊君以逞逆天而傷義卒以盡忠而䘮其軀豈非天哉慵夫曰子由之論是矣君父之尊一也而君復統其父知有父而不知有君亦何以立天下員雖不仕然身居楚國而父為楚官則員亦楚之臣也臣無讐君之義楚子之滛刑固有罪矣而員之報之無乃已甚乎為員之計不過無食其祿而已夫君非至明誅殺之間不能無濫使為臣子者皆得推刄而報之則國家豈復有法而逆亂之事何時而已也若員者勇而無禮敢為而不顧者也至其說呉王僚伐楚而王未即從因之進専諸於公子光而使弑之盖求以逞其怨毒則凡可以得志者靡所不為既自賊其君而又賊人之君員真小人也哉揚子譏之未為過論而東坡以為非人子然則蘓氏獨非人臣乎張南軒嘗與人議員立廟事云在呉則可在楚則不可員而有靈必不享於楚地盖謂忠於呉而不忠於楚耳予謂員之於闔廬則忠於僚則賊其享於呉亦恐未安也
  退之論范蠡招文種事畧曰為人謀而不忠有匡君之智而無事君之義若以長頸之狀難以同樂則舉呉之後還越之日泛輕舟遊五湖者豈唯范子乎其移文種之書猶㧞句踐之劍也句踐何過哉其文辭不甚佳此必少年所作故黜於外集而世亦無稱道者獨宋孫漢公謂其意出千古予以為然蠡雖功成然句踐之眷方隆而所期望者未艾也盍亦為之勉留而徐以禮請則終始之義庶㡬兩全而决意不回若棄仇讐者王以誅賞動之則曰君行令臣行義卒潜遁去揆以人情王既不能堪矣乃又移書同志誦王之短而示己之見㡬種也不智亦因謝病不朝王未嘗負二子而二子負王安得不發怒而殺之乎以史傳考之句踐無不道之事惟種受誅而實其自取則長頸之相盖亦無騐也嗚呼蠡春秋之豪才畧有餘而仁義不足者也以今日待其君如此其薄則向來所以黽勉從事者特假之以為功名之資耳夫豈誠意哉然而千古髙之以為美談其視貪榮嗜利死而不悔者固為賢矣以君子忠愛之道律之殆未滿人意也
  蕭何治未央宫事論者不一或以為非是或以為當然或又疑其為有深意何其紛紛也彼以刀筆吏監土木功不能無過制者其對上之言姑以自解云爾此固不足深責然亦何可妄舉哉大抵漢初君臣類無學術暗於義理其舉措之際亦多疎矣而後世每以聖賢事業期之宜其為說之多曲也
  程晏論曹參譬之飲牛於汚泥而不即清淵吕祖謙論陸賈叔孫通譬之避雨於荒城而不求大厦皆恨其不以三代之隆輔漢也嗚呼三代之事豈漢祖之所可望而數子之才亦豈王者之佐乎彼自量其分而行其力之所及是矣而世儒毎過期之此書生不通之論也
  昔人之論盖有語病而意實不然者張釋之與文帝爭犯蹕事曰方其時上使誅之則已近世儒者徃徃譏之以為開人主殺人之端固似有理然一時之意姑為守分而言何暇慮及此乎王肅諌魏明帝亦嘗引此曰廷尉天子之吏也猶不可以失平而天子之身反可以惑謬乎重於為已而輕於為君不忠之甚也其貶尤深盖帝性嚴急時督修宫室稽限者輒親召問言猶在口身首已分故肅言近於過者所以力戒帝之専殺耳不然釋之之罪詎至是哉
  張釋之與文帝争論犯蹕罪名事云方其時上使誅之則已議者紛然以為開人主殺人之端而隋源師謂髙祖曰陛下初使殺之自可不闗文墨唐馬懐素謂武后曰陛下操生殺柄欲加之自當處决聖心皆襲釋之之意者也其言之病豈不益甚哉
  尹賞病革戒其子曰為吏正坐殘賊免猶勝軟弱不勝任仇士良致仕語諸送者以為無使人主知書近賢臣則權常在我嗚呼凶人為不善惟日不足賞之酷士良之姦居之不疑亦已極矣乃復将死而貽諸其子既去而傳諸其徒不仁者可與言哉
  漢元帝欲御樓船薛廣徳諌曰臣當自刎以血汚車輪帝不恱及聞張猛之言然後喜曰曉人不當如是邪陳瑩中曰事有緩急言有輕重御船非過舉之大諌而不從何遽至於自刎哉使果不從廣徳之死又何名乎劉子翬曰廣徳誠大過然非先發此言以激上心則猛之言未必見聽也有犯無隠廣徳以之予謂推帝所以見聽之由則子翬之論得矣而廣徳之過又豈可不戒哉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漢許武以二弟晏普未顯欲令成名乃共割財産武自取肥田廣宅奴婢強者二弟所得並劣少鄉人皆稱弟克讓而鄙武貪婪晏等以此並得選舉武乃㑹親戚泣曰吾為兄不肖盜聲位二弟年長未䝉榮祿所以求得分財自取大譏今理産所増三倍於前悉以推二弟一無所留於是逺近稱之君子曰武也欲成弟名自當委曲教之正使無成亦何愧於心而為此詭譎之事吾不知武之本意果如所說邪抑實出於貪鄙初不自克而卒不自安邪使比及至是而其産破𣪚或身先亡則何以辭於世乎所謂巧詐不如拙誠也
  姜肱與二弟友愛常共臥起及各娶妻相戀不能别寢以係嗣當立乃逓徃就室三人之友愛則誠篤矣抑何不知禮之甚邪讀之令人發笑
  漢黨錮諸公既無申屠蟠之髙識而自貽伊戚可以逃則當如夏馥不能脫則當如范滂若張儉者望門投止使他人殄滅宗親而身獨幸免雖以夀終亦何顔於世哉而史臣稱美其賢陋矣
  劉翊豐財而好施獻帝西遷拜陳留太守散所握珍玩惟餘車馬自載東歸見士大夫病亡道次翊以馬易棺歛之又逢知故困餒不忍委去因殺所駕牛以救其乏衆人止之翊曰視沒不救非志士也遂俱餓死東漢之士詭激好名而不量輕重如此悲夫
  或問荀彧荀攸於王通通曰皆賢者也生以救時死以明道荀氏有二仁焉賈瓊曰虐哉漢武未嘗從諌通曰漢武其生知乎雖不從諌未嘗不恱而容之噫漢武昏惑不道㡬至亂亡晩節末路僅能少悔而通以為生知荀彧之徒黨附曹賊以取天下皆漢室之罪人而通以為仁者其謬論不待辨也
  董昭為曹操謀九錫之事荀彧以為君子愛人以徳不宜如此操不恱彧飲藥而死蘇子由曰文若始從曹公於東郡致其筭畧以摧滅羣雄固以帝王之業許之矣豈其晩節復疑而不與哉當是時中原畧定中外之望屬於曹公雖無九錫天下不歸曹氏而将焉徃刼而取之不若徐而俟之要之必得而免爭奪之累此文若之本心也吕伯恭曰彧阻撓昭議者其本情特不恱計非已出而已荅昭之詞盖忠順云予謂二說皆通彧必居一於此要之不可謂忠於漢也而或者曲為文飾猥加褒譽温公則曰功先管仲東坡則曰道似伯夷讀之殊可怪笑夫管仲合諸侯以奨王室曷嘗助賊臣而簒國乎伯夷不與惡人言不立惡人之朝而肯為曹氏之腹心乎彧之飲藥不得已焉耳以操隂謀多忌彧之智力乃出其右一旦隙生豈有免理至饋之食而發視乃空器其意可知彧不自裁亦終被害将有慘於是者此陳夀所謂以憂薨也烏在其為死節耶嗚呼人臣至於荀彧馮道其邪正逆順不待辨矣而議者之蔽時或如此天下之事豈易曉哉
  諸葛誕為司馬昭所誅麾下數百人坐不降見斬皆曰為諸葛公死不恨魏志所記止於如此而注引干寳晉記云數百人拱手為列每斬一人輒降之竟不變至盡時人比之田横此㡬大過也當時既知其不可屈則槩殺之矣何至一 一遍問而數百人者雖信感恩亦不應盡能如此然而通鑑取之豈多愛不忍雖温公未免歟劉子翬不信田横客俱死事以為溢美之言予於此亦云
  管寜華歆共鋤園菜見地有金寜揮鋤與瓦石不異歆捉而擲之世皆優寜而劣歆予謂以心術觀之固如世之所論至其不近人情不盡物理則相去亦無㡬矣畢竟金玉與瓦石豈無别者哉此莊列之徒自以為達而好名之士聞風而恱之者也若夫君子之正論則不然貴賤輕重未嘗不與人同特取舍之際有義存焉耳
  陳夀評孫晧以為肆行殘暴虐用其民宜腰首分離以謝百姓既䝉不死之詔復加歸命之寵豈非過厚之恩曠蕩之澤意若微譏晉武而孫安國亦謂晧罪為逋冦虐過辛癸梟首素旗不足謝寃魂而優以顯命仍加寵錫非代罪弔民之義二子之言是矣然湯武之師本以救天下是故誅其君弔其民而議者亦曰為匹夫匹婦復讎也後世伐人者例皆志於奪國則既得而止矣詎有誠意為民者盖不獨晉武為然也初羊祐陳伐呉之䇿曰晧暴虐已甚於今可不戰而克若晧不幸而沒呉人更立令主雖有百萬之衆長江未可窺也嗚呼果使呉人更立令主民得樂業於一方釋而存之以為外懼豈非好事今乃幸其無道而易取惟恐失之此其心曷嘗在民邪武帝不足責也若羊公者世所謂仁人君子而為謀亦爾則是舉也尚可以湯武之事繩之哉
  東坡詩云景山沉迷阮籍傲畢卓盜竊劉伶顛貪狂嗜怪無足取世俗喜異稱其賢雖詩人一時之言其實公論也然志林復云籍本有志於世遭魏晉多故乃一寓於酒何邪晉人放蕩本其習俗而好事者每為解說子由所謂借通達以濟滛欲者誠中其病古之君子避世全身固自有道其不幸而不免則命也何必穢汚昏醉為名教之罪人邪盖籍嘗戒其子矣曰仲容己預吾此流汝不得復爾則亦心知其非而不能自克而已







  滹南集卷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卷二十八    金 王若虛 撰臣事實辨
  阮籍廣武之歎呼沛公為䜿子李太白譏其狂言非至公而東坡以為指晉魏間人予謂籍傲誕大言視先王曽無忌憚而何有於沛公乎此固無足怪者盖東坡不必辨而太白亦不必責也
  晉史載祖約好財事其為人鄙猥可知阮孚蠟屐之歎雖若差勝然何其見之晩邪是區區者而未能忘懐不知二子所以得天下重名者果何事也
  或問殷浩将蒞官而夢棺将得財而夢糞何也浩曰官本臭腐故将得官而夢尸錢本糞土故将得錢而夢穢當時以為名言浩問劉惔自然無心於稟受何為善人少惡人多惔曰譬如瀉水着地縱横流漫略無方正圎者一時絶歎以為名通人有能百擲百盧者王衍曰此無竒直後擲如前擲耳庾子嵩曰王君之言闇得理皆類此噫三論無謂甚矣而取重於世如此晉士以虚談相髙自名而夸世者不可勝數而三子其尤也顧存而傳者若是則餘可以想見矣将無同三語有何難道或者乃因而辟之一生㡬兩屐婦人所知而遂以决祖阮之勝負其風至此天下蒼生安得不誤哉
  晉王述初以家貧求試宛陵令所受贈遺千數百條王導戒之答曰足自當止時人未之達其後屢居州郡清潔絶倫宅宇舊物不華於昔始為當時所嘆予嘗讀而笑之矣所謂亷士者唯貧而不改其節故可貴也今以不足而貪求既足而後止尚可為亷乎而史臣著之以為美談亦已陋矣
  王獻之嘗與兄徽之操之俱詣謝安二兄多言俗事獻之寒温而已或問安兄弟優劣安曰少者佳吉人之詞寡以其少言故知之予謂此一時率爾之言非確論也吉人之詞故寡而寡者未必皆吉人遽以是定其優劣可乎晉人議論淺近不切大抵皆此類也
  謝安問王子敬書何如逸少答曰故當不同安言外論不爾則又曰外人安知或稱李含光書過其父含光聞之終身不書子敬非禮矣而含光亦太過也
  晉元帝命王導升御床共坐導辭曰若太陽下同萬物蒼生何由仰照曷不但言禮不可凟上下之分不可亂而猥假此喻人主之尊止圗瞻視而已邪晉士虛談類如此
  晉兵伐呉孫晧遣其丞相張悌副軍師諸葛靚等逆戰大敗於版橋靚邀悌遁去悌不從靚自徃牽之曰存亡有數非卿一人所支奈何故自取死再三牽之不動乃放去悌卒死之及晧降靚逃竄不出武帝訪得之欲以為侍中固辭不拜歸鄉里終身不向朝廷而坐嗚呼靚身為軍帥而臨難苟免又勸主帥俱亡不忠甚矣及君降國滅天命有歸乃始讎晉不向朝廷而坐亦何謂也哉
  苻堅将楊安攻晉梓潼郡太守周虓以母妻為賊所獲遂降於安嗚呼虓既以不忍捐親之故而至於受汚沒身不仕以終天年可也豈復名節之足言哉而毎見堅輒箕倨慢侮或至詆罵既又屢為叛逆而不悛此何謂也就使得行其志亦何以湔洗前罪而歸見晉人邪不忠於晉而無禮於秦進退兩失其妄人也已矣
  温嶠将劉琨之命其母止之絶其裾而行鄧攸避石勒之難其子隨之繫於樹而去千載之後猶令人恨二子之罪可勝誅乎史臣以為攸之無嗣天盖有知其論甚愜而稱嶠辭親蹈義申胥無以尚之斯則陋矣考之當時勸進之行不必須嶠而忍違慈㫖使之抱恨終身䘮𦵏俱廢此特以功名為急耳豈得與申胥比哉張南軒曰就使太真有克復神州一匡天下之勲亦浮雲之過太虛耳不足塞天性之傷若順母意雖冺滅無聞於後而所全者大不媿於心烏能以此而易彼至哉言乎可以為萬世之訓矣
  吕氏博議以温嶠詐王敦求脫為累晉其言過正不近人情朱黼曰以周身之防寓愛國之實反經合道要無可訾予謂只為己計亦不害於道以父母妻子所仰頼之身無名而死於逆賊之手亦何圗哉逆賊之前豈所以施信義者邪
  傅亮謝晦徐羨之皆晉室之臣而隂附劉裕以成簒代罪固不容誅矣及其受裕顧託曽未期年而弑營陽戕義真畧無忌憚之意既以遣人迎文帝則又分據要地以為後圗此亂臣賊子之尤者文帝誅之盖千古之所快而蘓子由著論以為元兇劭之變乃天之報復文帝與亮等同過豈理也哉至其稱引春秋之義解釋里克之非皆不近人情其與取馮道殆無以異嗚呼蘓氏溺於佛老每以聞大道自矜而時持害教之説不為無罪於吾門也
  范滂臨刑謂其子曰我欲使汝為惡則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劉湛入獄謂其弟曰相勸為惡惡不可為相勸為善正見今日嗚呼滂生昏亂之朝而標置自髙忿疾已甚盖所謂殺其軀也顧乃恨為善之無益固已惑矣至於湛輩貪權煽亂死復何辭而亦出此語豈不可笑之甚哉
  宋彭城王義康以得罪出鎮豫章問沙門慧琳曰弟子有還理否慧琳曰恨公不讀數百巻書意謂義康闇於大義貪權昵黨不逺嫌疑故至是耳其評甚當然琳本道人而幸主見知遂參預朝廷之政賔客填門四方贈賂相系至有黒衣宰相之稱使果嘗讀書知道理不當少戢邪斯亦㡬何其不敗也
  劉凝之嘗有人認其所著屐笑曰僕著已敗令家中覓新者償君此人後得所失屐送還不肯復取沈麟士嘗行路隣人認其所著屐麟士曰是卿屐邪即跣而反隣人得屐送還麟士曰非卿屐邪笑而受之東坡曰此雖小事然處世當如麟士不當如凝之予謂沈亦未足為法也君子之道貴乎别嫌疑明是非其實吾物何為受誣而與人使因而不還則成彼姦計而自貽不諱之名果何圗哉且所認有大於是者皆可與之而不辨乎然則麟士所處雖差勝凝之要亦不近於人情而君子不貴也蘓氏嘗以直不疑買金償亡不辨盜嫂為非而顧復有取於麟士何邪
  蕭道成取宋王儉褚淵之力為多然觀其始謀本出於儉淵初無意為所廹而後從則儉之罪重於淵矣而一時物議徃徃咎淵而少及儉者何邪
  齊髙帝嘗曲宴羣臣數人各使効伎藝褚淵彈琵琶王僧䖍彈琴沈文歌子夜張敬兒舞王敬則拍張王儉曰臣無所解惟知誦書因跪上前誦相如封禪書上笑曰此盛徳事吾何以堪之想儉當時自謂風流勝於諸子矣而不知諂而迎合以啓驕侈之心曽不若彼伎之為本分也嗚呼儉既隂賛道成以奪宗國及相齊朝又為此佞媚之態非小人孰能爾哉
  齊王晏助明帝奪國從弟思逺勸其引决以保全門户晏不從及晏拜驃騎将軍謂諸昆弟若從阿戎言豈有今日思逺曰猶未晩也晏歎曰世乃有勸人死者後晏果伏誅世或以思逺為賢子弟子謂不然晏之貪權固為非智思逺力諌使之退避可也不然亦委之而已迫其必死不亦甚乎
  魏太武時遼東公翟黒子有寵於帝犯贜事覺謀於髙允曰帝問當以實對為當諱之允教以實對不宜欺罔黒子竟以不實對被誅後崔浩因修史得罪允嘗同修亦當坐之太子營救導令翻異不從帝賞其直赦允而誅浩他日太子責允對曰臣與崔浩實同其事違心苟免非所願也退謂人曰我所以不從東宫者恐負翟黒子故耳世皆以為美談予謂此言殊未當也臣不欺君自是當然之事不必有為而後為且黒子不從允教而死非允誤之也而何負之有使允所坐果實則詭言自脫是為負浩豈闗黒子如其不然冐覆族之禍而踐疇昔之一言果何義哉
  元魏置殷州以北道行臺崔楷為刺史或勸其單騎之官楷曰食人之禄者憂人之憂若吾獨徃則将士誰肯固志遂舉家之官及葛榮逼州城或勸減小弱以避之楷遣幼子及一女夜出既而悔之曰人将謂吾心不固虧忠而全愛也復命追還賊至将士争奮曰崔公尚不惜百口吾獨何愛一身戰死者相枕城陷楷不屈而死或問楷處此何如曰後一節可矣其始則失之過焉食人之禄者固憂人之憂然一身盡節自足塞責單騎之官法之所許且無害於義而必全族蹈禍以固衆心斯不可以已乎君子之制行亦止乎中焉耳
  裴矩佞於隋而直言於太宗温公曰君樂聞直言則佞化為忠惡聞其過則忠化為佞爾或曰矩迹則忠而其心則佞煬帝喜諂諛矩則以諂諛而恱之太宗好諌諍則以諌諍而媚之視君之好惡而為取容之計也此大姦之情明主之所當誅也慵夫曰攻矩之心術此固中其病矣将以示勸戒而行教化則温公之論亦豈可廢哉
  范純夫程正叔皆言魏徴當死建成之難而不可事太宗子謂是時髙祖固在位也建成未成君而太宗之立實髙祖之命然則王魏死其難可也不死而事太宗亦可也温公作通鑑正叔嘗勸其著徴罪而温公不以為然得之矣
  唐王義方為御史将劾李義府而恐其得罪以貽親憂乃請於母既許而後言之張鎰救盧樅亦然夫既居憲臺之職豈得以親憂之故而遂不言邪近代鄒浩劉安世聞有諫官之命皆先請於母而後受是則知所處矣


  滹南集巻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巻二十九    金 王若虚 撰臣事實辨
  蕭何治未央宫髙祖見其壯麗怒曰天下匈匈勞苦數嵗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宫室過度也何曰天下未定故可因以治宫室且天子以四海為家非令壯麗亡以重威上恱唐明皇時太廟四室壊上素服避正殿時将幸東都以問宋璟蘇頲對曰陛下三年之制未終遽爾行幸恐未當天心災異為戒願且停車駕又問姚崇則曰太廟屋材皆苻堅時物嵗久朽腐而壊適與行期相㑹何足異也且王者以四海為家陛下以闗中不稔幸東都百司供擬已備不可失信上大喜從之嗚呼古人以家四海為言者多矣事雖不同率皆以廓人主之大度而破其褊狹之心而蕭何以之啓奢靡姚崇以之勸逸㳺信乎六經之言有時可以文姦也據二主初懐戒懼之意正當将順以成其美而何等乃以邪說引之於惡罪孰大焉然何語雖非特以自解其失情猶可恕崇方失寵因此迎合遂復相位則其用心之鄙尤不容誅也
  唐𤣥宗幸洛以崤谷道隘不治欲免河南尹及知頓使官宋廣平諌之既見從矣乃復請曰陛下罪之以臣言而免之是代陛下受徳也乞令待罪朝堂而後赦上善之嗚呼臣以進言為忠君以納諌為聖上下同心以求真是此唐虞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也自後世諛臣専以歸恩分謗為愛君於是人主始諱其過而耻屈於下矣孰謂堂堂如宋公者而亦為此態乎
  李希烈攻寜陵劉昌令守陴内顧者斬昌孤甥張俊居西北未嘗内顧而捽下斬之士有固志故能解其圍杜牧之所記如此嗚呼無罪而殺其所親以之警衆雖云成功害理甚矣故宋子京不取以為好事者傅㑹此盖有功於昌而東坡譏笑之信蘓氏之學駮而不醇也
  或問張廵許逺何如曰忠矣然而未仁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仁者不為守一城而食人三萬口其忍為之乎寜使賊殺豈容自食故予嘗謂其死節之名固千古不可磨而食人之罪亦萬刼不能滅也或曰為己則不可為國何害曰為己與為國等耳天下只有一箇是或又曰圗大事者不顧其小曰守城之事小食人之事大三萬口之命而謂之小事何邪使江淮果由此而保亦不足道况其未必哉為廵等計可走則走不可則戰戰不勝而死之足以塞為臣之責矣國之存亡付之天可也盖當時公論亦多尤之李翰輩曲為辨說詎能服人之心而史臣猥曰議者遂定嗚呼去古逾逺義理不明於天下士大夫以名節自髙而卒不免害道者可勝數哉
  郭子儀不理發塚盜盖主名未得且王事方急因以解危疑而安反側耳其心非不痛也而楊龜山以為能忘物我豈不悖哉此流於荘列之薄非所以為人子之訓也
  李西平屯渭橋熒惑守嵗久之乃退賔佐皆賀以為皇家之福因請速進兵西平曰天子野次臣下知死敵而已天象髙逺誰得知之既克長安乃謂之曰嚮非相拒也五星盈縮無常萬一復來守嵗我軍不戰自潰矣皆謝非所及予謂西平處此固善然終不當語人其機已泄他日安可再用哉抑君危而臣死敵義自當爾天象吉凶實不暇問亦無事乎此機也
  陽城之事退之永叔皆論其非而范純夫辨之以為實有所待且譏永叔不成人之美盖以城之素行非畏禍苟容者又卒有沮延齡救陸贄事故爾云云要之徳宗之朝不必待七年而後可言為臣之法當以韓歐為正
  唐史稱陸宣公貶忠州避謗不著書恐未必然宣公經濟之學本非立言者方其得志則發而見於用否則嘿而已矣不然公處昏君邪臣間直言鯁論未嘗有所屈豈其一遇斥逐而遽爾畏忌邪史氏之期公淺矣
  韓退之不善處窮哀號之語見於文字世多譏之然此亦人之至情未足深怪至潮州謝表以東封之事迎憲宗是則罪之大者矣封禪忠臣之所諱也退之不忍須臾之窮遂為此諛恱之計髙自稱譽其鋪張歌誦之能而不少讓盖冀幸上之一動則可憐之態不得不至於此其不及歐蘓逺矣
  栁子厚附麗小人以得罪天子所謂自貽伊戚者安於流落可也而乃刺譏怨懟曽無責己之意其起廢之說悲鳴可憐至有羡於顙馬躄浮圗既不知非又何其不知命也
  李徳裕不由科第進且以牛李譏切父政之故遂深疾進士嘗謂武宗曰朝廷顯官須公卿子弟為之盖少習其業而熟於朝廷臺閣之儀寒士雖有過人之才不能閑習也世以其言為不公而楊中立力為辨之慵夫曰在他人言之固無嫌自徳裕而言雖曰非私人不信矣若謂人材色色有之不必進士則可乃欲専仕公卿子弟豈得為公論哉天下之事豈徒習家業熟朝儀者所能辦而才誠過人則亦何有於此等哉自古由寒素為名臣者曷可勝數膏粱紈綺子焯焯者㡬人而遽以此薄天下之士顧不褊淺而可笑邪使徳裕麄人猶不足深責彼其著書論事實皆本於儒學獨以激於私意遂為是過正之說卒以忌克禍及縉紳至於斥死而不悛其天資小人也哉
  唐哀帝時朱全忠欲以牙将張廷範為太常卿宰相裴樞以為太常卿當以清流為之持之不下全忠怒而殺樞歐陽子曰一太常卿與社稷孰為重使樞等不死尚惜一卿其肯以國與人乎雖樞等不能存唐必不亡唐而獨存也范純夫非之以為樞乃全忠之黨從其大而違其細以竊天下之虚譽非有忠義之心能為社稷者也葛勝仲曰自古姦臣有篡奪之志必誅異己者曹操殺荀彧司馬懿殺王經未有同已而誅之者樞果從其大而違其細全忠自當以意曉尚何甘心投之濁流李振之謀耳振嘗曰王欲圗大事而樞輩朝廷之難制者故令殺之昭宗時樞為汴州宣諭以與全忠素善故全忠聽命修貢獻不絶後雖因全忠言而復相然能持之以正則始進不足累也當以歐陽子為正慵夫曰葛氏之言當矣然歐公亦許之大過所以起純夫之辨若樞者有書生之直氣而無不可奪之大節耳
  新唐書孝友傳劉君良四世同居隋末荒饉妻勸其異居因易置庭樹鳥雛令鬬且鳴家人怪之妻曰天下亂禽鳥不相容况人邪君良即與兄弟别處月餘宻知其計因斥去妻曰爾破吾家乃復召兄弟同居君子曰使君良果篤於友悌者豈一婦人可得而間之既已為所愚而至於乖離矣雖知過而改亦何足入傳也
  王朴薦扈載於李榖久而不用云非不知其才然載命薄恐不能勝朴曰公為宰相以進賢退不肖為職乃言命邪已而召拜知制誥及為學士嵗中病卒時年三十六議者以榖能知人而朴能薦士子謂人之於事亦盡其當為者而已朴能薦士信然榖之知人不足道也且人誠有命則夀夭貴賤固已一定而不可逃豈宰相所能予奪而損益哉榖言亦偶中耳
  馮道忘君事讐萬世罪人無復可論者而蘓子由曲為辨說以為合於管晏之不死雖無管仲之功而附於晏子庶㡬無媿嗚呼是豈可以為比哉子糾小白均為亡公子而小白先入既已為君内外安之初無異議則齊國小白之有也糾不復争而仲亦無必死之義故曰糾未成君仲未成臣孔子固嘗辨之矣崔杼弑荘公而立景公景公亦齊之㣧也荘公之讐在崔杼而不在景公則晏子不死而事之亦可也及杼盟大夫之不與己者則晏子不肯焉使杼而自立晏子其肯事之乎是固不得以為比也又以對徳光之問為能活中國受郭威之拜為能重朝廷且曰篡奪之際雖賁育無所致其勇而道以談笑拜跪却之非盛徳不能如此其言區區尤為可笑使此事果實亦何救乎大節之虧况其不然乎盖道之對徳光諂以求媚耳初豈在民徳光之不殺適其不欲耳何有於道至於威之拜道道之不答特平生長幼之禮不能遽改於一朝者也威之屈伸漢之輕重固不繫於此夫有汲黯之直節而後弭劉安之謀有周魴之威望而後能沮王敦之志若道者販君賣國習以為常此乃姦雄之所易而取之者而謂其能却人於談笑拜跪之間乎夫惟威之視道不足以害其事故待以舊好而無間道亦知其不吾忌也故受之如常日而無嫌不然威其肯爾而道其敢爾邪道之迎湘隂也揣威無實立之志不能以大義動之正論諭之而徒要其無使妄語而已行未及還威已代漢道復俯首而事之矣所謂以拜起折威者果足信乎議者曽不考其素要其終而惑於適然疑似之跡亦已謬矣為臣至於馮道萬善不足贖百說不能文也使如道者猶可以貸焉豈復有人理哉胡安定曰生民不至於肝腦塗地者道有力焉雖事讐無傷也王介甫則方之伊尹富文忠則目為大人其餘紛紛者不論也乃知逐臭之夫今古不乏而堯桀之是非有時而顛倒歐陽子為道傳鄙薄貶斥若将不齒然於此等亦以為誠然而不能辨何邪茒荆産云道欺盡五代人又欺到宋朝諸公此老賊伎倆亦自髙嗚呼道何足以欺人哉直之者陋見耳吾嘗論之士大夫誦先王之書食人主之禄而敢昌言以馮道為是者皆當伏不道之誅也
  王沂公有言恩欲歸已怨使誰當歐公毎誦之以為得大臣體予謂人臣雖不當收恩然賢才豈可不求雖不當避怨然人情亦豈可輕失沂公惟主斯言遂至於不肯薦人歐公惟主斯言遂至於喜犯衆怒皆用心之過也
  王介甫詩云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又曰秦晉區區等亡國可能王衍勝商君介甫初以唐虞之事責神廟以臯䕫稷契自任漢唐而下皆所不道何其髙也及其憤新法之不行則甘心為商鞅而羨慕之又何其卑也








  滹南集巻二十九
<集部,別集類,金至元,滹南集>



  欽定四庫全書
  滹南集卷三十     金 王若虚 撰議論辨惑
  范曄史論云義重於生舍生可也生重於義全生可也夫義當生則生義當死則死義者所以主生死而非對立之物也豈有時而輕重哉義重於生已為語病又可謂生重於義乎雖然此自漢以來學者之所共蔽曄也叛人何足以知之
  唐蘇頲論夷齊四皓優劣云四皓見賢于子房夷齊稱仁于宣父與其稱仁于宣父不猶愈于見賢于子房哉鄙哉斯言為論不求是非之真而徒倚古人以為重殊可笑也吕東萊曰競駑驥者至伯樂而定競是非者至孔子而定然隨伯樂而譽馬未免為不知馬隨孔子而譽人未免為不知人其相去一何遠哉
  老蘇諫論曰蘇秦張儀吾取其術不取其心龍逄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術予謂挾儀秦之術者必無逄干之心存逄干之心者固無事乎儀秦之術也蘇氏喜縱横而不知道故所見如此
  邵氏聞見録云顔子得位為堯舜孟子得位為湯武此繆論也聖賢事業易地則皆然何嘗有決擇之意彼徒見顔子窮居陋巷黙無所為而孟子游説諸侯急於救世遂敢臆度而為是斬絶之論豈知顔孟者哉
  蘇武不降匈奴名重千古而當時止得典屬國世皆恨之陳季雅曰臣子合當事不當受重賞此論雖高在臣子自處可也施於國家則不可顯忠遂良成湯之所以昌崇德報功武王之所以治信如陳氏之言則善善之道亡而勵世之具廢矣
  温公排孟子而歎服揚雄荆公廢春秋而崇尚周禮東坡非武王而以荀彧為聖人之徒人之好惡有大可怪者
  司馬君實正直有餘而寛假曹操蘇子由道學甚高而奬飾馮道皆繆戾之見有害於名教不足為長厚也
  司馬温公論曹操篡漢以為非取之漢而取之盜手失言之罪萬古不磨胡致堂力攻之是矣及其論蕭道成當討蒼梧劉知逺不必赴晉難乃皆引以相明而不廢何邪是非有定理而前後反覆以遷就己意此最立言之大病也
  東坡以武王伐殷為非聖人斬然不疑至其論范蠡之去荀彧之死則皆許以聖人之徒是何靳于武王而輕以予二子也
  蘇子由論曹操曰使其主盟諸夏而不廢舊君上可以為周文王下猶不失為桓文公不能忍而甘心于九錫之事此荀文若之所以為恨也胡寅論王敦曰使其回悖逆之心有事于中原與夫劉琨祖逖之徒犄角進取必可以克復舊物不此之慮而甘為叛臣其亦不善擇術矣其論朱温曰為全忠計既下韓建服李茂真經理長安紀綱朝政率天下方鎮以敬順之道唐若未亡吾固事之若天命改授亦不容釋嗟夫二子之意則善矣抑不思彼三賊者可以是而望之乎書生之迂濶如此
  子由雜誌記道人犯罪不可加刑事其言甚鄙非惟屈法容姦有害正理而區區妄意于神仙殊為可笑葢蘇氏議論濶疎者非一而此等又其尤也
  三良殉葬秦伯之命詩人刺之左氏譏之皆以見繆公之不道而後世文士或反以是罪三子葛立方曰君命之於前衆驅之於後三良雖欲不死得乎此說為當東坡詩云顧命有治亂臣子得從違魏顆真孝愛三良安足希若以魏顆事律之則正可責康公耳柳子厚所謂從邪陷厥父吾欲討彼狂是也吕氏博議反覆曲折以辨三子之非刻覈尤甚始予猶謂是少年塲屋之文出于一時之率爾而讀詩記黄鳥篇復引蘇氏語為解乃知其所見之蔽葢終身也
  鄭厚曰王道備而帝德銷史法盡而經意遠予謂王道不殊于帝德史法無害于經意直厚之鄙見如是耳
  鄭厚以歐陽子作史辨太深而法太盡予謂辨無太深法無太盡論其當否則可矣
  鄭厚曰使湯武不為亂臣賊子倡未必後世敢兆是亂也予謂不然聖人與天為徒而以大義公天下遇所當為固不暇遠憂後世而亂臣賊子亦不必藉口而後發梟獍豺狼之惡何嘗有所因乎且魏晉而下凡簒奪者皆以禪讓為名然則堯舜亦為亂臣賊子倡乎以是論湯武陋矣厚又云以湯武順天應人非得己者此書生所知也嗚呼順天應人易之所稱也厚雖鄙薄聖賢其於孔子猶若有所憚者至是説則併孔子而不取矣小人無狀一至于此天下之事亦有非書生所知者名教之理而書生不知則誰復知之且厚獨非書生耶何其背本之甚也如厚之徒固不足道然湯武之是非古今多疑之予不可不辨
  鄭厚小子敢為異論而無忌憚湯武伊周至於孟子皆在所非或至詆罵至漢祖蕭曹平勃之徒則尊為聖賢而亟稱之復以歐公譏病唐太宗為薄佞夫之口其足憑乎
  鄭厚曰江河之流多渾渾棟梁之材多磥砢至亷者以穢養之至美者以醜襲之衣錦尚褧之義也無管仲之三歸具官塞門反坫則仲一淺丈夫也必不能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無蕭何之強買錢貰則何一介士也必不能鎮國家撫百姓為一代宗臣無霍光之隂妻邪謀寵女立后則光一忍人也必不能當廟堂擁幼君處廢立之際臨大節而不可奪嗚呼自古跌宕不覊之士往往略細謹犯非法君子取其所長恕而不責則有之今曰必如是而後可以了大事然則凡修身慎行者舉皆碌碌而無足取矣亦何以學為哉世惟知其訕薄湯武伊周之非而不知此等尤名教之罪人也
  韓退之嘗曰孟氏醇乎醇荀揚大醇而小疵以予觀之孟氏大醇而小疵揚子無補荀卿反害不足論醇疵也
  退之三器論以為階太平之治歸天人之心者不在是其言惬當出人意表在韓集中當為第一然辭采不足觀亦如范蠡招大夫種議故不入内篇惜哉
  柳子厚斷刑時令四維貞符等論皆覈實中理足以破千古之惑而東坡痛非之乃知秦漢諸儒迂誕之病雖蘇氏亦不免也
  柳子厚非國語雖不盡佳亦大有是處而温公東坡深罪之未為篤論也
  通鑑一書妙絶古今雖萬世不能易也惟荀彧評為可恨耳當刪去之
  正閏之說吾從司馬公性命之説吾從歐陽子祭禮之説吾從蘇翰林封建之説吾從范太史餘論雖高吾弗信之矣
  甚矣中道之難明也戰國諸子託之以寓言假説漢儒餙之以末節繁文近世之士參之以禪機𤣥學而聖賢之實益隱矣














  滹南集卷三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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