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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齋初學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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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百九 牧齋初學集 卷第一百十
清 錢謙益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崇禎癸未刊本

牧齋初學集卷第一百十

讀杜二箋下

  𭣣京

仙仗離丹極妖星炤玉除須爲下殿走不可好

樓居蹔屈汾陽駕𦕅飛燕將書依然七廟略更

與萬方初

 此詩蓋𭰹惜玄宗西幸不意有靈武之事遂

 失大柄而婉詞以傷之也須爲下殿走不可

 好樓居言玄宗之西巡避難出於不得已而

 非有失國之罪致其子之代立也蹔屈汾陽

 駕言西幸之爲蹔出不應遂窅然喪其天下

 也𦕅飛燕將書言祿山使哥舒招諸將而諸

 將不從知祿山之無能爲也依然七廟略更

 與萬方初言玄宗當歸奉七廟與萬方更始

 肅宗乃汲汲御丹鳳樓下制冊稱上皇玄宗

 自此絶臨御之望矣故次章有忽聞沾灑之

 痛焉

汗馬收宮闕春城鏟賊壕賞應歌杕杜歸及薦

櫻桃雜虜橫戈數功臣甲第高萬方頻送喜無

乃聖躬勞

 玄宗以至德二載十二月至自蜀郡公望其

 復登大位奉事七廟而肅宗不循子道明年

 親享太廟玄宗退居興慶宮久矣故曰歸及

薦櫻桃蓋傷之也是時加封元從功臣皆不

 出於上皇故曰賞應歌杕杜亦微詞也甲第

 論功萬方送喜此𭣣京之盛事豈知公獨有

 一人向隅之感乎楊盈川曰匈奴未㓕甲第

 何高此語於功臣亦有諷也

  詠懷古跡

伯仲之閒見伊呂指麾若定失蕭曹

 張輔樂葛優劣論孔明包文武之德文以寧

 内武以折衝殆將與伊呂爭儔豈徒樂毅爲

 伍哉崔浩與毛循之論曰亮之相劉備當九

 州鼎沸之會英雄奮發之時君臣相得魚水

 爲喻而不能與曹氏爭天下委棄荆州退入

 巴蜀誘奪劉璋僞連孫氏守窮崎嶇之地僭

 號邊夷之閒此策之下者可與趙佗爲偶而

 以爲蕭曹亞匹不亦過乎謂壽貶亮非爲失

 實此詩二語櫽括張崔二氏之論而折衷之

 所以伸輔之公言而抑浩之黨陳壽也公詩

 每希風孔明其託寄遠矣

  自平

自平宮中呂太一收珠南海千餘日近供生犀

翡翠稀復恐征戍干戈密蠻溪豪族小動摇世

封刺史非時朝蓬萊殿前諸主將才如伏波不

得驕

 此詩言唐盛時處置蠻夷之法而戒中官之

 生事也太宗時溪洞蠻夷來歸順者皆授以

刺史不以時朝比於內諸侯姑務覊縻而巳

蠻夷豪族小動摇言其小小蠢動朝廷置之

 不問也世封刺史非時朝不責以時朝歲貢

 之禮也如此則蠻夷率俾雖有伏波之將不

 得生事於外夷也蓬萊殿前諸主將指中官

 掌禁軍者而言是時宦官呂太一大掠廣州

 以𭣣珠阻亂諸將詩云南海明珠久寂寥亦

 謂此也

  狂夫

萬里橋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卽滄浪

 北山移文李善注引梁𥳑文帝草堂傳曰汝

 南周顒昔經在蜀以蜀草堂寺林壑可懷乃

 於鍾山雷次宗學舘立寺因名草堂亦號山

 茨所謂草堂之靈也李德𥙿益州五長史眞

 記曰益州草堂寺列畫前史一十四人注引

 成都記云在府西七里去浣花亭三里草堂

 寺自梁有之故德𥙿記又云精舍甚古貌像

 將傾甫卜居浣花里近草堂寺因名草堂志

 云寺枕浣花溪接杜工部舊居草堂俗呼爲

 草堂寺此大誤也夲傳云於成都浣花里種

 竹植樹結廬枕江⺊居詩浣花流水水西頭

 狂夫詩萬里橋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卽滄浪

 堂成云背郭堂成䕃白茅西郊詩時出碧雞

 坊西郊向草堂懷錦水居止詩萬里橋南宅

 百花潭北莊然則草堂背成都郭在西郊碧

 雞坊外萬里橋南百花潭北浣花水西歷歷

 可考陸放翁云少陵有二草堂一在萬里橋

 西一在浣花萬里橋蹤跡不可見放翁在蜀

 久無容有誤然少陵在成都實無二草堂也

  杜䳌

西川有杜鵑東川無杜鵑涪萬無杜鵑雲安有

杜鵑

 東坡外集載辨王誼伯論杜鵑云子美蓋譏

 當時之刺史有不禽鳥若也嚴武在蜀雖橫

 歛刻薄而實資中原是西川有杜鵑其不䖍

 王命擅軍旅絶貢賦以自固如杜克遜在梓

 州是東川無杜鵑耳涪萬雲安刺史微不可

 考其尊君者爲有懷貳者爲無不在夫杜鵑

 眞有無也案杜克遜事新舊兩書俱無可考

 嚴武在東川之後節制東川者李奐張獻誠

 也其以梓州反者段子璋也梓州刺史見杜

 集者有李梓州楊梓州章梓州未聞有杜也

 旣曰譏當時刺史不應以嚴武竝列也逆節

 之臣前有叚子璋後有崔旰楊子琳不當舍

 之而刺涪萬之刺史微不可考者也所謂杜

 克遜者旣不見史傳則亦子虛亡是之流出

 後人僞譔耳其文義舛錯鄙倍必非東坡之

 言世所傳志林諸書多出妄庸人假託如僞

 蘇注之𩔖而無識者誤編之集中也黃鶴本

 載舊本題注云上皇幸蜀還肅宗用李輔國

 謀遷之西內上皇悒悒而崩此詩感是而作

 詳味此詩仍以舊注爲是

  秋日夔府詠懷一百韻

身許䨇峰寺門求七祖禪

 鮑欽止注引傳燈錄云北宗神秀禪師其門

 人普寂立其師爲六祖而自稱七祖李華大

德雲禪師碑自菩提達摩降及大炤禪師七

葉相承謂之七祖心法傳示爲最上乘又中

 岳越禪師記摩訶達摩七葉至大炤禪師按

舊書神秀弟子普寂號大炤禪師則所謂七

 祖者大炤也而此詩之意不然自南北分宗

荷澤會序宗派從如來下西域震旦凡六祖

 房琯作六葉圖序於是曹溪之禪法大行北

 宗門人遂立其師爲六祖以攘曹溪之統大

 炤以中宗制統神秀法衆都城傳敎二十餘

 年如盧奕者咸附寂以排會故有七祖之稱

 而識者或未之許也公蓋與房次律輩咸歸

 心於南宗者故曰身許䨇峰寺門求七祖禪

 身之所許者如此心之所求者如此其歸心

 於曹溪可知矣大鑒之門付囑最親稱孔門

 之顏子者無如荷澤法嗣最廣稱曹溪之冢

 子者無如南岳皆不稱七祖曹溪之後南岳

靑原是分五家斥荷澤爲知解宗徒亦不稱

七祖獨孤及三祖碑云能公退老於曹溪其

嗣無聞秀公傳普寂門徒萬升堂者六十三

蓋大鑒之後衣止不傳亦不立七祖其師門

之規矩如此所以息鬬諍於北宗定師傳於

 五葉也故曰門求七祖禪又曰余亦師粲可

 公之爲法門眼目者微矣

 贈左僕射鄭國公嚴公武

四登會府地三掌華陽兵

按舊書嚴武傳武初以御史中丞出爲綿州

 刺史遷東川節度使再拜成都尹兼御史大

 夫充劒南節度使三遷黃門侍郎拜成都尹

 充劒南節度等使杜詩所謂三掌華陽兵主

 恩前後三持節者是也惟史於武傳不記其

 遷拜出鎭之歲月而兩川之分合新舊書志

 表與諸書互異莫能歸一余詳考之兩川之

 分也舊書地理志云至德二載十月玄宗駕

 廻西京改蜀郡爲都府長史爲尹又分劒南

 西川東川各置節度使新書方鎭表亦同而

 唐會要則云上元元年二月分爲兩川會要

 誤也先是稱劒南節度至是更號西川節度

 兼成都尹乾元二年以裴冕爲之令兩川分

 於上元則裴冕何得先兼成都尹乎武傳載

 上皇誥合劒兩川爲一道余謂合兩川非上

 皇誥而分兩川乃上皇誥蓋西内之後上皇

 之誥不行久矣此史誤也圖經云至德二載

 明皇幸蜀始分劒南爲東西二川西川治益

 州東川治梓州此其証也武以乾元元年

 月貶州刺史未久而節度東川上元二年

 子璋反東川節度使李奐敗奔成都武自東

 川入朝當在奐前然則武之初鎭蓋在乾元

 上元之閒也兩川之合也舊書志以爲廣德

 元年新書表以爲廣德二年唐會要則以廣

 德二年正月八日蓋皆在武三鎭之時舊書

 武傳云上皇誥以劒兩川合爲一道拜武成

 都尹兼御史大夫充劒南節度使則合兩川

 在武再鎭之日余謂舊書武傳是而志表諸

 書皆非也案高適傳劒南自玄宗還京後於

 綿益二州各置一節度適因出西山三城置

 戍論之疏奏不納後綿州副使段子璋反崔

 光遠不能戢軍以適代光遠爲成都尹劒南

 西川使以適傳考之適論罷西川節度乃在

 子璋未反之前及子璋反李奐敗而光遠不

 能兼制東川故朝廷用適前論合兩川爲一

 而罷東川也光遠之罷也武實代之武召入

 以適代適失西山三州又以武代適實代武

 而武又代適謂適代光遠者誤也趙抃玉壘

 記曰上元二年東劒段子璋反李奐走成都

 崔光遠命花驚定平之縱兵剽掠士女至斷

 腕取金監軍按其罪冬十月恚死其月廷命

 嚴武此武代光遠之證寶應元年杜有嚴中

 丞見過詩曰川合東西瞻使節系曰自東川

 除西川勑令兩川都節制此武再鎭時合兩

 川之證也李奐雖重有節度亦不能久於東

 川何自奐後直至張獻誠無一人除東川者

 乎故曰舊書武傳是而他皆非也若大曆初

 復分兩川舊書云在崔寧鎭蜀之後而方鎭

 表以爲元年會要及盧求成都記序以爲二

 年正月按元年杜鴻漸表張獻誠以山南西

 道兼領東川至二年而始定此又當以舊書

 會要爲是也舊書旣失之不詳多所牴牾而

 通鑑則尤爲蹖駁武之初鎭通鑑旣失載而

 再鎭則載於寶應元年六月是年四月召武

 入朝二聖山陵爲修道使却云六月出鎭七

 月徐知道反以守劒閣武九月尚未出巴故

 杜有何路出巴山之句而云知道守要害拒

 武武不得進何背繆之甚也胡三省泥於通

 鑑乃云武只再鎭劒南唐書蓋因杜詩致有

 此誤則紕繆更不可言矣謹書之以俟博聞

 者

  寄李十二白二十韻

乞歸優詔許遇我宿心親醉舞梁園夜行歌泗

水春

魯訔黃鶴輩敘杜詩年譜竝云開元二十五

 年後客逰齊趙從李白高適過汴州登吹臺

 而引壯逰昔㳺遣懷三詩爲證余考之非也

 以杜集考之贈李十二詩云乞歸優詔許遇

我宿心親醉舞梁園夜行歌泗水春則李之

遇杜在天寶三年乞歸之後然後同爲梁園

 泗水之㳺也東都贈李詩云李侯金閨彥脫

 身事幽討亦有梁宋㳺方期拾瑤草李陽氷

 草堂集序云天子知其不可留乃賜金歸之

 遂就從祖陳留採訪大使彥允請北海高天

 師授道籙於齊州紫極宮曾鞏序云白蜀郡

 人初隱岷山出居湖漢之閒南㳺江淮至楚

 留雲夢者三年去之齊魯居徂來山竹溪入

 吳至長安明皇召見以爲翰林供奉頃之不

 合去北抵趙魏燕晉西陟邠岐歷商於至洛

 陽㳺梁最久復之齊魯南浮淮泗再入吳轉

 涉金陵上秋浦抵潯陽記白㳺梁宋齊魯在

 罷翰林之後竝與杜詩合魯城北同尋范十

 隱居詩不願論𬖂笏悠悠滄海情亦李去官

 後作也遣懷云憶與高李輩論交入酒壚昔

 㳺云昔者與高李晚登單父臺壯㳺則云放

 蕩齊趙閒裘馬頗淸狂春歌叢臺上冬獵靑

 丘旁蘇侯據鞍喜忽如㩦葛强在齊趙則云

 蘇侯在梁宋則云高李其朋㳺固區以别矣

 蘇侯注云監門胄曹蘇預卽源明也開元中

 源明客居徐兖天寶初舉進士詩獨舉蘇侯

 知杜之㳺齊趙在開元時而高李不與也以

 李集考之書情則曰一朝去京國十載㳺梁

 園梁園吟則曰我浮黃雲去京關挂席欲進

 波連山天長水闊厭遠渉訪古始及平臺閒

 此去官後㳺梁宋之證與杜詩合也單父東

 樓秋夜送族弟沈之秦則云長安宮闕九天

 上此地曾經爲近臣屈平憔顇滯江潭亭伯

 流離放遼海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則曰醉

 别復幾日登臨徧池臺何言石門路重有金

 樽開此知李㳺單父後於魯郡石門與杜别

 也單父至兖州二百七十里蓋公輩㳺梁宋

 後復至魯郡始言别也以高集考之東征賦

 曰歲在甲申秋窮季月高子㳺梁旣久方適

 楚以超忽望君門之悠哉微先容以效拙姑

 不隱而不仕宜其漂淪而播越甲申爲天寶

 三載蓋適解封丘尉之後仍㳺梁宋亦卽李

 去翰林之年也登子賤琴堂賦詩序曰甲申

 歲適登子賤琴堂卽杜詩所謂晚登單父臺

 也以其時考之天寶三載杜在東都四載在

 齊州斯其與高李㳺之日乎李杜二公先後

 㳺跡如此年譜紕繆不可以不正段柯古酉

 陽雜俎載堯祠别杜補闕之詩以謂别甫則

 宋人已知其誤矣

  聶耒陽以僕阻水書致酒肉療饑荒江詩

  得代懷興盡夲韻

 舊書本傳甫逰衡山寓居耒陽啗牛肉白酒

 一夕而卒於耒陽元稹墓誌扁舟下荆楚閒

 竟以寓卒旅殯岳陽公卒於耒陽殯於岳陽

 史誌皆可考据自呂汲公詩譜不明旅殯之

 義以謂是年夏還襄漢卒於岳陽於是王得

 臣魯訔黃鶴之徒紛紛聚訟謂子美未嘗卒

 於耒陽又牽引回櫂等詩以爲是夏還襄漢

 之證案史崔寧殺郭英乂楊子琳攻西川蜀

 中大亂甫以其家避亂荆楚扁舟下峽此大

 曆三年也是年至江陵移居公安歲暮之岳

 陽明年之潭州此於詩可考也大曆五年

 避臧玠之亂入衡州史云泝㳂湘流衡山寓

 居耒陽以卒明皇雜錄亦與史合安得反据

 詩譜而疑之其所引登舟歸秦諸詩皆四年

 秋冬潭州詩也斷不在耒陽之後回櫂詩有

 衡岳蒸池之句蓋五年夏入衡苦其炎暍思

 回櫂爲襄漢之逰而不果也此詩在耒陽之

 前明矣安可据爲北還之證乎以詩考之大

 曆四年公終歲居潭而諸譜皆云是年春入

 潭旋之衡夏畏𤍠復還潭則又誤認回櫂詩

 爲是年作也作年譜者臆見揣度遂奮筆而

 書之其不可爲典要如此吾斷以史誌爲正

 曰子美三年下峽繇江陵公安之岳四年之

 潭五年之衡卒於耒陽殯於岳陽其他支離

 傅會盡削不載可也當逆旅顦顇之日涉旬

 不食一飽無時牛肉白酒何足以爲詬病而

 雜然起爲公諱若夫劉斧之摭遺小說韓退

 之李元賔之僞詩三尺童子皆知笑之而諸

 人互相駁正以爲能事何足道哉

  注杜詩略例

呂汲公大防作杜詩年譜以謂次第其出處之

歲月略見其爲文之時得以考其辭力少而銳

壯而肆老而嚴者如此汲公之意善矣亦約略

言之耳後之爲年譜者紀年繫事互相排纉梁

權道黃鶴魯𧦴之徒用以編次後先年經月緯

若親與子美游從而藉記其筆扎者其無可援

据則穿鑿其詩之片言𨾏字而曲爲之說其亦

近於愚矣今据吳若本識其大略某卷爲天寶

未亂作某卷爲居秦州居成都居䕫州作其紊

亂失次者略爲詮訂而諸家曲說一切削去

子美集皆天寶以後之作而編詩者繫某詩某

詩於開元仍年譜之譌也子美與高李遊梁宋

齊魯在天寶初太白放還之後而譜繫於開元

二十五年故諸家因之耳舊史載高適代崔光

遠爲成都尹譜以爲攝也遂大書於上元一年

曰十月以蜀州刺史高適攝成都唐制節度使

闕以行軍司馬攝知軍府事未聞以刺史也元

微之墓誌載嗣子宗武譜以宗文爲早世也遂

大書於大曆四年曰夏復回潭州宗文夭按樊

晃小集序子美殁後宗文尚漂寓江陵也若此

之𩔖則愚而近於妄矣

杜詩昔號千家注今雖不可盡見亦略具於諸

本中大抵蕪穢舛陋如出一轍其彼善於此者

三家趙次公以箋釋文句爲事邊幅單窘少所

發明其失也短蔡夢弼以捃摭子傳爲博泛濫

踳駮昧於持擇其失也雜黃鶴以考訂史鑑爲

功支離割剝罔識指要其失也愚余於三家截

長補短略存什一而已

注家錯繆不可悉數略舉數端以資隅反

一曰僞託古人世所傳僞蘇注卽宋人東坡事

實朱文公云閩中鄭昂僞爲之也宋人註太白

詩卽引僞杜注以注李而𩔖書多誤引爲故實

如贈李白詩何當拾瑶草注載東方朔與友人

書元人編眞仙通鑑本朝人編赤牘書記竝載

入矣洪容齋謂疑誤後生者此也又注家所引

唐史拾遺唐無此書亦出諸人僞撰

一曰僞造故事本無是事反用杜詩見句增減

爲文傅以前人之事如僞蘇注碧山學士之爲

張襃一錢看囊之爲阮孚昏黑上頭之爲嘗琮

是也蜀人師古注九可恨王翰⺊鄰則造杜華

母命華與翰⺊鄰之事焦遂五斗則造焦遂口

吃醉後雄譚之事流俗互相引据疑誤弘多

一曰傅會前史注家引用前史眞僞雜互如王

羲之未嘗守永嘉而曰庭列五馬向秀在朝本

不任職而曰繼杜預鎭荆此𩔖如盲人瞽說不

知何所來自而注家猶傳之

一曰僞撰人名有本無其名而僞撰以實之者

如衞八處士之爲衞賔惠荀之爲惠昭荀玨向

鄕之爲向詢是也有本非其人而妄引以當之

者如韋使君之爲韋宙馬將軍之爲馬璘顧文

學之爲顧况蕭丞相之爲蕭華巳公之爲齊已

是也至前年渝州殺刺史一首注家妄撰渝遂

刺史及叛賊之名而單復讀杜愚得遂繫之於

尤爲可笑

一曰改竄古書有引用古文而添改者如慕容

寶樗蒲得盧添袒跣大叫四字赭白馬賦用品

蓻驍騰爲句而蜀都賦觴以縹靑一醉累月斷

裂上下文以就蜀酒之句也有引用古詩而竄

易者如庾信蒲城桑葉落改爲蒲城桑落酒陸

機佳人眇天末改爲凉風起天末也此𩔖文義

違反大誤後學然而爲之者亦愚且陋矣

一曰顚倒事實有以前事爲後事者如白絲行

以爲刺竇懷貞蕭京兆以爲哀蕭至忠是也有

以後事爲前事者如悲靑坂而以爲鄴城之役

雍王節制而以爲朱滔李懷仙之屬是也

一曰强釋文義如掖垣竹埤梧十尋解之曰垣

之竹埤之梧長皆十尋有此句法乎如九重春

色醉仙桃解之曰入朝飮酒其色如春有此文

理乎此𩔖皆足以疑誤末學削之不可勝削者

一曰錯亂地里如注龍門則旁引禹貢之龍門

不辨其在雒陽也注土門杏園則槩舉長安之

土門杏園不辯其在河南也注馬邑則槩舉鴈

門之馬邑不辯其在成州也諸家惟黃鶴頗知

援据惜其不曉決擇耳

一曰妄系譜牒按唐宰相世系表杜預四子錫

躋耽尹襄陽杜氏出自預少子尹元稹墓誌云

晉當陽侯下十世而生依蓻甫祭遠祖當陽君

文稱十三葉孫甫甫爲預之後未知預四子誰

爲甫之祖而舊譜以甫爲尹之後此何据也唐

舊書杜易𥳑傳易𥳑襄州襄陽人周硤州刺史

叔毗曾孫易𥳑從祖弟審言易𥳑審言同出叔

毗下獲嘉爲甫高祖卽硤州之子也周書杜叔

毗傳其先京兆杜陵人也徙居襄陽祖乾光齊

司徒右長史父漸梁邊城太守此世系之較然

可考者也以世系表推之尹下六代爲襲池陽

侯洪泰與乾光爲行洪泰生二子祖悅顒與漸

爲行顒生三子景仲景秀景恭與叔毗爲行叔

毗景恭皆仕周其子皆仕隋叔毗之子爲廉卿

則未知其爲易𥳑之祖歟審言之祖歟舊譜以

叔毗爲顒子景仲叔毗玆系顒下紕繆極矣此

不可不正也顏魯公撰杜濟神道碑爲征南十

四代孫甫有示從孫濟詩斯爲合矣世系表濟

與位同出景秀下竝征南十四代而詩稱從弟

位抑又何歟宋人謂新唐宰相世系表承用逐

家譜牒多所繆誤歐陽公略不筆削恐未可以

表爲据也姑書之以俟博聞者

宋人解杜詩一字一句皆有比託若僞蘇注之

解屋上三重茅師古之解筍根稚子尤爲可笑

者也黃魯直解春日憶李白詩曰庾信止於淸

新鮑炤止於俊逸二家不能互兼所長渭北地

寒故樹有花少實江東水鄕多蜃氣故雲色駮

雜文體亦然欲與白細論此耳洪駒父詩話一

老書生注杜詩云儒冠上服本乎天者親上以

譬君子紈絝下服本乎地者親下以譬小人魯

直之論何以異於此乎而老書生獨以見笑何

杜集之傳於世者惟吳若本最爲近古它夲不

及也題下及行閒細字諸夲所謂公自注者多

在焉而別注亦錯出其閒余稍以意爲區别其

𩔖於自注者用朱字别注則用白字從本草之

例若其字句異同則壹以吳本爲主閒用它夲

叅伍焉

宋人詞話以蜀人將進酒爲少陵作者蔡夢弼

詩注載王維畵子美騎驢醉圖幷子美斷句詩

至於鄭䖍愈瘧之說宗文斧臂之戲李觀墳土

之辯韓愈摭遺之詩皆委巷小人流傳之語君

子所不道也飯顆山頭一詩雖出於孟棨夲事

而以謂譏其拘束非通人之譚也吾亦無取焉



          寧國府旌徳縣劉入相字文華督工鐫刻




           丹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