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王文成公全書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四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第三十三 王文成公全書 卷第三十四
明 王陽明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隆慶刊本
卷第三十五

王文成公全書卷之三十四

  附錄 年 譜三

嘉靖元年壬午先生五十一嵗在越

 正月䟽辭封爵

  先是先生平賊擒濠俱瓊先事爲謀假以便

  宜行事毎䟽捷必先歸功本兵宰輔憾焉至

  是欲阻先生之進乃抑同事諸人將紀功冊

  改造務爲刪削先生曰冊中𠩄載可見之功

  耳若夫帳下之士或詐爲兵檄以撓其進止

  或偽書反間以離其腹心或犯難走役而塡

  扵溝壑或以忠抱𡨚而搆死獄中有將士𠩄

  不與知部領𠩄未嘗厯幽魂𠩄未及泄者非

  冊中𠩄能盡載今扵其可見之功而又裁削

  之何以勵效忠赴義之士耶乃上䟽乞辭封

  爵且謂殃莫大扵叨天之功罪莫大扵掩人

  之善惡莫深扵襲下之能辱莫重扵忘已之

  恥四者備而禍全此臣之不敢受爵者非以

  辭榮也避禍焉爾已䟽上不報

 二月龍山公卒

 二月十二日已丑海日翁年七十 疾且革

 時 朝廷推論征藩之功進封翁及竹軒槐

 里公俱爲新建伯是日部咨⿺辶商至翁聞使者

 巳在門促先生及諸弟出迎曰雖倉遽烏可

 以廢禮問已成禮然後瞑目而逝先生戒家

 人勿哭加新冕服拖紳飭内外含禭諸具始

 舉哀一哭頓絶病不䏻勝門人子弟紀喪因

 才任使以仙居金克厚謹恪使監厨克厚出

  納品物惟謹有不愼者追還之内外井井室

  中齋食百日後令弟姪軰稍進乾肉曰諸子

  豢養習久強其不能是恣其作僞也稍寛之

  使之各求自盡可也越俗宴弔客必列餅糖

  設文綺烹鮮割肥以競豐侈先生盡革之惟

  遇髙年遠客素食中間肉二器曰齋素行于

  幕内若使弔客同孝子食非𠩄以安高年而

  酬賔旅也後甘泉先生来弔見肉食不喜遺

  書致責先生引罪不辯是年克厚與洪同貢

  扵鄉連舉進士謂洪曰吾學得司㕑而大益

  且私之以取科第先生常謂學必操事而後

  實誠至敎也○先生卧病遠方同志日至乃

  掲帖扵壁曰某鄙劣無𠩄知識且在憂病奄

  奄中故凡四方同志之辱臨者皆不敢相見

  或不得巳而相見亦不敢有𠩄論說各請歸

  而求諸孔孟之訓可矣夫孔孟之訓昭如日

  月凡支離決裂似是而非者皆異說也有志

  扵聖人之學者外孔孟之訓而他求是舍日

 月之明而希光扵螢爝之微也不亦繆乎

 七月再䟽辭封爵

 七月十九日准吏部咨欽奉 聖㫖卿倡義

 督兵勦除大患盡忠報國勞績可嘉特加封

 爵以昭公義宜勉承恩命𠩄辭不𠃔先是先

 生上䟽辭爵乞普恩典盖以當國者不明軍

 旅之賞而隂行考察或賞或否或不行賞而

 并削其績或賞未及播而罰巳先行或虚受

 陞職之名而因使退閒或胃𫎇不忠之號而

  隨以廢斥乃嘆曰同事諸臣延頸而待且三

  年矣此而不言誰復有爲之論列者均秉忠

  義之氣以赴 國難而功成行賞惟吾一人

  當之人將不食其餘矣乃再上䟽曰日者宸

  濠之變其橫氣積威雖在千里之外無不震

  駭失措而况江西諸郡縣近切剥床者乎臣

  以逆旅孤身舉事其間然而未受巡撫之命

  則各官非統屬也未奉討賊之 㫖其事乃

  義倡也若使其時郡縣各官果畏死偷生但

  以未有成命各保土地爲辭則臣亦可如何

  㢤然而聞臣之調即感激𡚒勵挺身而来是

  非眞有捐軀赴難之義戮力報主之忠孰肯

  甘粉虀之禍從赤族之誅以希萬一難冀之

  功乎然則凡在與臣共事者皆有忠義之誠

  者也夫考課之典軍旅之政固並行而不相

  悖然亦不可混而施之今也將明軍旅之賞

  而隂以考課之意行干其間人但見其賞未

  施而罰已及功不録而罪有加不䏻創奸警

  惡而徒以阻忠義之氣快讒嫉之心譬之投

  杯醪扵河水而求飲者之醉可得乎䟽上不

  報○時御史程啓充給事毛玉倡議論劾以

  遏正學承宰輔意也陸澄時爲刑部主事上

  䟽爲六辯以折之先生聞而止之曰無辨止

  謗嘗聞昔人之教矣况今何止扵是四方英

  傑以講學異同議論紛紛吾儕可勝辨乎惟

  當反求諸已茍其言而是歟吾斯尚有未信

  與則當務求其非不得輒是已而非人也使

  其言而非與吾斯旣以自信與則當益求扵

  自慊𠩄謂黙而成之不言而信者也然則今

  日之多口孰非吾儕動心忍性砥礪切磋之

  地乎且彼議論之興非必有𠩄𥝠怨扵我亦

  將以爲衛夫道也况其說本自出扵先儒之

  緒論而吾儕之言驟異扵昔反若鑿空杜𢰅

  者固宜其非𥬇而駭惑矣未可專以罪彼爲

  也○是月徳洪赴省試辭先生請益先生曰

  胸中須常有舜禹有天下不與氣象徳洪請

  問先生曰舜禹有天下而身不與又何得喪

  介扵其中

九月葬龍山公于石泉山

二年癸未先生五十二嵗在越

二月

 南宫䇿士以心學爲問隂以闢先生門人徐

  珊讀䇿問嘆曰吾惡能昧吾知以倖時好耶

  不答而出聞者難之曰尹彦明後一人也同

 門歐陽徳王臣魏良弼等直𤼵師㫖不諱亦

  在取列識者以爲進退有命徳洪下第歸深

  恨時事之乖見先生先生喜而相接曰聖學

  從兹大明矣徳洪曰時事如此何見大明先

  生曰吾學惡得遍語天下士今會試錄雖窮

  鄉深谷無不到矣吾學旣非天下必有起而

  求眞是者○鄒守益薛侃黃宗明馬明衡王

  艮等侍因言謗議日熾先生曰諸君且言其

  故有言先生勢位隆盛是以忌嫉謗有言先

  生學日明爲宋儒争異同則以學術謗有言

  天下從逰者衆與其進不保其往又以身謗

  先生曰三言者誠皆有之特吾自知諸君論

  未及耳請問曰吾自南京已前尚有郷愿意

  思在今只信良如眞是眞非處更無揜藏逥

  護𦆵做得狂者使天下盡說我行不揜言吾

  亦只依良知行請問鄉愿狂者之辨曰鄉愿

  以忠信㢘潔見取扵君子以同流合汙無忤

  扵小人故非之無舉刺之無刺然䆒其心乃

  知忠信廉潔𠩄以媚君子也同流合汙𠩄以

  媚小人也其心巳破壞矣故不可與入堯舜

  之道狂者志存古人一切紛囂俗染舉不足

  以累其心眞有鳳凰翔于千仞之意一克念

  即聖人矣惟不克念故濶畧事情而行常不

  掩惟其不掩故心尚未壞而庻可與裁曰郷

  愿何以斷其媚世曰自其譏狂狷而知之狂

  狷不與俗諧而謂生斯世也爲斯世也善斯

  可矣此郷愿志也故其𠩄爲皆色取不疑𠩄

  以謂之似三代以下士之取盛名扵時者不

  過得郷愿之似而已然䆒其忠信㢘潔或未

  免致疑扵妻子也雖欲純乎鄉愿亦未易得

  而况聖人之道乎曰狂狷爲孔子𠩄思然至

  于傳道終不及琴張軰而傳曾子豈曾子亦

  狷者之流乎先生曰不然琴張軰狂者之禀

  也雖有𠩄得終止扵狂曾子中行之禀也故

  能悟入聖人之道○先生與黄宗賢書曰近

  與尚謙子華宗明講孟子鄉愿狂狷一章頗

  𮗜有𠩄警𤼵相見時須更一論四方朋友來

  去無定中間不無切磋砥礪之益但眞有力

  量能擔荷得者亦自少見大抵近世學者無

  有必爲聖人之志胸中有物未得淸脫耳聞

  引接同志孜孜不怠甚善但論議須謙虚簡

  明爲徍若自處過任而詞意重復却恐無益

  而有損○與尚謙書曰謂自咎罪疾只縁輕

  傲二字足知用力懇切但知輕傲處便是良

  知致此良知除却輕傲便是格物得致知二

  字千古人品髙下眞僞一齊覷破毫髪不容

  揜藏前𠩄論鄕愿可熟味也二字在䖍時終

   日論此同志中尚多未徹近于古本序中改

  數語頗𤼵此意然見者往往亦不能察今寄

   一紙𦍒更熟味此乃千古聖學之秘從前儒

  者多不曾悟到故其說入于支離外道而不

  覺也

  九月改𦵏龍山公扵天住峰鄭太夫人扵徐山

   鄭太夫人嘗附𦵏餘姚穴湖旣改殯郡南石

  泉山及合𦵏公開壙有水患先生夢𥧌不寧

  遂改𦵏

  十有一月至蕭山

  見素林公自都御史致政歸道錢塘渡江來

  訪先生趨迎于蕭山𪧐浮峰寺公相對感慨

  時事慰從行諸友及時勉學無負初志○張

  元冲在舟中問二氏與聖人之學𠩄差毫𨤲

  謂其皆有得扵性命也但二氏扵性命中着

  些私利便謬千里矣今觀二氏作用亦有功

  扵吾身者不知亦湏兼取否先生曰説兼取

   便不是聖人盡性至命何物不具何待兼取

   二氏之用皆我之用即吾盡性至命中完養

   此身謂之仙即吾盡性至命中不染世累謂

   之佛但後世儒者不見聖學之全故與二氏

   成二見耳譬之㕔堂三間共爲一㕔儒者不

   知皆吾𠩄用見佛氏則割左邉一間與之見

   老氏則割右邉一間與之而已則自處中間

   皆舉一而廢百也聖人與天地民物同體儒

   佛老莊皆吾之用是之謂大道二氏自私其

   身是之謂小道

 三年甲申先生五十三𡻕在越

 正月

   門人日進郡守南大吉以座主稱門生然性

   豪曠不拘小節先生與論學有悟乃告先生

   曰夫吉臨政多過先生何無一言先生曰何

   過大吉厯數其事先生曰吾言之矣大吉曰

   何曰吾不言何以知之曰良知先生曰良知

  非我常言而何大吉𥬇謝而去居數日復自

  數過加宻且曰與其過後悔改SKchar若預言不

  犯爲佳也先生曰人言不如自悔之眞大吉

  𥬇謝而去居數日復自數過益宻且曰身過

  可勉心過奈何先生曰昔鏡未開可得藏垢

  今鏡明矣一塵之落自難住脚此正入聖之

  機也勉之扵是闢稽山書院聚八邑彦士身

  率講習以督之扵是蕭璆楊汝榮楊紹芳等

  來自湖廣楊仕鳴薛宗鎧黄夢星等來自廣

  東王艮孟源周衝等來自直𨽻何秦黄弘綱

  等來自南贛劉邦采劉文敏等來自安福魏

  良政魏良器等來自新建曾忭來自泰和宫

  刹卑隘至不䏻容盖環坐而聽者三百餘人

  先生臨之只𤼵大學萬物同體之㫖使人各

  求本性致極良知以止扵至善功夫有得則

  因方設教故人人恱其易從○海寧董澐𭈹

  蘿石以䏻詩聞扵江湖年六十八来遊會稽

  聞先生講學以杖肩其瓢笠詩卷来訪入門

  長揖上坐先生異其氣貌禮敬之與之語連

  日夜澐有悟因何秦強納拜先生與之徜徉

  山水間澐日有聞忻然樂而忘歸也其鄉子

 弟社友皆招之反且曰翁老矣何乃自苦若

 是澐曰吾方𦍒逃扵苦海憫若之自苦也顧

  以吾爲苦耶吾方揚鬐扵渤澥而振羽于雲

 霄之上安䏻復投網𦊙而入樊籠乎去矣吾

 將従吾之𠩄好遂自號曰從吾道人先生爲

  之記

 八月宴門人于天泉橋

  中秋月白如晝先生命侍者設席于碧霞池

  上門人在侍者百餘人酒半酣歌聲漸動久

  之或投壺聚筭或撃鼓或泛舟先生見諸生

  興劇退而作詩有鏗然舍瑟春風裏㸃也雖

  狂得我情之句明日諸生入謝先生曰昔者

  孔子在陳思魯之狂士世之學者沒溺于富

  貴聲利之塲如拘如囚而莫之省脫及聞孔

  子之敎始知一切俗緣皆非性體乃豁然脫

  落但見得此意不加實踐以入扵精微則漸

  有輕滅世故濶畧倫物之病雖比世之庸庸

  𤨏𤨏者不同其爲未得扵道一也故孔子在

  陳思歸以裁之使入扵道耳諸君講學但患

  未得此意今𦍒見此正好精詣力造以求至

  扵道無以一見自足而終止扵狂也○是月

  舒栢有敬畏累灑落之問劉侯有入山養静

  之問先生曰君子之𠩄謂敬畏者非恐懼憂

  患之謂也戒愼不睹恐懼不聞之謂耳君子

  之𠩄謂灑落者非曠蕩放逸之謂也乃其心

  體不累扵欲無入而不自得之謂耳夫心之

  本體即天理也天理之昭明靈𮗜𠩄謂良知

  也君子戒懼之功無時或間則天理常存而

  其昭明靈𮗜之本體自無𠩄昏蔽自無𠩄牽

  擾自無𠩄歉餒愧怍動容周旋而中禮從心

  𠩄欲而不踰斯乃𠩄謂眞灑落矣是灑落生

  扵天理之常存天理常存生扵戒愼恐懼之

  無間孰謂敬畏之心反爲灑落累耶謂劉侯

  曰君子養心之學如良醫治病隨其虚實寒

  𤍠而斟酌補泄之要在去病而已初無一定

  之方必使人人服之也若專欲入坐窮山絶

  世故屏思慮則恐旣已養成空寂之性雖欲

  勿流扵空寂不可得矣○論聖學無妨于舉

  業徳洪擕二弟徳周仲實讀書城南洪父心

  漁翁往視之魏良政魏良器軰與遊禹穴諸

  勝十日忘返問曰承諸君相擕日久得無妨

  課業乎答曰吾舉子業無時不習家君曰固

  知心學可以觸𩔖而通然朱說亦須理會否

  二子曰以吾良知求晦翁之說譬之打蛇得

  七寸矣又何憂不得耶家君疑未釋進問先

  生先生曰豈特無妨乃大益耳學聖賢者譬

  之治家其産業第宅服食器物皆𠩄自置欲

  請客出其𠩄有以享之客去其物具在還以

  自享終身用之無窮也今之爲舉業者譬之

  治家不務居積專以假貸爲功欲請客自㕔

  事以至供具百物莫不遍借客𦍒而来則諸

  貸之物一時豐𥙿可觀客去則盡以還人一

  物非𠩄有也若請客不至則時過氣衰借貸

  亦不備終身奔勞作一窶人而已是求無益

  扵得求在外也明年乙酉大比稽山書院錢

  楩與魏良政並𤼵解江浙家君聞之𥬇曰打

  蛇得七寸矣○是時大禮議起先生夜坐碧

  霞池有詩曰一雨秋凉入夜新池邉孤月倍

  精神潜魚水底傳心訣棲鳥枝頭說道眞莫

  謂天機非嗜慾須知萬物是吾身無端禮樂

  紛紛議誰與青天掃舊塵又曰獨坐秋庭月

  色新乾坤何處更閒人高歌度與淸風去幽

  意自隨流水春千聖本無心外訣六經須拂

  鏡中塵却憐擾擾周公夢未及惺惺陋巷貧

  盖有感時事二詩已示其微矣四月服闋朝

  中屢䟽引薦霍兀厓席元山黄宗賢黄宗明

  先後皆以大禮問竟不答

 十月門人南大吉續刻傳習錄

  傳習錄薛侃首刻扵䖍凡三卷至是年大吉

  取先生論學書復増五卷續刻扵越

四年乙酉先生五十四嵗在越

正月夫人諸氏卒四月祔𦵏于徐山

  是月作稽山書院尊經閣記畧曰聖人之扶

 人極憂後世而述六經也猶之富家者之父

  祖慮其産業庫藏之積其子孫者或至扵遺

 亡失散卒困窮而無以自全也而記籍其家

  之𠩄有以貽之使之世守其産業庫藏之積

 而享用焉以免扵困窮之患故六經者吾心

 之記籍也而六經之實則具扵吾心猶之産

  業庫藏之實種種色色具存扵其家其記籍

  者特名狀數目而已而世之學者不知求六

  經之實扵吾心而徒考索扵影響之間牽制

  扵文義之末硜硜然以爲是六經矣是猶富

  家之子孫不務守成規享用其産業庫藏之

  實積日遺忘散失至扵窶人丐夫而猶囂囂

  然指其記籍曰斯吾産業庫藏之積也何以

  異扵是○按是年南大吉匾𦲷政之堂曰親

  民堂山隂知縣呉嬴重修縣學提學僉事萬

 潮與監察御史潘倣拓新萬松書院扵省城

 南取試士之未盡錄者廪(“㐭”換為“面”)餼之咸以記請先

  生皆爲作記

 六月禮部尚書席書薦

 先生服闋例應起復御史石金等交章論薦

 皆不報尚書席書爲䟽特薦曰生在臣前者

  見一人曰楊一清生在臣後者見一人曰王

  守仁且使親領誥劵趨 闕謝 恩扵是楊

  一淸入閣辦事明年有領劵謝 恩之召尋

  不果

 九月歸姚省墓

 先生歸定會于龍泉寺之中天閣毎月以朔

  望初八廿三爲期書壁以勉諸生曰雖有天

  下易生之物一日𭧂之十日寒之未有䏻生

  者也承諸君之不鄙毎予来歸咸集扵此以

 問學爲事甚盛意也然不能旬日之留而旬

  日之間又不過三四會一别之後輙復離羣

 索居不相見者動經年嵗然則豈惟十日之

  寒而已乎若是而求萌蘖之暢茂條逹不可

  得矣故予切望諸君勿以予之去留爲聚散

  或五六日八九日雖有俗事相妨亦湏破冗

  一會扵此務在誘掖奬勸砥礪切磋使道徳

  仁義之習日親日近則勢利紛蕐之染亦日

  逺日踈𠩄謂相觀而善百工居肆以成其事

  者也相會之時尤須虚心遜志相親相敬大

  抵朋友之交以相下爲益或議論未合要在

  從容𣹢育相感以成不得動氣求勝長傲遂

  非務在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其或矜已之長

  攻人之短麄心浮氣矯以沽名訐以爲直挾

  勝心而行憤嫉以圮族敗羣爲志則雖日講

  時習扵此亦無益矣○答顧東橋璘書有曰

  朱子𠩄謂格物云者是以吾心而求理扵事

  事物物之中如求孝子之理扵其親之謂也

  求孝之理果在扵吾之心耶抑果在扵親之

  身耶假而果在扵親之身而親沒之後吾心

  遂無孝之理與見孺子之入井必有惻隱之

  理是惻隱之理果在孺子之身與抑在扵吾

  身之良知與以是例之萬事萬物之理莫不

  皆然是可以見析心與理爲二之非矣若鄙

  人𠩄謂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扵事事

  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𠩄謂天理也致吾心

  之天理扵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

  矣故曰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

  皆得其理者格物也是合心與理而爲一者

  也合心與理而爲一則凡區區前之𠩄云與

  朱子晚年之論皆可不言而喻矣又曰心者

  身之主也而心之虚靈明𮗜即𠩄謂本然良

  知也其虚靈明𮗜之良知應感而動者謂之

  意有知而後有意無知則無意矣知非意之

  體乎意之𠩄用必有其物物即事也如意用

  扵事親即事親爲一物意用扵治民則治民

  爲一物意用扵讀書即讀書爲一物意用扵

  聽訟即聽訟爲一物凡意之𠩄在無有無物

  者有是意即有是物無是意即無是物物非

  意之用乎格字之義有以至字訓者如格于

  文祖必純孝誠敬幽明之間無一不得其理

  而後謂之格有苗之頑實文徳誕敷而後格

  則亦兼有正字之義在其間未可專以至字

  盡之也如格其非心大臣格君心之非之𩔖

  是則一皆正其不正以歸扵正之義而不可

  以至字爲訓矣且大學格物之訓又安知不

  以正字爲義乎如以至字爲義者必曰窮至

  事物之理而後其說始通是其用功之要全

  在一窮字用力之地全在一理字也若上去

  一窮字下去一理字而直曰致知在至物其

  可通乎夫窮理盡性聖人之成訓見扵繋辭

  者也苟格物之説而果即窮理之義則聖人

  何不直曰致知在窮理而必爲此轉折不完

  之語以啓後世之弊耶盖大學格物之說

  與繋辭窮理大㫖雖同而微有分辨窮理者

  兼格致誠正而爲功也故言窮理則格致誠

  正之功皆在其中言格物則必兼舉致知誠

  意正心而後其功始備而宻今偏舉格物而

  遂謂之窮理此非惟不得格物之㫖并窮理

  之義而失之矣其末繼以㧞本塞源之論其

  畧曰聖人之心視天下之人無内外遠近凡

  有血氣皆其昆弟赤子之親莫不安全而敎

  養之以遂其萬物一體之念天下之人心其

  始亦非有異扵聖人也特其間扵有我之私

  隔扵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甚有視

  其父子兄弟如𬽦讐者聖人有憂之是以推

  其天地萬物一體之仁以敎天下使之皆有

  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復其心體之同然其敎

  之大端則尭舜禹之相授受𠩄謂道心惟微

  惟精惟一乆執厥中而其節目則舜之命契

  𠩄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㓜有

  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巳當是之時人無異見

  家無異習安此者謂之聖勉此者謂之賢而

  背此者雖啓明如朱亦謂之不肖下至閭井

  田野農工商賈之賤莫不皆有是學而惟以

  成其徳行爲務何者無有聞見之雜記誦之

  煩辭章之靡濫功利之馳逐而但使之孝其

  親弟其長信其朋友以復其心體之同然則

  人亦孰不能之乎學校之中惟以成徳爲事

  有長扵禮樂長扵政敎長扵水𡈽播植者則

  就其成徳而因使益精其䏻迨夫舉徳而任

  則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徳以共安天下之民

  視才之稱否而不以崇卑爲輕重效用者亦

  惟知同心一徳以共安天下之民茍當其能

  則終身安扵卑𤨏而不以爲賤當是時才質

  之下者則安其農工商賈之分各勤其業以

  相生相養而無有乎希髙慕外之心才能

  異若臯䕫稷契者則出而各效其䏻或營衣

  食或通有無或備器用集謀并力以求遂其

  仰事俯育之願譬之一身目不恥其無聰而

  耳之𠩄渉目必營焉足不恥其無執而手之

  𠩄探足必前焉盖其元氣充周血脉條暢是

  以痒痾呼吸感觸神應有不言而喻之妙此

  聖人之學𠩄以惟在復心體之同然而知識

  技能非𠩄以與論也三代以䧏敎者不復以

  此爲敎而學者不復以此爲學覇者之徒竊

  取先生之近似者假之扵外以内濟其私天

  下靡然宗之聖人之道遂以蕪塞世之儒者

  慨然悲傷蒐獵先聖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

  脩補扵煨燼之餘聖學之門牆遂不可復觀

  扵是乎有訓詁之學而傳之以爲名有記誦

  之學而言之以爲博有詞章之學而侈之以

  爲麗相矜以知相軋以勢相争以利相髙以

  技䏻相取以聲譽其出而仕也理錢榖者則

  欲并夫兵刑典禮樂者又欲與扵銓軸處郡

  縣則思藩臬之髙居臺諌則望宰執之要故

  不䏻其事則不得以兼其官不通其說則不

  可以要其譽記誦之廣⿺辶商以長其敖也知識

  之多⿺辶商以行其惡也聞見之博適以肆其辯

  也辭章之富⿺辶商以飾其僞也嗚呼以若是之

  積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講之以若是之學

  術宜其聞吾聖人之教而視之以爲贅疣柄

  鑿矣非豪傑之士無𠩄待而興者吾誰與望

  乎

 十月立陽明書院扵越城

  門人爲之也書院在越城而郭門内光相橋

  之東後十二年丁酉廵按御史門人周汝貟

  建祠扵樓前匾曰陽明先生祠

五年丙戌先生五十五歳在越

 三月與鄒守益書

  守益謪判廣徳州築復古書院以集生徒刻

  諭俗禮要以風民俗書至先生復書賛之曰

  古之禮存扵世者老師𪧐儒當年不䏻窮其

  說世之人苦其煩且難遂皆廢置而不行故

  今之爲人上而欲導民扵禮者非詳且備之

  爲難惟簡切明白而使人易行之爲貴耳中

  間如四代位次及祔祭之𩔖向時欲稍改以

  從俗者今皆斟酌爲之扵人情甚協盖天下

  古今之人其情一而巳矣先王制禮皆因人

  情而爲之節文是以行之萬世而皆凖其或

  反之吾心而有𠩄未安者非其傳記之訛闕

  則必古今風氣習俗之異宜者矣此雖先王

  未之有亦可以義起三王之𠩄以不相襲禮

  也後世心學不講人失其情難乎與之言禮

  然良知之在人心則萬古如一日苟順吾心

  之良知以致之則𠩄謂不知足而爲屨我知

  其不爲蕢矣非天子不議禮制度今之爲此

  非以義禮爲也徒以末世廢禮之極𦕅爲之

  兆以興起之故特爲此簡易之說欲使之易

  知易従焉耳冠婚䘮祭之外附以鄉約其扵

  民俗亦甚有補至扵射禮似宜别爲一書以

  敎學者而非𠩄以求諭扵俗今以附扵其間

  𨚫恐民間以非𠩄常行視爲不切又見其說

  之難曉遂并其冠婚喪祭之易曉者而棄之

  也文公家禮𠩄以不及扵射或亦此意也與

  ○按祠堂位祔之制或問文公家禮髙曾祖

  禰之位皆西上以次而東扵心切有未安先

  生曰古者廟門皆南向主皆東向合祭之時

  昭之𨗇主列扵北牖穆之𨗇主列扵南牖皆

  統扵太祖東向之尊是故西上以次而東今

  祠堂之制旣異扵古而又無太祖東向之統

  則西上之說誠有𠩄未安曰然則今當何如

  曰禮以時爲大若事死如事生則宜以髙祖

  南向而曽祖禰東西分列席皆稍䧏而弗正

  對似扵人心爲安曾見浦江之祭四代考妣

  皆異席髙考妣南向曾祖禰考皆西向妣皆

  東向各依世次稍退半席其扵男女之别尊

  卑之等兩得其宜但恐民間㕔事多淺隘而

  器物亦有𠩄不備則不䏻以通行耳又問無

  後者之祔扵已之子姪固可下列矣若在髙

  曾之行宜何如祔先生曰古者大夫三廟不

  及其髙矣⿺辶商士二廟不及其曾矣今民間得

  祀髙曾盖亦體順人情之至例以古制則旣

  爲僣况在行之無後者乎古者士大夫無子

  則爲之置後無後者鮮矣後世人情偷薄始

  有棄貧賤而不嗣者古𠩄謂無後皆殤子之

  𩔖耳祭法王下祭殤五⿺辶商⿺辶商⿺辶商曾孫⿺辶商

  玄孫⿺辶商来孫諸侯下祭三大夫二⿺辶商士及庻

  人祭子而止則無後之祔皆子孫屬也今民

  間旣得假四代之祀以義起之雖及弟姪可

  矣往年湖湘一士人家有曾伯祖與堂叔祖

  皆賢而無後者欲爲立嗣則族衆不可欲弗

  祀則思其賢有𠩄不忍以聞扵某某曰不祀

  二三十年矣而追爲之祀勢有𠩄不行矣若

 在士大夫家自可依古族厲之義扵春秋二

 社之次特設一𥙊凡族之無後而親者各以

  昭穆之次配祔之扵義亦可也

 四月復南大吉書

 大吉入 覲見黜扵時致書先生千數百言

 勤勤懇懇惟以得聞道爲喜急問學爲事恐

 卒不得爲聖人爲憂畧無一字及扵得䘮榮

 辱之間先生讀之嘆曰此非眞有朝聞夕死

  之志者未易以渉斯境也于是復書曰世之

  髙抗通脫之士捐󠄂富貴利害棄爵禄決然長

  往而不顧者亦皆有之彼其或從好扵外道

  詭異之說投情扵詩酒山水技藝之樂又或

  𡚒𤼵扵意氣牽溺扵嗜好有待扵物以相勝

  是以去彼取此而後能及其𠩄之旣倦意衡

  心鬰情隨事移則憂愁悲苦隨之而作果能

  捐󠄂富貴輕利害棄爵禄快然終身無入而不

  自得巳乎夫惟有道之士眞有以見其良知

  之昭明靈覺廓然與太虚而同體太虚之中

  何物不有而無一物能爲太虚之障礙故凡

  慕富貴憂貧賤欣戚得喪愛憎取舍之𩔖皆

  足以蔽吾聰明𧇩知之體窒吾淵泉時出之

  用如明目之中而翳之以塵沙聰耳之中而

  塞之以木揳也其疾痛鬱逆將必速去之爲

  快而何能忍扵時刻乎𨵿中自古多豪傑橫

  渠之後此學不講或亦與四方無異矣自此

  有𠩄振𤼵興起變氣節爲聖賢之學將必自

  吾元善昆季始也今日之歸謂天爲無意乎

 答歐陽徳書

  徳初見先生扵䖍最年少時已領鄉薦先生

  恒以小秀才呼之故遣服役徳欣欣恭命雖

  勞不怠先生深器之嘉靖癸未第進士出守

  六安州數月奉書以爲初政倥偬後稍次第

  始得與諸生講學先生曰吾𠩄講學正在政

 務倥偬中豈必聚徒而後爲講學耶又嘗與

 書曰良知不因見聞而有而見聞莫非良知

  之用故良知不滯扵見聞而亦不離扵見聞

  孔子云吾有知乎㢤無知也良知之外則無

  知矣故致良知是聖門敎人第一義今云專

  求之見聞之末則落在第二義矣若曰致其

  良知而求之見聞則語意之間未免爲二此

  與專求之見聞之末者雖稍不同其爲未得

  精一之㫖則一也○徳洪與王畿並舉南宫

  俱不 廷對偕黃弘綱張元冲同舟歸越先

  生喜凡初及門者必令引導俟志定有入方

  請見毎臨坐黙對焚香無語

  八月答聶豹書

  是年夏豹以御史廵按福建渡錢塘來見先

  生别後致書謂思孟周程無意相遭扵千載

  之下與其盡信扵天下不若眞信扵一人道

  固自在學亦自在先生答書畧曰讀來諭誠

  見君子不見是而無悶之心乃區區則有大

  不得巳者存乎其間非以計人之信與不信

  也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萬物本吾一體者

  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扵吾身

  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無是非之心者也是

  非之心不慮而知不學而能𠩄謂良知也良

  知之在人心無間扵聖愚天下古今之𠩄同

  也世之君子惟務致其良知則自能公是非

  同好惡視人猶已視國猶家而以天地萬物

  爲一體求天下無治不可得矣古之人𠩄以

  能見善不啻若已出見惡不啻若已入視民

  之饑溺猶已之饑溺而一夫不𫉬若已推而

  納諸溝中者非故爲是而蘄天下之信已也

  務致其良知求其自慊而已矣後世良知之

  學不明天下之人外假仁義之名而内以行

  𥝠利之實詭詞以阿俗矯行以干譽掩人之

  善而襲以爲已長訐人之𥝠而竊以爲已直

  忿以相勝而猶謂之狥義險以相傾而猶謂

  之疾惡妬賢嫉能而猶自以爲公是非恣情

  縦慾而猶自以爲同好惡相⿰冫麦 -- 凌相賊自其一

  家骨肉之親已不䏻無彼此藩籬之隔而况

  扵天下之大民物之衆又何䏻一體而視之

  乎僕誠頼天之靈偶有見扵良知之學以爲

  必由此而後天下可得而治是以毎念斯民

  之䧟溺則爲之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

  思以此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天下之人見

  其若是遂相與非笑而詆斥以爲是病狂喪

  心之人耳嗚呼吾方疾痛之切體而暇計人

  之非笑乎昔者孔子之在當時有議其爲諂

  者有譏其爲佞者有毁其未賢詆其爲不知

  禮而侮之以爲東家丘者有嫉而阻之者有

  惡而欲殺之者晨門荷蕢之徒皆當時之賢

  士且曰是知其不可而爲之者與鄙㢤硜硜

  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雖子路在升堂之

  列尚不能無疑扵其𠩄見不恱扵其𠩄欲往

  而且以之爲迂則當時之不信夫子者豈特

  十之一二而已乎然而夫子汲汲遑遑若求

  亡子扵道路而不暇扵暖席者寧以蘄人之

  信我知我而已㢤僕之不肖何敢以夫子之

  道爲已任顧其心亦巳稍知疾痛之在身是

  以徬徨四顧相求其有助扵我者相與講去

  其病耳今誠得豪傑同志之士共明良知之

  學扵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一

  洗讒妬勝忿之習以躋扵大同則僕之狂病

  固將脱然以愈而終免扵喪心之患矣豈不

  快㢤會稽素𭈹山水之區深林長谷信歩皆

  是寒暑晦明無時不宜良朋四集道義日新

  天地之間寧復有樂扵是者孔子云不怨天

  不尤人下學而上逹僕與二三同志方將請

  事斯語奚暇外慕獨其切膚之痛乃有未能

  恝然者輙復云爾○按豹初見稱晚生後六

  年出守蘇州先生巳違世四年矣見徳洪王

 畿曰吾學誠得諸先生尚冀再見稱䞇今不

  及矣兹以二君爲證具香案拜先生遂稱門

  人

 十一月庚申子正億生

  繼室張氏出先生初得子鄉先逹有静齋六

  有者皆踰九十聞而喜以二詩爲賀先生次

  韻謝答之有曰何物敢云繩祖武他年只好

  共爺長之句盖是月十有七日也○先生初

 命名正聰後七年壬辰外舅黄綰因時相避

  諱更今名

 十二月作惜隂說

  劉邦采合安福同志爲㑹名曰惜隂請先生

  書會籍先生爲之說曰同志之在安成者間

  月爲會五日謂之惜隂其志篤矣然五日之

  外孰非惜隂時乎離羣而索居志不䏻無少

  懈故五日之會𠩄以相稽切焉耳嗚呼天道

  之運無一息之或停吾心良知之運亦無一

  息之或停良知即天道謂之亦則猶二之矣

  知良知之運無一息之或停者則知惜隂矣

  知惜隂者則知致其良知矣子在川上曰逝

  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此其𠩄以學如不及至

  扵𤼵憤忘食也尭舜兢兢業業成湯日新又

  新文王純亦不已周公坐以待旦惜隂之功

  寧獨大禹爲然子思曰戒愼乎其𠩄不覩恐

  懼乎其𠩄不聞知微之顯可以入徳矣或曰

  鷄鳴而起孳孳爲利凶人爲不善亦惟日不

  足然則小人亦可謂之惜隂乎○按先生明

  年丁亥過吉安𭔃安福諸同志書曰諸友始

  爲惜隂之會當時惟恐只成虚語邇来乃聞

  逺近豪傑聞風而至者以百數此可以見良

  知之同然而斯道大明之㡬扵此亦可以卜

  之矣明道有云寜學聖人而不至不以一善

  而成名此爲有志聖人而未䏻眞得聖人之

  學者則可如此說若今日𠩄講良知之說

  眞是聖學之的傳但從此學聖人却無不至

  者惟恐吾儕尚有一善成名之意未肯專心

  致志扵此耳

六年丁亥先生五十六嵗在越

正月

  先生與宗賢書曰人在仕途比之退處山林

 時工夫難十倍非得良友時時警𤼵砥礪平

  日志向鮮有不潜移默奪弛然日就頽靡者

  近與誠甫言京師相與者少二君必湏彼此

  約定但見微有動氣處即湏提起致良知話

  頭互相規切凡人言語正到快意時便截然

  能忍黙得意氣正到𤼵揚時便翕然䏻𭣣歛

  得憤怒嗜慾正到騰沸時便廓然䏻消化得

  此非天下之大勇不能也然見得良知親切

  時其功夫又自不難縁此數病良知之𠩄本

  無只因良知昏昧蔽塞而後有若良知一提

  醒時即如白日一出魍魉自消矣中庸謂知

  恥近乎勇只是恥其不䏻致得自已良知耳

  今人多以言語不䏻屈服得人意氣不能

  軋得人憤怒嗜慾不䏻直意任情爲恥殊不

  知此數病者皆是蔽塞自已良知之事正君

  子之𠩄宜深恥者古之大臣更不稱他知謀

  才畧只是一箇斷斷無他技休休如有容而

  已諸君知謀才畧自是超然出扵衆人之上

  𠩄未䏻自信者只是未䏻致得自已良知未

  全得斷斷休休體叚耳須是克去已私眞䏻

  以天地萬物爲一體實康濟得天下挽囬三

  代之治方是不負如此聖明之君方能不枉

  此出世一遭也

 四月鄒守益刻文錄扵廣徳州

 守益錄先生文字請刻先生自標年月命徳

 洪𩔖次且遺書曰𠩄錄以年月爲次不復分

  别體𩔖盖專以講學明道爲事不在文辭體

 製間也明日徳洪掇拾𠩄遺請刻先生曰此

 便非孔子刪述六經手段三代之教不明盖

  因後世學者繁文盛而實意衰故𠩄學忘其

  本耳比如孔子刪詩若以其辭豈止三百篇

  惟其一以明道爲志故𠩄取止此例六經皆

  然若以愛惜文辭便非孔子垂範後世之心

  矣徳洪曰先生文字雖一時應酬不同亦莫

  不本扵性情况學者傳誦日久恐後爲好事

  者⿰扌𭀰 -- 攙拾反失今日裁定之意矣先生許刻附

  錄一卷以遺守益凡四冊

 五月命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征思田

 六月䟽辭不𠃔

 先是廣西田州岑猛爲亂提督都御史姚鏌

  征之奏稱猛父子悉摛已䧏 勅論功行賞

  訖遺目盧蘇王受搆衆煽亂攻陷思恩鏌復

 合四省兵征之久弗克爲巡按御史石金𠩄

 論 朝議用侍郎張璁桂蕚薦特起先生總

 督兩廣及江西湖廣軍務度量事𫝑隨宜撫

 勦設𡈽官流官孰便并覈當事諸臣功過以

 聞且責以體國爲心毋或循例辭避先生聞

  命上䟽言臣伏念君命之召當不俟駕而行

  矧兹軍旅何敢言辭顧臣患痰疾増劇若冐

  疾輕出至扵僨事死無及矣臣又復思思田

  之役起扵土官讐殺比之㓂賊之攻刼郡縣

  荼毒生靈者𫝑尚差緩若處置得宜事亦可

  集鏌素老成一時利鈍亦兵家之常御史石

  金㩀事論奏𠩄以激勵鏌等使之善後𭣣之

  桑榆也臣以爲今日之事宜專責鏌等隆其

  委任重其威權畧其小過假以𡻕月而要其

 成功至扵終無底績然後别選才能兼諳民

 情土俗如尚書胡世寧李承勛者往代其任

 事必有濟䟽入 詔鏌致仕遣使敦促上道

 八月

 先生将入廣嘗爲客坐私囑曰但願温恭直

  諒之友來此講學論道示以孝友謙和之行

 徳業相勸過失相規以敎訓我子弟使無䧟

  扵非僻不願狂懆惰慢之徒來此博奕飮酒

  長傲飾非導以驕奢滛蕩之事誘以貪財黷

 貨之謀寘頑無恥扇惑鼓動以益我子弟之

  不肖嗚呼由前之說是謂良士由後之說是

 爲凶人我子弟苟逺良士而近凶人是謂逆

  子戒之戒之嘉靖丁亥八月將有兩廣之行

 書此以戒我子弟并以告夫士友之辱臨扵

  斯者請一覽敎之

 九月壬午𤼵越中

  是月初八日徳洪與畿訪張元冲舟中因論

  爲學宗㫖畿曰先生說知善知惡是良知爲

  善去惡是格物此恐未是究意話頭徳洪曰

  向如畿曰心體旣是無善無惡意亦是無善

  無惡知亦是無善無惡物亦是無善無惡若

  說意有善有惡畢竟心亦未是無善無惡徳

  洪曰心體原來無善無惡今習染旣久覺心

  體上見有善惡在爲善去惡正是復那本體

  功夫若見得本體如此只說無功夫可用恐

  只是見耳畿曰明日先生啓行晚可同進請

  問是日夜分客始散先生將入内聞洪與畿

  𠉀立庭下先生復出使移席天泉橋上德洪

  舉與畿論辯請問先生喜曰正要二君有此

  一問我今將行朋友中更無有論證及此者

  二君之見正好相取不可相病汝中須用徳

  洪功夫徳洪湏透汝中本體二君相取爲益

  吾學更無遺念矣徳洪請問先生曰有只是

  你自有良知本體原來無有本體只是太虚

  太虚之中日月星辰風雨露雷隂霾饐氣何

  物不有而又何一物得爲太虚之障人心本

  體亦復如是太虚無形一過而化亦何費纎

  毫氣力徳洪功夫須要如此便是合得本體

  功夫畿請問先生曰汝中見得此意只好黙

  黙自修不可執以接人上根之人世亦難遇

  一悟本體即見功夫物我内外一齊盡透此

  顔子明道不敢承當豈可輕易望人二君巳

  後與學者言務要依我四句宗㫖無善無惡

  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

  良知爲善去惡是格物以此自修直躋聖位

  以此接人更無差失畿曰本體透後扵此四

  句宗㫖何如先生曰此是徹上徹下語自初

  學以至聖人只此功夫初學用此循循有入

  雖至聖人窮䆒無盡尭舜精一功夫亦只如

  此先生又重囑付曰二君以後再不可更此

  四句宗㫖此四句中人上下無不接着我年

  来立敎亦更㡬畨今始立此四句人心自有

  知識以来已爲習俗𠩄染今不敎他在良知

  上實用爲善去惡功夫只去懸空想箇本體

  一切事爲俱不着實此病痛不是小小不可

  不早説破是日洪畿俱有省

 甲申渡錢塘

  先生遊呉山月巖嚴灘俱有詩過釣臺曰憶

  昔過釣臺驅馳正軍旅十年今始來復以兵

  戈起空山煙霧深往跡如夢裏微雨林SKchar

  肺病𩀱足胝仰瞻臺上雲俯濯臺下水人生

  何碌碌髙尚乃如此瘡痍念同胞至人匪爲

  已過門不遑入憂勞豈得已滔滔良自傷果

  㢤末難巳䟦曰右正徳已卯獻俘行在過釣

  臺而弗及登今兹復来又以兵革之役兼肺

  病足瘡徒顧瞻悵望而已書此付桐廬尹沈

  元材刻置亭壁𦕅以紀經行嵗月云耳時従

  行進士錢徳洪王汝中建徳尹楊思臣及元

  材凡四人

 丙申至衢

 西安雨中諸生出候因𭔃徳洪汝中并示書

 院諸生㡬度西安道江聲暮雨時機𨵿鷗鳥

  破踪跡水雲疑仗龯非吾事傳經媿爾師天

  眞泉石秀新有鹿門期徳洪汝中方卜築書

  院盛稱天眞之竒并𭔃及之不踏天眞路依

  稀二十年石門深竹径蒼峽㵼雲泉泮璧環

  胥海龜疇見宋田文明原有象卜築豈無縁

  今祠有仰止祠環海樓太極雲泉㵼雲諸亭

 戊戌過常山

  詩曰長生徒有慕苦乏大藥資名山遍深厯

  悠悠𩯭生絲微軀一繋念去道日逺而中𡻕

  忽有𮗜九還乃在兹非爐亦非𪔂何坎復何

  離本無終始䆒寧有死生期彼㢤遊方士詭

  辭反增疑紛然諸老翁自傳困多岐乾坤由

  我在安用他求爲千聖皆過影良知乃吾師

 十月至南昌

 先生𤼵舟廣信沿途諸生徐樾張士賢桂軏

 等請見先生俱謝以兵事未暇許囬途相見

 徐樾自貴溪追至餘干先生令登舟樾方自

 白鹿洞打坐有禪定意先生目而得之令舉

  似曰不是已而稍變前語又曰不是已而更

  端先生曰近之矣此體豈有方𠩄譬之此燭

  光無不在不可以燭上爲光因指舟中曰此

  亦是光此亦是光直指出舟外水面曰此亦

  是光樾領謝而别明日至南浦父老軍民俱

  頂香林立塡途塞巷至不能行父老頂輿傳

  逓入都司先生命父老軍民就謁東入西出

  有不舍者出且復入自辰至未而散始舉有

  司常儀明日謁文廟講太學扵明倫堂諸生

  屏擁多不得聞唐尭臣獻茶得上堂旁聽初

  堯臣不信學聞先生至自鄉出迎心已内動

  比見擁謁驚曰三代後安得有此氣𧰼耶及

  聞講沛然無疑同門有黄文明魏良器軰笑

  曰逋迯主亦來投䧏乎堯臣曰須得如此大

  捕人方能䧏我爾軰安能

 至吉安大會士友螺川

  諸生彭簮王釗劉陽歐陽瑜等偕舊遊三百

  餘迎入螺川驛中先生立談不倦曰尭舜生

  知安行的聖人猶兢兢業業用困勉的工夫

 吾儕以困勉的資質而悠悠蕩蕩坐享生知

 安行的成功豈不誤已誤人又曰良知之妙

 眞是周流六虚變通不居若假以文過飾非

 爲害大矣臨别囑曰工夫只是簡易眞切愈

 眞切愈簡易愈簡易愈眞切

 十一月至肇慶

  是月十八日抵肇慶先生𭔃書徳洪畿曰家

  事頼廷豹紏正而徳洪汝中又相與薫陶切

  劘於其間吾可以無内顧矣紹興書院中同

  志不審近来意向如何徳洪汝中旣任其責

  當能振作接引有𠩄興起會講之約但得不

  廢其間縱有一二懈弛亦可因此夾持不致

  遂有傾倒餘姚又得應元諸友作興鼓舞想

  益日異而月不同老夫雖出山林亦毎以自

  慰諸賢皆一日千里之足豈俟區區有𠩄警

  䇿聊亦以此視鞭影耳即日已抵肇慶去梧

  不三四日可到方入穴塲紹興書院及餘姚

 各㑹同志諸賢不䏻一一列名字

 乙未至梧州上謝 恩䟽

 二十日梧州開府十二月朔上䟽曰田州之

 事尚未及㑹議審處然臣沿途諮訪頗有𠩄

 聞不敢不爲 陛下言其畧臣惟岑猛父子

 固有可誅之罪然𠩄以致彼若是者則前此

 當事諸人亦宜分受其責盖兩廣軍門專爲

 諸猺獞及諸流賊而設事權實專且重若使

  振其兵威自足以制服諸蠻夫何軍政日壊

  上無可任之將下無可用之兵有警必須𠋣

  調土官狼兵若猛之屬者而後行事故此軰

  得以慿恃兵力日増桀驁及事之平則又功

  歸于上而彼無𠩄與固不䏻以無怨憤始而

  徵𤼵愆期旣而調遣不至上嫉下憤日深月

  積刼之以勢而威益䙝籠之以詐而術愈窮

  由是諭之而益梗撫之而益疑遂至扵有今

  日今山猺海賊乘釁摇動窮迫必死之㓂旣

  從而煽誘之貧苦流亡之民又從而迯歸之

  其可憂危奚帝十百扵二酋者之爲患其事

  已兆而變已形顧猶不此之慮而汲汲扵二

  酋則當事者之過計矣臣又聞諸兩廣士民

  之言皆謂流官久設亦徒有虚名而受實禍

  詰其𠩄以皆云未設流官之前土人𡻕岀土

  兵三千以聽官府之調遣旣設流官之後官

  府嵗𤼵民兵數千以防土人之反覆即此一

  事利害可知且思恩自設流官十八九年之

  間反者數起征勦日無休息浚良民之膏血

  而𡍼諸無用之地此流官之無益亦斷可識

  矣論者以爲旣設流官而復去之則有更改

  之嫌恐招物議是以寧使一方之民久罹塗

  炭而不敢明爲 朝廷一言寧負 朝廷而

  不敢犯衆議甚㢤人臣之不忠也苟利扵國

  而庇扵民死且爲之而何物議之足計乎臣

  始至雖未䏻周知備厯然形勢亦可槩見矣

  田州切近交趾其間深山絶谷猺獞盤據動

  以千百必須存土官藉其兵力以爲中𡈽屛

  蔽若盡殺其人改土爲流則邉鄙之患我自

  當之自撤藩籬後必有悔奏下尚書王時中

  持之得 㫖守仁才畧素優𠩄議必自有見

  事難遥度俟其會議熟處要須情法得中經

  久無患事有宜亟行者聽其便宜勿懐顧忌

  以貽後患○初總督命下具䟽辭免及豫言

  處分思田機宜凡當路相知者皆寓書致意

  與楊少師曰惟大臣報國之忠莫大扵進賢

  去䜛自信山林之志已堅而又素受知已之

  愛不復嫌避故轍言之乃今適爲已地也昔

  有以邊警薦用彭司馬者公獨不可曰彭始

  成功今或少挫非𠩄以完之矣公之愛惜人

  才而欲成全之也如此獨不䏻以此意推之

  某乎果不忍終棄病痊或使得備散局如南

  北大常國子之任則圖報當有日也與黄綰

  書曰往年江西赴義將士功久未上人無𠩄

  勸再出何面目見之且東南小醜特瘡疥之

  疾百辟讒嫉朋比此則腹心之禍大爲可憂

  者諸公任事之勇不思何以善後大都君子

  道長小人道消疾病旣除元氣自復但去病

  太亟亦耗元氣藥石固當以漸也又曰思田

  之事本無𦂳要只爲從前張皇太過後難収

  拾𠩄謂生事事生是巳今必得如奏中𠩄請

  庻圖久安否則反覆未可知也與方獻夫書

  曰 聖主聰明不世出今日𠩄急惟在培養

  君徳端其志向扵此有立是謂一正君而國

  定然非眞有體國之誠其心斷斷休休者亦

  徒事其名而已又曰諸公皆有薦賢之䟽此

  誠君子立朝盛節但與名其間却有𠩄未喻

  者此天下治亂盛衰𠩄繫君子小人進退存

  亡之機不可以不愼也譬諸養蠶但雜一爛

  蠶其中則一筐好蠶盡爲𠩄壞矣凡薦賢于

  朝與自巳用人不同自己用人權度在我若

  薦賢于朝則評品宜定小人之才豈無可用

  如砒䟽芒硝皆有攻毒破癰之功但混扵參

  苓蓍术之間而進之鮮不誤矣又曰思田之

  事已壞欲以無事處之要已不能只求減省

  一分則地方亦可減省一分之勞擾耳此議

  深知大拂喜事者之心然欲殺數千無罪之

  人以求成一將之功仁者之𠩄不忍

 十有二月命暫兼理巡撫兩廣䟽辭不𠃔

七年戊子先生五十七嵗在梧

 二月思田平

  先生䟽畧曰臣奉有成命與巡按紀功御史

  石金布政使林富等副使祝品林文輅等叅

  將李璋沈希儀等㑹議思田之役兵連禍結

  兩省荼毒已踰二年兵力盡扵哨守民脂竭

  扵轉輸官吏罷扵奔走今日之事已如破壞

  之舟漂泊扵顛風巨浪覆溺之患洶洶在目

  不待知者而知之矣因詳其十患十善二𦍒

  四毁反覆言之且曰臣至南寧乃下令盡撤

  調集防守之兵數日之内解散而歸者數萬

  惟湖兵數千道沮且遠不易即歸仍使分留

  賔寧解甲休養待間而𤼵初蘇受等聞臣奉

  命處勘始知 朝廷無必殺之意皆有投生

  之念日夜懸望惟恐臣至之不速已而聞太

  監總兵相繼召還至是又見守兵盡撤其投

  生之念益堅乃遣其頭目黄富等先赴軍門

  訴告願得掃境投生惟乞宥免一死臣等諭

  以 朝廷之意正恐爾等有𠩄𧇊枉故特遣

  大臣處勘開爾等更生之路爾等果能誠心

  投順決當貸爾之死因復露布 朝廷威徳

  使各持歸省諭克期聽䧏蘇受等得牌皆羅

  拜踴躍歡聲雷動率衆掃境歸命南寜城下

  分屯四營蘇受等囚首自縳與其頭目數百

  人赴軍門請命臣等諭以 朝廷旣赦爾等

  之罪豈復𧇊失信義但爾等擁衆負固雖由

  畏死然騷動一方上煩 九重之慮下疲三

  省之民若不示罰何以泄軍民之憤扵是下

  蘇受扵軍門各杖之一百乃解其縳諭扵今

  日宥爾一死者 朝廷天地好生之仁必杖

  爾示罰者我等人臣執法之義扵是衆皆叩

  首恱服臣亦隨至其營撫定其衆凡一萬七

  千濈濈道路踴躍歡聞皆謂 朝廷如此再

  生之恩我等誓以死報且乞即𩓑殺賊立功

  贖罪臣因諭以 朝廷之意惟欲生全爾等

  今爾等方來投生豈忍又驅之兵刅之下爾

  等迯竄日乆且宜速歸完爾家室脩復生理

  至扵請路羣盗軍門自有區處徐當調𤼵爾

  等扵是又皆感泣歡呼皆謂 朝廷如此再

  生之恩我等誓以死報臣扵是遂委布政使

  林富前副總張祐督令復業方隅平定是皆

  皇上神武不殺之威風行扵 廟堂之上而

  草⿲亻丨匽 -- 偃扵百蠻之表是以班師不待七旬而頑

  夷即爾來格不折一矢不戮一卒而全活數

  萬生靈是𠩄謂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者也䟽

  入 勑遣行人奨勵賞銀五十兩紵絲四襲

  𠩄司備辦羊酒其餘各給賞有差○先生爲

  文勒石曰嘉靖丙戌夏官兵伐田隨與思恩

  之人相比相煽集軍四省洶洶連年于時

  皇帝憂憫元元容有無辜而死者乎廼今新

  建伯王守仁曷往視師其以徳綏勿以兵䖍

   班師撤旅信義大宣諸夷感慕旬日之間自

  縳來歸者一萬七千悉放之還農兩省以安

  昔有苗徂征七旬來格今未期月而蠻夷率

   服綏之斯來速于郵傳舞干之化何以加焉

  爰告思田毋忘帝徳爰勒山石昭此赫赫文

  武聖神率𡈽之濱凡有血氣莫不尊親

  四月議遷都㙜于田州不果

  先是有制王守仁暫令兼理廵撫兩廣旣受

  命先生乃䟽言臣以迂踈多病之軀謬承總

  制四省軍務之命方懷不勝其任之憂今又

  加以巡撫之責豈其𠩄能堪乎且兩廣之事

  實重且難巡撫之任非得才力精強者重其

  事權進其官階而久其職任殆未可求效扵

  嵗月之間也致仕副都御史伍文定往嵗寧

  藩之變常從臣起兵具見經畧侍郎梁材南

  贛副都御史汪鋐亦皆才能素著足堪此任

  願選擇而使之㑹侍郎方獻夫建白宜扵田

  州特設都御史一人撫綏諸夷下議先生復

  䟽言布政使林富可用或量改憲職仍聽臣

  等節制暫扵思田住劄撫綏其衆然而要之

  蠻夷之區不可治以漢法雖流官之設尚且

  弗便而又可益之以都臺乎今且暫設凡一

  切廪(“㐭”換為“面”)餼輿馬悉取辦于南寧府衛取給于軍

  餉不以干思田之人俟年餘經畧有次思田

  止責知府理治或設兵備憲臣一人于賔州

  或以南寧兵備兼理如此則目前旣得輯寧

  之效而日後又可免煩勞之擾矣又以柳慶

  缺叅將特薦用沈希儀且請起用前副總兵

  張佑俾與富恊心共事未㡬陞富副都御史

  撫治鄖陽以去先生再薦布政使王大用按

  察使周期雍又以邉方缺官且言副使陳槐

  施儒楊必進知府朱衮皆堪右江兵備之任

  知州林寛可爲田州知府推官李喬木可爲

  同知且言任賢圖治得人實難其在邉方反

 覆多事之地其難尤甚盖非得忠實勇果通

 逹坦易之才未易以定其亂有其才矣使不

 諳其土俗則亦未易以得其本心得其心矣

 使不耐其水土亦不䏻以乆居其地以成其

 功故用人扵邊方必兼是三者而後可如前

  四人者固皆可用之才今乃皆爲時例𠩄拘

 棄置不用而更勞心逺索則亦過矣䟽上俱

 未果行

 興思田學校

  先生以田州新服用夏變夷宜有學校但瘡

  痍迯竄尚無受廛之民即欲建學亦爲徒勞

  然風化之原又不可緩也乃案行提學道着

  屬儒學但有生員無拘廪(“㐭”換為“面”)増願改田州府學

  及各處儒生𩓑附籍入學者本道選委敎官

  暫領學事相與講肄游息興起孝弟或倡行

  鄉約隨事開引漸爲之兆俟建有學校然後

  將各生徒通𤼵該學肄業照例充補廪(“㐭”換為“面”)増起

  貢

 五月撫新民

 先生因左江道叅議等官汪必東等稱古陶

 白竹石馬等賊近雖誅勦然尚有流出府江

 諸處者誠恐日後爲患乞調歸順土官岑瓛

 兵一千名萬承龍英共五百名或韋貴兵一

  千名住劄平南桂平衝要地方及該府知府

  程雲鵬等亦申量留湖兵及調武靖州狼兵

  防守乃諭之曰始觀論議似亦區畫經久之

  計徐考成功終亦支吾目前之計盖用兵之

  法伐謀爲先處夷之道攻心爲上今各猺征

  勦之後有司即宜誠心撫恤以安其心若不

  服其心而徒欲久留湖兵多調狼卒慿藉兵

  力以威刼把持謂爲可久之計則亦末矣殊

  不知遠來客兵怨憤不肯爲用一也供饋之

  需稍不滿意求索訾詈將無抵極二也就居

  民間騷擾濁亂易生讐隙三也困頓日久資

  財耗竭⿺辶商以自𤺓四也欲借此以衛民而反

  爲民増一苦欲借此以防賊而反爲吾招一

  㓂其可行乎合行知府程雲鵬公同指揮周

  㣧宗及各縣知縣等官親至已破賊巢各鄰

  近良善村寨以次加厚撫恤給以吿示犒以

  魚鹽待以誠信敷以徳恩諭以 朝廷𠩄以

  誅勦各賊者爲其稔惡不悛若爾等良善守

  分村寨我官府何嘗輕動爾等一草一木爾

  等各宜益堅向善之心毋爲彼𠩄扇惑揺動

  從而爲之推選衆𠩄信服立爲酋長以連屬

  之若各賊果䏻改惡𨗇善實心向化今日來

  投今日即待以良善決不追旣往之惡爾等

  即可以此意傳告開諭之我官府亦就實心

  撫安招來量給鹽米爲之經紀生業亦就爲

  之選立酋長使有統率毋令煥散一面淸查

  侵占田𡈽開立里甲以息日後之争禁約良

  民毋使乘機報復以激其變如農夫之植嘉

  禾以去稂莠深耕易耨芸菑灌慨專心一事

  勤誠無惰必有秋穫夫善者益知𠩄勸則助

  惡者日衰惡者益知𠩄懲則向善者益衆此

  撫柔之道而非專有恃扵甲兵者也又曰該

  府議欲散撤顧倩機快等項調取武靖州土

  兵使之就近防守一節區畫頗當然以三千

  之衆而常在一處屯頓坐食亦未得宜必湏

  分作六班毎五百名爲一班毎兩箇月日而

  更一次若有鵰勦等項然後通行起調然必

  須于城市别立營房毋使與民雜處然後可

  免扵騷擾嫌隙盖以十家牌門之兵而爲守

  土安民之本以武靖起調之兵而備追捕勦

  截之用此亦經權交濟相湏之意也自今以

  後免其秋調各處哨守等役專在潯州地方

  聽慿守備𠫵将調用凡遇𦂳急調取即要星

  馳赴信地不得遲違時刻守巡各官仍要時

  加戒諭撫輯毋令日久玩弛又成虚應故事

 六月興南寧學校

  先生謂理學不明人心䧟溺是以士習日偷

  風敎不振日與各學師生朝夕開講巳𮗜漸

  有𡚒𤼵之志又恐窮鄉僻邑不䏻身至其地

  委原任監察御史䧏合浦縣丞陳逅主敎靈

  山諸縣原任監察御史䧏掲陽縣主簿季本

  主敎敷文書院仍行牌諭曰仰本官毎日拘

  集該府縣學諸生爲之勤勤開誨務在興起

  聖賢之學一洗習染之陋其諸生該赴考試

  者臨期起送不該赴試者如常朝夕聚會考

  徳問業之外或時出與經書論策題目量作

  課程就與講析文義以無妨其舉業之功大

  抵學絶道䘮之餘未易解脫舊聞舊見必湏

  包𫎇俯就𣹢育薫陶庶可望其漸次改化諒

  本官平素最䏻孜孜汲引則今日必能循循

  善誘諸生之中有不率教者時行檟楚以警

  其惰本院囬軍之日将該府縣官員師生查

  訪勤惰以示勸懲○又牌諭曰照得安上治

  民莫善扵禮冠婚喪祭固宜家喻而户曉者

  今皆廢而不講欲求風俗之美其可得乎况

  兹邉方逺郡土夷錯雜頑梗成風有司徒具

  刑驅勢迫是謂以火濟火何益扵治若敎之

  以禮庻㡬𠩄謂小人學道則易使矣福建莆

  田生員陳大章前來南寧遊學扣以冠婚鄉

  射諸儀頗能通曉近来各學諸生𩔖多束書

  髙閣飽食嬉遊散漫度日豈若使與此生朝

  夕講習扵儀文節度之間亦足以收其放心

  固其肌膚之會筋骸之束不猶愈扵博奕之

  爲賢乎仰南寧府官吏即便館穀陳生扵學

  舎扵各學諸生之中選取有志習禮及年少

  質美者相與講解演晳自此諸生得扵觀感

  興起砥礪切磋修之扵其家而𬒳扵里巷逹

  扵鄉村則邉徼之地遂化爲鄒魯之鄉亦不

 難矣

 七月襲八寨齗藤峽破之

  八寨斷藤峽諸蠻賊有衆數萬負固稔惡南

  通交趾諸夷西接雲貴諸蠻東北與牛塲仙

 臺花相風門佛子及柳慶府江古田諸猺廻

  旋連絡延袤二千餘里流刼出沒爲害嵗久

 比因有事思田勢不暇及至是先生以思田

  旣平蘇受新附乃因湖廣保靖歸師之便令

  布政使林富副總兵張祐等出其不意分道

  征之富祐率右江及思田兵進勦八寨諸賊

  叅議汪必東副使翁素僉事汪溱率左江及

  永保土兵進勦斷藤峽諸賊令該道分廵兵

  備收解紀功御史冊報及行太監張賜并各

  鎭廵知會一月之内大破其衆斬𫉬三千有

  奇先生見諸賊巢穴旣已掃蕩而我兵疾疫

  遂班師奏捷○按䟽言斷藤峽諸賊犄角屯

  聚自 國初以來屢征不服至天順間都御

  史韓雍統兵二十萬然後破其巢穴撤兵無

  何賊復攻䧟潯州㨿城大亂後復合兵量從

  勦撫自後𥨸𤼵無時兇惡成性不可改化至

  扵八寨諸賊尤爲兇猛利鏢毒弩莫當其鋒

  且其寨壁天險進兵無路自 國初都督韓

  觀嘗以數萬之衆圍困其地亦不能破竟從

  招撫而罷報後興師合勦一無𠩄𫉬反多撓

  喪惟成化間土官岑瑛嘗合狼兵深入斬𫉬

  二百已而賊勢大湧力不能支亦從撫罷今

  因湖廣之囬兵而利導其順便之勢作思田

  之新附而善用其報效之機兩地進兵各不

 滿八千之衆而三月報捷共已踰三千之功

  兩廣父老皆以爲數十年來未有此舉也

 䟽請經畧思田及八寨斷藤峽

  初先生旣平思田乃上䟽曰臣以迂庸繆當

 兵事扵兹土承制假以撫勦便宜是 陛下

  之心惟在扵除患安民未嘗有𠩄意必也又

  諭令賊平之後議設土流孰便是 陛下之

  心惟在扵安民息亂未嘗有𠩄意必也始者

  思田梗化旣舉兵而加誅矣因其悔罪投䧏

  遂復宥而釋之固亦莫非仰承 陛下不嗜

  殺人之心惓惓憂憫赤子之無辜也凡爲經

  畧事宜有三特設流官知府以制土官之勢

  仍立土官知府以順土夷之情分設土官廵

  檢以散各夷之黨擬府名爲田寧以應䜟謡

  而定人心設州治于府之西北立猛第三子

  邦相爲吏目待其有功漸陛爲知州分設思

  恩土廵檢司九田州土廵檢司十有八以蘇

  受并土目之爲衆𠩄服者世守之旣而復破

  八寨斷藤峽又上䟽曰臣因督兵親厯諸巢

  見其形勢要害各有宜改立衛𠩄開設縣治

  以斷其脉絡而扼其咽喉者若失今不爲則

  數年之間賊復漸来必歸聚生息不過十年

  又有地方之患矣臣以遵制便宜相度舉行

  凡爲經畧事宜有六移南丹衛城于八寨改

  築思恩府治于荒田改鳯化縣治于三里增

  設隆安縣治置流官于思龍以屬田寧増築

  守鎭城堡于五屯事下本兵持之户部復請

  覆勘學士霍韜等上䟽曰臣等廣人也是役

  也臣等嘗爲守仁計曰前當事者凡若三省

  兵若干萬梧州軍門費用軍儲合千萬復從

  廣東布政司支用銀米若干萬殺死疫死官

  兵𡈽兵若干萬僅得田州小寧五十日而思

  恩叛矣今守仁不殺一卒不費斗米直宣揚

  威徳遂使思田頑叛稽首來服雖舜格有苗

  何以過此乃若八寨賊㫁藤峽賊又非思田

  之比八寨爲諸賊淵藪而㫁藤峽爲八寨羽

  翼也廣西有八寨諸賊猶人有心腹病也八

  寨不平則兩廣無安枕期也今守仁沉機不

  露一舉平之百數十年𧲣乕窟穴掃而淸之

  如拂塵然臣等是以歎服守仁䏻體 陛下

  之仁以懐綏思田向化之民又䏻體 陛下

  之義以討服八寨齗藤梗化之賊仁義兩得

  之也夫守仁之成功有八善焉乘湖兵歸路

  之便兵不調而自集一也因思田效命之助

  勞而不怨二也機出意外賊不能遁𠩄誅者

  渠惡非濫殺報功者比三也因歸師無糧運

  費四也一舉成功民不知擾五也平八寨平

  斷藤峽則極惡者先誅其細小巢穴可漸徳

  化得撫勦之宜六也八寨不平則西而柳慶

  東而罹旁渌水新寧思平之賊合數千里共

  爲窟穴雖調兵數十萬未易平伏今八寨平

  定則諸賊可以漸次撫勦兩廣良民可以漸

  次安業紓 聖明南顧之憂七也韓雍雖平

  㫁藤峽賊矣旋復有倡亂者八寨乃百六十

  年𠩄不䏻誅之劇賊今守仁旣平其巢窟即

  徙建城邑以鎭定之則惡賊失險後日不能

  爲變逋賊来歸且化爲良民矣誅惡綏良得

  民父母之體八也或議守仁奉命有事思田

  遂勦八寨可乎臣則曰昔呉楚反攻梁景帝

  詔周亞夫救梁亞夫不奉詔而絶呉楚糧道

  遂破呉楚而平七國安漢社稷傳曰閫以外

  將軍制之又曰大夫出𭛌有可以安國家利

  社稷專之可也古之道也是故亞夫知制呉

  楚在絶其食道而不在扵救梁是故雖有詔

  命有𠩄不受今守仁知思田可以徳懐也遂

  納其䧏而安定之知八寨諸賊未易服也遂

  因時伏義而討平之雖無詔命先𤼵後聞可

  也况有便宜従事之㫖乎或曰建置城邑大

  事也區處錢糧户部職也不先奉聞而輒

  工可乎臣則曰昔者范仲淹之守西𫟪也欲

  築大順城慮敵人争之乃先具版築然後廵

  邉急速興工一月成城西夏𮗜而争之已不

  及矣守仁于建置城邑之役不仰足户部而

  後有處其以一肩而分 聖明南顧之憂不

  以爲功反以爲過可乎臣等目撃八寨之賊

  爲地方大患百數十年一旦仰頼 聖明任

  用守仁以底平定不勝慶忭今兵部功賞未

  行户部覆題再勘臣恐機會一失大功遂阻

  城堡不築逋賊復聚地方可慮是故冐昧建

  言唯 聖明察焉

 九月䟽謝奨勵賞賚

  賞思田功也九月初八日行人馮恩賫捧

  欽賜至鎭故有謝䟽○與徳洪畿書地方事

 幸遂平息相見漸可期矣近年不審同志聚

 會如何得無法堂前今已草深一丈否想卧

 龍之㑹雖不能大有𠩄益亦不宜遂爾荒落

  且存餼羊後或興起亦未可知餘姚得應元

 諸友相與倡率爲益不小近有人自家鄉来

 聞龍山之講至今不廢亦殊可喜書到望遍

  𭔃聲益相與勉之九十弟與正憲軰不審早

  晚能來親近否誘掖接引之功與人爲善之

  心當不俟多喋也魏廷豹決能負𠩄托兒

  軰或不能率教亦望相與夾持之

 十月䟽請告

  先生以疾劇上䟽請告具言臣自往年承乏

  南贛爲炎毒𠩄中遂患咳痢之疾𡻕益滋甚

  其後退休林野稍就醫藥而疾亦終不能

 自去嵗入廣炎毒益甚力疾從事竣事而出

 遂爾不復能興今巳輿至南寧移卧舟次將

 遂自梧道廣待命于韶雄之間夫竭忠以報

  國臣之素志也受 陛下之深恩思得粉身

 虀骨以自效又臣之𠩄日夜切心者也病日

  就危而尚求苟全以圖後報而爲養病之舉

  此臣之𠩄以大不得巳也䟽入未報

 謁伏波廟

  先生十五𡻕時嘗夢謁伏波廟至是拜祠下

  宛然如夢中謂兹行殆非偶然因識二詩其

  一曰四十年前夢裏詩此行天定豈人爲徂

  征敢倚風雲陣𠩄過如同時雨師尚喜逺人

  知向望却慚無術救瘡痍従来勝筭歸廊廟

  耻說兵戈定四夷其二詩曰樓船金鼓𪧐烏

  蠻魚麗羣舟夜上灘月遶旌旗千嶂静風傳

  鈴木九溪寒荒夷未必先聲服神武由來不

  殺難想見虞廷新氣象兩階干羽五雲端是

  月與豹書近嵗山中講學者往往多說勿忘

  勿助工夫甚難問之則云才著意便是助才

  不著意便是忘𠩄以甚難區區因問之云忘

  是忘箇甚麽助是助箇甚麽其人黙然無對

  始請問區區因與說我此間講學𨚫只說

  必有事焉不說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

  時時去集義若時時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

  或有時間斷此便是忘了即須勿忘時時去

  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時欲速求效此便

  是助了即須勿助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

  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間提撕警覺而巳若是

  工夫原不間斷即不須更說勿忘原不欲速

  求效即不湏更說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

  簡易何等灑脱自在今𨚫不去必有事上用

  工而乃懸空守着一箇勿忘勿助渀渀蕩蕩

  只做得箇沉空守寂學成一箇痴騃漢事來

  即便牽滯紛擾不復能經綸宰制此皆由學

  術誤人之故甚可憫矣○又與鄒守益書曰

  隨處體認天理勿忘勿助之說大約未嘗不

  是只要根究下落即未免捕風捉影縱令鞭

  辟向裏亦與聖門致良知之功尚隔一塵若

  復失之毫𨤲便有千里之繆矣世間無志之

  人旣已見驅扵聲利辭章之習間有知得自

  已性分當求者又被一種似是而非之學兠

  絆覊縻終身不得出頭縁人未有眞爲聖人

  之志未免挾有見小欲速之私則此種學問

  極足支吾眼前得過是以雖在豪傑之士而

 任重道逺志稍不力即且安頓其中者多矣

 祀增城先廟

 先生五世祖諱綱者死苗難廟祀增城是月

 有司復新祠宇先生謁祠奉祀過甘泉先生

 廬題詩扵壁曰我祖死 國事肇禋在增城

 荒祠𦍒新復⿺辶商來奉初蒸亦有兄弟好念言

  思一㝷蒼蒼見葭色宛隔環瀛深入門散圖

 史想見抱𰯌吟賢郎敬父執童僕意相親病

 軀不遑𪧐留詩慰慇懃落落千百載人生㡬

  知音道同著形迹期無負初心又題甘泉居

  曰我聞甘泉居近連菊坡麓十年勞夢思今

  來快心目徘⿰彳囬 -- 徊欲移家山南尚堪屋渇飲甘

  泉泉饑食菊坡菊行㸔罹浮雲此心𦕅復足

  與徳洪畿書書來見近日工夫之有進足爲

  喜慰而餘姚紹興諸同志又䏻相聚會講切

  𡚒𤼵興起日勤不懈吾道之昌眞有火燃泉

  逹之機矣喜𦍒當何如㢤此間地方悉巳平

  靖只因二三大賊巢爲兩省盗賊之根株淵

  藪積爲民患者心亦不忍不爲一除剪又復

  遲留二三月今亦了事矣旬月間便當就歸

  途也守儉守文二弟近承夾持啓迪想亦漸

  有𠩄進正憲尤極懶惰若不痛加針砭其病

  未易能去父子兄弟之間情旣迫切責善反

  難其任乃在師友之間想平日骨肉道義之

  愛當不俟扵多囑也與何性之書區區病勢

  日狼狽自至廣城又増水㵼日夜數行不得

  止至今遂兩足不䏻坐立須稍定即踰嶺而

  東矣諸友皆不必相候果有山隂之興即須

  早鼓錢塘之舵得與徳洪汝中軰一㑹聚彼

  此當必有益區區養病本去已三月旬日後

  必得 㫖亦遂𤼵舟而東縱未能遂歸田之

  願亦必得一還陽明洞與諸友一面而别且

  後㑹又有可期也千萬勿復遲疑徒躭誤日

  月總及隨舟而行沿途官吏送迎請謁斷亦

  不能有須㬰之暇宜悉此意書至即撥冗徳

  洪汝中軰亦可促之早爲北上之圖伏枕潦

 草

 十一月乙卯先生卒扵南安

  是月廿五日踰梅嶺至南安登舟時南安推

  官門人周積來見先生起坐咳喘不已徐言

  曰近來進學如何積以政對遂問道體無恙

  先生曰病勢危亟𠩄未死者元氣耳積退而

  迎醫診藥廿八日晚泊問何地侍者曰靑龍

 舗明日先生召積入乆之開目視曰吾去矣

 積泣下問何遺言先生微哂曰此心光明亦

  復何言頃之瞑目而逝二十九日辰時也贛

  州兵備門人張思聰追至南安迎入南埜驛

  就中堂沐浴衾歛如禮先是先生出廣布政

  門人王大用備羙材隨舟思聰親敦匠事鋪

  梱設褥表裏裼襲門人劉邦采來奔喪事十

  二月三日思聰與官屬師生設祭入棺明日

  輿櫬登舟士民逺近遮道哭聲振地如喪考

  妣至贛提督都御史汪鋐迎祭于道士民沿

  途擁哭如南安至南昌廵按御史儲良材提

  學副使門人趙淵等請改嵗行士民昕夕哭

 奠

八年己丑正月喪𤼵南昌

  是月連日逆風舟不䏻行趙淵祝扵柩曰公

 豈爲南昌士民留耶越中子弟門人來𠉀乆

 矣忽變西風六日直至弋陽先是徳洪與畿

  西渡錢塘將入京 殿試聞先生歸遂迎至

 嚴灘聞訃正月三日成喪于廣信訃告同門

  是日正憲至初六日㑹于弋陽初十日過玉

 山弟守儉守文門人欒惠黄洪李珙范引年

 柴鳯至

 二月庚午喪至越

 四日子弟門人奠柩中堂遂飾喪紀婦人哭

 門内孝子正憲擕弟正億與親族子弟哭門

 外門人哭幕外朝夕設奠如儀毎日門人來

 弔者百餘人有自初喪至卒𦵏不歸者書院

 及諸寺院聚會如師存是時朝中有異議爵

 廕贈謚諸典不行且下詔禁僞學詹事黃綰

  上䟽曰忠臣事君義不苟同君子立身道無

  阿比臣昔爲都事今少保桂蕚時爲舉人取

  其大節與之交友及臣爲南京都察院經

  見大禮不明相與論列相知二十餘年始終

  無間昨臣薦新建伯王守仁堪以柄用蕚與

  守仁舊不相合因不謂然小人乘間搆隙然

  臣終不以此廢蕚平生也但臣扵事君之義

  立身之道則有不得不明者臣𠩄以深知守

  仁者盖以其功與學耳然功髙而見忌學古

  而人不識此守仁之𠩄以不容扵世也盖其

  功之大者有四其一宸濠不𮜿謀非一日内

  而内臣如魏彬等嬖𦍒如錢寧江彬等文臣

  如陸完等爲之内應外而鎭守如畢眞劉朗

  等爲之外應故當時中外諸臣多懷觀望若

  非守仁忠義自許身任討賊之事不顧赤族

  之禍倡義以勤王運籌以伐謀則天下安危

  未可知今乃皆以爲伍文定之功是輕𤼵縱

  而重走狗豈有兵無勝筭而濠可徒搏而擒

  者乎其二大帽茶寮浰頭桶岡諸賊寨勢連

  四省兵連累嵗若非蚤平南方自此多事守

  仁臨鎭次第底定其三田州思恩搆釁有年

  事不得息民不得巳故起守仁以往定以兵

  機感以誠信乃使盧王之徒崩角來䧏感泣

  受杖遂平一方之難其四自來八寨爲兩廣

  腹心之疾其間守戍官軍與賊爲黨莫可柰

  何守仁假永順狼兵盧王䧏卒并而襲之遂

  去兩廣無窮之巨害實得兵法便宜之筭夫

  兵凶戰危守仁𠩄立戰功皆除大患卒之以

  死勤事夫兵政國之大事宜爲後世法可以

  終泯其功乎其學之大要有三一曰致良知

  實本先民之言盖致知出扵孔氏而良知出

  扵孟軻性善之論二曰親民亦本先民之言

  盖大學舊本𠩄謂親民者即百姓不親之親

  凡親賢樂利與民同其好惡而爲絜矩之道

  者是巳此𠩄㨿以從舊本之意非創爲之說

  也三曰知行合一亦本先民之言盖知至至

  之知終終之只一事也守仁𤼵此欲人言行

  相顧勿事空言以爲學也是守仁之學弗詭

  扵聖弗畔扵道乃孔門之正傳也可以終廢

  其學乎然以蕚之非守仁遂致 陛下失此

  良弼使守仁不𫉬致君尭舜誰之過與臣不

  敢以此爲蕚是也况賞罰者御世之權以守

  仁之功徳勞扵王事乃常典不及削罰有加

  廢褒忠之典倡黨錮之禁非𠩄以輔 明主

  也守仁客死妻子孱弱家童載骨藁埋空山

  鬼神有知當爲惻然臣實不忍見 聖明之

  世有此事也假使守仁生扵異世猶當追崇

  况在今日㢤且永順之衆盧王之徒素慕守

  仁威徳如此舉措恐失其望𨵿係夷情亦非

  細故臣昔與守仁爲友㡬二十年一日憤寡

  過之不能守仁從而覺之若有深省遂復師

  事之是臣扵守仁實非茍然相信如世俗師

  友者也臣扵君父之前處師友之間旣有𠩄

  懷不敢不盡昔蕚爲小人𠩄讒臣謂之憤旣

  而得白臣謂之喜固非臣之私也今守仁之

  抱𡨚亦猶蕚之負屈伏願擴一視之仁特勑

  𠩄司優以䘏典贈謚仍與世襲并開學禁以

  昭聖政若此事不明則蕚之與臣終不䏻以

  自忘故臣敢言及扵此𠩄以盡事 陛下之

 忠且以補蕚之過亦以盡臣之義也䟽入不

 報扵是給事中周延抗䟽論列謫判官

 十一月𦵏先生扵洪溪

  是月十一日𤼵引門人㑹𦵏者千餘人麻衣

  衰SKchar扶柩而哭四方來觀者莫不交涕洪溪

  去越城三十里入蘭亭五里先生𠩄親擇也

  先是前溪入懷與左溪會衝嚙右麓術者心

  嫌欲棄之有山翁夢神人緋袍玉帶立扵溪

  上曰吾欲還溪故道明日雷雨大作溪泛忽

  従南㟁明堂周濶數百尺遂定穴門人李珙

  等築治更畨晝夜不息者月餘而墓成Page:四部叢刊初編重印本王文成公全書24-21.djvu/155